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纵梁用什么钢:法拉奇:男人世界的无冕之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8:19:37
  奥莉娅娜·法拉奇有“世界第一女记者”之称。在20世纪中叶的越南战场、战事频繁的中东之地、暴乱的斯里兰卡以及复杂的石油纷争中采访历史真相,将比在歌舞升平之中采访杰克逊、麦当娜之类娱乐明星要付出多得多的勇气与力量。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政治与历史是最令人头疼的东西。谁能搞清那许多的党派,那些复杂的背景,遥远的家族史,语言背后的实质,居心叵测的人心……政治是属于男人的,犹如权术是他们的惯用。女人的神经偏向于一切感性的事物,诸如艺术、日常生活以及孩子。
  法拉奇爱吸烟,爱穿长裤与男装,她的头脑也是男性的,思辨力与分析力一流。无论与基辛格对话,还是接受阿拉法特的反采访,从来也没有怯场。她是绝不情绪化的,也从没有被一个对手击退过。即使男性,也不是大多数的人能够具备这种勇敢与从容。
  在法拉奇一生中,成功地采访了基辛格、英迪拉·甘地、布托、侯塞因、阿拉法特、穆吉布·拉赫曼、西哈努克亲王、亚马尼、班达拉奈克夫人、邓小平。她写了9本书,在结束了三十多年的记者生涯之后,她在曼哈顿的一套高层公寓里当起了自由撰稿人。她的第9本书《印萨安拉》(假如真主允许)是一本小说。素材是贝鲁特战场,主题是反战、热爱自由与生命。六十多岁身染重病的法拉奇在美国旧金山,为成千上万的听众朗诵《印萨安拉》片断时,声音依然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写作时,她每天要抽60支烟,使自己一直处于亢奋之中。
  一个激情的、富于斗志的生命与一个苍白的、平庸的生命比起来,使人大大感慨泰山与鸿毛的巨大差异。法拉奇是女性的骄傲,同时又使许多女性显现生命质量的一种低劣。
  人们性格毅力的差距来自于他们生命信仰的差距,并不是硝烟、炮火、血腥与人的残肢刺激了法拉奇对自由、和平、人道的热爱,而正是出于对自由、和平、人道的扞卫,法拉奇才从不畏惧地一次次踏上险途。令人感慨的是,法拉奇从不具有女性的虚荣,她一生蔑视与反抗强权,她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一直显现她的赤子之心,这点,将引起我们足够的尊敬。
  世纪之末的舞台,充满了利欲熏心与虚荣攀比,物质主义使人们的心灵变得日益渺小与暗淡,不但不屑于做英雄,连对英雄与小人的辨别力也已丧失。最悲哀的是人们陶醉并羡慕“成功”,却不会欣赏人类那些最优秀的品质。
  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法拉奇先是学医的,16岁的姑娘早熟早慧,已经开始悄悄写一些新闻稿子并很快在当地的报纸发表。她觉得自己生来就该当个记者,置身于社会时局之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法拉奇天性倔强,当她10岁与全家人躲在防空洞,因美军飞机的轰炸声而吓哭时,她的父亲给了她一记耳光:“哭什么?坚强点,女孩子不应该哭!”父亲的耳光对于法拉奇是力量与坚强的启蒙。在青春期,法拉奇学习并掌握了几门外语,苦心钻研外国的历史和哲学文献,熟读康德、托尔斯泰、汤因比等人的着作。不久,她被任命为《晚邮报》的驻外记者。使她赢得巨大荣誉,在国际新闻界大放异彩的,是她以《欧洲人》周刊战地记者的身份对越战进行的采访。当法拉奇在南北越战场奔波时,数次被弹片击伤,幸好被送进医院得到及时治疗。
  有的人30岁以前已建立了成绩与功勋。有的人30岁却像60岁。有的人60岁时仍像30岁。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老了。尖锐是法拉奇的风格。她以写着名政治人物的访问记而闻名于世,她就是以一个个尖锐的问题使被采访者现出他们的真实面目。
  在采访基辛格时她说:“权力是诱人的,基辛格博士,权力对您有多大的吸引力?希望您说真话。”“基辛格博士,人们说您对尼克松根本不在乎,说您关心的只是您干的这一行,同任何一位总统都可以合作。”“基辛格博士,如果我把手枪对准您的太阳穴,命令您在阮文绍和黎德寿之间选择一人共进晚餐,那您会选择谁?”
  在采访英迪拉·甘地时,法拉奇说:“我想从最糟的问题开始。您打赢了一场战争,但是我们认为这是一次危险的胜利。您认为孟加拉能成为真正的盟友吗?”“甘地夫人,我说您的胜利中有危险的种子,不仅指孟加拉,还指印度的西孟加拉邦,现在它正在闹独立。而且我听说在加尔各答发生了农民武装斗争。”“甘地夫人,跟您这位受过非暴力教育的人谈论战争,我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在发生冲突的日子里,您有何感受?”
