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工程学报编辑部:焦波摄影作品《俺爹俺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2:25:15
俺爹俺娘

摄影/焦波



 
这是一本沉重的书,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俺爹俺娘》是著名摄影家焦波,从给爹娘拍摄的近万余张照片中精选出的作品集,这些照片真实地记录了两个世纪老人几十年间的生活片断,张张深情、段段精彩。这100多幅作品将读者带进了一个真、善、美的世界,编织出一个个游子想念爹娘、思念家乡的图片散文故事,让人们完全陷入了一种感动的浓情之中。可以说,《俺爹俺娘》这部摄影集,是每一个游子都应该带在身边的“情”书。


  

 

 

 

爹,长着一双倔强眼睛的健壮男人……他属兔。

 

 

 

娘,一个身高1.41米,体重71斤的弱小女人……她属牛。

 

 

 

这是我给爹娘拍的第一张合影,那时的爹娘一脸严肃。

 

 

 

真是“越老越小孩”,看,爹娘笑得多可爱。

 

 

 

每到过年,娘总是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盼望儿回家。

 

 

 

每次我离家时,总不让娘送,娘也答应不送,但往往到了村头,猛一回头,娘就跟在身后…… 

 

 

 

我家住在村围子的南门外。村围子是清同治6年修的,如今已成断壁残垣。近几年,围子边的人家都到村外向阳坡上盖起了新房,爹娘却舍不得老屋。

 

 

 

爹干活手指上扎了刺,娘戴上老花鏡给他挑。扎痛了,爹就嚷嚷:“你这哪里是挑刺,简直是挖坑、刨树根!”娘还是细声慢语:“老了,眼花了,看不清了。”

 

 

 

家里这个纺线车还是当木匠的爹结婚时给娘做的呢。那年,爹16岁。娘摇着它,纺了一辈子线。爹说,娘纺的线比买的还结实。

 

 

 

男在前,女在后,爹在任何时候都是唱“主角”。

 

 

 

娘6岁缠脚,趾甲长成了蜗牛的样子,爹常为她修剪。

 

 

 

娘生了爹的气,病倒了,在打吊瓶的那几天,爹又烧水又烧饭,格外勤快。

 

 

 

要过春节了,娘的肺气肿病突然发了,住进医院进行抢救,爹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整天打不起精神來。

 

 

 

娘生病了,爹也成了半个赤脚医生。

 

 

 

娘病重了。家里人筹划用旧婚俗的过门仪式來为娘沖病消。爹身缠花床单,拉着红绸布,在婶子们的簇拥下一步跨过了放在门槛上的马鞍。他喜滋滋地对娘说:“门槛我迈过去了,马鞍我跨过去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爹佯说试试娘发不发烧,其实……在娘病危的时候,爹用最前卫的方式表达了对娘的爱!

 

 

 

正月十五娘病重,肺气肿、房颤、肺脑以及带状孢症折磨得她失去了理智。爹执意要把她接回家:“我伺候她几天,即使她走了我心里也好受。”

 

 

 

正月十八,娘病危,医生说娘再有2个小时就要走了,家里人赶忙给她穿上寿衣、搭好灵床,邻居也赶來为她送行。第二天,娘又慢慢醒过來了。

 

 

 

娘的病稍有好转,爹迫不及待到医院探望,一进门就直抹眼泪。“咱俩结婚68年,这可是头一回不在一快儿年啊!”爹边哭边说。


 

爹在锛木头,我要拍一张照片,娘走过来,站在那里。“娘,你站在那里不好看。”“那我给他扶着吧!”娘说着,走了过去。

 

 

 

这是爹娘共同生活了近70年的小院。原先可没这么大,几经扩展才成为现在这样子。娘说,她过门时,院子是“扛着扁担都转不过腚来”的小夹道。

  

 

 

宁静的小院,宁静的家。读过几年私塾的爹对此常有感慨,他不知从哪儿学来两句诗,持在嘴边上:“凤恋帝王不长久,燕住寻常百姓家。” 

 

 

 

娘包大包子,荤的素的包成不同形状,愿意吃哪一种,一看就分辨明白。

 

 

 

1983年,村里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第一次打了这么多粮食,爹娘没白没黑地忙活着。这是我在报纸上发表的第一张照片,因署名后边带着“摄影”二字,爹娘便以为我的水平不再是“照相”,而已成为“摄影”了。

 

 

 

吵架

 

 

 

爹娘的午睡。按鲁中山区人民的习俗,爹娘通腿而眠,不论住在什么地方,都保持着这一习惯。  

 

 

 

对爹的“旨意”,娘言听计从,尽管有时不情愿。

 

 

 

每天窗户一亮,爹娘就起床,忙忙活活就是一天。天天如此。

 

 

 

爹是我家第三代木匠,开了几十年棺材铺,“文革”前剩下这一口棺材。他对娘说:“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这口厚棺材你就占了吧,俺再做口薄的自己占。”对此,娘十分满足。逢人便说:“俺没白跟当木匠的过一辈子。”

