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信息:日志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记《霸王别姬》，为我最爱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记《霸王别姬》，为我最爱的电影致敬。

电影《霸王别姬》是一部巅峰之作。

她是中国建国以来，第一部亦是唯一一部，获得过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的中国电影，同时亦是最能代表近代中国的电影。她站在了中国电影的最高峰，她代表了近代中国电影的最高水平，她创造了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的澎湃气势。

《霸王别姬》是伟大的。

她的伟大之处，在于她敢于直面中国那段悲怆的历史，敢于面对那段时期里苍白的人们，敢于面对那段时期无数被毁了的无力的梦。她的伟大之处，在于她同情了真正的弱者，同时肯定了勇敢追求自己的所爱，且终其一生的人，虽然他们的方式都是残忍无比的，甚至相当于毁灭式的。

写下几段啰嗦的文字，献丑于人前，只想为我挚爱的电影致敬。

《霸王别姬》这部电影借戏子程蝶衣与其师兄段小楼的成长经历为线索，向人们展示了民初至新中国这段时期的民生百态，通过侧面隐述出当时小部分人对战争、对国家的不满、反抗与被毁灭，而大部分人对战事、国策除了无奈，更多的是盲目、麻木以及盲从。最后片尾程蝶衣与段小楼经历了十年文革分离十一年后，再次踏上舞台表演经典京戏曲目霸王别姬，程蝶衣执剑自刎于舞台，气断，剑倒，剧终，中国的这段曾经刻骨铭心的历史，就这样被倒下的程蝶衣所覆盖过去，新中国也就这样踏着前人的鲜血继续滚动前行，往事当真如烟罢。

上战场的是工农子弟兵，受苦挨饿的是老百姓，革命的牺牲品往往是底层阶级人民，而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人文特征的，就是所谓的下九流群众的生活。

阶级歧视是旧时封建社会的伟大产物。三教九流里面的九流，又分上中下三等九流，如今现代人看来除了觉得可笑啰嗦无谓之外，更多的是心酸。一切跃入双眼的画面都是灰暗的，水都冻冰了，而《霸王别姬》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冰寒冬季里，一名妓女送其私生子到同为下九流的戏班里展开的。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程蝶衣。

学戏是苦的，又苦又累，时而夹杂着师傅的狠骂声和自己的血汗味。但小时的小豆子和师兄都不怕挨打不怕挨骂不怕师傅罚，每个孩子都是简单而纯真，他们心想快快成角儿，那就能吃大串大串的糖葫芦，吃了糖葫芦就赛神仙。

但小豆子有一个坎儿迈不过去。小豆子眉清目秀纤腰腿细，在戏班里学花旦的功夫，但他过不了“思凡”一关。昆曲有句行话（当时学京戏要求有点昆曲底儿）：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偏偏小豆子在遭受师傅一顿毒打后，还是背错了思凡的词儿：“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仿佛向我们暗示了程蝶衣之后扑朔迷离、悲壮惨烈的艺术人生，人戏不分，雌雄同在，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当真绝代，世间就此一个程蝶衣。

程蝶衣的人生扑朔迷离。他一直对其师兄抱有感激之心，皆因年少时段小楼用一根烟杆狠狠捅捣程蝶衣的嘴巴来成全了他美丽而壮烈的将来。他也一直依赖着这个男人，如父亲，如长兄，在他第一晚到戏班里被别人欺负时替他出头，在他被师傅苦训时师哥帮他偷工减料，夜里他和师哥赤着胸膛抱在一起睡，在他的手被师傅打伤时师哥帮他擦身洗澡，在他进入张公公府之后师哥一直在门口等候着，甚至在后来程蝶衣被告以汉奸罪而被逮捕，还是师哥低声下气地去求袁四爷救出蝶衣。二人从小学徒到大名角儿，就是这样支持过来的，你演霸王，我唱虞姬，在纷乱的年代上演了一幕又一幕霸王别姬。

程蝶衣恨段小楼娶了个妓女，程蝶衣恨菊仙。但无论段小楼娶的是名门闺秀、妓女还是叫花子，程蝶衣都不可能喜欢她。程蝶衣想要跟师哥唱一辈子京戏，演一辈子的虞姬，“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坚定执着甚至有些悲愤的内心剖白，却换来师哥的一句“不疯魔不成活”。