  1980年,50岁的法拉奇采访邓小平时仍然锋芒毕露:“据说,毛主席经常抱怨你不太听他的话,不喜欢你,这是否是真的?”“如何避免类似‘文化大革命’那样的错误?”“毛主席纪念堂不久是否将要拆掉?”“你是否认为资本主义并不都是坏的?”
  法拉奇并不因为被采访者是强权人物或者处世机警而丧失发问的勇气,也不因为对某些被采访者的好感而减弱话题的尖锐。当对方守口如瓶,什么也掏不出来时,法拉奇却能够观察到他的性格。她的眼睛、嘴、头脑与手从来也不会错过她需要的东西。
  采访一些正直的、为真理而战的着名人士的结果,是法拉奇很快与他们建立了友谊,成为很好的朋友。她的眼睛能挖掘到他们身上最闪光的部分;她的问话往往带有考验的性质,而将双方的谈话引入到一个最极致的境界。真正的勇敢无畏在此亮相,崇高与智慧得到了及时的欣赏。这样一种采访者与被采访者之间的对答探索,犹如两个高明棋手之间的默契与刺激,那种愉快、那种享受非比寻常。这是干记者这一行的魅力,也是对记者的一种精神营养。但面对一个伟大的灵魂,也如同面对强硬的对手,你同样是不能胆怯的。如果缺乏足够的正直与信念,如果精神虚弱,你将无法承受伟大的光芒。
  其实尖锐就是一种才华。它需要足够的知识面、洞察力与概括能力,能一针见血击中要害,能准确无误效率奇高。正是尖锐显示了问话者的水平,提高了答话者的兴奋度。不管是出于激情还是出于恼怒,它逼使你亮出你的底牌。当基辛格回答法拉奇“你是如何成功的”时,他说事业成功的诀窍在于他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的。美国人就是喜欢这样子。虽然尼克松为他突出个人而恼火,但基辛格却一不小心流露出真实的基辛格。后来他声称接见法拉奇是他“生平最愚蠢的一件事”。事实是他在同意接受采访前低估了这位女记者。他遇到的是一个强手,而不是敷衍职责、容易控制的平庸者。
  尖锐是法拉奇的才华之一,除此之外,法拉奇有着极好的语言天赋。她往往能用简洁、准确、形象的句子来描绘对方的外形,她的描写给读者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也用比喻,通常是人们熟知的一些事物,这使她的文章变得有力度。她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从没有浅薄的偏情。奇怪的是,她的文章是形象的,但又给人足够的思考余地。她的描绘呈现着被采访者本来的面目,但读者又似乎听到了作者的评介。她的句子是有力洒脱绝不拖泥带水的,但又给人以温柔的想象余地。洞察力与表达力在法拉奇是绝妙地集于一体的,否则她不会在得“圣·文森特”新闻奖时又获哥伦比亚学院授予的名誉文学博士学位。
  文笔从来不是文笔本身造就的。法拉奇文体的魅力其实出自她本人的气魄。她是如此豪情而又犀利、直率而又果敢。她的文字因此没有世俗的小器、迂酸、苍白以及绝对。
  法拉奇在写着一个个有局限的人,但她处处在挖掘无限的可能性以实现表达的非局限性。探求真相是记者的职责,探求真理是斗士的任务。法拉奇公正的目光注视着那些着名的、重要的、有争议的人物,她是远离褊狭与情绪的。她的文章,那些富于典雅、敏锐、现代性的华彩,直到今天看来,都是令人惊奇和值得赞叹的。因此法拉奇写的书,那些采访手记与小说多为畅销书,并被译成多种文字在各国出版那就不足为怪了。法拉奇的书像她的人一样出色,她的书不必因为她的名望和荣誉让人倾倒,她的书因为书本身而将人慑服。男人的心胸,女人的感觉,记者的敏锐,作家的才华,法拉奇是得天独厚的。
  1973年,43岁的法拉奇去雅典采访希腊抵抗运动的英雄阿莱科斯。阿莱科斯曾企图谋杀希腊军政府独裁者帕帕多普洛斯,结果被判处死刑,后被改为监禁。5年内被囚禁在1.5米宽、3米长的水泥牢房里,特赦后被警察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会受尽痛苦以至后悔来到人间。”就是这个34岁、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做了法拉奇爱情故事的男主角。
  阿莱科斯的追求是一个因素,但奇怪的是,在踏上希腊之途时,法拉奇已经忐忑不安,心绪不宁,预感有一种她还不知道的不幸和痛苦在等着她。
  爱情有时候就是意味着不幸和痛苦。
