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明玉:要不回来的帐

狗娃和老婆在床上睡着，天气太冷，没有柴烧，就无法烤火，冰刀子扎人呢，窝在被子里总是暖和些，到了年关，远村近寨到处都有了此起彼伏的杀年猪的惨叫声，然后就是很多人畅快的笑声，狗娃和老婆都想象得到，然后就是女主人招待亲戚时倒茶扭腰和插科打诨的朗笑，接着就是招呼儿女们烧水烫猪的故意的大声吆喝，接着，屋顶上就冒出了袅袅的炊烟，这样的情景，狗娃还几年前都在感受着。

爹死了，为了埋爹，狗娃背了一屁股两勒巴的帐，自己喂养的猪，还没有到卖成钱的时候，就被要账的人都抓去抵账了，过年肯定是吃不上肉了的，三个娃娃都说要去外婆家过年，老婆也没说什么，就让儿女们去了，自己可是没有这个脸去爹妈那儿过年的，在自己的娘家那边都有一个风俗：女儿来家过年，是要披着蓑衣蹲在大门坎吃饭的，那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自己跟着男人过穷日子，但脸还是要的，狗娃的老婆很自尊。

没有孩子在家里，少了很多麻烦，至少不用一大早就起来煮饭给那几个小崽子吃，可以都在床上躺一会儿。再说，没什么可做的起床也是很冷。狗娃的老婆不想起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的裤子不光薄，屁股后面还破了几个大洞，连羞都遮不住，遇到邻居，还被人笑话，被人说穷得裤裆底底都没得了，羞死先人呢！

这时，那只瘦骨嶙峋的狗叫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一声狗娃和老婆都熟悉的声音：干老亲，还在挺尸是不是，起来开门！接着，门被拍响起来，房子都要震跨了似的。

狗娃捅了一下老婆说：“狗日的干老亲又来要账来了，咋个办哟？”

女人说：“不要出声，让他以为我们没有在家，等一会儿，他就会回去的。”

狗娃说：“你说的要得成个球。有钱钱打发，无钱话打发，这样做太不仗义了，再说欠人钱不可能不还，你说是不是？那样会被人瞧不起的，丢人，我先起床去应付他，你赶快起来去邻居家借点米和腊肉来招待他，好话三分软，吃人嘴短，干老亲也不会怎样逼迫我们的，就这样办！”

女人的脸刷地给红了，说：“老娘连裤子都破成那个样子了，咋个出去见人哟！我不去！你自己去挡，我就躺在这床上，钱又不是我借的，关我鸡巴相干！”

干老亲在门外听见有说话声，就大声说：开门，开门啦！

狗娃只好答应，来啦，来啦！忙着穿衣提裤去开门。

见干老亲横着个脸站在门外，连忙堆着笑脸说：老亲呀，屋里坐，屋里坐！

干老亲就哼了一生鼻音，进屋来了。狗娃把老亲招呼到灰槽边的板凳上坐下。

老亲就冷嘲热讽起来：你两口子倒是会享受生活哈！都快中午了，还冷火烟秌的。

狗娃忙解释:起床了又没有柴火烧火烤，冷啊，就只好睡觉了，有什么办法？

亲家就说：别给我叫穷，你说得多造孽，欠我的钱是要的，都到年关了，人人都在收账过年，我也没有办法啊，老婆天天都催我过来把你们欠的那两百块钱收回去。

狗娃忙挽了一把包谷杆放在灰槽里，拿起灶头上回潮了的火柴，手有些抖，连划了几根都没有点燃。

老亲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气体打火机来，“啪啦”一声，火苗升了起来，点着了包谷杆，烟雾就在屋子里升腾起来。

“老亲，你看能不能缓缓，我们实在是没有钱呢？”狗娃求乞道，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的家底子，也不缺那两百块钱。

老亲一听，大声叫起来：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有，不等于要送你嘛！再说你借的钱是拿来埋人用的，当初你说好收得“人亲”就还我，后来就说一直都没得，一直拖到现在，你爹的肉都烂了，都不还，你也不好意思噻！

狗娃连忙解释，不是不还，实在是环境太不顺人意，一直没有钱。

干亲家就说:你环境过得去过不去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要回我的钱，我老婆交代了的，我今天要不回这两百块钱，我就不能回家，你是知道我老婆的脾气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狗娃的眼里就一下暗淡下去了，低着头说，真的没钱，有钱哪个想差帐过日子哟！要不你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抵账的你拿走好了。

老亲就哼了一声：拿东西抵账，你也不看看你屋里是个啥样？一石头甩去打不到一个破瓦缸，还有哪样值钱的？我给你说了，我只要钱！

狗娃就梗着脖子说：你这不是逼牯牛下蛋吗？不可能叫我去抢嘛！即使是抢也要有个抢处啊！

干老亲就说：我不管，我只要钱。人要脸，树要皮呢，不可能赖账吧！

狗娃求情:再缓缓，明春我去卖苦力也把你的钱还了，咱们两弟兄这么多年的交情呢，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能不能。。。。。。。？

干老亲就斩钉截铁的说：不行！就是兄弟也要还钱的。

狗娃声音哽咽着：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啊，要是我的肉能卖，我也可以抵给你，好不好？