站在当今的角度看程蝶衣，也许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位男同性恋者。但在我看来，程蝶衣对段小楼的爱与恨更多的是来自在其心中根深蒂固的“从一而终”，以及多年的情义。从一而终的是唱《霸王别姬》这出戏，程蝶衣他愿意永远演虞姬，他认为段小楼也合该永远演霸王；从一而终的更是对京戏的追求，不管程蝶衣沦落到何境地，他都从不放弃京戏，而当年纯真简单的师哥却早已流俗，在路边叫喊做买卖，与友人斗蛐蛐儿，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我更是坚持，程蝶衣真正爱的不是段小楼这个人，他爱的是楚霸王，是京戏，而这一切都凝聚在他从小就熟悉的师哥身上，他离不开段小楼，因为他已经离不开京戏；看着段小楼的堕落他感到失望与痛心，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的坚持与追求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现实像是一场巨浪，狠狠地向他拍来，未拍醒，只把他牵扯入更深的漩涡。

蝶衣演花旦、唱青衣,他曾在寒冬中被为娼的母亲剁去第六指,他曾被师兄用烟杆烫嘴来成全出一段思凡“我本身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他曾被张公公凌辱，之后他唱红了北平，连高傲的袁四爷都来捧他的场，送他一条幅：风华绝代。多年的戏班生活使得程蝶衣的气质、身段、眼神、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无一不精致柔媚，但其精致中却不掺揉着做作，柔媚中竟带慑人的执着！

袁四爷看着程蝶衣痴痴道：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

美人，红颜，祸水的人儿也不过如此。程蝶衣偏偏从骨子里就散发着一股清丽凄楚的气质，他的美由内而外，从内心到躯壳，难以让人不为其动容，观众都跟着袁四爷一起为其倾醉。

然程蝶衣虽阴柔，他却并非全然把自己当女人看，他所思考的已超越了普通的世俗，男儿郎或是女娇娥对他来说不重要，只要他能演虞姬，只要他能演贵妃醉酒，只要他能唱牡丹亭，只要他还能唱京戏，男身女身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身体只是他追求艺术的一个媒介，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坚持自己的追求，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程蝶衣已经人戏不分，雌雄同在。

程蝶衣是一个传奇，深邃，自持，内敛，却怎么也藏不住四射的光芒。他孤芳自赏，却低调不来，他太惹人注目，只因他不怕死。在人人皆求自保的时期，连程蝶衣体内仅存的傲骨都变成了高调。

《贵妃醉酒》

昆曲《牡丹亭》

程蝶衣在唱完一幕贵妃醉酒后，日军统领脱下白手套给他鼓掌；程蝶衣给国民党军队唱戏，却遭到台下横飞的物品投掷。程蝶衣因给日军唱戏而被控告汉奸罪，在法庭上力保蝶衣的袁四爷，却因为他的一句“如果青木没有死，京戏早就传到日本去了”而气得拂袖而去，可又有几多人能听出蝶衣这句话中对中国人的麻木所感到的巨大绝望，与彷如伯牙被强折琴的心疼和惋惜？

日本倭寇竟比中国人懂京戏，日本人欣赏京戏！

程蝶衣无法承担现实与梦想的巨大落差，现实太残酷，太血腥，毫无道理可言，毫无人道可言，在蝶衣眼中看来是如此的野蛮，于是他在法庭上对着惺惺作态的众人吼了出来：你们杀了我吧！

在那个压抑的年代，程蝶衣的存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毁灭的结局。

他一把火烧了自己所有的戏服，对于唱戏的人来说，这些行头是他们的命，程蝶衣连命都不要了，从此他与行尸走肉无异，他抽大麻，凶狠地抽，不要命地抽，药瘾起了砸东西，打人，骂脏话，抱着菊仙哭。

他在批斗大会中被段小楼批得浑身是血，一颗心破碎得不堪入目，他站起反击，指责段小楼的摇摆与懦弱，指责人们的麻木与盲从，言语中甚至透出几分对自己过于痴心的自责。

电影没有交代程蝶衣是怎么度过文革结束至粉碎四人帮的这段时期，但我们不难想象失去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信仰的程蝶衣，是如何忍辱负重爬过来。

