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冲突法师塔位置:南方周末 - 父亲节到了,给我爸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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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到了,给我爸打个电话……
作者: 史纪(江苏村官) 2011-06-16 10:3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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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是走投无路才做了村官一样。
记得奶奶跟我说:“你妈刚死的时候,远远近近的人跑来要孩子,你爸跪在我面前:‘妈,我就是要饭,也不能把孩子送人。’”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愤恨。因为,我爸没要饭,要饭的是我爷爷我奶奶。
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恋着后母的弟弟,在我爸家玩到了吃中饭的时间。矮矮的方桌中央,是满满的一盆鸡肉。我爸、后母、弟弟吃得很欢。小小的我,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眼睛里满是他们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欢欣。我没有等来他们像招呼客人一样招呼我和他们一块分享那只可怜的老母鸡,等来了爷爷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我扛过去,抱在怀里。我回过头来看他们。他们只听到鸡的呼唤,没有听到我的呼唤。
这是两件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事情。
我从记事开始,就盼望着自己能和别的小孩一样,花父母的钱。等这件事,一直等到我上了大学。这中间12年(不包括幼儿园)的空缺,填补的是他从未实现过的承诺。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跟我说:“等你上了初中,就不用花你奶奶的钱了,爸爸供你上学。”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奶奶甚至因为他的一句“妈,孩子上学吃饭用的麦子我来出”而泪流满面(那时候,上学吃饭要送麦子给学校,自己再出一点钱算作菜钱),好几个夜晚没有睡觉,太激动了。包袱终于要甩掉了。
初中的大门向我敞开了,运进校门的是爷爷奶奶家的麦子。初中毕业了,他说:“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了,花的钱太多,我来出。”虽然,剧情还是当初的剧情,但我还是很激动。终于要花爸爸的钱了!我要成为一个圆满的小孩啦!当我满心欢喜,憧憬着我的高中生活,拾掇着我的行李卷的时候,他一句:“你没考上重点,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呢。考上大学再说吧。”让所有的希望成了泡影。拾掇好的行李卷要成为打工的铺盖,奶奶抢下来:“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你学习那么好。我不想你以后怪我们。我们不行,还有你大姑,小姑,还有你大姨。”那个暑假,年仅16岁的我,孤身一人,跑到东北。揣着大姨家哥哥姐姐给的钱,度过艰难的高中生活。
在高考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我没有听到他的鼓励。我只记得后母严肃的脸:“只有一次机会,家里可没钱让你复读。没考上大学就到工厂上班去。”因为对高考失利的恐惧,因为对从一名优秀的小孩变成一个围着灶台转的妇女的恐惧,我发了狠地学习。
我没有让我爸失望,确切地说,我没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对我的付出说不。我考上了大学。
他可以放心地在我身上投资了。因为,上了大学的孩子,出来肯定前途无量。
12年里,我爸的女儿对他的用处只有一个,炫耀的资本。因为他女儿总是考第一。每当他当着我的面在别人面前夸我的时候,我总在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吧。
12年里,他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让我深切地理解“皮球”的感受。要钱从来没有。小小的我低着头,嗫嚅地用小的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爸,上学要用钱。”高大的他,俯下身来,牛般的大眼一瞪:“没钱!就知道钱,钱。你以为我开银行的?要钱跟你妈要去!”不识相的我用力鼓了鼓勇气,到后母面前:“妈,爸让我跟你要钱。”后母厌恶地尖声道:“钱都在他那里,你跟我要干嘛?”我再忍着委屈的泪水,跑到我爸面前:“爸,妈让我问你要。”一遍一遍的重演,踢来踢去,终究是个出气包。我恨这个男人,恨这个男人的懦弱,连给自己亲身女儿生活费这么点权力都不敢有。那个时候,他还在煤矿里当着班长,每个月工资不低,额外还有一笔班长费。
这样的情景剧,在大一那一年还在上演着,并没有因为我上了大学而改变。那个时候的我,宁肯厚着脸皮跟大姑小姑要钱,都不愿意跟他开口。总要在口袋里只剩下十块二十块的时候,才到电话亭那里徘徊。到底要不要打电话?还能不能再熬个几天?电话通了说什么?有着这么多的顾虑,让我在每次跟他开口要钱的时候,总要口吃。他则在电话里吼:“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像谁给你气受一样。”
大二那一年,因为他跟后母的离婚,我跟我爸的关系有了一个明显的好转。他开始主动打电话给我,跟我拉家常:讲他在山西矿上跟别人火拼;讲他在矿上新年联欢会上唱歌,获得领导赏识;讲他被评为优秀工人,发了一笔巨额奖金……当然,最后,总难免说到他的愤怒,说到他对后母如何如何好,后母却离他而去,弟弟也与他形同陌路。我安慰他,开导他,扯到别的话题上。挂了电话,我会想,后母弟弟都离他而去了,所以,他想到他还有一个女儿。他要拉拢他的女儿站在他这一边。就这样吧。即便是临时的替代品,我也愿意。
大三那年的五一,他打了个电话给我:“爸爸给你打了500块。五一放假你和同学出去旅游吧。别人都玩,咱有钱咱也好好玩。”我很兴奋,兴奋之后却是500块烧手的感觉。我不敢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开心了,追问起这500块来,如果我跟他说,我去旅游了,他是不是要说:“你真能花钱。拿我的钱不当回事。”会的。而且,当日后他问起我的时候,他果然这么说了。
大二、大三、大四,就在这样的时光里度过了。那是我和我爸关系最融洽的时候。当然,也少不了争吵。急了的时候,他会在电话里吼:“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我不养你了,不供你了!”我从来也不会让他:“断绝就断绝,谁怕谁!”“走就走,我们本来就不一条道上的。要不是你和她离婚了,根本不会对我这么好!”“你也就上了大学以后才供我,之前你管过我吗?!”