狗娃的老婆听到这里，泪水就顺腮而流。真是太难为狗娃了，想当初自己和狗娃好的时候，老爹老妈怎么说都不同意，说是嫁给狗娃这样的人，是要一辈子穷得添灰的。自己却认为狗娃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的，人是三节草，不晓得哪节好。义无反顾的就没有经过结婚仪式就直接和狗娃过日子了，很感动的狗娃就发誓说，将来自己拼命也要让老婆过上好日子。狗娃一直很努力，打工，卖苦力，给人家薅草，能挣钱的都做了，可是家境还是好不起来，有时候听到狗娃叹气，自己总是给他鼓劲，会好起来的。三个娃娃出世后，生活更是艰难。接着，公公又病倒了，能借的亲戚都借了钱，公公还是死了，狗娃又借钱来埋公公，日子就越来越艰难，天天都有人来屋里要账。有时候自己都有些动摇了，和狗娃过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每当有人来要账，她就自己觉得要矮人三分，心里就很紧张。都是狗娃每次给人求情，要账的人走后，狗娃就一直拍打自己的头，大声的喊着，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自己看到男人那么痛苦，也想帮他，但是却不知怎样去帮，她甚至有一次听说好看一点的女人到外面去卖，一年能挣好多钱，她和狗娃提出要去打工还账，狗娃就说：还账是男人的事情，别学坏了，村里的好多女人就是外出打工学坏了的，挣来的钱也不干净，用起来也不爽心。所以自己和狗娃就一直穷着，她真的想帮男人早点把帐还清，然后过几天人过的日子。

干老亲这时低声说：你的肉不值钱，臭，但是你老婆的肉香，我可以考虑考虑！

狗娃把头仰起来，只看着干亲家，眼里全是愤怒，大声骂：放你妈的屁！

干亲家就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和你老婆睡一回就当还50元，只睡四次就还清了，多划算，至于我老婆那里，我会去交差的，你考虑一下？

狗娃大声的骂起来：你去日你妈还差不多，想打老子老婆的主意。

干亲家就说：不答应也行啊，拿钱给我，我就走人！

狗娃就不说话了。

这时睡在床上的狗娃老婆咬了一下牙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睡一次，抵全部的帐还差不多！

狗娃就骂：烂母狗，你是真的犯骚病呀！

干亲家见狗娃的老婆开口说话，就说：“可以，我们庄家人说话得算话，只要我睡了你一次，我再也不登门要账了，咱们的帐两清了。”

狗娃的老婆穿着那条有洞的破裤子出门来了，干亲家眼睛一亮，漂亮啊，狗娃这狗日的不知道是哪辈子休来的福分。自己有钱，老婆却是他妈的猪八戒的大姨妈，人比人，气死人呢。

老婆很鄙视的对着灰槽坎边的干亲家说：你说话算话吗？就一次抵账两百！

干亲家就说：那当然，那当然。

那你到我家的屋子后边去等着，我和自己的男人说两句话,狗娃的老婆对干亲家说。干亲家就满意的出了门。狗娃两眼无神的看着衣衫不整的老婆。说不出一句话。老婆像安慰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肩头，说，能还账，少一笔是一笔啊，不然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再说，我不想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做人，被人一直说是“帐包包”，我不想让你为这个家,忍受更多的打击了，求人好难的。我是你老婆，我也有责任，再说，干老亲睡我一次又不少什么？人家说了，拔了萝卜眼眼在呢！

狗娃就说：要你还账，我还是个男人吗？

老婆就说：还分你我吗？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啊！要过日子就不假啊。

狗娃的眼睛就红了，说：老婆。。。。。。。

老婆说：不哭，别孩子似的，干亲家说的对，咱们庄家人说话要算话，欠账还钱，再说这钱不能不还，这是埋咱们爹的钱，是不能赖账的。

狗娃说:我好窝囊，我没有了男人的尊严。

老婆就浅浅一笑：尊严能抵账吗？我比你还更要脸，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狗娃就出门送老婆和干亲家，送了好几里地，老婆就说，回去吧，一会儿我就回来了。狗娃看着苍茫的万峰林，惨然一笑，头也不回，转身回家了。

走到一块地里，狗娃老婆就对干亲家说:搞快点，抱一捆包谷杆来铺上，几下子干了，我还要回家！

干亲家就去抱包谷杆来铺在地上，然后把自己的皮大衣也铺在地上，说，这样暖和一些。

风，吹过来，冷，狗娃的老婆打了一个寒噤，全身发抖。

干亲家就一把抱着狗娃老婆，放在皮衣上，说，不怕，不怕，我很懂女人的,嘿嘿。

等烧不等煮的干老亲就把狗娃的老婆压在身下，扒衣解裤，狗娃的老婆就骂：你这个狗日的呀，不是人呀，亏你和狗娃从小就玩得好，打干亲家，你却干这样无屁眼的事情，朋友妻，不可欺呢！你真实个畜生。

干亲家干的很欢,说，对，我不是人，干这个事情的时候，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是禽兽，是畜生。

事毕，干亲家给狗娃老婆穿上衣服，见那条破洞的裤子，就把自己的棉毛裤给她穿上，说：咱们两家的帐两清了！

眼里全是泪水的狗娃老婆一耳光甩过去，干亲家就楞在那里。

疯子一样的狗娃老婆往家里赶去。

干亲家看着狗娃的女人飘出了自己的视线，才回家了。

回到家，干亲家的老婆就问：你老亲的钱要得了？

干亲家耷拉着脸说：那钱，再也要不回来了！

跑着回家的狗娃老婆到自己门前就呆了，梨树上，狗娃用裤腰带把自己的脖子挂着，舌头掉出来半尺长，两眼圆睁。

她摸着自己丈夫的身体，比冰刀子还冰！

狗娃老婆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