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巴西的蜜月

    本月，一艘将勾画出21世纪初拉丁美洲与亚洲之间贸易轮廓的轮船，抵达了美轮美奂的里约热内卢港口——瓜纳巴拉湾。

    由巴西矿业企业、全球最大铁矿石出口商——淡水河谷(Vale)投入使用的“淡水河谷巴西号(Vale Brasil)”，是名为“中国巨轮(Chinamax)”的新型散装货轮中的第一艘。这艘巨轮长362米，宽65米，载重量40万吨，可以比目前定期往返于巴西和中国之间的大多数轮船多装一倍的铁矿石。

    正如卡拉维尔帆船是地理大发现时代和早期葡巴殖民贸易的象征一样，“中国巨轮”是中国对拉丁美洲最大经济体的自然资源胃口不断增长的缩影。

在这两个领先的新兴经济体日益紧密地相拥之际——巴西新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到海外出访的首站就是中国，很少有人怀疑，世界正在见证一段未来的伟大商业关系的诞生。

     巴中工商会主席(Brazil-China chamber of trade and industry)唐凯千(Charles Tang)表示：“巴西将出口许多中国需要的战略商品，中国将出口制成品，并在巴西投资一些组装厂。”

但这种关系远非一帆风顺，一路上将充满着挑战与误解。在现代世界，很难找出比中国和巴西彼此更不了解或社会、政治、文化差异更大的两个大国。紧张情绪已经在不断增长，大多数来自巴西方面。

巴西虽然欢迎中国对其大宗商品的需求，却对廉价中国产品的大量涌入感到愤怒，称巴西的工业受到了冲击。巴西政府还指责中国政府向巴西进口商品关闭了市场大门，以及为了获得出口优势而人为压低人民币汇率。

    “对于想从巴西获得什么，中国的立场很明确，”巴西咨询公司Control Risks的总经理格特?阿尔贝斯(Geert Albers)表示。“但巴西还需要弄清楚自己想从中国获得什么。”

    中巴关系发展的速度，意味着大多数潜在的爆发点现在才只是刚刚显现出来而已。

2000年至2009年间，在铁矿石和大豆等大宗商品的推动下，巴西对华出口增长了17倍。2009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占这个拉美国家出口的12.5%。

去年，中巴贸易进一步增长了53%，达到560亿美元，而巴西与美国的贸易仅增长30%，达到450亿美元。

    谈到大宗商品，中国政府发现巴西就像一家一站式商店。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经济体，也是铁矿石及多种农产品的全球最大出口国，包括咖啡、糖以及中国格外感兴趣的“大豆组合”——大豆、豆油和豆粉。

    大面积海上油田的发现，势必使巴西跻身全球最大产油国之列，也引起了中国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信用评级机构标准普尔(Standard & Poor's)去年底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中巴贸易关系在经济上的好处仍然很大。”

    两国的贸易关系正在投资领域得到迅速复制。去年，中国首次成为巴西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FDI)来源国。

    根据巴西研究跨国企业的智囊机构Sobeet的调查，巴西2010年收到484.6亿美元FDI，其中170亿美元来自中国，而2009年只有不到3亿美元。

    中国对巴西的FDI都与大宗商品和能源有关，主要输送渠道是卢森堡之类的避税天堂。最大的一笔交易是，中国石油巨头中石化(Sinopec)以71亿美元收购了雷普索尔巴西公司(Repsol Brazil)40%的股份。

    巴西与中国不断发展的商业关系，是由巴西前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一手促成的；他是所谓的“金砖四国”（除了巴西和中国之外，还包括印度和俄罗斯）崛起的倡导者。

    对于卢拉?达席尔瓦来说，对华贸易的增长为他创造了有利的经济条件，在他第一个4年任期期满之后，帮助他在2006年赢得竞选连任，去年又将他的门徒罗塞夫推上了总统之位。

