都市正太汁源:一脚踹开,还是念个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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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踹开,还是念个咒语

              易中天    (2011-06-19)

一脚踹开,还是念个咒语

──《易中天文集》第四卷前言

 

收入本卷的,是《破门而入》。本书初版于2005年1月,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四个月后,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开始播出我的《汉代风云人物》。之后,又有《品三国》和《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从此,我的生活变得不同以往。所以,2005是一个“拐点”,本书则是过去生活的一个“终结”。

所谓“过去生活”,是指1981年以后。这年,我完成了在武汉大学的学业,通过了硕士论文的答辩,并留校任教。答辩很顺利,留校却大费周折。当时毕业生的去向,不是现在的“双向选择”,而是“国家分配”,要由教育部下文件的。对于“文革”后的第一届研究生,教育部规定,边疆地区来的,原则上回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来的,原则上回少数民族地区;已婚的,原则上回配偶所在地区;带薪学习的,原则上回原单位所在地区。这“四项基本原则”,每一条都能管住我。按照规定,应该回新疆工作。

导师们都很遗憾,系领导也想留住。我的导师之一胡国瑞先生,作为系里的学术带头人,更是希望能跟校长刘道玉谈一谈。当时,刘道玉先生是全国最年轻的重点大学校长,作风非常民主。他马上表示:我去看胡先生,我到胡先生家里去听意见。刘道玉说,校长是为教员和学生服务的。只有官员拜学者的规矩,没有学者求见官员的道理。

结果,是刘校长听了胡先生的意见后,通过当时的教育部部长蒋南翔,跟当时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一书记王恩茂协商,把我留在了武汉大学。可以说,没有胡国瑞先生和刘道玉校长的这番努力,我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种情况。所以,我将终生感谢这两位先生。我筹集善款设立“胡国瑞奖学金”,多次向“刘道玉教育基金会”捐款,就是为了报恩。

留校以后的日子,艰苦而快乐。艰苦,是因为大家都困难。刘校长自己一大家子,也只有小小的两房一厅。因为他坚持,教员的住房条件改善之前,自己决不搬家。所以,像我这样刚刚毕业、没有职称的“青年教师”,能有一间房就算不错。有段时间,我跟曾庆元、於可训等同事,都住在湖滨宿舍的“筒子楼”。平时,洗澡只能去公厕,做饭只能在走廊。每到中午傍晚,整栋楼烟熏火燎。正所谓“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苦,我们这帮家伙倒也“不改其乐”。

快乐,是因为自由。当时武汉大学上下,思想都很解放,环境十分宽松。教员上课,讲什么,怎么讲,领导基本不管。干部也没有架子。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的家,敲敲门就进去了。如有口碑不错的课程或者讲座,管教学的童懋林副校长会去旁听。事先并不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后排。教员和学生也视而不见,因为都知道她意在发现人才,以便培养扶持。因此,那时的武大课堂,真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登上大学讲台的。第一门课,是《文艺审美心理学》,时间则是在1983年。课程表排出后,报名选修者多达数百,创下历史记录。学校安排了当时最大的教室(教三楼001),仍是人满为患。外校和晚来的学生,便只能站在走道,挤在窗台。其“盛况”,远远超过后来录制“百家讲坛”。

从此,我在大学讲台讲了二十多年。先是在武汉大学,后是在厦门大学;先是给本科生讲,后是给研究生讲。课程,也五花八门。收入本卷的《破门而入》,就是这二十多年教学的成果之一。它的正式写作,是在2004年;但要追根溯源,还得从1983年算起。所以,我把那时的备课笔记照片附在卷首,以为纪念。

实际上我写本书,也有把课堂扩展到社会上的意思。那时还不知道有“百家讲坛”,更不知道后来会上“百家讲坛”。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写这样一种“演讲体”的书。演讲体的好处,是亲切自然、通俗易懂,便于初学者和非专业人士接受。接受是很重要的。对方不接受,你这课就白上了。这就一要让人产生兴趣,二要让人听得明白。拽,端着,卖关子,故弄玄虚,那是唱“空城计”时使的招。真有“雄兵百万”的,不这么着。

再就是如何入门了。我的主张,是抓住两个环节,一是问题,二是历史。所以本书的副标题,便叫《美学的问题与历史》。在我看来,好的教案,就像好的剧本,也要有悬念和动作。问题,就是悬念;历史,就是动作。有悬念,有动作,就好看。好看,就吸引人,也就能达到传播效果。1983年我第一次在大学上课,就是这个路子。2005年上“百家讲坛”,仍然是这个路子。至于这种入门方式,算是一脚踹开,还是念了“芝麻开门”之类的咒语,倒其实是无所谓的。

 

 

                                                      易中天

                                                              2010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