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天之痕隐藏物品:浙江血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04:27:30

旧历新年到来之前,浙江长兴县乡民陷入某种精神的亢奋中。

长兴县两家万人规模企业天能和超威公司重奖员工汽车的消息在县城流走,数十名一线销售员工获得的年终奖品是一辆崭新五菱之光牌小面的,在富庶太湖之滨的这个县城,这个消息到底也没能让人振奋许久。

以储能用铅酸蓄电池为主产业的浙江北部小县长兴,每年至少诞生50位百万富翁,靠生产电池发家的两家上市公司老板,年销售额近150亿,“钱多的十几辈子也花不完,”长兴当地一位人士称。

  长兴产地的蓄电池占大陆市场份额一半以上,占据了竞争的制高点,拥有市场的定价权。绝对的产能和技术优势让长兴捧回了“中国铅蓄电池之都”称号,很快,欣喜之余,忧虑接踵而至。铅酸电池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大量铅的烟尘,血铅工厂由此伴随而生。

  血铅作为内剂量是预防医学上评价铅毒性的一个重要指标,铅中毒对人体的危害主要集中在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

去年一年,大陆地区公开报道铅中毒群体事件约在十来起,半数以上的污染源在铅蓄电池行业,其次是铅冶炼生产企业。发生在安徽、江苏、山东、陕西、云南等省份的儿童铅中毒事件令患儿家长深感愤怒,中国环保部多次下令采取紧急措施,防治和应对重金属污染。

铅污染警报远未解除,数年前,在大陆产业转移政策背景下,由长兴迁移至周边中西部地区省份的众多制造工厂,这些电池厂在当地落地生根后,迅速拉升GDP的同时,亦在逐步酝酿生成更多可能的铅污染阴影。

 

中国铅蓄电池之都

这一次,中国蓄电池产业重镇长兴,感到十足的压力——一家由长兴人在外地投资兴办的安徽博瑞电源有限公司被曝与铅污染有染。

去年12月23日上午,安徽怀宁县高河镇新山社区有3名儿童在安徽省立儿童医院被检出血铅超标,之后高河镇200余名儿童陆续到安徽省立医院,要求进行血铅监测,后经采集末梢血初筛,发现有23名儿童血铅超标。

真有点恍如隔梦的感觉。6年前的长兴,当地电池厂也是这般际遇:孩童的啼哭声、民众如潮的骂声,绞缠着大陆舆论一边倒的愤懑的指斥,令长兴官员如芒在背。同样一幕又发生了,不是在长兴本地,而是远在千里外的苏北和皖西地区。

长兴县地处浙苏皖3省交界处,辖16个乡镇,有人口62万。因境内丘陵多为优质石灰岩,是浙江乃至长三角地区最大的建材生产基地。但在过去的几十年年里,发达的铅酸蓄电池产业几乎成为这个县的对外形象标志。

上世纪末,一种介于摩托车和自行车之间用蓄电池作辅助动力的奇怪交通工具开始流行于大陆县市乡镇,并逐渐向中心城市铺展,经过多年的抗争和努力,这种由民间智慧发明的两轮电动车后来终于得到大陆交通官员的认同。

2002年,大陆国家统计局正式把助力自行车列入城镇居民耐用消费品百户保有量统计科目时,当年为2.72辆。2006年达到了12.61辆,4年增长4.6倍,随后电动车大规模进入大陆城乡农村。至去年年底,大陆这种车辆的保有量已估计近2亿辆。

伴随着电动车的兴起,铅酸蓄电池突然成了紧俏品。长兴蓄电池制造业起步于上世纪70年代。利用原有生产基础,长兴一下子建起了170多家作坊式的小企业,长兴成为全国最大的铅酸电池产地,

“七、八十来个来个人,几台坩埚机、铸板机和涂膏机,一个电池小作坊生成,甚至只有一两个人进行组装。”浙江省蓄电池行业协会秘书长姚令春回忆,一个村办十几家电池厂,几乎是遍地开花。

