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海魔7.1接线:在中国中巴里-乡野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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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中巴里

类别:乡野风情  作者:石霞山人 [个人小说集] 日期:2011-5-13 7:32:34 按 ← → 方向键翻页编者按:好,好一篇故事!读罢不得不让我叫一声好。故事讲述太具有生活意义了,这样的事在社会上发生的太多了,也许真如故事里描述的那般:精神不正常者的一个举动居然就能唤起人性。文章的好无法用编者按来阐述了,要想领略这篇故事的好那么就请读者读一下这篇故事吧。拜读,问候作者。  出发时,车里仅有两个乘客。这两个乘客司机老巴都认识。一个是柳杨乡的朱乡长,一个是大发服装公司的苟老板。两个人都有小轿车坐的,不知怎么也上了老巴的中巴。老巴问:“二位的小车坏了?”苟老板笑笑说:“我那‘宝马’会坏?让工商局长借去嫁女了。”那朱乡长却闭目养神不接腔,像是很疲倦的样子。
  正是淡季,今天车肯定又不会满座。老巴心情也不好,就不再说话,只顾开他的车。
  老巴长着一双笑眼,驾驶技术很好,坐他的车都是熟人。但这年头寻食的人多,公路上车如蚂蚁,老巴的乘客也多不到哪里去。车子开得很慢,老巴不时往公路两边看,想多招几个乘客。这车是老巴私有的,多一个乘客就多一份收入。
  老巴所在的运输公司原是一家很大的国有企业,后来不知怎么就撑不住了,于是就将车子承包个人。老巴是市级劳模,凭技术人缘本可以承包一辆大客的,但必须先交一万元承包费,老巴拿不出,就和当修理工的妻子双双下岗了。下岗以后夫妻俩开了一年洗车店,然后就买了这辆中巴。
  这是辆旧车,车况不是很好,但发动机不错,老巴和妻子亲自动手检修一番,然后开到汽车美容店喷上一层新漆,特意在车身两边喷上“中国中巴”几个大字,开在路上很是气派很惹眼的。
  慢慢开了两三里路仍不见有人搭车,老巴的心情依旧不好。因为今天出门时眼皮一阵猛跳,他扯一片纸角贴了,但仍跳不止。妻子就说,歇一天行么?要不还是让我一道去吧?老巴说:“歇一天这费那费要照交,不是赔钱吗?你肚子痛,去什么去?”妻子平常都是跟车的,既做售票员又当修理工,老巴开车觉得心理安稳。
  现在,老巴的眼皮又在跳,心里也感到空落落的,所以车子越开越慢。
  “老巴你昨晚是不是与老婆用劲用过了头?怎么车子开得这样慢?我还要赶着上班呢!”那位朱乡长突然弹开眼皮说。如今乡镇领导都在县城盖了或买了住房,所以上下班都很着急。
  老巴偏了一下头说;“好,好,我就加速,加速。”于是车子快了一些,但仍被两辆摩托车超了过去。
  这是一条很好的国道,直通省城市府,原本车水马龙,很热闹的。可几年前又修了一条高速路,也直通省城市府,这条路就老了,就冷静了,就只有些个体车辆跑跑。高速路中有许多收费站,个体车主们为了节省开支,停车上客方便,宁可搭些时间走这老路。
  天气很好。太阳升起来,很嫩很灿烂,斜斜地照进车里,落一片在老巴脸上。老巴又觉得眼皮一阵猛跳,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便不由自主地减了车速。苟老板一边拨手机,一边喊:“我说老巴,你真的是昨晚用劲用过了头啵?怎么又慢了?我要去市里会客户,去晚了人家会有想法的。”
  老巴动了下后脑勺,带着笑音说:“现在又不是晚上,急什么呢?”
  “你鬼老巴,以为我是去会女人是吧?我是去见客户谈生意呢!“
  正说时,车子突然刹住。那位朱乡长头在椅背上一弹。老巴说:“对不起,有人要搭车。”
  路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三十来岁,上着一件新款皮夹克,女的十五、六岁模样,背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挎着书包。老巴将头伸出驾驶室问:“去哪?”女孩说上学。老巴一打开车门,那皮夹克就抢先上了车。那位朱乡长眼一亮说:“啊,裘警官,去柳杨中学看你女朋友?”裘警官很热情地笑笑,“哪里,我是去执行公务。”
  待那女孩紧随上了车,啪的一声关上门,老巴就偏过脸说:“那袋里是米吧?快放到座位底下,别挡了人。”女孩红着脸,很吃力地将鼓鼓的蛇皮袋往座位底下塞,可怎么也也塞不进去。
  就是这时,老巴的眼又一阵猛跳,跳得他心里发慌。为了平定心情,老巴就开了唱机,车里就响起“大河向东流……”的吼声,苟老板晃了一下脑袋说:“老巴你快换一个,换个‘妹妹坐船头’好啵?”
