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歌王 潘粤明:21位试婚者采访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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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位试婚者采访实录




—— 关于“中国试婚现象”





我要说的是:我很惶恐。

(代序)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一个人坐在深夜的灯下,静静地聆听他(她)们的 声音和未经任何加工、完整地记录下他
  (她)们谈话的文字(或称原始资料)。那个时候,思想鲜活得像要跳 动起来。这一群绝对特别的、有着异常丰富的情感世界与人生历练的人们,
此刻,就在我眼前。我不得不承认,有很多时候,在采访过程中或者在我将 那些珍贵的内容整理成文的时候,我几乎会忘了自己设计这个采访计划的初 衷。那个时候我单纯得只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强烈的愿望,要尽快将这些活 生生的人以及他们活生生的想法、独一无二的试婚经历传达给更多更广大的
人们。
当然,这种冲动绝不是为了理解、认同或者效法,仅仅是让人们知道
——事实上这种试婚现象在如今已是人所共知,且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物了—
—但真正“知道”他们的人,还没有。 我的调查计划应该说并没有某种明显的倾向性,我并不想加以一丝一
毫的美化甚至判断在里头,也没想一棒子打死。况且,这都是不可能的。
  我的采访一开始进行得并不很顺利,一如所有的记者们面对所有的敏 感话题;甚而到后来我也曾扪心自问,它真的可行吗?这是不是的确有用? 大多数的受访者在初次听到我的采访意图时会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怀疑、躲闪 或者莫名其妙的表情,仿佛邪恶面对正义或别的什么感觉;而当我花费大力
气让他们明白我完全可以信任,我将只是位忠实。不带任何偏见与猎奇的倾
听者时,他(她)们又无一例外地表现得爽朗大度,以一种我不曾期望的速 度进入他们原本的角色。我得说,我很感动。
因而,当我发现这些自谓受伤、孤僻、追寻真爱亦或“先锋”、独特、
玩世不恭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其实同样是真实、和善、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的人们时,我有些惶恐。除了试婚的那些经历我还无话可说以外,他(她) 们都是好人。因此我惶恐,我不敢肯定这些尽可能原始、没有任何是非错对 或判断取向的文章是否是他们想要表达的全部?
  在进行调查计划以前,就试婚我同很多同行或非同行的朋友们作过比 较深入的讨论,我不元讶异地发现竟然有近半数的人把试婚等同于“同居”。 按字面的意思而言,试婚应当是婚前的“考试”,“考试”的终极目的是为了 建立婚姻关系或者确定不结婚;同居呢,是一种状态而非过程,它或许与婚 姻无瓜葛。所以,在每次正式进行采访前,我会尽量准确而又比较婉转地向 每一位受访对象表明我的意思。
  许多时候,他(她)们仍会误解或者弄错。我相信并不是所有受访者 们讲述的每个细节都准确无误,也并非他们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观点真正就 是他们的本意。事实上,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但直觉让我信
  
任他们的坦诚,从他们的眼睛我几乎可以很快地捕捉到那些或充满忧伤、或 支离破碎、或完满美好得令人心动的往事的痕迹。
在以前,至少是在此次对我而言较为宏大、周全、长期的采访计划实
施以前,我对儿女情长、无病呻吟是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的。我无法相信 在繁华喧嚣、充满希望的现代都市里,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看似超脱、但然, 实则脆弱又无助、渴求理解(或同情,哪怕是听他们说说话)的心灵!无论 他们是可爱的还是可恨的,无论他们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但他们都能直面
自己,有勇气说自己想说的话——不可否认,试婚在今天的中国,仍然是叛
逆传统、有违礼仪,至少是不尽体面的现象——这一点,于我的采访是最大 的收获。
  在很多情况下,我会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这些受访者们所回忆的故事中 去,那些爱恨情仇、那些风花雪月、那些苦苦求索,似乎原本就是我们存在
的状态。爱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这是人类问了几千年的问题。但它们似
乎注定没有答案。有了答案,人类也就没有了动力,譬如把公式输入电脑, 人就可以找到爱和婚姻。实际状况却是,自从亚当与夏娃上了魔鬼的当,偷 食了伊甸园的金苹果后,爱与性就成了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罪恶”。读完 这些故事以后,你不难发现,这些敢吃“西红柿”的先行者们大多以悲剧告
终,或者至少,在我照例问他们“你觉得值得吗”的时候,他们都含糊其词,
顾左右而言他——我能说什么呢?在那种时候,当我坐在他们面前听完那一 个个色彩各异的故事以后,我真的不知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才好。
实际上,后悔两个字几乎已经从他们的语言里、眼神中甚至是不愿意
被人们洞察的两个字就是:后悔!当然,我没有权利、资格对他们板起脸孔 包括我没有采访到的所有“试婚”的人们,但现实可以告诉我们:试婚是行 不通的,不论在国内、国外,不论在今天、明天。试婚的受害者们恰恰是那 些标榜新潮、思维与行为都很“出色”的人们,还有他们宝贵的青春年华。
我唯一要说的话是留给那些跃跃欲“试”的后来者们的:慎思谨行。在此, 我要感谢彭振林、高力、刘志明等同志在整个调查中给予我的帮助。他们不 仅为我提供了许多采访线索,而且还撰写了其中的部分篇章。
李泽川于北京沙滩
1998.8.25。



第一章真的不是我的错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要试婚。 但他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就这样不 是挺好吗?如果有一天他发觉我不 是一个好妻子,或者说不适合他。 后悔还来得及。到现在我还不能确 切他说出来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但至少潜意识里我有一种担忧:我 知道他当时还和好几个女生保持着

比较密切的关系。 实际上,田小芹是我绝对没有想过要采访的对象。我们是同学,她是
那种可以称得上真正传统式的女孩,体态娇小,柔柔弱弱、默默无闻。她长
相一般,又比较保守,除了一双纯真的偶尔带着忧郁色彩的眼睛,她几乎没 有留给我更多的印象。
  记得大学里男同胞们似乎很少将她作为话题,以至于毕业后各奔东西, 我根本就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
前些天,老朋友打电话来说,想为我的采访提供一个“有过丰富试婚
经历”的女性,问我要不要见。事实上,作为异性,能够在我面前毫无保留、 敞开心胸的亦不多见,我当然求之不得。但当我见到田小芹时,仍然感到了 不大不小的意外。这倒不是因为对方竟然是我的同学,竟然是田小芹,而是 因为她真的很坦诚、很随意,在讲述她的故事时毫无保留。说实话,我第一
次发现她的口才还算不错。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话语里展现出一个女性如
此细腻,如此柔弱又如此坦然的内心世界。 我有过三个男人??看到我表现出的略微惊异的神情,她明白我一定
还没有习惯作为老同学的这种开场自,她笑了笑,将桌上的烟灰缸轻轻向我 面前推了过来。
一直以来,我对生活从没有过过多的苛求。我以为我是个这样平凡的
女人,我的一生也会这样平凡地过去。在我内心深处,到今天还不明白男人 和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年的记忆对我来说,既美好又平淡,每天都是一样的。我爸我妈都
是教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也给了我非常传统的思 想和生活方式。
  在他们那一代人眼里,生活就是吃饭、工作、生儿育女,做应该做的 事。我二十岁以前还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真的,我没有听别人讲过,自己 也没有想过,我以为生活本来就是像他们那样。
  我的生活真正发生变化,是在我 19 岁那年,我爸爸出了车祸??那时 候我刚考上大学,感觉像天塌下来一样,我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妈比我还
苦,我好怕她挺不下来。但她比我想的要坚强,她的身上有少见的中国女人 的勇气和坚韧(也许是吧)。是妈妈送我上的学校,就是我们的大学。但我 想不到大二那年妈又结婚了,是个工人,四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人显得挺 老实——我是说显得。看见我要打断她的活,田小芹抬手阻止了我。她闭着
唇,足足停顿了有一分钟。她背后乳黄的灯光落在她一侧的头发上,使她的
面部表情变得很温柔——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人这辈子,好多事不是你预先能计算的。我生在城市,可性方面的东
西,我直到进入大学才知道一些,也并不全面,一知半解。这使我对男性感 觉好神秘,又有一种崇拜感。好笑吧?但那时我的思想真的很纯,我希望有
男生追我,像其他班上的女生一样,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约会去“情人国”
一一那时大家都那么叫,男生也一样是吗? 不过我对爱情的看法跟她们不一样,我真没想到好多女生把男女之间
的事看得那么随意、那么浅薄,她们甚至在寝室里绘声绘色他讲起和某某男 生在“情人国”的草地上。
或者去男生宿舍做爱的情形。每当那时候,我都是一言不发,我像被
人抽了耳光一样难受。不过现在想起来,我内心还隐隐约约有一种妒嫉在里