  阿莱科斯是人们通常听说的那种既是天才又是疯子的人物。他在本质上是一个诗人,诗句写得极漂亮,并被译成多种文字。当他把诗人的激情贯注于政治之中时,难免要走向一条偏执而危险的路。他不习惯和平安宁的正常生活,被关在死牢的经历已使他视折磨为甜药,只有危险与死亡才能激起他的兴奋和斗志。他一方面发起一个个计划,并沉浸在离奇的狂想之中;一方面又没有耐心把每一个行动坚持下来。他在对手面前非常坚强,但面对孤独又异常脆弱。他是为自由而战的,但从不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
  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带给法拉奇的只能是痛苦多于甜蜜了。幸福是有的,但幸福是短暂的。幸福更多存在于两人初见初识碰撞出激情的火花时。在三年多的情史中,是迷惘又是责任使法拉奇将自己的命运与阿莱科斯联系在一起。她一直说阿莱科斯是唐·吉诃德,而她就是他忠实的仆人桑丘·潘沙。她的使命就是跟着主人梦呓、撒谎、夸夸其谈,忍受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想象中的敌人格斗。
  法拉奇的迷惘使她回复为一个女人。爱情是盲目的,她因为有着一般女人的缺点而显得可爱。法拉奇在爱情之中所负的责任更令我们看到她品德极其优秀的一面:她无怨无悔、宽宏大量,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个倒霉的情人。是她把阿莱科斯弄到了意大利,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让他继续革命,而丝毫没考虑这样做是给自己增加负担。她陪他一次次进出雅典,帮他竞选议员筹款,有几次差点被对手追击得出车祸。
  阿莱科斯,这个和情人散步时口袋里会揣着炸弹的男人,却并不珍惜法拉奇的付出。他困窘时会埋怨责怪法拉奇,丢下一堆牢骚怨语;有时当着人面讽刺挖苦他的情人。需要她时便提出一小时内为他准备好一艘游艇这样不合理的要求,甚至要求法拉奇送他一辆小汽车。他的自大在民众的怂恿恭维与法拉奇的宽容厚待里变得只看到自己,在一次无聊的吵架中,他一脚踢死了法拉奇腹中的孩子。
  法拉奇的爱情里有着诗人与战士般的激情、勇敢与圣洁,因为面对着危险、死亡和别人的不理解。法拉奇的爱情里也浸透凡人与农妇般的无奈、悲凉和愚蠢,因为面对着一个不负责任的无赖般的男人。爱情那似艺术中的辉煌和在庸常生活里的折磨这两面都让法拉奇享受到了,她没有只采摘前者而逃避后者,她是一个如此情深义重的女人,无法不令人感动。爱情中的道德感最能说明一个女人的质地。这样一个无私的形象和另一个反抗、蔑视强权的形象是能够统一的。假如她对这个世界有高尚的要求,那么她对她自己也会有高尚的要求。
  法拉奇坦言并不爱阿莱科斯的容貌、身体。对他的缺点,她比谁都看得清楚,分析得比谁都深刻。她在爱与不爱之中盘桓了很久,在阿莱科斯提出要她为他买汽车后终于愤然辞别。但在她离开17天后,阿莱科斯的一个电话又重新激起她的情感,她发觉自己难以抗拒阿莱科斯的声音。仿佛是要让这故事有个较为美好的结局,仿佛是为了法拉奇无所遗憾,在阿莱科斯被对手杀害之前,他们又和好了,情意绵绵,温柔如初。
  其实在这场多灾多难的爱情里,法拉奇一直拥有母亲情怀。如果女人的爱情带着母性因素,那么它便只有牺牲了,谁都无法摧毁。理智与感情的矛盾只不过更加说明了法拉奇感情的分量。
  有人说一切的爱情都是宿命的、命定的,是指两个人的所有加起来正好是一个圆:你要的,我有;你的缺点正是我的优点。仿佛齿轮的彼此啮合,纠缠着才滚到命运的尽头。
  阿莱科斯诗人的激情及口才能够煽动法拉奇,并是她所欣赏的;突兀跳荡的危险命运是法拉奇能够承受的;任性、固执、不能负责的孩子式脾气是法拉奇能够宽容的,一句话,法拉奇坚强的性格与无私的品德只能使她接受一个比她纤弱而不成熟的男人。他们或许因为智力上的分歧而显示谁强谁弱。这也是一般女强人的命运:不是她们不能爱比自己更优秀或同样优秀的男人,而是她们碰不到。她们碰到的总是逊色于她们,要求她们多多付出的男人。她们在不对等的爱情游戏里更显出人格品性的强大与魅力。但正是这种强大与魅力使她们处于孤独之中。
  有时候我想,也许法拉奇在工作之余是太寂寞了,一个男人的热情便很容易激起她的热情。有时候人需要为爱情而爱,没有什么遗憾或浪费。为自己去爱一场那便值得。
  值得安慰的还有一点:阿莱科斯至少充满活力,他不是一个平庸的男人。尽管离奇、特别、充满痛苦,但法拉奇的爱情故事不是一个平庸的故事。
  只有平庸,才是对智力与情操的污辱。(转自《读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