  老巴就换了“妹妹坐船头”。
  但一曲未终,突然一个急刹车。刹得裘警官肚了冒火,“老巴你想干什么?”老巴车了下头,后视镜里显示出一脸的无可奈何。大家伸头一望,原来车前路中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老头。说是老头,细一打量也不过五十多岁,披一件破旧呢子大衣,向车子连连挥着手。车子停了那手还在挥,挥得十分优雅,就像伟人似的。
  老巴只好打开车门,伸出头喊:“要上车就快些,别耽误人家时间。”那老头却不慌不忙,踱着方步,向车子走来。
  走到车前,老头又优雅地挥了挥手大声说:“哇哈!又是你老巴。此车何往?”
  “去‘两胖子下榻’,你去啵?”老巴说。
  那老头就说:“本人正要往合肥公干。”说着慢吞吞地上车,头在门顶上碰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你这卑鄙老巴,此门今日为何矮了?”
  老巴就笑,其他人也都笑。朱乡长笑过之后说:“不是门矮了,是你人长高了。”
  “正是,正是,鄙人形象高大,无怪乎门也!”老头一脸正经,很认真很仔细地看了看乡长,“啊呀!是乡长大人?你为何也坐老巴这破车呢?”
  朱乡长又笑,说:“你白先生能坐,我一个小乡长为何不能坐呀?”
  “真乃清官,真乃清官也!”老头摇头晃脑起来。
  老巴收了眼里的笑,开动车,说:“你坐不坐?不坐就下,坐就给大家讲讲你那贤妻……”
  老头却死死盯着老巴的后脑勺,一字一顿地说:“你如此态度,是把乘客当上帝么?”
  “好好,我的好白先生,快请坐,快请坐,别打扰我开车,我的眼睛跳着呢!”
  白先生其实是个无业者,之所以称为先生是因为他当过小学民办教师。民办教师转正考试他参加过三次,每次都因数学交白卷而落榜。他愤愤不平,说我白某乃教授文科者,为何要考数学?岂有此理!最后一次考不但数学依旧交白卷,语文也没及格。卷上有一古文翻译题,他见了大为恼火,挥笔写下两句话:“古文何必翻今文,今文为甚不翻古?”而且在句后打了三个大问号,被描得又粗又壮。屡考不中自然只好盖铺盖走人。临出那小学大门时,他回头对满怀同情心送他出门的校长唱诗般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其后,到县直单位看过大门,到一家工厂守过仓库,但都没干上一个月就愤然而去,说是看不惯那些单位领导的作派。
  他家在国道边,离县城很近。他觉得应该利用这优越条件干点自己喜欢的又有发展前途的事,要让那些同事瞧瞧,我白某不教书照样有事干有饭吃!于是就与老婆商量,叫老婆出面找关系贷款十万元,在县城租了三间房子,买来老板桌老板椅,开了一个“之乎哉”书店。自己当店老板,叫老婆做财务主管。老婆比他小十六、七岁,出生在太湖山里,没有什么文化,但人长得极其标致,据说就像电视里某个甜歌星,所以被他称为“贤妻”。在贤妻的全力协助下,店开了不到一年,倒是凑齐了贷款。那天他与贤妻说好,第二天把贷款还了,说人要讲诚信,国家的钱不可拖欠太久。可第二天早上醒来,贤妻不见了,捆扎好的十万元钞票也不见踪影……
  
  见路边没有等车的人,老巴便慢慢加起车速。白先生左看看右看看,就犹犹豫豫地在那女学生旁边坐下来,然后微闭双目,像要养神的样子。苟老板就伸长脖子,微笑着问:“白先生为何不去找你贤妻呀?”
  白先生就弹开眼皮,一脸硬气地说:“有何找的,她胆敢不回!”