面,你知道我亦不出色,男生们似乎忘记了班上还有个田小芹。你别否认, 我知道别人怎么看我。
就在那年暑假,大二上完那年,对了,是 1988 年夏天,我回家看妈妈。
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我怎么也不习惯,而且妈还让我喊他爸。我简直 不敢相信,那老混蛋强奸了我??妈大约是进修去了,二十多天不在家。一 开始他对我还很好,但在回忆起来,我当时怎么那么笨,其实那老男人有好 多异常的举动,看我的眼神也很急迫,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半夜摸进我的
房间,我醒来时他已经把我脱光了。直到那时,我还有些糊里糊涂??过后
我哭,不是一般的哭,那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完了,这辈子全完了。那老 男人大概也后怕,跪在地上给我说好话,还流了泪,但我今天真的连一句也 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真的。
  我病了几天,也许是看我没什么动静,后来那老男人又一次强奸了我, 我只得搬到朋友家。从那以后,我就从没有真正回过一次家。妈求过我,也
许有些察觉,但我怎么也开不了口,我妈辛辛苦苦、本本份份一辈子,到头 来竟然找了个禽兽,我怕她受不了。好的是她终于和那混蛋离了,我妈到现 在还是一个人过。
  大三第一学期我好低沉,我其实常常回想起那丑恶的一幕。那时候我 对男人只有害怕和失望,人生头两回那种事,没有带给我丝毫快感,都在我
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根除的创伤。就是那时候,赵志坚出现了。人就是怪,你 越想躲开一件事,它却偏偏缠住了你。
田小芹停了下来,伸手将我的烟拿过去,弹出一支来,点燃,长长的
喷了一口。我得承认,她抽烟的姿势很姻熟、很优雅,甚至有些动人。在大 学时,怎么就从来没有注视过她呢?“也许你会觉得我还没有谈到正题,对 吗?”她问我,很平静很自然的口气。“没有,我觉得这很重要。”我如实地 说。她问我是否认识赵志坚,我当然记得。他是外语系的,和学校的几个诗
人并称为“六君子”,在学生中名气不校我当时看过他的诗,也见过他几次, 只是没有深交罢了。
赵志坚长得帅,爱发表长篇大论,有一种诗人独有的孤傲气质。不过
说实话,我对他的诗和他的言论一向没有太好的看法。他竟然看上了田小芹, 多少有些令我难以置信。
在当时,女生中好多人都喜欢赵志坚,我至少知道我们级就有几个女
生追过他,但听说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我们认识是在一次晚会上,我一个人 坐在角落里,不知他怎么看到了我,并且上来邀我跳舞。说实在的,我对那 些热闹场面根本就没有兴趣,是被好朋友拖去的。赵志坚似乎很自信,结果 是我始终没答应他,他却陪我坐了下来。直到晚会结束他送我出来,我都没
说几句话,分手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允许我追你吗?” 我惊呆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要是换个女孩子,或者会感到幸福、
兴奋什么的。赵志坚那么有才气,那么英俊洒脱(现在我仍然这么看),前
途远大,谁都没有理由拒绝他,何况我自认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喜欢上的。但 当时我毫不迟疑地回绝了他:“不!这不能!”
  除了那混蛋强奸我给我心灵造成的伤害外,我本身就对于学生之间的 爱情没有安全感,那些女性被欺骗、玩弄的亦不少,她们有几个能得到真正
的幸福呢?
我没有想到赵志坚是来真格的,他可以说为了我费尽心机,当时他为

我写了好多诗,女生们妒嫉得不得了——也许是快毕业时我们的事才传开 了。说实在的,赵志坚是个细心的男人,他对我的呵护不仅是生活上的,还 有心灵上的,他的体贴、关爱仿佛大哥哥对小妹妹。而且他仿佛特会了解人 的心思,从来不做我不喜欢的事,对我也没有出格的举动。有多少女孩子又 能经受得了这种柔情马拉松呢?
毕业后我分在北京,他也设法留了下来,我顺理成章地被他俘虏了—
—他一直说喜欢我的温柔、纯净、古典的气质,可我到今天还不知道他说的 是真是假。像我这样的女性真的很少了吗?只有我自己清楚其实我没有任何 好处,人家不都说我现在是傍大款吗?至少我现在的确是如此平凡、如此俗 气。
  说到试婚,在我的思维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字眼。我和志坚住到一起后, 也像模像祥的过起了日子。或许在我的一生中,只有那一年多的时光才能称 得上是幸福的。他老家在农村,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我们所谓的农村气息,尽 管我们一开始收入都不高,但也够花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为了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这使我心里一直有块阴影,况且, 一想到大二夏天的事,我就感到亏欠他什么似的。应该说,我一直就是个不 坏的女人,在生活上我对志坚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几乎所有的家务我都 不让他做,我觉得自己会做个好妻子。
结婚是他先提出来的,提过几次,后来也就不提了。 也许在我内心里,一直就有种预感,我跟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是那
种潇洒、英俊得近乎完美的男人,使我常常睡在他身边还以为是梦境。他睡
着的时候像个孩子,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着迷。有时我慢慢抚摸他的 身体时他会醒过来朝我一笑,又睡得死沉死沉,那情景真的令我感动。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要试婚,但他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如果有一天他发觉我不是个好妻子,或者说不适合他,后悔还来得及。到现 在我还不能确切他说出来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但至少潜意识里我有一种 担忧:知道他当时还和好几个女生保持着比较密切的关系。他们是朋友,我
无权干涉,有两个还是我的好友。“你是说,试婚是由你提出来的。”我打断
了田小芹的话,我发现录音机里的磁带已经停止了转动。“可以这么说,但 当时我真的不认为这是试婚。我想,大家一起过,如果真的有了矛盾,不会 有什么麻烦。可是,我确实很愿意做赵志坚的妻子。”田小芹眼神迷离,她 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久,她似乎才回过神来,问我要不要喝点什
么。我要了饮料,她起身去吧台拿杯子时,我才发现她现在的房间豪华程度
远出于我意料之外。 我注意到她自己喝的是意大利产的红葡萄酒,她只是轻嗓一口,用那
些暗红的液体润了润好看的唇(我今天怎么了)。 我说过,那一年多我们过得很不错。但日子久了,他似乎对我越来越
失去了耐心,他那方面算是比较强的,开始时他一晚上可以要我三四次,后
来基本是每天一次,他说在我身上可以找到灵感,找到生活的激情。而我呢, 基本都处于被动,我有时在同他做爱时会走神,会想到那老东西趴在我身上 的情形一一一有时我觉得女人就是供男人享用的,我从那方面并没有得到过 真正的快感。
后来志坚有了变化。我算是个细心的女人,我能感觉到他一丝一毫的
变化。他同我做那事的次数明显少了,有时十多天才一次。并且,他的动作

