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天雷键盘:名校男生（上）

 刘太是一位女强人，任职于电力公司的管理层。她与我在一次高桌晚宴（high table dinner）上相识，之后要求我教导她的儿子阿文。

 阿文在一所名校念高中。以香港的标准来说，这所中文中学本来不算名校，在出了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校友后旋即升了级，该校学生也很自然地被贴上了尖子的标签。有趣的是，该诺奖获得者接受访问时称，他在中学并不称心，直到去了美国，才真正领略到学习的乐趣。

 和其他学生一样，我首先要求阿文告诉我家庭及学习的情况。

 他说，妈妈是一家之主，掌握了家中重要事情的话语权。

 “那你的父亲呢？”我好奇地问。

 “他是个没用的人！”阿文的脸上出现了不屑的表情，之后他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父亲说得一无是处。

 “你父亲有工作吗？”

 “有，他是电力公司的技师。”

 “那他有酗酒、嫖、赌等坏习惯吗？”

 答案是没有。

 “他有没有担负起家中的经济责任呢？”我愈发好奇。

 他肯定地回答：“有。”

 “你父亲到底哪些地方不好，让你觉得他一无是处，不值得尊敬？”

 他有点不耐烦：“我也说不清，总之他是一个没什么出息的普通人。”

 我转移了话题，要他谈谈他自己。

 他说，自己的理想是快点毕业，离开这个家，去组织自己的家庭。

 在美、加这样的国家，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急着独立，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如今香港的高中生，是连吃水果也要母亲或菲佣代削果皮的，他有这样的想法，背后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我问他：“你希望在我身上学到什么？”

 “追女孩！”他兴奋起来，“妈妈告诉我，你会很多书上没教的事。”

 “这个嘛，”我装着专家的口吻，“我倒有一点心得，但要看你是否真的需要！”

 “当然是真的！”他告诉我一个秘密：他心仪校花，一直想去追求，可惜对手实在太强，因为全校学生都知道柴九的儿子正在对校花展开热烈的追求。他因此郁郁寡欢。

 我不知道柴九是何人，只好不耻下问。

 男孩蔑视地说：“连柴九这么出名的剧中人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做我老师？”

 我只好承认自己对电视剧所知不多，接着问他：“假如追到了这位校花，你有什么打算？”

 他认真地说：“那还用说，当然是谈恋爱。”

 我也很认真地问：“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呢？你知道应该怎样去爱吗？”

 他沉默了几秒，露出不太自信的神色。

 我看看墙上的钟，告诉他已到下课时间。临走前，我给他布置了两项作业：

 一、 当你四十多岁，像你父亲一样己经成家立业、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如果能比父亲表现出色，再去批评他；

 二、 回家后，尝试去爱一个人，要是没有对象，就由自己的母亲开始。试着爱自己的母亲一个星期，下周上课时，告诉我心得。

 一周后，我和阿文如约见面。前一次上课，我给他布置了两项作业：

 　　一、除非他确定自己将来的成就及表现一定能超过自己的父亲，否则就不要随便批评他。

 　　二、试着爱自己的母亲一个星期。

 　　我问他：“两项作业都能达标吗?”这个孩子面露难色，“第一个不难，我不再抱怨爸爸不好，但是爱妈妈，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你爱妈妈吗?”“当然!”

 　　“怎样爱?”“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又怎样追求校花呢?”

 　　阿文不作声。

 　　于是，我要他想一想，假如一切如他所愿，校花成了他的女朋友，俩人又真的一毕业就离开家双宿双飞，他们打算住在哪儿?

 　　他想了想：“当然是租个房子住下来。”

 　　“好!”我一边说一边把纸笔放在他面前，要他把每个月的开支，包括房租、餐饮、交通、税务等一一列出，然后问他，就凭你们两个中学毕业生的收入，能负担吗?”

 　　他满脸疑惑地反问：“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我告诉他：“即使你俩很幸运，能够找到工作，扣除租金、水电、交通等基本生活开支，就剩下一个屁。就算你真的是铁金钢，愿意吃苦，你有想过自己的爱人吗?今天的女人可是‘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想坐在的士里笑’的，你知道吗?”

 　　他没吭声。我继续问：“你有和你爸妈谈过吗?”

 　　他说有。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现在的世界，除了吹牛和呼吸，其他的一切都是高消费?”

 　　他说没有。父母只看重他的成绩单，吩咐他除了学习，其他任何事情都别管。

 　　“他们肯定是一对失职的父母。”我坚定地说。

 　　“你有所不知，妈妈当惯了女强人，在家里对爸爸和我颐指气使。学习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我想要自由，要尽快搬出去，离开这个家!”

 　　“檐前滴水，一滴跟一滴，如果你没有充分的能力，就跑去建立自己的家，最后也会像你爸妈一样，传承自己家里的这种文化。说不定将来你也会这样对你的小孩。”我故意放慢语速。

 　　“那我还可以做什么?”阿文焦急地问：“我实在烦死啦!”

 　　“上大学。”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第一，你可以搬进宿舍，离开这个家 第二，可以追求更高的学历，这是你将来谋生的根本 第三，大学里美女多，素质也比较高。一举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阿文笑了：“老师只会无休止地考试。这办法不错。”

 　　就这样，我们决定实时上课，用两年的时间，追赶和准备高考的课程。我表示愿意倾听他的烦恼。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幸好不用向他传授追女生的秘笈，根本就没有秘笈。

 　　孩子们终有离开家的一天，如果他们在温馨的家庭长大，除却分数和“有用”的技能，能够学会爱和等待，他们将来带走的，就是爱。相反，如果成长中只见对峙和争吵，将来他们带走的，也惟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