  朱乡长就笑响了,说:“我上回去深圳考察,碰巧看见她呢,据说她在那里开‘鸡店’,生意红火得死……”
  “休要胡言!”白先生顿时涨红了脸,“深圳乃大都市,卖鸡能赚几何?”
  包括裘警官在内,大家都笑,都笑着很响。只有那女学生没笑,脸红了红,身子往里缩了缩。突然一个急刹车,白先生的头重重地摔在椅靠背上,但没有响声。因为那靠背上包着很厚的海棉。
  自从老婆与十万元钱失踪以后,白先生就整天在国道边游荡。一年四季除了夏天,总见他披着那件破呢大衣,走起路来昂道挺胸,有时来了兴致就向汽车挥手,车一停下他就上,上车以后就“说书”。说的内容很杂很乱牵涉国际国内古今中外很有感染力。比如伊拉克战争爆发,他就用中央电视台嘉宾的语调说萨达姆面目如何凶狠,如何为了女人与小布什争吵。忽又说到西周有个叫褒姒的妖女烽火戏诸候,以至毁了西周王朝。由褒姒便说到他贤妻,说贤妻失踪前三天,当地有位前权威人士上他的“之呼哉”书店视察精神文明,他正好外出办事,贤妻竟与那权威搞起了“文明建设”,待他办完事回家,两人还在床上翻来滚去。原来那权威的家伙在贤妻的下体内怎么也拔不出来。他怒火万丈,想想只好把贤妻和那权威用被条包着,央人抬到120急救中心……说毕,他总要重复一句话:“我那贤妻,乃褒姒再生,可我并非幽王呀!”有乘客问:“当时你怎么不把他们抬起到纪委或检察院去呢?”他就垂下眼皮:“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啊!”
  乘客们就笑。笑声几乎把车肚子胀破了。
  可是,今天上车以后他竟没有要“说书”的样子,有人正想引他说,可车突然停了。大家一齐向窗外看去,原来路边立着两个女子,一个长发飘飘,一个短发翘翘,一律裸露着雪白的胸脯,戴着金晃晃的项链,挂着小小的手机,手扬着,那指甲在阳光里显着血色。老巴带着眼跳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问:“去哪?”两个女子齐说:“去安庆”。
  “啪”的一声车门打开,两个女子就上来了。苟老板和朱乡长眼睛立即直了,直直的钻着两个女子的脸及胸。那位裘警官却堆起一脸的“阶级斗争”,但目光辣辣的。那位女学生脸红红地飞快地在她们胸前扫了一眼,便马上埋下脸。那两个女子却旁若无人,只是眼睛像钻子一样往大家脸上钻,最后钻到老巴的后脑勺上,问:“到安庆多少钱?”
  老巴没动后脑勺,抹抹眼睛说:“没去过安庆么?”两个女子齐说去过。
  “去过还用问。”老巴一边加速一边说。
  两个女子就分别在苟老板和朱乡长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在落坐的同时,两个都侧脸浅浅一笑,笑得很迷人的。乡长和老板都不由自主地挪动屁股,向女子靠拢。
  两个女子约摸二十来岁,都抹着很红很红的唇,描着很弯很弯的眉,面相和腰肢都装扮得极好,只是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如同那干涸的山塘突然涨满的浑浊的水,下面空洞无物,却被风吹起灿烂的波纹。
  突然,那灿烂的波纹被一个急刹车砸得粉碎。
  
  车门一打开,就蹿上两上壮汉。两个都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一个披肩长发,且额前染一撮红毛;一个大光头,戴一幅墨镜。两个都下穿破腿牛仔裤,上着黑夹克,袒露着胸口的黑毛。那黑毛很浓,浓得简直刺眼。一上车,“红毛”就跃上副驾驶座,掏出一张五元钞票,飘飘地伸到方向盘上。那“光头”这时已在白先生旁边站定,就说:“到柳杨乡政府五块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老巴接过钱连声说。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出,老巴说话时右眉跳了一下。跳了一下老巴就喊:“裘警官!听你们所长说你元旦结婚是么?”
  裘警官正在瞌睡,似乎没听见。老巴便又说:“到时可别忘了请我吃喜糖啊!”
  裘警官这才弹开眼皮,说:“莫听他胡扯,我现在哪有钱结婚?”