也同以前有了区别,他常做些稀奇古怪的姿势,那简直是难以启齿的,他甚 至将我压倒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我让他别那样,但他听不进去,反而变本加 厉,像是在发泄。同他在一起后我也看过一些介绍性方面的书,我担心他有 问题,劝他去看看。志坚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让我尊重他的“性”趣,说这 是夫妻生活的重要内容。
  说真的,从那时起我开始对他有种怕的感觉,而另一方面,我又担心 自己不正常。从那时起,我们开始有了争吵。只是每次争吵过后,他总会设 法哄我,为他的冲动道歉。我看得出他烦,但他绝不愿意伤害我,他有几次 还为他的行为痛哭流涕。当然,我总是原谅他,我承认我一直都对他有种依 赖感,我那时真不知离开他怎么活。
  如果说我同他的性生活有过快乐的话,就是在那几次激烈的争吵之后。 我们和好以后他就要我,而且充满柔情。我感觉他回到了我身边,而且他依 然那么炽烈地需要我。我也尽一个妻子的本份满足他,那感觉好特别。我根 本没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阂已越来越大。或者说,我不相信他会变。
  他是做编辑的,常常出差,回到北京也推说公务忙,回家住的时间越 来越少。
  我没有怀疑什么,反为他感到骄做。有时候我也去看看老妈,她现在 一个人,怪可怜的。现在想起来,我和志坚的分手真是太简单了。我知道,
许多女人都遇到过和我同样的遭遇。那次志坚告诉我得出差半个月,我也准 备去妈那里陪她几天——妈那时刚退休。
我那天早晨回家去取衣服,撞上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我们
的大床上,志坚和一个赤裸的女人相拥而眠,连我进门都没有发觉。屋子里 乱糟糟的,他们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我有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一团乱麻, 泪水流得一塌糊涂。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志坚前不久还说要和我结 婚,我甚至想到结婚后就应该为他要个孩子,这真是天大的讽刺,我傻乎乎
地被人耍了! 后来我平静了些,等我惊醒了他们才发现那女的竟然是我的好友陆雯。
陆雯很平静地穿好衣服扬长而去,志坚开始有点惊愕,后来只说了声:“你
怎么回来了?”就又躺了下去,点起一根烟。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等着志坚的解释。志坚真的跟
我作了解释,说了好多话,我都记不清了,大约是说不想再瞒着我了,他跟
陆雯已经有好久的关系,是陆雯追他的,他只不过逢场作戏;而且,他还有 一个女人,我也认识??他说了好多,也很动情,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的 心和泪水似乎都是空的,我并不感到这一切很意外,只是,我不知道没有了 志坚我会怎样,我是个弱女子,我几乎没有独自面对生活的信心。
  然而我们还是分手了,我到今天还记得志坚最后的一句话:“你需要一 个更好的男人来照顾你,而我,不是那种男人。”假如当初志坚提起结婚时 我就答应他,今天会怎样呢?人生是不能假设的,但我不认为那是我的错, 真的不是我的错。
田小芹又一次抓起了一支烟。 我问她是不是常抽烟。她轻轻吁了口气说,现在虽然住着这么大的房
子,但空荡荡地除了保姆就没有人,老冯很少回家,烦的时候就抽几支。有 烟没烟,生活都是一样的。
她略带伤感的口气多少有些影响了我的情绪。我不知该为她表示悲哀

还是同情,只能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离开志坚后,有两年多我都是和妈生活在一起。虽然有时候也会回忆
起那一段夫妻一样的生活,但我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我还是我,我发现自己
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弱。 那段时问,我倒希望为我的老妈找个老伴,我知道我终究会离开她的,
我还年轻,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妈的生活。 后来我才知道,妈同第二个男人离婚是因为那人是个性变态,大概那
人还不愿意离,但妈很坚决。听妈妈吐露这些时,我的心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啊,那可耻的人给我留下终生的创痛,连我的老妈也受到伤害。要是我早知 道这些,也许我会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
  但妈不答应我为她找老伴的事,她只盼望我早些有个男人,好好的过 日子。我怎能向妈诉说我心里的苦闷啊,我对男人已没有了兴趣,至少我不
相信世间上还有真爱。
  那时候也有好多向我献殷勤的男人。尤其是单位上新来的一个大学生, 个子高高的,谈吐风趣,性格开放,人又长得漂亮,酷似混血儿。他对我动 了不少心思,弄得公司上下全知道了。朋友们也说他人不错,家庭条件好, 极力怂恿我嫁给他。
要说我一点没动心,那是假的,毕竟我是个女人,快三十岁的女人了。
  一来二去,我们开始有了来往。我没有让他碰我,我希望我的是一个 真心待我的男人,我相信除了性,男人与女人之间还应该有爱,跟父母不一 样的爱。或许你会笑我天真,我确实有些天真,即使志坚离开了我,我还是 相信他真的爱过我,只是我们没有夫妻的缘份。
对了,他的名字叫郑波,如果没发生那件事,我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坏
印象,或许我真的会嫁给他,那件事真的很意外,后来我也没有向郑波解释 过。
那次我们是去怀柔度周未,晚上住在他的一个亲戚家。
  那天我真有太兴奋太轻松的感觉了,这么些年来一直呆在城里,跟了 志坚后他主外我主内,志坚一直把我当作喜欢安静、不好动的女孩,一直称 我为真正的贤妻良母。可他不知道,只要有条件,我是个好贪玩的女子,我 特别向往乡下那种安宁、自在、清新的空气,还有纯朴的农村人。
你知道,志坚的老家就在乡下,不过很远,他从没回去过。 郑波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还是蛮细的,他知道怎么讨好我。
那天我和他都玩得很疯,我们甚至光着脚丫在小溪里追逐,郑波还趁机吻了
我。小溪的水很浅,刚刚没过脚踝。蝉鸣,鸟唱,初秋的阳光透过溪边的树 丛照了下来。当时那种环境,天地间就我们两个,仿佛可以就这么过上一千 年一万年,我多少年没有过那么好的、无法用词语来描绘的心情了。郑波选 择那时候抓住我,吻我,我真的是无法也无力回绝,我们吻了好长时间,天
旋地转,他那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我的上衣,当他的嘴唇像孩子一样在
我胸前摸索时,我已被彻底击垮了。要知道,我和志坚分手一年多,我第一 次有了男人的爱抚,我那时候有种完完全全的女人的感觉。
  可是,当郑波抱着我,将我放到岸边的平地上时,我突然清醒了。女 人毕竟不同于男人,我担心被人碰见。虽然那是乡下,但也是旅游区,每个
周未去的城里人很多。郑波好失望的表情,但倔不过我,他很快又哄得我开
心起来。

