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疯娘 女儿,→那份爱，无言以对

表弟暑假回来，给我讲了他同学的故事。就整理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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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替女儿承担起了做母亲的责任，给了我幸福的生活，她，是我的外婆。一个用惨痛的身世、混沌的人生激励我坚韧、成长。她，是我的疯娘。

                                                            一

小时候爱哭闹，是外婆经常背起我走进附近那家小商店，然后又把破涕为笑的我连同满抱的零食背回来。

调皮、惹人烦时，是外婆天天在夏日的树阴下，一手揽着我，一手摇着扇子。却感觉不到烈日烤着自己的后背。

小时候也任性、霸道，又是外婆一次次向孩子或是大人陪着笑脸说好话。却舍不得哪怕是轻轻的拍我一下。

有一次，对方也许是忍无可忍了，不冷不热的说：你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那个丫头又疯疯癫癫的，我看还是把她送人吧。

没想到一向随和的外婆竟然恼了，拉起我紧走几步放到一边，折回身冲对方嚷道：我身子骨结实着呢！这辈子就全当生养了四个闺女，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从没见过她发那么大脾气，脖子里的青筋冒起老高，瘦削的手狠命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整个童年，外婆就是这样扮演着母亲的角色，有些溺爱的扶养着我，而我也一天到晚跟在她身后喊着“妈妈”。

                                                                  二  

大约七八岁时，一天晚上，外婆没有催我去睡觉，而是把我带到了那个疯女人面前，沉着脸说：你也懂事了，以后要管我叫外婆，她才是你亲妈，去，到你妈那儿去！

我一下子就蒙了，不知所措的望着吃饭时还慈爱可亲的外婆，可刚刚向她走了两步，她就厉声说：快回去，你想累死我啊！

我只得转回身，看着这个被称作妈的疯女人，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脸涂得象电影中的恶鬼，残白中透着幽幽的青色，血红的唇不停的蠕动，嚼着零食。

其实，从我记事起，她就是这个样子，脸永远白得吓人，永远嚼着小孩子的零食，只是那时感觉她离我很远、可有可无，也就没什么了，可现在，妈妈变成了外婆，这个位置却要由她来取代。这让我怎么接受得了呢？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固执的认为是外婆不要我了，所以就站在那里，不叫也不动，外婆过来推我，我晃着肩膀避开她的手，忍住不哭出声，可眼泪却流了满脸。

这件事，最终以外婆抱住我大哭结束，而她，始终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也就从那时起，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再也不一天到晚缠着外婆了，而外婆也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我。

见到她，我依然是沉默，可也开始偷偷的观察她，试探性的去走近她，因为我相信，喊了七年妈妈的外婆不会骗我，这个人，就是我的亲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的过着，照例，外婆每天早早的起来做好饭，但她不再给我穿衣服，每次我衣冠不整站到她面前时，她看也不看，迅速的转过身去。

到学校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外婆把我放到疯娘的自行车后座上，细细叮嘱她路上骑慢些，之后又弯下腰嘱咐我放学别乱跑，以免她找不到。

一路上，我死死攥住她衣裳后襟，生怕被摔下来，没想到她骑得很稳，一点也看不出疯的样子，而且还时不时的向人打招呼，只是问话显得没头没脑：见谁都是“你怎么才回来？”

六年的生活，在担惊受怕中总算相安无事，当然，其间也有波折：

一次等红灯，她忽然丢下我向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跑去，我理所当然的连同车倒在了人流里，险些就丧身在车轮下。

一次放学时，她不知到哪儿去了。我一路哭着回家，又哭着同外婆出来寻找，结果发现她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

一次------

也许是母女同心吧，我开始在心里走近她，一次次把脸轻贴在她的后背上，只是那个本该属于她的称呼却始终叫不出口，而她似乎并不在意，每天快乐着自己简单的快乐。

同时，我在心里也暗暗感激她，我多么怕同学知道自己有个疯娘，而她却没让我丢脸，在同学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甚至有一位同学还对我说：你妈妈真漂亮。

我没有去想她这句话是不是在取笑我，总之听完之后第一次用自豪的目光去审视她：大大的眼睛，长发黑亮、柔顺，黑色长裙勾勒出鲜明的线条，如果不是那残白和着血红的脸色，她真算得上一个让人骄傲的妈妈呢。