  他们说话时,“红毛”和“光头”面部表情紧了紧,可马上就松了,归于泰然。那“光头”手扶着白先生的座椅靠背,不时碰着白先生的头,可白先生浑然不觉,像是睡着了。只是旁边那位女学生神情似乎有些紧张,紧张地努力缩着身子。可怎么也缩不到哪里去,因为她紧贴着车壁。
  女孩本来胆小,一个糟老头挨着自己,又加上一个壮威威的汉子凶神恶煞地竖在旁边,不能不叫她害怕。但她只好壮起胆,说:“后面有空位呢!”
  那“光头”似乎没听见,却眼露凶光,依然不时手碰着白先生的头。女孩就不再出声,就把脸车向窗外。
  窗外是一个花花世界,景致很美。但她想到上次模拟考试,又想到尚欠下一百元学费和二十元资料钱,心情就怎么也好不起来。这次回家,妈妈给她二十五元,说先把资料钱交了,剩下的让她到学校食堂买碗肉吃。妈妈是糊涂了,忘了搭车要钱呢!搭车二块五角,剩下的钱哪能买碗肉?想着,女孩觉得眼睛有点湿,就用手背抹了抹。可白先生头一歪,搭到她肩上。她很难堪,车脸一看,白先生嘴角细细下流着口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便没有出声,便轻轻将那头托回原位。
  老巴的眼没有再跳了,车子开到正常速度,眼看就到了柳杨乡。那一段是新规划的经济开发区,放眼望去尽是些半拉子建筑工程。只见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工地上活动。据说这里将变成本县繁华的工业园区,领导者的政绩也将在这里轰然突现。那政绩当然也有他朱乡长一份,所以朱乡长顿时兴奋起来,停了与旁边小姐的亲切交谈,大声喊苟老板,说:“苟老板你看我这块地发展前景怎样?知道么,这将建成一大工业园呢!”
  苟老板正与旁边另一位小姐亲切交谈,这时正谈到热烈处,两个头挨着头,鼻子几乎相碰。只听那小姐说:“……苟哥你下次一定要把朋友们带到我那里去,我亲自给你洗头敲背,好么?”苟老板连声说好好。那小姐就说:“苟哥你说话可要算数,莫骗我哟!”苟老板连声说算数算数,“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公司经常招待客户,到洗头房也是招待嘛!”说着手就搭上那小姐的肩膀。听见朱乡长喊,却没有听清喊的内容,就接腔说:“你是一方诸侯,当然说话算数!”
  朱乡长旁边的小姐更是一脸风情,忙插问:“这么一大片地是你的么?”
  朱乡长便把手从那小姐腰后抽出来,说:“别听苟老板胡扯,什么一方诸侯啊!我是说他要是有兴趣就到这里投资。我敢大胆地说,到我这里来投资,定会发大财的!”
  他们正说时,那“红毛”和“光头”一齐车过脸来,在乡长和老板的脸上狠狠地挖了一眼,最后与裘警官目光碰了一下。
  车窗外太阳明显地硬郎起来,硬朗地洒进车里,一片正好落在白先生的脸上,那脸就变得越发沧桑。也有一片落在女学生脸上,那脸就变得像花朵儿似的妩媚。裘警官看了看表,心想,或许能赶上未婚妻那里的早餐。想到未婚妻,他心里不觉甜了起来。这时,老巴后脑勺突然一动,说:“裘警官,我车开得可不慢,不会误你的事吧?”
  “不误事不误事,马上就到了,就到了……”
  就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红毛”突然跃起身,同时掏出一把雪亮的尖刀,压在老巴的颈脖上,低吼道:“给老子加速,不许停车,不听话老子就宰了你!”
  老巴的眼顿时连连猛跳,把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抖了起来。车子不由自主地提起高速,车外柳杨乡政府和中学的大门一闪而过。大家就像突然掉进了无底深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立在白先生旁边的“光头”却笑眯眯的拉开夹克拉练,亮相似的在原地转身,像是有意让大家看看他的肚子。朱乡长和苟老板马上就看清了那肚子上绑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包。没等他俩回过神来,只见“光头”扬了扬手上一个遥控器样的东西,怪笑着说:“各位老实一点,反正老子烂命一条,莫惹我放这‘雷炮’!”