  那晚我们都很累,在农村睡觉我很不习惯,但不知怎么一上床我眼皮 就架不住了,一会儿就睡熟过去。半夜时分,我朦朦胧胧感觉做了个梦,我 看见房门外站着一个人,他是那么悄无声息地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幽灵般 地走到我床前,并且伸手抚摸我的身体。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想挣扎,却 浑身无力。
  突然,我使劲一挣,竟真的醒了过来,我看见一个男人伏在我身旁, 赤身裸体,使劲的揉着我胸部。那时我眼中看到的是几年前的夏天那老男人 趴在我身上的情景,我恐怖极了,不由自主地抬脚用力蹬了出去。随着一声 惨叫,男人猛然问翻滚到地上。我彻底醒了,我看见郑波只穿了一条裤杈在 地上痛苦地倦曲着身子。天哪竟然是他!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个看起来健 康开朗的男人会做出这样偷偷摸摸的事,而且我清楚地记得我临睡前是关好 了门的。
  这时郑波的亲戚们进来了几个,把他扶了出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是 惊讶、愤怒还是迷惑,我说不清楚。
  那晚以后我是坐到天亮的,我心里怕极了。好在郑波的伤并无大障碍 听说是蹬到他下身了。那以后我们就分了手,真像一场梦。这时候想一想, 似乎郑波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我得承认,他是个不坏的人,
现在已结婚了,太太是电视台的,两人很恩爱。
  但反过来说,郑波也害了我,他是在我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上撒了一把 盐。真不知道这是命还是什么,那时候我又有些怕男人了,为什么他们一个 个伤害起女人来理直气壮,包括赵志坚。哦,对了,我讲的这些是不是跟试 婚毫无关系。
看着田小芹还算平静的表情,我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她卧室的电话响了,她朝我笑笑,起身接电话去了。我得 承认,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的卧室布置得极有情调,尽管若大的空间显得 有些冷清;她侧着身子接电话的姿态完全可以用楚楚动人来形容。但这种感 觉来自两个原因,一是她很会装扮自己,二是我以前压根儿就没有注意过她,
甚至没听她说过几句话。
  田小芹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点笑意。电话是老冯打过来的, 他现在在海南那边,每天都有两次电话打给我的。
老冯就是我现在的未婚夫——我刚才说到哪儿,其实,我虽然从未把
郑波算作我有过的男人,但我确确实实已经打算嫁给他的,我妈妈也顶喜欢 他,他不但哄我,连我妈也给他哄得很高兴。妈妈还说我应当尽早和郑波结 婚,等她有了孙子,她就不寂寞了。当时我也那么想过,抱孙子对我的妈妈 来说是很重要的。可惜就因为那么一件事,这能怪谁呢?老冯本名冯建国,
四方脸,有棱有角,干干净净,很重情的一个男人。他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 哦,五十三了。
他的背景说起来挺复杂的,他是东北人,入党时还不到二十岁。老冯
来北京那年我刚好出生,他常说人的生命是个谜,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还 会有个北京女孩等着他,而且就在他调到北京时就开始等。他过了不少苦日 子,但官运还不错,要不是文化大革命那段受的迫害太深,他今天也许还是 个高官。不过我不爱听他说这些,我还是认为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文化大革命以后,八几年他才评了反,调到钢厂做了厂办主任。说来
也巧,老冯真正下海的那年正是我父亲出车祸去世的那年。老冯说,他是替

我爸一样爱我的,爸去世了,他就开始下海为我挣钱。虽然这是男人的甜言 蜜语,但老冯对我是真动情了,我常想,要是我和他做不成夫妻,我做他干 女儿他也会答应的。
老冯的前妻是个好女人,一辈于死心塌地跟着他,给他留下一双儿女,
90 年去世了,是积劳成疾。他前妻去世后,老冯又结过一次婚,据说还是 个研究生,模样挺清秀,不知怎么后来又跟别人跑了,还拿了老冯一大笔钱。 这次老冯受的打击可不小,他年纪大了,业务又忙,他对那人真的是不错, 除了生意上的事都依着她,还送给他老爸老妈一套房子。可结果呢,那女的
不声不响就走了,只给老冯留下一封信,说了些假惺惺安慰的话,大意是说 她很感谢老冯,但她爱上了别人,别人也爱她。我真不明白现在的人是怎么 回事,生活是比以前好了,可一个个家都不像家了,一团乱麻。想起来我跟 老冯也是一样的,他儿子同我一样年纪,当初我怎么就答应跟了老冯呢?
我和老冯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那人是爸以前的同事,妈托了她,没
想到她真当回事儿了。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老冯都见了我的照片,还 到家里和妈妈谈过两次,我一点也不知道。妈妈不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她一 开始就表示反对,可不知怎么老冯跟她淡了话,还请她去老冯家坐了一回, 妈就动心了。介绍人也极力鼓动她,妈妈终于答应让我跟老冯见一面。说实
话,我那时几乎已打定主意独身过一辈子了,我对男人似乎彻底失望了。总
之我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老冯,我就答应跟他处下去。我现在也想不清是怎 么回事。
应该说,老冯同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这倒不是从他的年龄上而言。
他坦诚、稳舰善良、冷静,几乎上一代人的优点他都有,关键是他知道疼人, 儿子、女儿都特尊重他,我同老冯的恋爱,据说还是他儿女考察了我以后他 才拍板的。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心理障碍,当然,开始 时还是感到别扭的。
  至于我们现在为什么还没有结婚,这是我和老冯共同商量的结果。他 很信任、宠爱我,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他认为我们这样相互了解几年也是 有益的;最关键的,他说怕委曲了我,我这么年轻,应当有更好的男人。但 我从没有过这种心思,真的,我觉得老冯很适合我,我只是觉得对于我和他 这样经历的人来说,结婚并不是最重要的。
  我需要体贴,关爱。但结婚能说明什么呢?况且,我根本不是冲着老 冯的百万家财来的,我只是觉得累了,我的心要有一个避风港。
我妈对我们这样的关系是永远也不能明白的,她还为此找过老冯。但
老冯听我的,妈妈强不过我,她太爱我,也拿我没有办法。 老冯从不让我插手他的生意,他全国各地都有关系,又讲信用,所以
这几年一直都很顺当。钱不是他要追求的东西。他挣的钱早已够我们富足地 过一生。他生来就苦命——闲不住,苦命,要让他成天呆着,非得憋出病来
不可。
  这方面我真的不在乎,我也不愿拎着他。人家说女人三十多岁对性是 最狂热的年龄,可我不。老冯身体本来很出众的,可文化大革命受了摧残, 五十多岁的人,做那事有时力不从心。他总担心我会不满意,但我觉得够了。 如果我们很久不来一次,他偶尔也会冲动得像个年轻人,要我的时候挺激动
的,抚摸我时全身都在颤抖。他很懂得爱护我,从来没有像我跟赵志坚时的
吓人的动作,这使我好满意。

  我不知是否因为我的心太老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田小芹突然停了 下来,周围好静,静得有一丝尴尬。其实我此时心里并没有一丝邪念,但不 知怎么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我相信她也一样心如明镜,但她肯定没有像今 晚这样直率,在这种环境下向一个男人吐露过自己的心声,我敢肯定。我忽 然想到我可以走了,她的故事也该结束了。我抬头看着她说:“谢谢你所讲 的这些,我们到此为止吧。”她默默地点点头,长长的、柔顺的披肩发掉下 来,遮住了她的半边眼睛。然后她站了起来,准备送我到门口。
  真的,我是第一次(也包括我的女朋友)向一个异性讲述我的故事。 也许它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凄婉动人、精彩。但这就是我,我说过我很平凡, 平凡到最终跟着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老头,对吧。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和老冯准备结婚了,婚期在年底。至于以后 会怎样,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从没想过。
现在我发现一个女性刻意去设计自己的未来,那是最愚蠢的。为什么
呢?我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今晚感到好开心,第一次有人这么完整、这么 认真地听关于我的故事,我仿佛卸下一个包袱一样。真的。
到时候一定来祝福我们,一定哦。再见。



第二章爱恨一念间




你要听试婚的故事,算是找对 人了。不谦虚他说一句,我是个试 婚专家。不过,你别认为我生命中 所有的女人都是试婚对象。人嘛。 谁没有过七情六欲,我不否认跟过 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动了心的也就 三四个,她们都是好女孩,女人中 的女人。我承认我以前的生活是比 较糟糕的,我想过,我他妈也该安 静些了,我不能再给更多的女人带 来痛苦。总之一旬话,我要做好人。 做像你一样的好人。
  采访肖军是非常偶然的,而且他跟别的人不同,根本不用我提问,他 就把所有的故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滔滔不绝。当然,我在整理他的故事时 删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节,他讲得实在太多了。
本来我是准备好好地放松一回的。而且我第一次去湘西,那里的山、
水、天、地都是如此特别,使人实在难以想象到这儿以前刀光剑影、血雨腥 风的年代。有朋友用穷山恶山来形容湘西的贫瘠,这一点我绝不敢苟同,相 反我觉得这里的山水是如此神奇,带着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肖军来宾馆的时候带了一大帮人——男男女女。当朋友把我介绍给他, 并且说明我的意图后,他表现得十分友好,眼睛里露出些许惊讶。为了讲述
方便,我邀他到我住的宾馆房间,肖军很爽快地答应了,说了声“今天不玩