啪!电话就挂断了。接着是好几天不联系。我把手机也关了。过几天,他打来电话,电话那头讨好地笑着说:“还生爸的气呢?爸就这脾气。”
 他也有让我感动的事情。偶尔听别人说:“你爸其实不支持你在大学里谈恋爱的。有一次他跟我说‘那么早谈恋爱,把学习都耽误了,怎么考研究生?’”我没有听到他对我说这话。就算他对我说了也没用。我肯定不会听。所以,我也没考上研究生。
再小的时候,冬天,我坐在他摩托车上,他回过头来跟我说:“把手放到我口袋里,别冻手。”所以,现在我坐别人的摩托车或电瓶车,特别喜欢把手伸到别人的口袋里。
写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一年多了。我和我爸不联系也快一年了。
前些天回家拜年,带着男朋友去了他和他现任老婆的家。初四去的时候,他老婆说,他去卖蘑菇了。下午去的时候,他在亲戚家喝醉了酒回来。我在他的房子里站着,低着头,不和他对视。像陌生人一样。初五我去找朋友玩了。初六我要走了。走之前,隔着河,远远地看见我爸家的铁门关着,没有过去。他也没有看到我的男朋友。
这是从老家回来的第二天。开了报箱,看了过期的《南方周末》。
看过周云蓬写他的老爸放出豪言:你们长大了,都得给我滚蛋,我谁也不想,谁也不靠。
我爸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的是:“我算看透了。我就是养了两只白眼狼。还指望你们?我谁也不指望。我自己有的是力气,用不着你们养!”
那时候,我在心里说着:“不养就不养,我本来也不想养你。还轮不到你。”
回家的时候,大姑跟我说:“你去看看他,跟他说:‘爸,你跟阿姨随便赚点钱就是了。以后我养你。’他不会让你养他的。”我当时瞪了大姑一眼,不高兴地说道:“我干嘛说这话?要是他真的让我养他怎么办?”
我恨我爸,恨他让我缺失了父爱,让我不知道怎么跟比我年长的男人相处;恨他不孝顺帮他抚养我的爷爷奶奶,所以我要惩罚他,我也不孝顺他,让他尝尝不被孝顺的滋味。我恨他让我亏欠了那么多人的情,一辈子都还不完。恨他让我拖累了爷爷奶奶大姑小姑。我的爷爷做建筑小工一直做到68岁,做到实在做不动了才去做农民,养牛一直养到我上大二,因为草也割不动了。爷爷不能做了,奶奶出去打工。奶奶到路边上栽树种草,到苹果园里摘苹果,葡萄地里摘葡萄,樱桃树上摘樱桃。六十出头的人身手敏捷得像年轻人。因为我,妹妹少了母爱。大姑家最困难的时候,大姑带着妹妹给我到赶集的地方去买衣服,卖衣服的人问妹妹:“你妈带你来买新衣服?”妹妹说:“不。给我姐姐买。”年幼的她没有一点羡慕嫉妒恨。小时候的文具全部是小姑买的。圆珠笔、铅笔盒不知道买了多少个。每次都不一样。初中的时候学几何,要三角板。托人捎信给小姑买。小姑给买了一个巨大的。结果只能给老师在黑板上用。
我也爱我爸。我那么倔,还不是像他?可是,说这爱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地言不由衷?
父亲节快到了,不管怎样,我会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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