  接着“红毛”又说话了,说得十分平和:“只要你们乖乖掏出身上的钱,我和我兄弟不会引爆的。否则,大家同归于尽!”顿了一下又说:“想想吧,同归于尽谁划算!”说着露出一脸杀气,并将刀在老巴脖上压了压。好在那刀口斜着,才没使那颈脖出血。
  老巴眼跳倒是停了,但感到脖子凉飕飕的,浑身冰冷。他马上想到妻子。要是妻子跟车来,肯定会跟这歹徒拼命的。自己驾着车,要是拼命就可能出车祸……由妻子想到那温暖的小家,想到正上初中的儿子。现在,只能听从“红毛”,把车开到最高速。他暗暗动了下脖子,感到那刀冰凉冰凉。
  为了防止那“光头”真的引爆,老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忽然,他想到车里有位警官。警官或许带着枪的,应该有对付歹徒的办法。于是他进一步镇定下来,只是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响。那响几乎压倒了发动机的声音。他很想回头看看警官,或者给警官一个暗示,可是颈脖子动弹不得。
  裘警官刚刚打了个盹,一头与老巴说话还迷迷糊糊的像在梦中。因昨夜突击扫黄,一连查了二十几家洗头房和美容厅,一个卖淫嫖娼的也没捉到。所长不甘心,就说去抓赌。结果也一无所获。显然是事先走露了消息。到了半夜,所长看大家累了就请吃夜宵。吃过夜宵几个单身汉就来了劲,就在值班室里打扑克“斗地主”,一直斗到天亮……
  歹徒吵闹使他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那“光头”绑在肚子上的牛皮纸包,又看到他手里捏着个遥控器样的东西,还有那“红毛”用刀架着司机的脖子。他顿时明白过来,那是两个车匪,那牛皮纸包肯定是炸药,手里捏着的无疑是启爆器,只要轻轻一按,必是车毁人亡。当警察七、八年了,像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碰到。在开始二、三分钟里,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待慢慢醒过来,他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可是歹徒却像没听见。他就把手伸进皮夹克口袋,碰到了那塑封的警官证,又碰到手机。他后悔没带枪。但不是执行特殊公务又怎么能带枪呢?再说,即使带了枪又怎样?要是歹徒真的启爆,这车里上十条性命谁负责?“想想吧,同归于尽谁划算?”这话在他耳边反复响着。他手又碰了一下手机,便慢慢从袋里抽出来,顺着袋口摩了一下。这件皮夹克是地道的名牌,花掉他整整二千元。为买这件衣服未婚妻陪他跑了十几家服装店,最后在一家大超市才选中了这种款式。穿上身一试,简直就像就着他身做的,穿上人就精神了许多。不像警服,穿着虽然威武,但一年穿到头,那威武感觉也就淡了。由衣服想到未婚妻。那么急地打电话叫去,在电话里问她究竟什么事,她竟把电话挂了,挂得很响。与她恋爱三年多,早就上过床了,脾气和秉性都彼此了解。他知道她打电话叫他去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他得去,不去她会好一阵子不给他打电话不理他,做出一副要“决裂”的样子。后来他学乖了,只要叫他去就去。谁知今天会碰上这种事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像美国的“9.11”事件叫人猝不及防。
  在当时的情况下,裘警官的脑子乱极了,但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和恶劣性质。他想,只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他断定,那是两个惯匪或者逃犯。他们敢把炸药绑在身上公开作案,说明他们是不要命的。要与这种亡命之徒斗,必须用策略用计谋。可是脑子太乱,策略与计谋全被卡住了,只有未婚妻那张妩媚的脸像电影特写镜头一般在眼前不断闪现。他后悔没有穿警服。若是穿了警服,这两个歹徒或许不敢如此大胆如此嚣张……
  
  车子开得飞快,窗外的美好景物一闪而过。太阳越发硬朗,一片又一片落进车里,在一张张脸上划来割去。除了那位白先生像是无知无觉,大家眼里都充满恐惧,脸上都硬着一种木木的表情,没有谁开口说话,像是嘴被突然封住了。
  过了柳杨乡就是邻县地皮。车子眼看就要过县界,朱乡长从呆木中醒过来,悄悄摸出手机,刚刚按下“1”,只听那“光头”一声断喝:“有手机赶快交出来,不然莫怪老子不客气!”