之所以说他是忍辱负重，而非苟且偷生，是因为多年的腥风血雨也未能迫使他放弃一直的坚持的追求，师傅的训言“从一而终”支撑了他的一生，现在他要把这个梦想圆满。数年后，师兄师弟二人终于重踏舞台再出演名流芳百世的霸王别姬，段小楼提不上气，程蝶衣再说思凡：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话语未落师哥便笑道又错了又错了，然而这次程蝶衣并没有错，他只是要回归自我。京戏创造了程蝶衣，如今他要回归到舞台上，于是虞姬拔剑而起，抽出袁四爷相赠的宝剑，于颈边喉上一抹，霸王惊愕。

霸王别姬从此就成绝唱，风华绝代当真绝代。

于是程蝶衣圆满了，成就了一代传奇，成全了一人夙愿，一生再无憾。

世俗霸王———段小楼

段小楼是程蝶衣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生命里对其影响至深的人。

段小楼从小在戏班长大，养就了一股倔强、忠直、仗义又有点小赖皮的性子。在成长过程中，他处处维护天生羸弱的程蝶衣，师傅教训时主动拿藤条撅屁股；成名后在花满楼里逞英雄为菊仙出头，他在戏院用茶壶砸亵渎自己戏衣的日军，为蝶衣为了救自己而去给日军唱《牡丹亭》而生气，在蝶衣落难时低声下气去求袁四爷的帮助，甚至在再见老师傅时依然如小时一般恭恭敬敬地脱裤子任由师傅的藤条落在身上，口中大声嚷嚷“打得好”。

段小楼不比程蝶衣。程蝶衣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唱一辈子的戏，段小楼要的也很简单，过一辈子快活日子。两人都很简单，但却是两个极端，一个崇高但不现实，一个落俗却更能融入当时的社会。

段小楼只是个普通人。他霸王演得好，在底层群众中吃得开，他看不惯袁四爷的孤高，被顶在浪尖上，他还是得向当时最大的势力低头。在文化大革命的批斗中，他被迫“揭发”程蝶衣的种种“罪行”，他为了保护菊仙而被红卫兵捏着脖子说不爱她。

段小楼只是个凡夫俗子，他有私念，他也贪生怕死。不贪心怕死的不是英雄，而是那些在生命中，已经有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的人，像程蝶衣，像爱段小楼胜于自己的菊仙，像袁四爷。段小楼作出的种种有的是迫于压力，有的是源于自己的欲望，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活得更久。谁敢指责蚂蚁的偷生？

历史没有要求每个人都必须牺牲、都必须无畏、都必须伟大，段小楼只是饰演了历史中最普通最平凡，有美好也有丑陋一面的老百姓。他没有错，但也不会得到人们的赏识，他终究只是在尘世间度过了有血泪有欢笑的数十年，便被碾碎化尘沉入时间长河里。

深情女人伤情人———菊仙

戏里有一段情节：巩俐饰演的菊仙从花满楼里赤脚出来，到戏院后台找段小楼，三言两语便让段小楼应允让自己过门，旁边一个下人低声说这个女人可真厉害。

是啊，菊仙这个女人的确厉害。自从段小楼在妓院里帮自己出头，玩笑般喝了一碗定亲酒后，便一心想要跟着这个阳刚的、又有点泼皮的男人过日子。她把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和珠宝堆放在老鸨面前，甚至把脚下的一双绣花鞋也脱下放到桌上，老鸨强作镇定，握烟杆的手却不住颤抖，菊仙说话语气尽量做到不卑不亢，眼神却是无可掩饰的得意，最后终是撂下一句“走着瞧”。

她对段小楼说花满楼不要订过亲的人，她要堂堂正正地进段家的门，她自个儿踢开红地毯跨火盆进新房，她要段小楼不再唱戏跟她在路边卖瓜果，她赶走段小楼的狐朋狗友，还在自家门前讨回那赖皮欠小楼不还的钱。

