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战海王:哲夫：黄河安澜一甲子

黄河安澜一甲子

（走黄河看水利）

哲夫

1、悬河

1952年10月毛泽东视察黄河时不无忧虑地问王化云：黄河涨到天上怎么办？

在华北大平原出现堤防之前，黄河亚如一匹无拘无束的奔马，流经之处不断淤积，淤高之后又会侧“滚”向另外一条相对低洼的流路，泥沙就这样摊铺在黄河的冲积扇上。进入黄河下游河道的泥沙，年平均为16亿ｔ，平均含沙量为35kg/ｍ3。与国内外大江大河相比，水量仅为长江的1/17，而泥沙量却是长江的3倍。战国时期黄河下游的堤防已具有相当规模。堤防使放荡不羁的黄河受到相对的约束，到西汉后期河南浚县已经河高出民屋。从公元前602年到1938年，2540年间，黄河决口年份为543年，决口次数达1590次，改道26次。

历史上黄河百年一泛滥，泥沙数度淤埋开封城，现在的开封城下埋得还有三座城池。由此可见黄河水患的威猛狰恶。屡淤屡建，屡建屡淤，人类的顽强亦可见一斑。建国迄今，黄河已安澜一甲子还多。安澜的代价是河槽淤积量已经达到全断面淤积量的90％，局部河段高达93％。加上源头雪山融化，补给水量持续减少，地方截流引水和工农业用水量连年增大，黄河水量年年递减，多次断流，无法循序入海。黄河流速的减缓，造成冲淤能力弱化，沿黄两岸之间淤积泥沙近百亿t，河床普遍抬高2～4ｍ，高出背河地面4～6ｍ，河南和山东头顶一盆水，据称最高处已经有二十七层楼那么高。这个问题一直如心腹大患，在困扰着沿黄百姓以及所有的国人。

小浪底调水调沙的成功，使有些河段的泥沙淤积为之下切，相对减缓了河床淤高的速率，但整体淤高的态势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前提没有改变，战略自然依旧，战术也只能万变不离其宗地跟进。客观上，国家所投入的资金以及黄委会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无奈地将黄河逼高，黄河早已被逼上梁山，总有一天会被逼到天上去。

据称，目前水利专家们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主张及早改道，免得毛泽东所担心的“黄河涨到天上怎么办”成为现实；若到黄河丰水期，一旦出问题，损失会很大，所以，越早改道损失会越小。一种是主张尽可能地维持现状，因为改道代价太过巨大，会使国家因之伤元气。更有乐观的估计，认为维持下去可以给国家提供一段相对宽裕的经济发展时期，给科技也提供时间创新发展，说不定到时候就会发明一种什么技术或是方法，让黄河淤高问题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孰是孰非，莫衷一是。但最终的决策权在上边。黄委会只能尽可能客观地提供各种水文数据以作参考，踏踏实实地筑好防汛的堤防，做好本职工作，只是一个忠实的具体的执行者而已。一路走下来的印象是，这些年以来，黄委会，上上下下，提心吊胆，殚精竭虑，先天下之忧而忧，功不可没。

2、断流 

黄河首次断流始于1972年，根据利津站的实测资料，22年中累计断流74次，共1093天，其中1991～1999年连年断流，累计断流902天，平均每年断流100.2天。利津站断流13次、226天、有11个月发生断流，断流河段最长到达河南开封市的柳园口长约704公里。造成黄河下游河道发生断流的因素是错综复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自然条件限制，也有人为因素影响。国家针对以上因素出台了一系列决策，使黄河从1999年之后不再断流。

之前，我对黄委会在枯水期从水库中往黄河里注水，使黄河维持水体不至于断流，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通过这次采风我发现这里有一个再认识的过程，过去我以为在黄河即将断流时，从水库中放水，维持河里一脉流动，有误导上下视听的作用，让国人误以为黄河水情已经好转了，而事实是并没有根本好转。因为黄河不再断流，国家和国人的眼珠便可以淡定地从黄河上摘除，去关注别的事情。黄河问题会被方方面面忽略，甚或需要逐年加大投入的治理黄河流域的经费也都会有所减少而不是增加。从这一个方面讲，黄委会无疑是自找苦吃，有困难全部都自己扛，默默地做奉献，这种精神让人钦佩，但真实情况也需要向国人说个明白，以正视听。

黄河不断流至少有两样好处，一个是自然生态方面的，可以挽救黄河中的濒危鱼种，例如多年不见的黄河刀鱼，重新出现并恢复洄游，也使黄河沿岸湿地的生态得以正常维系，不至于因黄河干涸而殃及生物的多样性。二是人文生态方面的，对文化和信仰，人心的安宁，社会的维稳，以及国际言论，都有举一反三的生态作用。运城关帝庙有蟠龙石柱数根，龙盘缠石柱之上如同行去流水，龙爪之间抓有各种物事，其中两根龙柱之上龙爪间甚至还抓着一头小猪和一只甲鱼。这古老的图腾似乎在告诉人们，只有不断行云流水，才能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需要强调的是，黄河不断流，是黄委会统一调水的结果，从建国初期到现在，黄河水量总体还是在逐年下降，迄今为止每年比过去减少近50亿个流量，水情并未因此而根本好转，国家仍需加大资金投入和治理力度。