    有了大宗商品出口和中国投资带来的巨额资金，卢拉?达席尔瓦得以在2009年和2010年启动了以信贷驱动的经济繁荣，而无需担心经常账户赤字。

    头一遭，中下阶层手头有钱了。同时，由于大量廉价中国商品的涌入，他们忽然买得起家庭用品了。对于卢拉?达席尔瓦的工人党(Workers Party)来说，对华贸易提供了维持权力的诱人配方。

    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在《伦敦书评》(London Review)上发表的《卢拉的巴西》(Lula's Brazil)一文中写道：“中国的长期繁荣几乎影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但巴西受到的影响可以说是最大的。”

b    如今，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蜜月期结束了。工业游说团体圣保罗工业联合会(Fiesp)表示，尽管巴西宣布去年其对华贸易出现了52亿美元的顺差，但那是因为大宗商品出口的关系。

    在工业方面，去年从中国进口的制成品狂增60%——被Fiesp称为“毁灭性的”。制成品项目的贸易逆差达到创纪录的235亿美元，而7年前仅有6亿美元。

    如今，也许很难找到巴西制造的东西了。在巴西今年的狂欢节上，从各所桑巴学校更为传统的服装，到不那么传统的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面具，80%的表演服饰都是进口的，而且几乎都是从中国进口的。而中国制造的不仅仅是服饰。巴西钢铁生产商去年遭遇了价格的大幅下跌——他们将其归罪于主要来自中国的廉价钢材进口激增。

    巴西的制造商们警告，面对他们所说的人为压低价格的中国产品在拉丁美洲的倾销，如果不采取更多保护措施，巴西就会面临工业生产的倒退。巴西去年第四季度提起的144起反倾销调查中，有50起针对的是中国。

    在最近一次对中国的访问中，罗塞夫敦促中国政府从巴西进口更多工业产品。中国政府同意从巴西航空工业公司(Embraer)购买更多支线客机；在中国大陆有大量业务的台资公司富士康(Foxconn)表示，将投资120亿美元，在巴西建设一个iPod生产制造中心。

    就像之前变得沉迷于中国的信贷和廉价产品的美国一样，有人提出，大宗商品带来的新财富引发的消费狂热如果不加制止，巴西可能会陷入一场全面的经济危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计，如果大宗商品价格回落到2005年的水平，巴西的经常账户赤字可能会翻倍——从现在适中的2.3%提高到令人不安的5%。

    中国还为巴西带来了其它挑战。两国人民都对彼此的风俗一无所知。跟大多数欧洲和北美城市不同，在圣保罗街头很难找到中餐馆。

    尽管在国际论坛上，巴西和中国在中东动乱等问题上的看法常常完全一致，但我们不清楚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巴西是一个自由民主国家，越来越愿意支持人权；而中国是一个专制国家，对异见会残酷压制。巴西希望成为拉丁美洲的主导力量；而中国在该地区越来越多的贸易活动使自己成了巴西的竞争者。但也有人说，巴西也许暂时不必对与中国的关系感到恐慌。尽管中巴贸易增长迅速，但增长的基数微不足道。如今，中国在巴西国际贸易中所占比例为15%。

    世界银行负责拉美和加勒比地区事务的副行长帕梅拉?考克斯(Pamela Cox)表示：“巴西实现了出口的多样化——它如今也是欧洲的重要供应国，并不只是依赖于中国。”

    这也许是真的，但每多一船资源从巴西运往中国，巴西对中国的依赖就会又加深一点。

    淡水河谷表示，最初的7艘“中国巨轮”将来自韩国，但随后的12艘已向中国订购。21世纪初的贸易之轮将装载巴西的自然资源，但轮船本身将由中国制造。

    对巴西来说，这一比喻传递出的信息十分明显：未来全球经济的超级油轮将由中国掌舵，巴西想在航程中充当什么角色、愿意如何支付船资，将由自己决定。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