当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把楚霸王收得服服帖帖。

菊仙是善良的。当程蝶衣在戒烟期间大发狂，抱着她瑟瑟发抖喊娘的时候，她流下了怜悯的泪。也许从那时起，她开始理解程蝶衣，她明白蝶衣只是一个人戏不分、混淆了真实与梦想、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可怜人。

同时，她也是全剧里最可怜的人。

程蝶衣被师哥揭发，但京戏永远不会背叛他；菊仙被段小楼的残酷剖白狠伤，她一生的依托就此断了，她生活的动力就此没了，她被自己的最爱狠狠伤害，她的人生被自己的丈夫所毁，今后她该何去何从？于是她只能寻死，因为最后只有死亡不会拒绝她。

有人质疑菊仙对段小楼的感情，某个程度上，我也认同跳出花满楼这个为人所耻的妓院，追求稳定富裕的生活是菊仙设法嫁给段小楼的目的之一，但我更认为她对段小楼的感情绝对是爱，只是这份感情夹杂了许多小手段。

就在花满楼里和段小楼喝下那碗玩笑般的定亲酒时，菊仙就已经对这个男人动心了。

如果她不爱段小楼，以她贵为花满楼花魁的身份绝不愁找不到富贵之家栖身，即使做人小妾偏房，以菊仙的智慧也绝不会让自己受人欺凌，她何故嫁给个下九流戏子？如果她不爱段小楼，她大可好好与程蝶衣相处，何苦处处与程蝶衣争锋相对，何苦想方设法让段小楼与程蝶衣划清界线？如果她不爱段小楼，当她听到段小楼在一大帮红卫兵和老百姓面前说自己不爱她时，她又何必寻死？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想要的：与心爱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真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谋划了一辈子，最终却是被自己一生最爱的男人亲手扼碎。

混世戏霸———袁四爷

袁世卿也是个传奇，一个跟程蝶衣一样常人读不透的传奇。

袁世卿跟程蝶衣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俩都是疯子，都是戏痴。

他跟程蝶衣不同的是，他有财有势有闲时，他处变不惊、古井不波，人人谄媚他一声“袁四爷”。

袁四爷初次出场便赠蝶衣一套钻石珍珠头面，他拥有蝶衣一直渴望送予师哥的宝剑，戏中他一天到晚不是到戏院里观戏，便是与蝶衣在府上或吃饭喝酒勾脸唱戏，或诱惑调情一尝肉欲之欢。

但袁四爷绝不是一个挥霍金银求欢买醉的大款老爷，他赠蝶衣华丽头面、他宝剑酬知己、他邀蝶衣共进佳宴、他为蝶衣出庭作证，他为蝶衣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仅仅是为了买得蝶衣的身体，更因他对程蝶衣的欣赏。他肯定蝶衣的痴狂，他支持蝶衣的坚持，袁四爷是个艺术家，他自觉蝶衣是一件宝器。

袁四爷是个执拗、孤高、刚毅的人，他爱戏成痴，他执着坚持，他心里一直念记着段小楼演霸王时的七步只走了五步，但他却是真的看得起程蝶衣。蝶衣不怕死，袁四爷也不怕死，他们都是愿意为了得到自己一生追求而不惜一切的人。

袁四爷是个自恋的人，他从蝶衣身上看到了蝶衣对艺术无限的、不惜代价的追求，他爱程蝶衣那份绝不流入俗世的坚持，他在程蝶衣的疯狂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袁四爷无奈于商场尘世中打滚，但他遇到了程蝶衣——这个代他帮自己把最美的戏在台上唱出的男子，袁四爷欢喜，袁四爷赏识，他觉得程蝶衣才是真正爱京戏的人，像自己一样深爱京戏深爱艺术；他肯定蝶衣，其实就是肯定了自己。假如袁四爷当初走上了唱戏这条路，那么他将会成为真正的霸王。

蝶衣终其一生去追随师哥，但其师哥却从未走进过他的内心，更可悲的是，这世上真正了解蝶衣、理解蝶衣、欣赏蝶衣、能够成为蝶衣知己的只有袁四爷一人。袁四爷比蝶衣自己更为懂得他的美，袁四爷比蝶衣自己更懂得他想要什么。

