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折扣”

　法国是一个商业系统相当成熟，甚至几近一成不变的国家。每年一月和七月，突然有一天醒来，就会发现满天的“SOLD（减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小至路边的杂货摊，大至各种奢侈品、服装品牌如“La Fayette（老佛爷）”，统统大减价。要是在“减价季”给自己置办几件“名牌”，说不准还能赶上潮流的末班车，在朋友圈里头炫耀一翻。

而国内的情况则大不一样，在城市里头大卖场随便逛一圈，不论是大小牌子不论是春夏秋冬，一律写着“大减价”：有些商家是真的拼了血本“烂市”竞争；有些商家见人家挂了牌子，索性自己也挂一个，反正减不减价没多少人知道，也就给人个心理安慰；有些商家耍耍滑头，把商品价格抬高一些称作“原价”，结果“打折”后的价钱可能比之前的售价还高。

小王的女朋友在法国留学两年，今年暑假回国，小王想趁长期见面的机会好好和她商谈下人生大事。可是一想到着暑期刚好是法国的打折季节，女朋友可能买了一堆漂亮的衣服回国，而他自己衣柜里的“名牌”都是些土里土气的山寨。路过名牌的西服店看着那些五位数字一件的西服又实在也买不下手。

虽然他现在也算是个小白领，哪怕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每个月也只是拿几千块的工资，除去生活开支以外，就算供一辆普通的车也不太足够，更别提买房子的事了。这样一来，他可能还供付不起在这个城市里头结婚的“成本”，就算穿得再光鲜也只是自欺欺人。许许多多非常现实的数字每天都像紧箍咒一样勒着小王的额头，让他愁眉不展。唯一让他有点期盼的事就是每天下班去买一张彩票，对于他来说，彩票中头奖的几率比这辈子买个体面的房子的几率要高得多。

正巧赶在女朋友回国前一周，他竟然中了一个“特别奖”，奖品是一本五页的“通用折扣券”，只要在一页“折扣券”上写上某物品的名称，那么到任何地方购买都可以一律打五折。

小王对着莫名其妙的奖品感到十分怀疑，要有多大权力的机构或者公司才能发行这种针对所有商场所有商品的“折扣券”呢？可是既然是“中奖”，而且是“特别奖”，那该不会奖励几页废纸就算了吧？反正不试白不试，小王就在第一页上面填上了他看中的那套西服。结果他拿着这张优惠券去买，果然只需付原价的一半。他是第一次穿到那么好的衣服，心想为了和女朋友见面争个“面子”，咬咬牙就买下来了。

这一发不可收拾啊，既然买衣服可以用，说不准买车可能也可以呢？果然，当他填写好折扣券去销售处询问的时候，不但车价减半，如果他选择分期付款的话，那么就连利率也降到了最低。这下子他不但供得起车，每个月可能还稍微有点钱剩余了。这突然一下子有了好衣服有了车子，小王额头上那个“咒语”好象松开了不少，但毕竟这本折扣券只有五张，剩下的三张必须好好利用了。

现在每个月供了车以后，要是买房子吧，就算打个一折可能也供不起，别说只是减个半价。总不能要求女朋友和他在车上过日子吧？在车上过俩小时可能有人会认为是一种浪漫，但要在车上过一辈子，那可就跟流浪汉无别了。有什么办法能让女朋友和她家人心甘情愿地同意他们的婚姻呢？

他灵机一动：这“折扣券”上面不一定要填实实在在的货物吧？填一些抽象的概念性难道不行？他犹犹豫豫地在第三张上面填上了“婚姻”两个字，然后战战兢兢地上门去和女方提亲。原本一直很物质的女家竟然不要求他必须买房子，只需要租房就可以结婚了。小王自然是喜出望外，为免女方反悔，他赶紧把结婚时间之类的具体内容全部给确定下来。

面子解决了，婚姻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工作问题。在公司待了四五年时间，提升机会见不着，反而近年来是频频地加班和出差。虽然这“折扣券”似乎没办法帮助他升职，但减少工作量总是可以的吧？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去准备婚礼和享受之后的生活了。于是他在第四张折扣券上填上了“工作”两个字。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几个问题都解决了，那可以说生活也就安逸了许多。所以他也不急着填最后那一张。

但有问题的似乎不止是他的那件衣服。接下来几天新闻突然报道说，他供的那款车被查出安全系统有问题，生产商急忙召回车辆并给予赔偿。可是小王却被告知，他的车子由于是折扣车，所以根据条款不予退款。这下字他更尴尬了，停止供这车子，之前花的钱是白费了；要继续供下去的话，自己要多大胆量才敢开着个明知有安全问题的车上路呢？

他心想幸好工作并没有出问题。衣服和车子价钱打折，那么质量也跟着“打折”，这是可以预料的。很多时候商家就是把一些快要过期的食品，或者质量出了问题的次品进行减价销售。有时候在超市买了些打折的食品回家，打开发现已经发臭了，虽然说拿回去理论一翻可能可以把钱退回，但很多时候买了就买了，懒得大老远跑回去，说不准还要和别人吵架解决不了问题，结果只能认吃亏。

后来他听同事说，原来老总是想把他提升为部门经理的，但由于他最近的工作不如往常积极了，所以只把他提了一半，提到“副经理”的位置上。果然这打了五折的工作只获得打了五折的成绩啊！贪图一时半会的安逸，竟然让前几年辛苦积累的工作成果给打了“折扣”。

对于同一件物品来说，我们说它打了“折扣”，可能是褒义的也可能是贬义的——我们既可以说它的价钱打了“折扣”，也可以说它的质量打了“折扣”。

看来“打折”是个前后两面都有内容的标签，朝外的一面给顾客看着，让他们知道自己需要少花费多少金钱财物就可以换取某件事物；朝内的一面给商家看，让他们衡量在这件物品上抽取多少质量以降低生产的成本，同时又达到“促销”的目的。

追求“打折”是普罗大众对降低生活成本、提高生活质量的期望，可是往往打了折的货品，消费期限或者质量也就相应缩水。倘若人生有的打折，那我们是应该去哄抢各种的“运气”和“捷径”，还是说应该认真用心地、实实在在地经营婚姻，经营事业，经营生活呢？

小王在结婚不久以后她发现老婆不时会和一个长途号码打电话，可是说的又是法语，他一句听不懂。可是长久这样下去不行，他派朋友去一查，不得了，原来他老婆在法国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这么说他老婆不就和别人“对半”分了？法国一个老公国内一个老公，怪不得同意低成本结婚了，原来连老婆也打了“五五折”！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手上那张空白的折扣券，他庆幸自己没有把“人生”两个字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