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得从娃娃抓起:药家鑫案受害者 张妙这26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23:39:35
药家鑫案受害者 张妙这26年 作者: 周至美

在用自己那双弹钢琴的手,数次将尖刀插向无辜的农村妇女张妙直至其死亡后,药家鑫曾多次在庭审现场哭诉下跪,以图得到法律的谅解。

4月22日上午,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药家鑫死刑。当人们关注药家鑫,关注他的杀人动机、大学教育和案件审判时,张妙却在渐渐被人遗忘。

26年,张妙如何走过她短暂的一生?



雨夜里的早产儿

张平选已经记不清女儿出生的具体日期了。他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雨夜,还没到预产期,张妙就降临了。

生张妙时,母亲刘小欠难产,张平选找了辆车,着急地把老婆往医院送,但半路上,张妙出生了,车子也就掉头回了家。

张妙满月那天,张平选没有操办酒席。家里太穷,加上当地人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张平选倒是很疼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张妙几乎都没挨过打。

七岁那年,张妙跳过幼儿园,直接上了小学一年级。她的成绩不好,三年级时还重读了一年,此后与妹妹张朗成了同班同学。在张朗的印象里,姐姐从没有主动回答过老师的任何一个问题。她一直保存着小学毕业照,相片里,张妙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穿着一件老式的紫色外套。

姐妹俩毕业的那一年,张平选的第三个孩子张彪已经在上小学了。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支撑三个小孩继续上学,张平选常跑很远的山路去做些小生意。

1998年,张平选出了车祸。半夜三点,他蹬的小车翻了,造成右腿骨折,脚踝掉了块肉,出院后的三个月里一直拄着拐杖。

车祸花掉了张家两万多块钱,家里开始欠债。张妙和张朗上初中的学费都是四处找亲戚借的,姐妹俩的生活也异常拮据。每天早上,张朗骑着自行车驮张妙一起去几公里外的学校上课,口袋里是张平选给的1块钱早餐费,够两人一人买一个馒头吃。

“姐姐从来不吃早饭,总说自己饭量小,让我多吃点。”张朗说。

初一刚念完,张妙就表示自己不愿继续上了。“说是要给家里减轻负担。”张平选说,女儿死活不读书,最后他也没什么办法。

 

521颗幸运星

15岁的张妙就这么走上了社会。她在村里卖过馒头,在菜市场卖过肉,在路边摊卖过水果,还在小商铺卖过冷饮。工作虽换得勤,但都不是什么好工作。

张妙很勤劳,也很节省,平时攒下的零钱都给了弟弟张彪。她不怎么买衣服——当然,也没有多少钱买衣服,唯一的嗜好是吃果冻、瓜子之类的零食。

2002年,张妙18岁,在西北大学附近的边家村卖冷饮。冷饮店边上有个烤肉铺,肉铺姓刘的伙计对她有点意思,但张妙对他没感觉,又觉得自己还小,不太适合。这个刘姓小伙倒是蛮痴情的,去过张家两三回,但张妙都避而不见。

令张妙意外的是,19岁生日那天,她竟然收到了小伙子送来的生日礼物——一个塑料袋里,全都是用透明塑料管折的幸运星。张妙数了数,一共521颗,意思是“我爱你”。

那年夏天,张朗接到了刘姓小伙的弟弟打来的电话,意思是说,小刘犯了事,被判了八年刑,马上要被送去陕北服刑了,很想在临走前见张妙一面。张妙最终没有答应,但男孩送的那包幸运星她一直留着。

这可能是张妙唯一一段浪漫的故事了。一个男孩的单相思,无疾而终。

直到2006年春天,张妙经媒人介绍认识了宫子村的王辉。王辉家很穷,张妙就图他个老实。结婚那天,王辉家摆着的电视、音响和DVD机都是借来的。至今,王辉家仍是一贫如洗,数不出几件像样的家电。

两年后,他们的孩子毛蛋娃出生后,家里多了不少琐事,农村普遍存在的婆媳关系紧张也发生在了张妙身上。婆婆经常对张妙唠叨,她心烦,2008年冬天一气之下就搬回了北雷村的娘家住。直到2009年底,经两边亲戚不断劝说,她才回了丈夫家。

