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池工作原理:天边，那抹霞

天边，那抹霞

蓝  田

  春雨过后的春城，如同刚刚洗浴的婴儿，清新，自然，而又充满活力。

  结束一天的劳顿，我又习惯性地依着阳台的栏杆，望着西山“睡美人”（注一）发呆，目送和我一样命苦的太阳，缓缓地淡出人们的视线。这时，天边一抹粉红的云霞，蓦地闯入我宁静的眼帘，将我的思绪掳至二十五前的那个北方小城，那个难以忘怀的傍晚。

  当年的那座小城，不依山，不傍水，平静地躺在一望无垠的黄淮平原的怀抱。城市的南面，有全市唯一的，也同样名不见经传的高等学府。我，就是那“象牙塔”里的一名“天之骄子”。

  北方平原的气候，四季分明。捱过漫漫长冬，春姑娘就迫不及待表演插花艺术了。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在蓝色的天空衬托下，让人想起“姹紫嫣红”来了。

  这时候倡议“踏青”，肯定是增加人气之举。我这个诗社的社长，立即就有了“粉丝”。踏青，当然要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穿上洁净的运动服，别上心爱的校徽（注二），杠着鲜红的团旗。我们将“天之骄子”的派头用到极致。一路上还要撒下七零八落的歌声、笑声、打闹声。

  这次踏青的最失败之处，就是没有女生同行。那个最先提出不带女生的飞马（注三），也开始抱怨“不好玩”了。一天的干粮消耗怠尽，可没有谁写出一句象样的诗来。除了吟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之类的“古董”之外，就是废话、瞎话、胡话和黄话。一阵阵疯闹之后，大家都精疲力竭地挤上公共汽车，回到那座不很热闹，也不太繁华的小城。

  刚一下车，就被食物的香味拖进一个简陋的小面馆。我安顿好大家先吃面，就走到唯一靠窗的那张桌子边，等待最后上来的那碗面，并随手翻开《朦胧诗精选》，看起书来。

  也许又犯了看书入迷的老毛病，当面店老板将面放到我面前时，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位姑娘。见我抬起头来，她仿佛受了惊吓似的，迅速把头扭向一边。我也乘机瞟了她一眼：一身粉红面料带小白花朵的连衣裙，脖子细长，身材修长。当年这身打扮，在这个小城，是很时髦的。虽然我正值青春年少，但一向情商低下，面对异性，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她点的是杂酱面，还没端上来，又不能老扭着头，就慢慢转过脸，低头抚弄遮阳伞的纽扣。起初，我并没有太注意对面的“粉裙子”，一边埋头吃面，一边看书。过不多大会儿，就感到有双眼睛在注视我。那眼神不经意又很故意地在我胸前的校微和手中的诗集之间切换镜头。我第一次体会到被偷窥的不安，同时，也滋长出“天之骄子”的自豪来。借助翻书的瞬间，对“粉裙子”进行正面扫描：脸型秀丽，白里透粉，眼睛大而清澈，睫毛长而上翘。每当她回避我的眼神时，露出怯生生的朦朦胧胧。

  她吃面也很特别。先将一根或几根面一圈一圈地缠在筷子上，再送进嘴里。竟然不发出一点声响。也许知道我在注意她，她也偶尔冲我微笑一下。

  外面什么时候下的大雨，我记不起来了。没有雨伞的我们，只好继续留在小面馆里。我扒在桌上，假装继续看书，实际在偷看看我的那双眼睛。

  突然，“粉裙子”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就朝外走。我当时目瞪口呆，感觉到背后同伴的目光都射向我，令我无地自容。但心里却涌起一股莫明其妙的兴奋。刚出了小面馆，就置身于一个绿草茵茵，繁花竞放的小湖旁。湖水很清澈，倒映着落日余晖，美得像映象派大师的杰作。

  “粉裙子”松开我的手，一个人迎着霞光，奔跑着，旋转着，秀发如黑色的瀑布，曼妙的身姿秀出迷人的曲线。

  她并不说话，向我伸出双手来，示意我过去拥抱她，那双勾魂的眼睛还一直朝我笑。我卯足了劲地追她，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抓不到她那双纤纤玉手。眼看她越舞越快，越飞越高，最后竟与天边那抹彩霞融为一体了。

  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在心里，也在后背。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飞马那满脸的坏笑。“要不对你下点重手，你还就不醒了！” 他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继续唠叨：“那妮子真漂亮！可惜就是眼拙。我们这哥几个，哪个不是俊男、伟汉？她连正眼都不瞅一下，就盯着你这瘦猴看不够。瞧她临走时依依不舍的样子！”

  飞马的絮叨当然也遭到另几个同伙的反击：“你小子是在吃醋哇！咋不乘社长熟睡之机横刀夺爱呢？”

  我没有说话，大步走出小面馆，身后是店老板送客的客套话和同伴们的窃窃私语。转过街角，满眼便是晚霞了。其中有一抹挂在偏西南方向，颜色粉粉的，立刻让我想起梦中的情景，眼框里湿漉漉的东西也打起圈来。

  关于我的这次艳遇，后来传出很多版本，闹得满城风雨的。甚至连班主任都找我谈话，并搬出《大学生守则》施压。

  我知道是快嘴飞马，已经在春季播下了流言蜚语种子。所以，一连几周不与他讲话。他急得抓耳挠腮，一有机会就大献殷勤。几本杂志未能软化我之后，他老兄狠狠心，买来了我心仪已久的一本诗集，才解了我俩的友谊“危机”。

  岁月如同一条悠悠的河流，流过少年，流过青年，流到中年。关于“粉裙子”的记忆，早已封存得严严实实，秘藏在心灵最纯洁、最底层的一个角落。只有当心情沉闷之时，才会主动看天边粉色的霞，看她轻轻飘荡，慢慢起舞，悄悄消逝。

（注二）：当时学校管理很严，校徽是学生出入学校大门的凭据，同时，也是学生身份的象征。

（注三）：好友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