了”,他那帮人马就散去了。临走时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柳眉俏目的女孩上 来拥着他亲了一口,并叮嘱肖军她在家等他。
我注意到,那一群青年男女衣饰奢华,是坐着他们自己的轿车离去的,
我只看清其中一辆是德国宝马。说实话,在这种小地方见到这种场面,我有 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肖军很随意地递给一支“大中华”,我拒绝了他,我习 惯抽四块钱一盒的希尔顿,够劲。
  肖军并不高,大约 1.75 米的个头,但眉清目秀,小平头,一双带着 几分狡黠和机敏的眼睛镶嵌在白净的方形脸上,典型的南方人。从他穿着的
考究和一举一动上,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活的优越和事业的成功,不过他 讲出来的故事,仍然大大出乎我的想象之外。
  我的朋友很多,各种各样的朋友,也包括记者。不过,来自北京的大 记者,你算第一个。我这人一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唯独女人不能少,朋
友不能少,像您这样有知识、有文化、有声望的朋友,我特崇拜。
  你要听试婚的故事,算是找对人了,不谦虚他说一句,我是个试婚专 家。不过,你别认为我生命中所有的女人都是试婚对象。人嘛,谁没有过七 情六欲,我不否认跟过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动了心的也就三四个,她们都是 好女孩,女人中的女人。
我小时过得其实挺惨的。六八年我父亲从县长的位置上给搞下来时,
我还不到 9 岁。据说因为父亲的爷爷当过湘西的土匪,山寨的二大王。这件 事在那时可不算小事,我们一家子全受了牵连,我。母亲,父亲都被下放到 农村,在一个偏僻的农场一呆就是整整十年。那时候的日子多惨啊,在我的 印象中,似乎肚子一天到晚都是饿的,饿急了什么都吃。有一次我不知吃了
什么野果于,跟梨差不多,又苦又涩,结果晚上我就吐了,连胆汁都吐了出
来。我父亲每次想起那些事,就感到对不起我,也对不起我妈。唉,怎么说 呢?那些事哪儿能怪他。那时候他还得成天参加学习、反盛挨批斗,不停地 干活,累得不成人样子。哪儿顾得上我们呢?那时候我整天想的就是老子长 大了一定得拼命干,发大财,吃尽所有的美味,让父亲母亲也过好日子。现
在好日子来了,我什么不用于照样吃喝玩乐,又他妈跟做梦似的,这好日子
来得也太容易了!抱歉,您一定不习惯我这脏话,我憋不住,习惯了。 但是,那段苦日子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饿,是我母亲的死,她是被人
干死的!
  那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老爸去大队开会——挨批,回来得很 晚。母亲被抬回农场时已奄奄一息,几片破布遮在她身上,什么也挡不住唉, 那时候人小,也不是特痛苦,只是那气氛凄凄惨惨的,许多来看我妈的妇女 都掉了泪。我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那天我是头一次看到她的身体,尽管日
子很苦,但我母亲依然很丰满,我曾经吸过奶的的乳房,滚圆滚圆;她白净 的肌肤上遍布伤痕,叫人不忍目睹。可我看了我妈,我说不清哪是啥感觉, 可当时我想,女人到底是啥?当时我连脸都红了,现在我才搞明白,我那时 开始想女人了,我才 14 岁,就开始想女人。父亲回来时母亲已经死了,他 没有哭,只有一脸的悲愤。我想,那时我父亲是麻木了,在当时的年代,有 冤无处伸,何况他是大土匪的后代,人人痛恨的家伙。埋母亲的过程我记不 清了,只记得去的人很少,一个小土坑,几块破木板。那段日子父亲几乎垮 了,他想过自杀,可又不忍心扔下我——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第一次遗精是 14 岁,就是我母亲死了不久。记得我当时还做了一个

梦,身子轻飘飘的,到处飞,飞着飞着就至了一个草丛里,面前是一个浑身 精光的女人,也看不清。
后来一醒来,底下湿漉漉的。从那时起我开始注意女孩子,一种奇奇
怪怪、说不清的渴望感。没想到就在第二年,一个女孩真的就和我好上了。 那时我有一副象棋,在农村当时可是个稀罕物,而且他们都不会玩。我开始 教一些小孩子下象棋,大家都特感兴趣,跟我学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一个 叫雪梅的女孩也跟我学。她比我大 3 岁,清请秀秀的,人也聪明,特爱下象
棋。开始跟她弟弟一起学,后来她弟上学了,她照样天天来。也许是注定的
吧,我和她就那样好上的,我和她第一次上床时还不满 16 岁。人家说性这 东西是天生的,我特信这一点,要不怎么也没人教,我们就会那事。但那事 也许最爽的就是一辈子第一次,特紧张、特兴奋,仿佛快爆炸了,她也是浑 身发抖,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那次其实没搞多久我就泄了,过后她说下身
好痛,哇,那时我很满足,因为自己是个男人了。可她呢,一脸的泪水,抽
搐个不停,弄得我手足无措。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干那事,都是偷偷摸摸的做。雪梅似乎特喜欢我,
特依赖我,但她绝不是看我是城里人,那时候农村人都瞧不起我们父子,她 说她是爱上我了!现在想起来真他妈好笑,现在中国哪儿还有爱情呢?扯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这辈子我碰见过几个好女人的话,雪梅算一个。
她纯,像人头马一样招人喜爱;她还有一个特点是善良,那时候她照顾我们 父子可真不少,吃的、用的,她都有办法帮我们。而且她很聪明,少有的农 村女孩的聪明,那时候我还想过,要是这辈子娶到她做妻子,我肯定会幸福 终生的。但这事后来吹了,注定要吹。
“那么,你是怎样回城的?”我感觉他讲得太过拉杂,不得不以这种方
式提醒他。肖军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从西服口袋里夹出一个金属烟盒和一 只精致的银色火机,弹开烟盒,向我递过一支烟来。“我抽这个。”我指指自 己的烟。“哦,忘了。”他耸耸肩,自顾自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一 屁股倒进沙发里。
其实,我回城就注定了我与雪梅的分手。早在那以前我们的事就被发
现了,因为她肚子被我弄大了。这事可了不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非得牵 连她一家人。她爸爸是生产队长,不知想什么法子把孩子给她做掉了。后来 我们也有过来往,但搞那事小心多了,我们用了些土办法避孕,还真见效。 我回城时文化大革命都结束几年了,雪梅家里人也想把她嫁给我。可后来终
究没成,因为我又有了别的女人。
  人常说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用在父亲身上再恰当不 过了,他回城后官运比以前更顺了,现在是我们市的市长,但我现在的一切 都没有靠过他,全靠我自己闯出来的。那时我二十来岁,年轻有冲劲,去过 上海,闯过深圳,最终又回到了这儿做生意。你知道八几年那会儿,做生意
想不发都不行。人家也给面子,一听说我父亲的名字,什么事儿都开绿灯。
我受了文化大革命的害,没读多少书,可做生意用不着那些高深的玩意儿, 上上下下都有关系,我脑袋也不差,就这么简简单单混到今天这样儿。现在 我开了一家典当行,一家汽配公司,一间保龄球馆,养了十多个兄弟,都很 贴心。要说这日子嘛,也还过得去。说实话,你就是给我个市长、省长的当
当,我还真瞧不上(不包括你们记者,你别在意)。
我的第二个女人叫张艳,辽宁人,是在深圳认识的。我在深圳认识的