  朱乡长脸顿时煞白,忙起身把手机递过去。
  “两位小姐快交出手机,还有项链。大家赶快掏钱,掏了钱我们就下车,不会伤害你们的。”那“红毛”接着“光头”的话说。
  那两位小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僵硬地坐着不动。“光头”就一纵身跃过去,一把又一把扯下他们的项链和手机,并淫笑着说:“莫舍不得,多接几个客就赚回去了。”说着并杀了旁边的朱乡长和苟老板一眼。
  朱乡长慌忙掏钱。身上钱是有的,但都是公款。昨天回城时带了五千块,晚上请县有关领导吃饭花掉千余,酒后陪洗头敲背用去五百,然后在麻将桌上又输掉二千多,剩下不到一千五百块。掏钱时朱乡长想,只要歹徒不引爆,这点钱算什么,以后还可以想法报销。
  做为一乡之长,报销这点钱自然不成问题,况且是遭劫匪抢了,到时可叫司机老巴和大发公司的苟老板出个证明。他便慢慢弓起身,把一沓百元票子递到“光头”面前,并且做出一脸“敬请笑纳”的表情。显然那种表情是吓出来的。
  其实,朱乡长并不怕吓,乡里人曾给他一个外号叫“朱大胆”。记得当副乡长时,他带人下村收费,碰到一个“钉子户”,他喝令一声,手下就撞开那户人家猪栏。栏内一头猪足有二百斤重,不太肥却很滑溜,满栏跑着躲闪,他恼了,就找来一根粗木棍,趁那猪喘气时往那嘴里一捅。猪顿时倒地毙命。他丢掉木棍,喝令手下抬走,说就用它抵交拖欠款。那户主哭着哀求,说孩子的学费,家里油盐酱醋,田里化肥农药全在那猪身上……哭着就拿出一瓶农药欲往嘴里倒。他见了嘿嘿一笑,说:“看看,你用死吓我是不是?我是吓大的是不是?”……
  由于工作大胆成绩突出,两三年工夫他便由副乡长当到副书记,又由副书记当到乡长。一步一个脚印一个台阶,目前正向书记的目标进取。乡里除了书记就是乡长,但书记毕竟在乡长头上。那书记干工作不吓鸟,却喜欢指手划脚,颐指气使,他心里早就积压了不满。当那歹徒亮出身上的炸药包说“否则大家同归于尽”时,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书记,并设想:要是自己被炸伤甚至被炸死,书记会怎么样?自己由一个乡农技员熬到今天的地位多不容易!还有老婆孩子,还有辛辛苦苦在城里盖起的新楼房。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朱乡长就完成了自己的思考,所以递钱时就有了那副表情。
  “光头”笑眯眯地接过朱乡长的钱和手机,说:“这就对了嘛!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支援我们穷人一点,以后还有得挣嘛!”接着忽地凶起眼,狠挖一下苟老板,又刀子似的刺一下裘警官:“你!还有你!赶快掏钱,莫惹老子发毛!”
  那“红毛”就眯眼盯住苟老板,脸上狞笑着,并把架在老巴脖子上的刀正起来。
  眼看那脖子就要见血了。
  
  苟老板心里抖着,也很快经过一番思考,最后想:命比钱重要!没有命,钱有何用?所以他也慌忙把手伸进口袋掏钱。所幸今天带钱不多,才二千元左右。可刚把钱掏出袋口时,他的心就如刀剐一般。因为这钱是他用脑汁与汗水挣来的。
  在本县,苟老板可是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由一个小小的摊铺起家,发展到现在有三个分店的大公司,固定资产达二千多万元,可以说是他脑汁和汗水的结晶。公司经营的男、女及儿童服装,据说都是国际名牌,所以赚钱就像秋天扒树叶。面对劫匪,他身上的汗是出来了,可是脑汁却不管用。
  在看到“红毛”摸出那雪亮的尖刀之前,他正想着前不久进的那批服装。那批服装价值十几万元,经过几个晚上突击“加工”,就全部成了响当当的名牌产品,价值就上升到百多万元。现在货已全部发出,他便想去市里放松放松。市里有个年轻的女代理商,妩媚无比,风情万种,每隔十天半月他都要去会会,家里的公司叫不丑不美但很有经济头脑的老婆看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每每想到这话时,他就暗暗发笑。当时,那笑正从他心里往脸上泛,就被“红毛”那雪亮的尖刀杀死在眼角处。
  开始,他想到奋起反抗,甚至想到以死相拼,可马上想到银行里的存款,想到家里的小别墅,想到妻儿,接着又想到风情万种的女代理商,还有城里几位秀色可餐的小姐……所以他最后想:命比钱重要。只要命活着,就不怕挣不到这点钱。于是不再磨蹭,就把钱给“光头”递过去,只是怯怯地乞求似的说:“我就这么多,是不是给我留点车费?”