电影画面不断转换，时间匆匆流逝，可让人诧异万分的是，曾经呼风唤雨、意得志满的袁四爷，竟然也有被迫死的一天。袁四爷会死，但人们万万想不到袁四爷是被冠上“反动戏霸袁世卿”的臭名而压迫死。

袁四爷比蝶衣更沉稳，也比蝶衣看得更透彻，这个浮尘俗世，人人为保自身都血口喷人，当时的社会逼得人们不得不自伤残杀。所以，当袁四爷在文革时期被压在台上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怨恨，他的心里也没有，他了解这个世界，他也理解人们。头被摁低，眼神却全然没有求生的窘迫和临死前的惊慌，袁四爷在死前的心思还是放在京戏上，迈着方步，缓缓下台，我不知道在那种年代，袁四爷具体犯了什么死罪难逃的事情，但他的表现在我眼中是一种风度，是让我立马肃然起敬的“从一而终”的坚持。

袁四爷就是这样死了，世上唯一能够读懂蝶衣的人死了。

后来在批斗会上，蝶衣的心也死了。

孙文曾道，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程蝶衣不是神，袁四爷纵使再倔强都只是个爱戏成痴的狂人，还有段小楼，还有菊仙，还有小四，还有师傅，还有一众大小有血有肉的劳动人民，他们无力操纵历史，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追捧或蹂躏，他们都是就这样被历史碾死了。

电影《霸王别姬》

我认为这部电影的真正主角不是程蝶衣，不是段小楼，不是妓女戏子，更不是劳动人民，而是中国的国粹——京剧。导演陈凯歌有着深刻的继承中华文化的自觉，他强调京剧的重要性，借用关师傅的口道出“是人就要听戏”；他赞美京剧，即使经历了内外战争和动荡，京剧都依然坚存下来的，于粉碎四人帮十一年后，蝶衣小楼进入戏台便一眼被人认出。

文化大革命是中国历史上最敏感的一页，可陈凯歌还是毅然揭开，他看到了人们麻木的狂热，他看到了中华文化屹立不倒的一面。中华文化是这样的美丽，以至于老百姓都来捧她的场；中华文化是这样的海纳百川，以至于东瀛人都为之感动；中华文化是这样的历久弥坚，以至于再强大的炮火都无法破碎她！

我们都被这样的感情所打动，我们都为自己民族拥有这样的民族精神所感到自豪。

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有着一群伟大的演员。

张国荣演活了程蝶衣，借用袁四爷赞叹蝶衣的四字“人戏无分”来形容张国荣毫不夸张，风华绝代四字赠予张国荣也不过誉，张国荣把“程蝶衣”三字刻在了骨子里。程蝶衣合该张国荣来演，张国荣也像程蝶衣，他自身对艺术的追求与执着也体现在程蝶衣这个角色里。

张丰毅把强硬的段小楼演绎得恰到好处，让人唏嘘，让人无奈。菊仙一角也因巩俐的精彩演出而显得敢爱敢恨、无比鲜明无比充实。配角中最为出彩的当数葛优饰演的袁世卿袁四爷，泰然淡定，把内心的暗涌都掩饰在气定神闲的脸皮之下。葛优不但演喜剧出色，看过这戏，看过袁四爷，看过戏里的葛优，我们就会发现电影里戏痴不止程蝶衣一个，还有一个袁世卿。

还让我惊艳的是演童年小豆子的演员马明威以及演少年小豆子的尹治，你能想象一个孩子如何把对人情世故的悲愤揉入自己的眼中，化作晶莹缓缓落下的泪吗？

在我心中，《霸王别姬》一直是我一看再看、立于我的电影世界里最高处的电影。霸王别姬的戏已落幕，但戏中的歌声绕梁三日不绝，戏里的人影印在心底斗转星移不灭。

历史是不可逆的。虞姬香消玉殒，演虞姬的程蝶衣抹颈自尽，演程蝶衣的张国荣也如蝶衣一般美丽地坠落。

斯人已逝，人生如戏，最美的一幕为你上映后，再看其他戏便觉如嚼鸡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此致。为最伟大的电影、最动人的感情、最美的人们献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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