就在蓄电池成为长兴县支柱产业的同时,严重污染出现了。2003年该县卫生防疫站对全县3千多名蓄电池行业员工体检发现,体内尿铅含量超标的平均数量高达30%。当地环保局提供的材料表明,有26%的企业未经环保审批擅自选址建设,污染防治设施不配套,不到位;73%的极板生产企业环保设施不完善;蓄电池组装企业均存在环保设施不到位的现象;合金铅冶炼企业精炼工段均无铅烟收集和处理设施

2004年6月,数千名村民聚集在长兴县政府门口,投诉林城镇一家蓄电池公司铅污染事件,从而掀起长兴铅污染治理大幕。5月下旬,该镇大云寺村的村民把小孩带到医院进行检查。结果发现,该村的43名儿童有31个铅含量超标,铅中毒比例超过了72%。当地政府组织林城镇大云寺、上狮村、东港村等村800多名儿童去省城医院检查发现有500来人已发现了铅中毒现象。

数百名愤怒的群众堵住了这家电池厂的大门,有的跑到附近的国道线堵路讨要说法。浙江地质调查研究院对长兴煤山一带土壤检测确认:土壤中的重金属镉、铅含量已超过国家标准;稻谷中铅含量竟已超过国家标准上限的5.25倍,而其污染源就是蓄电池。

 

省际污染迁移后遗症

  2004年长兴铅酸电池产业陷于困顿,本县民众对铅污染群情激愤,部分领导提出阻隔该产业在长兴的发展。而在外部环境,在人均耕地不足5分浙江,政绩冲动和环保压力以及强大的民意诉求交叉冲击,令浙江官员焦躁万分,类似人员、市场、原材料等资源要素不足的等官方表述常被反复提及。

浙江在全省推行“腾笼换鸟”政策,对一些高能耗、高污染项目进行产能淘汰,腾出土地资源让一些高科技企业进驻。

随后长兴县进入电池产业大整治。官方的材料记述称,长兴以“三铁”(铁手段、铁心肠、铁面孔)精神,对电池厂“关闭一批、规范一批、提升一批”。长兴还对对环保通过验收的企业,给予设备投资额4%的奖励;对在规定时间内自愿申请停产的企业,给予1万元—5万元的补助;对改造生产设备、改进生产工艺、提升产品档次的,给予一定鼓励。60%的蓄电池企业安装了在线监控设施,并与县环保局联网。 

一年后的环境监测显示,长兴县内铅及其化合物、硫酸雾、含铅固体废物这3大主要污染物的年排放量,比整治前分别削减94.1%、80.5%和24%。为此,长兴付出的出场费是--全县GDP减少数亿元,财政收入损失1亿。

2010年长兴县提供的材料称,整治后,长兴县由原来的175家企业减少为53家电池企业。

被长兴大幅削减掉的电池极板污染企业,在安徽、江苏等周边一些县市的招商单位看来是个香饽饽,“税收两免一减半,土地租用全三年免费。”各县抛出各种诱人的招商条件,于是长兴关停掉的企业纷纷到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江西、福建等地方办起了极板厂。

“仇和亲自带领几个县市的一把手到长兴考察,前后来了3次,主要就是想让我们去苏北发展。”长兴县一位蓄电池企业主回忆,最后我们被他们诚挚所感动,决定移师江苏。

事实上,不单是长兴的铅酸电池产业,在2003年延亘到2009年前后,整个长三角地区的产业转移趋于高潮。相对发达的上海、浙东、苏南向苏中、苏北等地转移如纺织、化工、钢铁、冶金、制造等劳动密集型的传统产业。

“实质并不是整个产业的整体转移,而是以产业中某一部分的生产环节为主要内容,特别是劳动密集、资源消耗大的制造环节的转移。”浙江省环保部门一位官员称,污染企业所在地政府舍不得这些虽然污染,却为纳税大户“煮熟的鸭子飞走。”

但当年那些伸长脖子24小时候在家门口的招商代表并不为忤,对他们来说,抢到就是赚到。长兴县天能、超威、昌盛、诺力等几大电池生产企业,现在都把生产极板、铅冶炼的高污染工序转移至省外,本地只负责装配和保留少数极板铸造厂。

 