毛蛋娃渐渐长大,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在村里附近打零工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家里的开销,2009年,张妙满怀期望,决定去城里挣钱,那时没有人想到,五光十色的大城市竟会要了张妙的命。

 

失业当晚遇害

张妙的堂哥张凯在西安的大学城里开了间卖麻辣烫的小店,张妙就在那儿帮忙,每个月工资700块。开间麻辣烫店,也一度是张妙自己的梦想。

去年九月初,张妙再度搬回娘家住,理由是觉得离自己工作的地方近。她要为两岁的儿子多挣些奶粉钱,也顺便收拾一下那个穷困潦倒的家。

她每天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左右赶到堂哥家,把当天要卖的蔬菜和肉用竹签串起来。下午三点左右,她会去店里帮工,等晚上十点多店铺打烊,她才骑着电动车回家。这样钟摆式的生活,张妙坚持了49天,一天也没有休息过。

那年中秋节,张妙领到了堂哥给的200元过节费。她给孩子买了些吃的,还了之前欠朋友的几十块钱,最后剩下100元,她全部给了婆婆。

2010年10月20日,这是张妙在麻辣烫店上班的最后一天。此前,大学城里另一家卖麻辣烫的摊子出了食品安全问题,学校要求所有麻辣烫店“转型”。

那天深夜,关了铺子后,张妙正准备像往常那样骑电动车回家。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失业后的张妙是不是有些失落,或者在这个对她来说依旧陌生的城市里,下一步她会有些什么计划。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夜里11时许,一辆红色雪佛兰小轿车突然从学府大道的西北角处窜了出来,一下将张妙撞倒在地。张妙在地上呻吟了几声,用药家鑫的话来说,他看见张妙正在记他的车号,便一时起意,连捅了张妙八刀,导致她当场死亡。

10月21日凌晨,赶到大学城的张平选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是被车撞死的。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张妙,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无墓可扫的清明

张妙去世后,张朗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柜子里有两小桶用纸包起来的一角钱硬币,还有她19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现在那些塑料幸运星只剩下了475颗。少了的那几十颗是毛蛋娃玩丢的。为此,这个调皮的小孩还挨了打。

2010年10月18日,张妙出事前两天,张朗最后一次见到姐姐。那天,她们一起去看望80多岁的奶奶,匆匆一面,只有十来分钟。如今回忆起姐姐,张朗为一件事尤其揪心不已。

去年农历七月是当地的“七月会”,亲戚家要互相串门。农历七月十三那天,张朗在父亲的陪同下到张妙家吃饭。饭后,张妙硬是要塞给妹妹一百元钱,张朗怎么都不要。姐妹俩推来阻去好几回,最后,坐在旁边的张平选哭了,说“张朗,你就收下吧,记得以后对你姐姐好一些。”

说到这里,张朗突然抽泣了起来,“我还说,等过年的时候,自己宽裕了,要给姐姐两三百块钱,让我姐姐也好好过个年。可还没到过年,就出事了”。

随着该案今年3月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审,肇事者药家鑫是否该被处死引发了持续的网络海啸,但在张妙的老家,一切都显得如此安静。
今年清明节,王辉站在自家破败的院子里,身后是家里最值钱的那些东西:两只羊、七只鸭、三只母鸡和五只小鸡。

自妻子遇难后,他整日寝食难安,还得过一次阑尾炎,花了五六千块,都是借来的。“上坟?怎么上坟?人还没下葬呢,去哪里上坟?”王辉嚷着。

三岁的毛蛋娃好奇地看着有些激动的父亲。奶奶递给他一个奶瓶,他抱着,便喝了起来。这是自家羊产下的奶,王辉连儿子的奶粉钱也无以为继了。之前张妙能挣钱的时候,毛蛋娃至少还能喝上阳光宝宝奶粉。

“你喝什么奶?”记者问他。

不懂事的毛蛋娃说:“我喝羊妈奶。”

“你管羊叫啥?”

“羊妈。”毛蛋娃的嘴里还含着奶嘴。

北雷村的清明节也很安静。由于没有下葬,刘小欠就在门前的十字路口烧纸,还祭了一把米、一杯茶。张平选最近正在帮村里的一个朋友盖房子。穿着一身旧军装的他长时间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后,他掏出一支两块五一包的“延安”牌香烟,无声地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