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昆仑墟 艾宝良:空穴来风 。说客 。低绮户及其他

空穴来风 。说客 。低绮户及其他

 昨天贴出《不只故宫，媒体演艺界也常错字》一文之后，有不少网友写了评论，我也选择性地作了些回复。现选取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内容，稍加整理，另成一文。因怕篇幅过长，只好挂一漏万，敬请大家原谅。

mophysto ：

空穴来风这次个(词语？)，几乎是每用必错。错的纠不回来，都干脆两用了……

博主按：mophysto先生提出这个词语“每用必错”或“干脆两用”问题，乍看语焉不详。但我大致能够理解，他是指《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版（或包括之前的某些版次）对“空穴来风”词条的释义，与后来2005年版的释义几乎截然相反，让人无所适从。简而言之，以前的旧版是按两千多年前宋玉《风赋》的出典，释此义为“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年纪稍軽的人，自然就只有按照这样的释义来运用了。而后来的修订，虽也保留了这段关于“出典”的话，却在最后加上了很关键的一句：“现多用来比喻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如此一来，用法就完全相反了。

我本人在十年前出版的甲戌校本导论里也使用了这个词语，因是按千百年来的常规（自然也是按近现代绝大多数人通用的惯例），采用的是后一种语义，故被有的读者质疑为背离了《现代汉语词典》的规范用法。但我坚称是《现汉》的解释才背离了常规，属于开“历史倒车”，便一直没作改动。所以今天乘机作了如下极简略的回复。有趣的是，另一位身为中学教师的网友看了我这回复，大约至今还抱着2002年版的《现汉》不放，以为我仍在为十年前的“误用”空穴来风辩护，便紧接着作评怒斥曰 ：“（博主）更恶劣的是还不承认，给自己找接（借）口。”也许这位可爱的网友，连我这段回复的意思是什么都没看懂，所以才批评我“不承认（错误？）”、“找接（借）口”云云。

 邓遂夫 回复 mophysto ：

 语言的发展演变固然有这种情况。但必须是约定俗成，众望所归；不能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去“强扭”。比如现在使用的这个“空穴来风”，正是因为其语感更近“凭空”之义，才由大家的习惯而逐渐脱离其原初之义的。本来已经这样使用了至少好几百年了，现代人更是习以为常地在如此使用着；却因《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之前的某一版次，修订者不知何故去“强扭”了一下，反而弄巧成拙，造成使用上的混乱，不足为训。好在后来纠正了。这个成语现在是不能两用的！

 再如“唯一”的“唯”字，在历史上固然从来都是和“惟”字通用。明清时期多用后者，近现代则多用前者。现在强调规范化，当然最好是把它统一起来（印古籍除外）。也是因为《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之前的某一版次去“强扭”了一下，违背大多数人的习惯统一成“惟”字。经由报刊及出版部门的强力监管，统一倒是统一了，却引起一场大的讨论。最后又经多家文字单位联名打报告，才得以还原为“唯”字，而且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作了重新界定。但原来的“强扭”恶果并没有完全清除。你看现在的报纸、书籍，这个字的使用可谓各行其是——因为编辑们手中的词典版次不一样。遗憾的是，现在合理了，反倒没有以前那样大的力度来监管统一了。一叹！

wfj369

“空穴来风这个(词语？)，几乎是每用必错。错的纠不回来，都干脆两用了……”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看懂，到底该取哪个意义呀？请教了！

 邓遂夫 回复 wfj369

就该取我上面所说的后一种涵义啊！即《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版在“空穴来风” 词条的原释义后面新增的一句话：“现多用来比喻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其实，多少年来人们就已经是这样用的了。就因为该词典在此前的2002年版（或许还有更早版次）的解释中，忽然一反常态地选取了两千多年前的古义；这个词典又是权威性的，一般人都得依从（教师不依从会被诟病，学生不依从会影响成绩），所以有一段时间，这个成语的使用就乱了套。现在虽然纠正过来了，乱象并没有彻底改变，才有您和前面那位网友的疑惑。

 wangzhanlong1984 ：

词目：说客 　　拼音：shuō kè 　　注：1说客旧读（shuì ke）。在最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中，注音为（shuō kè） 我记得老版三国里念得也是shuì ke

 邓遂夫 回复 wangzhanlong1984 ：

岂止电视剧《三国》，在当今的影视剧里，念“睡客”、“说服”的多了去了。都是我指出的那原因闹的，所以才提出来供相关人士思考思考，顺便也给那些坚持不跟风却难免不心中忐忑的人打打气。 即使演历史剧也不能用旧读。如果可以用，那就不只是一个“睡客”、“说服”的问题了，所有的词语都将变成谁也听不懂的古人腔调。当然，极个别带古音的词语，唯独戏曲可以用（“说”字即其中之一，不光“说客”、“说服”、“说辞”，“说话”的“说”也一样，古人从来没有区别。若是现在要去复古，干吗不把“说话”、“说项”的“说”都统统包括进去呢？）。可是不同的戏曲只能是不同的方言古音。相对而言，京剧、昆曲里的“说”字比较标准，可也并不念“睡”，而是和柳永《雨霖铃》的最后一个韵脚的“说”字一样，都与前面的韵脚“歇”、“切”、“月”等入声字的尾音全同。（按：这个入声的“说”字发音，除了京、昆等戏曲和湖南、湖北及东南一带的某些方言还保留着它的“活化石”，现代汉语拼音已经没法确切地拼写出来了。除非对拼音字母作一点小小的改进——这个改进工作迟早是要做的，与其将来做不如现在就做——将其改进为可以准确地拼写出所有的今古音和各种方言读音，而不必借助于和汉语发音更其隔膜的国际音标。）