女人不少,上过床的也不少,可只有张艳跟我时间最久,我也想过和她结婚。 她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丰满、性感,有点像我妈。
开始我是因为同情才注意上张艳——我还是挺有同情心的男人。张艳
是离过婚的,她第一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她大学同学,两人都爱写些 东西,对,就是爱文学。
  在学校里时间一长就搞定了,毕业后就结婚了,张艳以为这辈子已经 有了着落,幸福得不行。可没过多久,她那当高中教师的老公因为强奸女学
生进了牢,那家伙真不是个人,张艳心灰意冷,离了婚辞了职来深圳闯天下,
就碰上了我。 其实我遇见张艳挺偶然,当时她在一家娱乐城当小姐,初来乍到的,
有很多规矩她不懂。那天刚好几个小青年去吃饭,一高兴了搂过她来就摸。 说实话,张艳是那种看似风流漂亮、其实挺重情、挺专一的女人,她想不到”
深圳这么黑,大庭广众之下敢调戏女孩子。张艳急了,拿起一杯啤酒泼到对
方脸上。那几个家伙恼了,将她打得遍体是伤,还要当众扒她衣服。那时我 正好去吃饭,一看,全都是我朋友的小弟兄。当时我看到张艳带泪的眼睛, 跟我回城时雪梅送我走一样的可怜巴巴,有些不忍心伤害她,于是我叫住了 那些弟兄。那些小青年谁敢不给面子,当时我在宝安县是响当当的“辣子手”,
他们大哥也得给我七分面子。
  后来我常去那家娱乐城吃饭、跳舞,跟张艳闹熟了,她对我也特别好, 结果我们同居了。张艳跟了我四年多,算是时间最长的,而且也是最好最出 色的女人。她以前是大学生,规规矩矩过日子的人,没想到跟了我后我们也 挺合拍,那生活可以用疯狂来形容。我喜欢性感的女人,喜欢有气质、懂生
活的那种。刚开始我们在娱乐城的包厢里、在朋友家,疯狂做爱、疯狂享受。
后来我干脆把她带到家里,也没再让她去做任何事。张艳说过一句话,肖哥, 我跟了你,这辈子也值了,死了也值。我不让她讲这些,晦气,人活着就要 享受,死是老了的事。
  那时我们跟结了婚没两样,除了没要孩子。我做什么张艳从来不管, 家里全靠她和保姆。有时我也带她出去,各种场合她都能应对自如,而且对
我百依百顺,作为男人,那种感觉是最满足的,老婆如花似玉,气质出众, 又是大学生,你会觉得这辈子没白活。可以说,那时候我所有的朋友没有一 个不羡慕、不妒嫉我的,那几年我的事业也特别顺当。
  结婚的事张艳问过我好多次,我明确告诉她,四十岁以前我不考虑结 婚。结婚多累啊,生儿育女的,养孩子我没耐心。但我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如果她一直跟我,并且我们仍然不错的话,我会考虑结婚的,让她为我养孩 子,我还照样于我的事业。其实张艳也并不急于和我结婚,她受过第一个老 公的伤害,她希望的是找一个永远安宁快乐的家,但我无法达到她的要求, 我确实办不到。
当然,我在深圳还有过很多女人,不过她们都比不上张艳,我玩玩而
已,没动过心。张艳一开始也吃醋,还同我打过几架,吵吵闹闹。后来她不 闹了,她拿我没办法,只求我别抛下她,在外面有女人别让她知道。
  我 88 年回本市时张艳也来了,那时真的想嫁给我。但我仍然不想结婚。 后来她不知怎么跟一个音乐家好上了,我知道后让兄弟们把那人揍了个半
死,结果张艳跟那老家伙跑了,去了北京。没有多久张艳来了电话,请求我
谅解她的行为。我当然会谅解她,当时我生气是那老家伙居然敢动我的女人,

后来我想通了,只要张艳愿意,她有她选择的权利。我既然不是个她适合的 男人,为什么要阻止她追求幸福生活呢?真的,我真是这么想。
肖军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沉思的神色,我不知道他是不知如
何往下讲呢?还是在回味和张艳的往事。按照经验,我应当适时提醒他一下。 “你说过你是‘试婚专家’,是这样吗?”我问。肖军抬头,接着发出一阵 大笑。笑声很响,穿透力极强,一下子打破了我仍然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的思 维。我极不自然地跟着他笑了。然而,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他似乎毫不在意
地再次展开了他的叙述。刚回到湘西时我有一阵儿不太习惯,生活也乱了套。
  怎么说呢,我有点瞧不上这贫穷落后的地方,和深圳那边一比,简直 就是——痢蛤膜和天鹅的距离。但没有办法,我在那边的公司倒闭了,还他 妈欠下好几十万的债务。张艳比我能适应苦日子,可惜她跟人跑了。她去北 京没多久我就开始发财,一帆风顺。她没有过好日子的命,现在在北京,听
说也不大顺心。
  87 年我开了一家餐馆,中等规模,生意很不错。那段时间不知怎么搞 的,我竟然想成个家,好好儿过家庭生活。
  我相信我的能耐,尽管栽了大跟斗,可我没有担心过钱的事。我那时 唯一的想法是找个喜欢的女人过日子。最终我没有达到目的,因为我没有真
正看上过一个女人。说实话,现在的女人都贱,只要你有钱,随时都可以上;
也有重情的,可一个个呆板木呐,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叫我上都提不起精神。 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对,您别见怪。
小萍是在舞厅里认识的,她姓吴,叫小萍。她是个会计师,丈夫是初
中教师,那段时间两口子打架、吵架,她就到舞厅里消愁。她长得并不是很 靓,是很有个性。有魅力的那种,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吸引了。说起来也 是怪事,我的朋友们当时都反对我跟她来往,这倒不是因为她有了丈夫,他 们认为她不配我。这倒也是,我的餐馆里有几个妞长得都不比她差,而是我
想要谁易如反掌。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萍一开始就拒绝了我。这辈子我的女人不
少,可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拒绝甚至对我表现出瞧不起的神色。我受不了,我
下决心要得到她。 我是在这种反常的心理作用下慢慢爱上她的,我发现她真是很独特的
一个女人。是的,那时候我完全可以说是爱上了她,太不可思议了!
  小萍最令我心动的,可以说是她的眼睛,用流行的话说,是纯洁,不 对,应该说是深、深不可测、勾人魂魄,特别是她忧愁的时候,特别令人心 动。那晚在舞厅里,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的眼睛所显现出来的愁苦, 使我动了恻隐之心。
  真是的,我真说不清那时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这种强烈的动了心的感 觉。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因为她的确与众不同,我玩的女人都没有她那品味。 那晚我趁机请她去霄夜,她终于没有拒绝我,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我就
干了她。 那天她似乎喝多了些酒,一上车她就抱住我,口里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我一手开车,一手扶着她的身体,轿车差点出了事。半路上我不得不停了下 来,我受不了了,一把将她的上衣撕碎。我敢说,当时她一样想干那事,她
的叫声简直有些惊人。
我没有想到的是,吴小萍从那次起就跟定了我,经常偷偷跑出来跟我