铅污染分布区域

安徽博瑞是谁?在长兴县城没有几个人说的清。

有关媒体报道称,安徽博瑞电源公司是从浙江长兴县招商过来的一家铅酸电池极板生产企业,安徽省政府人员组成的调查组发现,这家被怀疑是铅污染祸首的企业竟然是“怀宁县环保局2007年会晤有关金融单位从浙江招商谈成的。”

此前的10月,长兴电池航母企业超威电池被大陆媒体穷追猛打,总部在上海的一家财经媒体派出强大的阵容,远赴超威公司在山东和安徽的分公司驻地,就民众反映的环境污染问题进行连续追踪报道。

  不过在长兴生产行业,本刊记者询问的几个企业主,都称不知当博瑞老板是长兴县哪个地方的,“他应该不是我们圈的,对外面投资的,我们都不掌握情况。”姚令春语气很肯定,在电池协会内部,以及外迁的长兴电池厂里,博瑞都叫不上号,问到的老板们都对他都没印象。

或许从来就没做过蓄电池这行,在长兴及以外地区,以前半路出家干电池的人太多了,昨天还在炒房做生意,今天可能跟人一起搞个蓄电池。铅酸电池的进入门槛很低,这个150年前就被法国人发明的生产工艺,有一阵子大家都认为它快被淘汰了,但是“得益于中国电动自行车产业的发展,让它获得了‘第二次青春’,”大陆材料和电化学专家王连邦博士说。

长兴县发改委有关负责人向记者透露,长兴当年产业转移方向主要为长三角地区的江苏盐城、宿迁、徐州,安徽池州、芜湖、安庆,山东泰安等地,另有多种投资方式的长兴电池制造厂大约分布在大陆三分之一省份。

这些制造铅污染嫌疑最大的工厂,很多成为当地的纳税大户。电池企业负责人,如今所在的县市政府大多给予政协委员或人大代表等政治回报。但大部分电池厂的铅污染得不到根本性治理。

2007年,在安徽花桥镇,芜湖长江电源、芜湖芜湖雅能电源、芜湖长兴电源、芜湖云龙电源等4家企业被环保部门处以停产整顿,3家被挂牌督办。环保人员发现,4家公司几乎全部有熔铅熔炉,一家熔炉没有烟囱、除尘器等任何环保设施,作业的工人除了一只口罩就没有采取其他防护措施,4家企业的污水全部通过泄洪通道排放。

这4家企业几乎都来自浙江长兴,其中芜湖大江电源自称是长兴蓄电池之乡在芜湖创建规模最大的专业生产厂家。在与长兴交界的安徽广德县,距县城不远的新杭镇,这里是“浙商最具投资价值的开发区”,有居民向媒体反映,来自长兴的电池厂排放重金属废水污染环境,令人苦不堪言。

除了铅酸蓄电池肇祸外,铅污染的另一重要领域,还在于铅冶炼企业。作为世界排名第一的铅锌消费生产大国,炼铅工艺仍以为火法炼铅为主,铅尘排放量严重。环保方面迄今尚无铅锌污染物排放标准,实则上,铅冶炼场所附近,经常是铅污染重灾区。

中国去年在陕西、湖南、河南、云南等省份先后发现儿童血铅超标。云南大寨村是有关铅中毒事件的最新关注焦点。那里的村民说,冶炼厂排放的污染物影响他们的生活以及农田已经有十来年了。

 

洗不绿的铅毒

电池企业的产业转移,自然以牺牲欠发达地区的环保为代价。原长兴县委书记刘国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里整治那里接收现象令人痛心,发达地区已经交过环境污染学费,我们刚缓过劲来,欠发达地区不应该再走老路,再交学费。”

血铅污染,对这位在铅酸电池产地集聚区任职官员来说,肯定是体悟深刻。

在他留任长兴2009年,长兴GDP总量达240亿元,在“全国百强县”的榜单上,排名从2004年的第51位跃升至2009年的第46位。除了对长兴的铅酸电池厂,兼并重组,扶强扶优外,这位书记可能最想干的是,至少从外在形象塑造上,更大程度洗脱长兴的铅酸电池黑色之都的坏名声。