  “光头”似乎没听见,只凶狠地盯着裘警官,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裘警官似乎很勇敢,说:“我身上没带钱。”
  “衣冠楚楚的一个人,出门不带钱,你骗谁?”“光头”说。
  “不信你来搜嘛!”裘警官更加勇敢起来。
  裘警官身上的确没带钱。因为工资都存在工资卡上,而工资卡掌握在未婚妻手里。这话自然不好给别人说,便又重复一句:“不信你来搜……“
  “光头”自然不信,就说:“那你把衣袋翻出来我看看!”
  裘警官就一个一个地翻衣袋,警官证被翻掉在地上似乎也没察觉。光头信了,有些失落地接过裘警官的手机,就把脸车向白先生旁边的女学生,虎起脸说:“把那袋子给我用一下!”
  “袋子装着米……”女孩胆战惊惊地说。
  女孩很是害怕,害怕仅有的二十多块钱被抢。这钱要是被抢去,拿什么买资料?她想到上次模拟考试,就是因为没有资料考差了,由全班第三名降到十三名。班上大家都有资料自己没有,也让同学看不起……想着她就缩起身子,偷偷将那钱攥到掌心,又偷偷塞进鞋底。没想到歹徒没叫她掏钱,却看上她的米袋。
  对女孩来说,这米袋跟钱一样重要。钱是妈妈找邻居借的。父亲远在湖州打工,不到年底人回家就没有钱回来。她知道父亲是在那里做苦力,也挣不到多钱。这年头越是做苦力越是难挣钱,所以全家都望葫芦茄子天样大,盼她读出书来。她读书很努力也很懂事,上学没钱买饭菜票,就从家里背米带菜,尽量少花钱。
  女孩见“光头”一脸杀气地用眼逼着她,反倒壮起胆子说:“我这袋子装着米,要交学校的。”
  “别废话,把米倒掉!”“光头”凶着吼说。
  旁边的白先生破开眼皮,看看“光头”,又看看女孩,然后重把头放在椅背,并很快合上眼,仿佛身边发生的事与他毫不相干,只是不要打扰他养神。
  
  “光头”吼过之后,见女孩只是红着脸没有动弹,就一弓身过去抢那米袋,女孩拼命扯着喊:“我不、不,我这袋子装米……”“光头”就火了,就一把推开女孩,三两下扯开袋口,哗的一下把米倒了出来。
  看着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女孩就哭,就尖叫:“强盗!你这强盗……”
  白先生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猛地弹开眼睛,定定地看了一眼女孩,又死死地看了一眼“光头”,然后慢慢直起身,直起身愣了愣。突然,只见他瞪起两粒眼珠,拳头一挥杀出一声怒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小女子!许大的鸟胆?!”
  那拳头正好砸在“光头”的鼻梁上,那鼻子顿时血流如注,那手上的东西也都摔落在地。仍把刀架在老巴脖子上的“红毛”看了,如同被电击,顿时蔫了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大家就像噩梦中醒来从座位上弹起。首先是老巴不知从什么地方抓起一把老虎钳子,往那“红毛”头上一砸。接着是裘警官猛扑过去,一把将“光头”按倒在地,并喊:“我是警察!”那两位小姐愣了一下,也连忙扑身上前。与此同时,朱乡长和苟老板就像算计好了似的一齐扑向满脸是血的“红毛”。
  “红毛”早已软了,整个人就像一个大棉袋。
  那“光头”却拼命挣扎着,肚子上的牛皮纸包竟被挣扎破了,只见往外冒着沙土。那包一破,“光头”便也软了,两条胳膊就像刚做好的棉花糖,任裘警官扭来扭去,以至扭出一声脆响。
  这时,白先生只是看风景一般看了一下,正了正身上的破呢大衣,便蹲下身子一捧一捧地往那蛇皮袋里装米,并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小女子,许大的鸟胆……”却听裘警官吼道:“你这老头怎么不动?知不知道见义勇为?”
  车子发出一声怪叫,猛地调转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