搞。我们也去过她家的床上,那感觉特棒,你想,她是人家的老婆,并且在 她和那男人的床上,滋味自然不同。我跟她做爱时特投入,她的皮肤很干净, 也顶丰满,我那时老爱想到我老妈死去时的模样,一想,就更带劲了。不知 道这是不是别人所说的变态。
  吴小萍后来动了真,回家跟老公闹离婚。那男人是个懦夫,怎么也不 答应离婚。要知道,小萍的孩子都快 10 岁了,她还有这种勇气,这在女人 当中确实少见。
其实当时我也想娶她,那时我 30 岁,觉着也该成家了,而小萍正是我
要找的女人。后来她真的离婚了,是我帮的忙。我带了两个兄弟半夜去了她 的家,他们在外屋看着那初中教师,我和小萍在里屋做爱,我们来了三次, 搞得昏天黑地,当晚那男人就签了离婚书。当时那男人的样子真有些可怜, 谁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呢?不过当时她儿子不在场,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
总之,小萍就那样离了,搬到我家住下来。
  我们本来准备年底结婚,可终于没能有个结果。小萍是个倔强女人, 跟了我后,她不准我找别的女人。而且我了解她,她言出必行,什么事都做 得出来,要是真的有一天死在我家里头,我一辈子可就不得安生了。当初, 我确实没想到她会对我如此在意的。一开始我还能守住,因为我跟她挺不错。
可时间久了我真他妈忍不住,我需要女人,我需要各种各样的女人,我不可
能和她守一辈子。男人有了事业有了钱,如果没有女人,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这时候刚好阿敏出现了一一一就是你在下面看到的那个女孩。 阿敏二十出头,可是性经验不比我差,很少 20 多岁的女人有她那样强 烈的性欲的。对了,她陈敏,阿敏是她让我这么叫的。她原来是我小时候在
城里的邻居,我去农村以后就再没见过她。可最终上天让我们重新走在了一
块,真想不到,她已经出落到那样水灵、那样热情而且聪明的女孩子。算起 来,我去农村时她只有两三岁,说实话,阿敏是上天专门留给我的女人,至 今我们还在一起。
  为这事小萍跟我闹了很久,但她见过阿敏后,再也没闹过,似乎换了 个人,温顺得像只羔羊一一我没有见过羊羔。我真不明白阿敏有什么魔法,
她不仅征服了我,也征服了小萍,真是太离奇了。后来我们三人一起睡过, 那感觉,做皇帝也比这好不了。我没有问过阿敏都跟小萍谈了些什么,我不 感兴趣。
  再后来,小萍突然离我而去,她没有留下半句话,走了。听说跟人结 了婚又离了婚,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反正莫名其妙,至今我还不知道她为
什么离开我,我没有后悔过,女人嘛,都是奇怪的动物,何必要搞清楚她们 呢,妈的,而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日子照样过,女人照样有。
  看着肖军颇为自得而具有占有欲的脸孔,我没有丝毫怀疑他所讲的一 切的真实性,但我委实无法耐着性于听他讲下去,我相信他还有许多女人及
女人与他的故事。
 “现在你们怎样了——你和阿敏。”我说。“没怎么样,老样子。”肖军简 洁地咕隆道。然后他拿出手机拨了起来,听他的口气,大约是和阿敏通话, 又俗又暧昧的粗言粗语。打完电话,看他的意思是要告辞了。
  看您是个好人,我不妨告诉您一件事:我现在还服着刑呢!信不信由 你,我被那些家伙判了三年,快满了,不过我只在长沙那边的监狱呆了三个
月,没受苦。

  罪名嘛,是强奸妇女。实际是那女的勾引我,事后她要我给她五十万。 我拷,五十万是地上能生出来,天上能掉下来的吗?况且那女的没一点品味, 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要是我欣赏的女人,别说五十万,一百万也是小菜。 结果给那女的告了,想不到她还真能耐,我也认栽了。
  出来时阿敏和弟兄们亲自来迎接我,五辆车,浩浩荡荡。听说那女的 给吓跑了,但我没想过要搞她,真的,她长得有点像我妈,只是有一点点像。 阿敏从没和我谈过结婚的事,她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养孩子的女人, 她甚至比我还怕结婚。我们这样挺好的,互不干涉。不过照她的话说,跟了 我后她规矩多了,死心塌地跟着我。我也清楚她讲的不错,但她还跟她一个 远房表哥不清不白的,那家伙艳福不浅,怎么搞上阿敏的呢,这么出众的女
人。
  不过呢,她表哥也算条汉子,跟我一路货色,混得不比我差。当然, 假如将来我决定同阿敏结婚,我绝不允许他们再好了,我也不是那种随随便 便的男人。
  想起来,我最好的女人还是张艳,毕竟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比较像 夫妻生活,是的,只有那段时间像。现在她可能还不错,偶尔也来个电话询 问我的情况,但她绝不许我再插足她的生活,我也不想那样。对了,记者同 志,您在北京,可以去看她,代表我慰问慰问她。
  我承认我以前的生活是比较糟糕的,我想过,我他妈也该安静些了, 我不能再给更多的女人带来痛苦。总之一句话,我要做好人,做像你一样的 好人。



第三章失去灵魂的日子




回想起来,我和他几年的日子, 我没有后悔,但同时也是虚空的。 我似乎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本来的 我,只有一具躯壳随着他,只有无 休无止的性爱,除此还有什么呢? 我爱过他吗?没有。那时只有一种 欲望,我曾经恨过,恨第一个丈夫, 恨肖军,恨许多伤害过我的人,但我 现在不了。真的,人生是有因果轮回 的,我无愧于我的良心,就够了。
  见到张艳是在 3 个月后,北京旧鼓楼大街她的家里。我一共给她打了 四次电话,前三次她都推说有事无法见我。当我再次拨通她家的电话时,她 请我到她家里,口气很肯定,似乎已有安排。
  看得出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顺利,一室一厅,小厨房里亮着灯, 显得有几分杂乱。家具大多很陈旧,我猜是旧货市场买过来的,后来她的话
中果然证实了这一点,可以说,这十几平方的客厅里比较过得去的东西就是
墙角的一台电脑和一台大约二十二寸的旧彩电。

  不过,居室的些许破败感丝毫挡不住女主人的成熟风韵。肖军说的没 错,张艳的确很性感——也许我所谓的性感,跟每个读者的标准会有所不同。 简单说吧,虽然我还没有对张艳有更深的了解,但我可以从她那健美的、富 有曲线的身体上感觉到一种中年女人独有的魁力(她大约三十五、六岁)。
  她口红的颜色应属于暗紫,唇线分明,使她讲起话来那排细密齐整的 牙齿显得分外惹眼,那时我唯一想到的词是“吐气如兰”。
  您也许已看到了,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 不好。我之所以让您今天过来,是因为正好今晚我老公不在家,我希望这会
使我的事讲起来更放松些,更全面些。当然,我对老公没有隐瞒过什么,我 想您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想过忘掉肖军,把他从我的记忆中彻底抹去,但是不行,我做不到, 有句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毕竟一起过了四年。不过,用一日夫妻百日
恩来说明我为什么还会记得肖军,并不确切,或者说有些可笑。
  这些年我的生活,是走了一条长长的弯路,最终又回到了起点。具体 说就是,我这人爱静,喜欢风平浪静的日子,结婚前(我指第一次结婚)我 的生活是平静的,现在又复归平静,而中间一段日子则是大起大落、酸甜苦 辣,真的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的。那种日子,又荒唐又可怕,我真感到那不
是我一一我并不是说我后悔了,人生没有可以后悔的事,不管是对是错。
  我开始的事没有什么可说的。第一个老公是我父亲的老战友的儿子, 我们同上小学,上初中,高中,一起被推荐读大学。毕业后他娶了我,我 20 岁就做了人家的妻子。一切就像一道数学公式,准确无误,似乎早就设计好 了。
那时我的生活是平静的、幸福的,而且我觉得比别的同时代的女性更
幸运。那以后的事确实不是我这种传统本份的小女人所能想象的,我那看起 来老实、善良的老公强奸了女学生,一共四名女性,要不是其中一名怀了孕 自杀了,他的罪行还不会暴露。天哪,是我最亲爱的人在一瞬间击碎了我心 中所有美好的东西,而且是那么毫不留情。
去深圳是命中注定的,我信命。那时刚好我一个好朋友在深圳做得不
错,她写信让我去那边,我立刻就起身了。 那时候我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辽宁那块伤心地,也许我永远不会再回
去。现在爸妈老了,他们特想我陪在他们身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故乡的一切。 深圳是个好地方,那蓝天白云,那纯净得有如丝绒般的海水,让我的
心找到了些许的宁静,我以为我会有个全新的开始,我以为我的未来一定是 美好的。那时我对一切抱着希望,但仅过了半年,我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我那朋友在一家外贸公司做文秘,她将我推荐给了公司经理。经理很 赏识我,不久我就做到了公司公关部副经理的位置上,真有些让我受宠若惊。
但当那身体肥胖的男人开始向我大献殷勤时,我明白了他的意图。说实话,
那个男人长得虽不怎样,但挺有气派挺有才,当时我几乎动心了。要是嫁给 人,我这一生或许会过得非常幸福非常满足。真的,那男人财大气粗,讨女 人喜欢,况且他说他这么些年没碰到过我这么好的女孩,我信了她。你也知 道,生活在深圳而不受金钱诱惑的女人,几乎没有。
没想到半年后我就离开了那家公司,当时的感觉几乎比刚离开辽宁时
更令人绝望。那时我真的打算嫁给总经理了,就差没把身子交给他。也许是