3、 节水

毛泽东在世时曾经说：“你可以蔑视一切，但不可以蔑视黄河。你蔑视黄河就是蔑视我们这个民族。”华国锋生前题写壶口拱门，一边写有“母亲河”，一边写有“民族魂”。煌煌六个字，足以见得黄河的凝重与庄严。

黄河世代养育着沿河子民，如今除满足黄河沿岸九省区外，还要供水天津、河北等省市饮水。黄河流量并不大，只占中国淡水的2%，浇灌了12%的耕地，养育中国15%的人口，可谓真正的母亲河。一方面母亲乳汁逐年递减，一方面沿黄城市工业和生活用水逐年增加，大水漫灌之风屡禁不绝。

欧阳修生前对奢靡浮华不实之风深恶痛绝并有独到见解，他说：“弃末反本，小巧之工尽捐；革故取新，见素之风可美。”“道尚取乎反本，理何求于外饰。”“曷若剞劂之功靡施，大巧若拙；刻镂之华尽灭，其德乃真。懿之隆者，非假饰以为资；俭之至者，匪奇淫而是觉。由是而复归乎朴。”

若不杜绝奢靡浮华不实之风，有多少水资源经得起轻抛浪掷？

我们习惯了居高临下，面对自然世界，总是王顾左右而言它。我们说鱼儿离不开水，可是却忘了，人和鱼儿一样离不开水。毛泽东生前曾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细想，水利岂止是农业命脉，还是工业之咽喉，国民经济之瓶颈，更是人赖以生存之要素。水能屈人之兵，一座城市甚或一个国家如果十天没有水会当如何？李白写过“将进酒”，如今“将进酒”已无酿酒的好粮（粮食污染），“将饮茶”亦无好茶可饮了（土壤污染），“将进水”水污染了，“将饮黄”黄河捉襟见肘了。没有水我们只有“将进死”，所以说保护黄河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国家出台一号文件，就是为了保护日见污染日见匮乏的水资源。光是上边重视根本不够，节约用水，人人有责，更要沿黄各省、市、区、县和方方面面配合才行。忽焉回首，忆回建国初期，“艰苦奋斗，勤俭建国”，八个大字，究竟那里去了？褪色乎？忽略耶？淡忘也？是束之高搁？还是弃如蔽履？姑且置疑。

4、水土

治理黄河是一个很复杂很漫长很纠结的问题。简单管理和治理容易，但要悉心从根本上进行管理和治理，却并不那么容易。首先要正本清源，不能简单地隔靴搔痒，让黄河水情从根本上好转，需要不断加大投入，从黄河源头开始逐片向下进行立体化流域治理，宜树则树，宜灌则灌，宜草则草，还需要不惜工本的因地制宜实施真正含义上的退耕还林和封山育林，给农民相应补偿，不拾小钱，不做大秀，不算小账算大账，才可能标本兼治。

采访中发现黄河流域水土保持不幸陷入一个这样的怪圈：建淤地坝、拦水渠、挖鱼鳞坑等工程手段，目的是不流失水土，使沙不下山，水不出沟。遗憾的是这是一把双刃剑，而且效果并不明显。黄河泥沙总量似乎也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因为水不下山导致大量径流不能进入黄河，雪上加霜，使黄河的水量为之更加匮乏了。

出于人道主义和为了调动农民积极性的考虑，近年来我们一直倡导在水土保持区种植各种各样的经果林，而许多经果林的种植，实质与种粮食并无二致，根本无法生成植物群落形成保土和蓄水的郁被度，反而使土地更加裸露，土壤更加破碎，越垦越穷。相反，没有垦殖过的一些原生态的山头，却被灌木和草棵覆盖的很好。因坝堰羁绊在水土保持区内那一点没有下山的雨水，太阳一出便蒸发殆尽，而黄河水量也因此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充。

还有，各自为政的治理结果，违背自然规律，使每一个地区都相对变成一个孤岛，使每一个下游地区的沟渠之中，都失去自然过水的滋润，自然生态的多样性受成不同程度的破坏。这里似乎也有治水的辩证法，不拘一格正本清源封山育林恢复原生态植被如同疏和导，而人为的靠工程手段拦截却犯了那个治水的大忌：堵。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或是缓解水土流失，不止一位专家扼腕说，这是黄河水量逐年递减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而且，陷入这个恶性怪圈之中的，不仅限于黄河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