                                                         三

可就在我准备接纳她的时候，让我无地自容的事发生了。

初中时要开元旦联欢，家长也来参加，她很兴奋的在座位上左顾右盼，当时校长正在台上讲话，她忽然就跑了上去。

扩音器里传出了她的声音：有烟吗？给我一棵。然后就在校长的身上乱摸。

校长反应过来，脸臊得通红，赶紧喊人把她拉走。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教师跑上来，揪扯着她向外走，她还嘟囔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成抽烟的样子在嘴边比划着。

同学和家长哄堂大笑，而我还没来得及羞臊，就被班主任喊出来，命令我带她走。

看到我，她好像清醒了些，手放了下来，两臂局促的贴在裤线处，手指神经质的颤抖着，满脸的慌乱怪异的表情。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

我看着她，冲到嘴边的怨气忽然萎缩，最终化作了肆意的泪水。我可恨又可怜的疯娘啊！也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她混沌世界里也需要关爱啊。

                                                                四

临上大学前，外婆、疯娘、我又坐在了一起，气氛比上次温和了许多。外婆怜爱的眼神在我和疯娘的脸上徘徊，我知道：妈妈，妈妈，女儿，这不再是三个简单的概念，它们已经被不幸揉成了一个整体。再也难分开。

让人心怀内疚的外婆啊，你用高出平常母亲几倍的爱关心着自己的这个疯女儿，你又用慈母之心呵护着我这个女儿的女儿，心白天黑夜在半空中悬着，可你完全忽略了在生活的劳累，命运的捉弄之下，自己过早的衰老了呀！

外婆叫我到跟前，一遍遍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当我觉察出什么抬起头时，浑浊的泪溅落在我的额头上，外婆的脸痛苦的扭曲。

她的唇颤抖了很久，才说：晴啊，摊上这样一个疯娘，让你受委曲了，可你别记恨你妈呀，她也很苦，如果不是那一年的意外，她也象你一样要去上大学了啊：

你妈是这三个孩子里最好看聪明的，从小不爱说话，倔强要强，整天就是不言语在屋里学习。老师们都夸她懂事，可邻近考大学时，因为两次考试没考好，她就急得睡不着觉。又赶上老师当着同学的面挖苦了几句，她就赌气跑了回来，憋在屋里不说话，我们问的急了，她就嚷：反正我考不上，死活也不读书了！。你外公也是倔驴脾气，一气之下打了她一巴掌，逼着她连夜回学校，可到了校门口，看门的就是不让进，还阴阳怪气的说：半夜才回来，准不是什么好人。你外公受不得别人奚落自己的孩子，又羞又气，骂了几句，扯着你妈就往回走，回来第二天，她精神就不好了。每天梳个朝天辫，拿本书在野地里一坐就是一天，逢人就说：我看书呢。

你外公后悔得四处带她看病，等好些了，又赶上你二姨结婚，她受了刺激，半夜里竟把放在家里的嫁妆给砸了，谁拦就打谁，我们只得把她关在屋里。过了几天，出来时，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再说读书了，每天就是把化妆品胡乱的往脸上抹。

后来到了结婚年龄，怕我们老了之后她没倚靠，就让她跟一个因穷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结婚了，可时间不长，那小伙子就不耐烦了，说出去打工，就一年一年的也不回来了。公婆渐渐的也失出了耐心，背地里叫她丧门星。

你妈精神也不如以前了，怀孕了，还到处跑，结果，寒冬腊月的，就在院子里生下了你。是邻居听到她嗷嗷叫得不对头，才赶紧过来通知了我们。等到了时，只见你妈滚得满身的土，和着血都看不出衣服的颜色了。可她还惊惶得把你托在怀里。

之后，我们怕她发病时伤到你，就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当你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时，我答应着，可心里不好受啊，你妈受了那么大的罪，却连一声妈也听不到，可又一想，这样也好，等你懂事了，再让你认自己的的亲娘吧。

外婆哽咽着长叹了一口气，止住了。我一时精神恍惚，难以从中回到现实中来，只感觉悲痛在身体里乱撞，却封锁了喉咙，迸不出一声悲声。

外婆看到我这个样子，慌乱了，再也顾不得哭，抚着我的后背，一声“妈妈”才从我的嘴里冲了出来。

我呼喊外婆，她瘦小的身躯怎么在这诸多的不易里煎熬啊，我呼喊疯娘，她本该顺畅幸福的生活给了她多残酷的捉弄啊。

                                                       五

可现在，虽然有一千一万个不舍，都要暂时的离开她们了，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妈妈，四年之后我就回来，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