上天要让我看清那男人的本来面目,那天我忘了一份资料,下班回到宿舍又 返回办公室去拿。公司里空无一人,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竟不在意地推门 走了进去。天哪,我看到的是一幅如此肮脏如此下流,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画面:我那女朋友一丝不挂躺在总经理宽大的办公桌上,而那道貌岸然的家 伙只穿了一件衬衣??女人的腿像圆规一样撑开,架在男人的肩上。他们是 那么投入,竟然没有发现呆若木鸡的我。那种声音,像针尖一样刺着我的耳 膜,充斥了整个空间。我退了出来,他们大概发现了我,那声音嘎然而止。 我下楼就吐了,我简直比吃了一堆狗屎还难受。虽说我是离过婚的女 人,但那时我思想多单纯啊,我根本想不到性爱竟是如此丑陋如此可怕,我
毫不迟疑地离开了那家公司。 后来遇见肖军的事你已经知道了。那时候举目无亲,我一个单身女人,
没有钱,没有工作,甚至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好几个夜晚都是在海边度过 的,我把身子浸在冰凉的海水里,想死。可是每当那时候,我那好父亲好母
亲的身影又跳进眼帘,我可爱的妹妹送我时泪流满面的情景又在脑海里浮 荡,我不能死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一辈子。最终我进了一家娱乐城, 我活了下来,这才碰到肖军。
  张艳的声音突然间停住了,整个房间一下子变得一片死寂。我突然发 现我从来没有插过话,张艳讲得实在精彩,实在投入,而我呢,听得竟是如
此专心致志。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职业吗?”我终于觉得应该问一句什么。“我是做编 辑的,同时给一些报社写一些专栏文章。”张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仍然沉 浸在一种痛苦当中,对我的存在并不在意。然而很快的,她有些红润的脸色 又恢复了平静。她对我轻轻一笑,以后的话语突然间变得那么平淡,缓缓地 自她口中流了出来。我说过我信命,和肖军的相识、相恋、相爱,同样是命 运的安排。
  他属于那种浅薄无知得有些粗俗的男人,他只是为女人而生的,没有 女人的日子肖军就不是肖军。但他也有很男子气的一面,他讲义气重情谊, 粗旷豪放,不拘小节,又知道如何讨女人喜欢,为女人花钱从不吝啬。这些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他一生都没少过女人,许多女人骨子里是 喜欢这样的男人的。
  我算是肖军的女人之一,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那时候我多弱啊,但他从没有看轻我的意思。他救了我,而且借钱给我花, 叫他的小兄弟们保护我,却没有向我索取任何东西,包括我的人。我不知道 他是没有看上我还是出于对我的尊重,他一开始真的没有对我有过那层意 思。
  说实话,我们之间是我先有意的。我没有想过结果,我那时只想跟着 他。他显得那么强大,那么有男子气,只要他一到娱乐城,我就有一种莫名 其妙的安全感。
  也许,虽然我是个安份的女人,但我内心深入对那种所谓的“坏”男 人并不反感,至少那时候是那样。我开始关心肖军的一举一动,关心他的任 何事。我知道他单身一人,而且事业有成。
  那天晚上他大约喝多了酒,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经理吩咐我扶他到 包厢躺一躺。我照办了,把他扶到沙发上,还给他端来一杯酸梅汁。肖军在
接杯子时顺势拽住了我的手,我一惊,杯子掉到了地上。他一翻身将我按在

沙发上,只是那么一转眼,我的上衣被他撕开了。肖军的动作是那么粗鲁那 么急迫,那么具有破坏性,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不知怎么搞的,我的身 体竟隐隐约约感到一阵快意,一种难以抗拒的放松感。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迎 和他的节拍。肖军强奸了我,但我没有丝毫的羞辱和痛苦感,这是多么奇怪 的事实!
  事实上,我跟他是迟早的事,从见他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这一点。应 该说,我们在一起四年多。有大部分的时光是快乐的、满足的,我像他太太 一样服侍他,随他出入各类场合,为他的生意出谋划策。我们像动物一样地 做爱,不分时间、场合,那种心灵的兴奋、松弛是任何事也比不了的。
  肖军不喜欢我插手他的生意,尽管他说我是尤物,说我绝顶聪明,也 不管他做的是对是错。那时我也很听话,因为我认为这种男人才是男人,他 带给我以前婚姻生活中从来没有的激情,但不让我承担任何责任,哪怕一件 小事。
  但是时间一长,我开始看出了肖军和我在一起的根本意图。他并不一 定很在乎我的肉体,他要女人随时都有,他要的是我的大学生身份和我的气 质,他爱在那些狐朋狗友跟前夸耀我的聪明、我的高雅和我有一个当官的父 亲,而且从不避讳我。
他爱讲述我如何服服贴贴,如何同他做爱甚至讲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
位。那时我开始表示不满,但他毫不在意,依旧如此。直到后来,我开始受 不了了,我开始打算离开他,光明正大的离开他。
还没有等我想好,他在深圳的生意突然间砸了。肖军回了湖南,意志
低沉,整日借酒浇愁。我打消了离开他的念头,我不忍看他消沉下去,我要 做一个妻子来抚慰他。
  要说试婚,我们已试了几年。我尽管知道他不合适我,但我那时真想 嫁给他。
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肖军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也许会老老实实地
安静下来,好好同我过日子的。虽然那时生意不做了,但生存对他来说还是 不在话下,我们终于可以安静地过夫妻生活了。
  我得承认,我还是看错了他,或者说是我低估了他冥顽不化的一面。 生意的失败,对他来说只是少了大把花钱的洒脱,少了随心所欲玩女人的资 本。他根本不想同我结婚,仍然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我对他快绝望 了。
回想起来,我和他几年的日子,我没有后悔,但同时也是虚空的。我
似乎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本来的我,只有一具躯壳随着他,只有无休无止的 性爱,除此还有什么呢?我爱过他吗?没有。那时只有一种欲望,单纯的动 物般的生存以及性的欲望。“听说你离开肖军后跟了一位音乐家。”我插言 说。
实际上,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直率而美丽的异性,她如此毫无避讳地
向我吐露心中的秘密,并且她的语言如此生动形象。我感到了不适应,但话 一出口,我又自觉是多此一举。她笑了,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得如此 开心。
  这是肖军告诉您的吧?您说的“音乐家”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李冬,我 一直叫他阿冬的。他根本不是什么音乐家,至多只能称作“小提琴手”。
我至今还认为阿冬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我又说到上天。真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