 

 

 

一生相扶持,还是老夫妻。

 

 

 

大年除夕,爹从小卖部买来四根香蕉,说是祭祖用:“他们生前没见过这稀罕物呢!”爹说。

  

 

 

这是爹娘的近照,爹84岁,娘86岁。住的还是那土坯老房,吃的还是自家种的五谷杂粮,爹娘依然在那小山村平平淡淡地生活着。

 

 

 

清明(4月5日)过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娘的病慢慢好转。五月初,竟神奇般地站了起來,出院回到了家。

 

 

 

爹说喜欢这张照片。人在病重的时候,全家人都悲悲戚戚的,病好了,再看这张照片,又挺叫人乐的,这叫悲喜相生。

 

 

 

病好了,他们还是闲不住,又下地干活了。爹常说,你娘的小脚走不快。可每次走着走着,爹又落在娘的身后。

 

 

 

在田里剜穀苗的老娘,像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尊雕像。

 

 

 

手握锄头的老爹,像一座铁塔。

 

 

 

爹是木匠,一辈子这样默契合作的场景不少。

 

 

 

爹和外甥在责任田里播种穀子和高梁。山区播种还是用耩子,扶耧可是技术活,一边走一边摇动耧把,用摇动的快慢來控制下种的多少。这种活,爹不放心让年轻人干,还时不时地“老将出马”。

 

 

 

“娘,还下地吗?”“去,人活着,不干活干啥!”平平凡凡的娘啊,您是儿子心中一尊至高无上的生命雕像。

 

 

 

秋天,把成熟的葫芦摘下來,中间锯开成为两半,再放到锅里煮一煮,葫芦瓤是一道极好的菜,而葫芦瓢用作盛水的勺,又经济,又比买的铁勺好使。

 

 

 

家里刚安上电话,爹娘就想打一个试试。爹拨号码,娘拿耳机听。“咋没声呢?”娘直埋怨爹不会拨号码。

 

 

 

要过年了,爹娘整理一下像框里儿孙们的照片,也算过个“团圆年”吧。

 

 

 

“老姥爷,你往那个门扫,我往这个门扫,看谁扫得快!”重外孙女晶晶和爹比赛扫雪。

 

 

 

 

爹是书迷,一有空就看书看报,看到新鲜事,就出去讲给老伙计们听。报刊上每当发表我的作品,爹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后,再讲给娘听。

 

爷爷一辈子没上过泰山,爹抱着爷爷的画像爬上了泰山极顶。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隔着廊柱歇息,动作、神情都快一致了!

 

 

 

這株汉柏相传是汉武帝元封元年(西元前110年)封泰山时栽植的,已生长了两千多年,称为“汉柏第一”。爹娘围着树看了又看。

 

 

 

手挽着手,爹娘来到了天安门。

 

 

 

爹娘爬上了泰山极顶,碰上了一对青春恋人……

 

 

 

一对来自加拿大的夫妇看到爹娘双双携手登上长城,羡慕不已。

 

 

 

爹娘说,坐在地铁里啥都好,就是弄不清东南西北。

 

 

 

本来给孩子们买的“小电影”爹娘倒是先瞧上了。

 

 

 

 

娘85岁大寿,我和姐姐们又給她买了一个大号带“寿”字的生日蛋糕,還插上了花花绿绿的生日蜡烛。孙男弟女们围在一起,拍着巴掌唱了一遍外国歌曲《生日快乐》,然后让娘吹灭蜡烛。娘把嘴凑到蜡烛前,吹了几次都吹不灭,还是大伙围上去才吹灭了。娘又念叨起來:“唉,俺这张嘴火能吹着,灯能吹灭,今天咋就吹不灭这几根蜡烛呢?老了,沒牙了,嘴漏风!”

 

 

 

我儿子考上了北大研究生。临走时,娘拉着孙子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全家第一张合影。爹娘生了八个儿女,死了四个,剩下我和傻子大哥,还有两个姐姐。大哥始终是爹娘最牵挂的。

 

 

 

村里和娘一般大的老太太都是小脚。比她们年轻十几岁的都放过脚,成为不大不小的“解放脚”,当地也叫“扁地瓜脚”。娘说:“俺六岁就缠脚,想放也放不开了。”

 

 

 

爹娘结婚七十周年这一天,到北京游览,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娘有些紧张,紧握着爹的手不放。

 

 

 

娘说:“俺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能穿这么艳红的衣服呢?”“实在好看,实在好看。挺像当年结婚时你穿的那件啊!”爹说。

 

 

 

90岁大寿那天,我给爹娘拍了这张合影。没想到,这竟是他们最后一张合影。

 

 

 

爹已经去世了,就从娘的病房前送走的,虽说没有人告诉娘,但那一瞬间娘仿佛知道了什么……

后来家人告诉娘说爹去了北京疗养,娘只是偶尔问一句“他在那边好吗?”就很安静的看着床单……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