 青鸟 ：

（ 绮 ：）据《说文》解释是有花纹的缯。平纹地起斜纹花的单色丝织物。《汉书·高帝纪》八年：“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絺、紵、罽。”注：“绮，文缯也，即今之细绫也。” 绮有逐经（纬）提花型和隔经（纬）提花型两种，后者也称“涨式组织” 绮。 绮：本义细绫，有花纹的丝织品。引申义华丽、美丽、精美。注意：“绮”这个字在古词里是古体字，念“yi”，第三声。如苏轼《水调歌头》中的“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邓遂夫 回复 青鸟 ：

我不知道青鸟先生的最后结论，是不是以为“低绮户”的“绮”字就该念“yi，第三声”？若真是这样，就错了。“绮”字，不论是两千年前的本义“文缯”、“细绫”，还是后来的引申义华丽、美丽、精美（“低绮户”之“绮”即此义），总之从古至今都念“奇”，不念“yi”。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原注音“奇声”二字就这样写的；宋代徐铉给他补注反切音也是“祛彼切”，跟许慎的注音一致；后来《广韵》注“墟彼切”其实也一样，因为“墟”字的注音就是“去鱼切”，和现代读音有异。至于“绮”字的这些义项，在现代汉语中仍音“奇”，就更不用说了。但古代有没有接近“yi”的“绮”字的读音呢？有。《集韵》里有个特殊的又读音“语绮切”，注明《庄子》里的“士成绮”这个人名就该念这个音。这个人名里的“绮”是否真该这样念，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即便果真存在这个读音，它和“低绮户”的读音又有什么关系呢？

博主按：这一条回复青鸟先生的文字，实在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话题。本来，“绮”字的这些涵义，在古代就一直读这个音，在这里繁复地征引，对于前文所涉及的问题几乎毫无关连。我们着重应该澄清的只是：在用现代汉语来演唱的这支歌曲里，王菲到底该唱“低绮（qi) 户”还是“低漪（yi) 户”?  青鸟先生却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对此关键问题的分析，绕了一个大圈儿去谈它的古义是什么（而不是古音是什么），然后突兀地冒出一个“在古词里”，该念“yi””，第三声。如苏轼《水调歌头》中的“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这就很容易对年轻朋友造成误导。 

 xxhhgdn

博主提到了“说服”。 那么我就不得不提另一个让我一直都很纠结的字：“角色”到底念“jue se”还是“jiao se”？？

为这个字，我痛苦了很久！！ 

邓遂夫 回复 xxhhgdn

对不起，刚打开电脑。“角色”和“脚色”这两个词，都只能念“jue se”，不能念“jiao se”。但现在的演艺界，却是两种发音都在说，好像有点无所适从。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源，是南北口音的差异。因为南方多数地区说“角”和“脚”都是一个音：“jio ”（我这样拼写都是违规的，因为普通话里不发这个音）。正因为南方人这两个字发音相同，所以就常常把“角色”写成“脚色”。现在这两个词还允许通用，可都得按规范的普通话发音，必须念成一样的“jue se”（不过新版《现汉》已经把后者取消了，这也算是一种规范吧）。

有趣的是，这两个字连京剧界也常常发生混淆。起源，也是因为在他们的行业历来就存在着“角色”和“脚色”两种写法，北方人读起来就迥异。而更早的渊源，则是京剧的创始人乃湖北黄冈一带的艺人（是以他们为主创建了最早的“徽班”）。你看现在的京剧念白，仍是典型的湖北古音。只有小丑的念白例外，小丑得用更生活化的语言，所以就演变成了“京油子”话。这类问题细说起来真是非常复杂。当然这里所说的，大多是我个人的一家之言，仅供参考而已。

 微风  水

这样的发音混乱情况多了去了！“乐”作姓时，读“yue”四声，“宁”作姓时，亦为第四声，大部分人都读第二声；“亚”应该是第四声，但CCTV的人大部都读平声。

 邓遂夫 回复 微风  水

是的，央视不少主持人在普通话与北京话有差异的一些字音上，往往下意识地说成了北京方言的读音。还有，老北京方言发 j q x 这三个声母，往往不标准，近乎于京剧里的古代“尖音”。但京、昆等剧种并非所有的 j q x 都发“尖音”，而是有“尖”、“团”两种音的分别；而老北京方言里的 j q x  却是清一色的“尖音”。也许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吐词更清晰，听起来却很刺耳。

  2011年5月17日凌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