去年1月,刘策划的长兴县向全球诚征创建“中国生态文明示范县”实施建构方案的整版广告在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上刊登,引人关注。

官方的宣传语境下,在大陆铅酸电池产地重镇的长兴,血铅污染防治情况不容乐观。在铅酸电池生产制造工艺流程中,铅冶炼和极板铸造、是极易导致铅粉、烟尘污染的前道工序。长兴污染很重的极板厂虽大都转移外地,本地企业以材料装配为主,但在极板的装配、包片、焊接等工序上,仍存在很多的污染可能。

湖州市疾控中心刘弢2009年在对长兴县的一家电池厂作业工人抽样调查发现,110名铅作业工人中,有68人血铅值超标,其中过桥岗位超标率最高,其他依次为焊接、装配、包片岗位。铅作业工人的最大血铅值是每升800微克。

按照大陆的血铅健康标准,400—600铅超标患者为观察对象,超过600属铅中毒。当地一位不透露姓名的职业病防治专家给本刊记者提供一组数据:2010年对长兴县近7千名铅作业工人体检中,发现血铅标值为400的有40%左右,这一数字高过一般专家评估的25%—30%的比例,而超过600即铅中毒人数,比以往明显减少。

“铅超标工人数量如此高的比例,只能说比以前有改善,铅超标问题并没有很好控制。”这位专家说,这里面牵涉到很多问题,不光靠有效的环保投入,还与工厂人员工作密度、工人素质等有关。

 

防治困惑和争议

铅不是人体的必须元素,其对人体的危害,得到公认,儿童铅超标,会直接导致智力发育障碍。但在大陆业界,有关铅危害来源的争议一直不断。

“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削个木头枪、拿个扫把当马骑,现在大陆儿童几乎生活在铅的世界里面,小孩的玩具、涂料、蜡笔,但凡能接触到的都是含有铅的成分。而且儿童长的比较矮,一般在城市烟尘扬高的1.米以下,因此更容易受到铅污染。”姚令春说,广东深圳等地曾都有调查,没有铅酸蓄电池产地的地区,小孩超标在百分之五十几。

“铅污染还有关锂电、铅酸电池等不同利益集团的话语权争执。”王连邦博士抱怨,媒体或是妖魔化了铅酸电池的铅污染。“污染主要在铅冶炼、极板制造,制粉、涂膏、铸造等环节,只要防护到位的话,这些都不成问题。”

事实上,生活中的铅尘来源很多,除了以铅锌冶炼行业为主外,还有铅产品加工企业,蓄电池生产企业,铜冶炼行业等。目前铅尘污染源底数不清,给环境监管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环境部桓公工程评估中心刘大钧等专家认为,现时争论与目前没有建立铅锌冶炼建设项目评价的人体评价标准有关。中国应在类似项目中增加铅等重金属对人体健康环境影响评价内容,合理制定铅锌冶炼行业污染物排放标准,从法律层面规范企业排污行为。

在长兴铅酸电池生产集聚区,铅作业工人中检出铅超标后,一般在企业部门负责人陪同下,去当地煤山镇一家职防所治疗,该职防所有6名专业医生。

驱铅,只是该所的部分职能,更多的是做尘肺病人的治疗。相对尘肺,驱铅治疗并不复杂。李姓医生告诉本刊记者,驱铅治疗常用药物是依地酸二钠钙,一个疗程大体见效,驱铅药还有别的副作用,需补充维生素、矿物质等。

现在的新情况是,工人铅超标后,不可能不去治疗,治疗好后又去工作,这样反反复复不断治疗,对工人身体影响情况怎么样,医学上没有观察。不过对一些重要岗位,铅超标工人,电池厂一般半年内会轮换工种。

中国环境部部长周生贤曾经说,中国群众的环境投诉和因环境问题引发的群体性事件以每年30%左右的速度上升。政府越来越担心污染可能给环境和人群带来负面影响,进而引发大规模争端。

这样小心翼翼的情绪,甚至延伸到对儿童等易感人群的铅普查,“我们一般不上门做主动的铅的检查,这是个很敏感领域,如果主动去检查,老百姓还以为企业又污染了,会影响稳定。”长兴县当地疾控中心有人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