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拐点”真来了

　　油价在涨，房价在涨，这是怎么了？

　　近日，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国正进入“刘易斯拐点”由于用工荒推动大范围工资上涨，从而传导至物价水平逐渐走高。

　　外国的“刘易斯”，念的到底是个什么经？“用工荒”又如何影响工资和物价？“新闻观点”专访了常年从事农民工研究的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教授章铮。

　　“35岁以下乡村劳动力已经枯竭”

　　记者：美国学者称中国进入“刘易斯拐点”，您认为中国的现实是这样吗？

　　章铮：“刘易斯拐点”出自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的理论。即劳动力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是指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最终枯竭。

　　现在我国农民工的实际工资确实在加速上涨，但查阅人口资料，中国还有几千万到一亿多剩余劳动力，这就造成了分歧。我认为中国已经出现的“用工荒”问题，可以说是青年农民工荒与农村中老年劳动力剩余并存的“拐点”。

　　记者：也就是说，理论中“刘易斯拐点”，在现实中有了新的变化？

　　章铮：我们面临的“刘易斯拐点”，确实是有中国特色的。近几十年，我们的提法叫“候鸟式”的农民工。农民工年轻时在城里打工，年纪大了回去种地，这种情况太特殊了。

　　在中国，绝大多数农民工都是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工作，从事的都是简单的重复性作业，不需要你有多少技术和知识，但对你的体力、反应灵敏度等有要求。企业当然就更愿用年轻的生产率高的农民工。

　　记者：您曾做出中国青年农民工已接近枯竭的论断，为什么会这么说？

　　章铮：根据我们的测算，2009年全国30岁以下的乡村户口劳动力有1.54亿，35岁以下的有2.09亿，与此同时，这一年的全国农民工已经达到2.29亿。

　　但即使是青年农村劳动力中，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外出打工。例如为了照顾父母、维持承包地、抚养孩子等因素。总体来讲，青年农民工中有25%到30%的劳动力还出不来。而2.29亿农民工中，35岁以下的大约占2/3。因此可以判定，35岁以下的乡村劳动力资源，基本上已经枯竭了。

　　“工资上涨不是每个人能拿到”

　　记者：伴随着用工荒到来的应该就是企业工资的上涨，但现在普遍的观点还是工资太低了。

　　章铮：由于青年农民工来源已经枯竭，企业不得不提高计件工资标准，来吸引年龄较大、过去因劳动生产率较低、收入较少、进城务工收不抵支的中年劳动力。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工资的上涨，可是你是年轻人，我是中年人，劳动生产率只有你的一半，你的收入涨到了3000块，我只能拿到1500块，这钱也只够勉勉强强在城里生活。所以说许多农民工月收入3000块是不错，但对于工资上涨后进城的农村中年劳动力来说，不可能拿到这个钱。

　　记者：有一种说法，现在的工资上涨是由于物价水平升高过快，是一种“倒逼”式的上涨，而非实质性的工资上涨。

　　章铮：这样的说法有问题，物价上涨是存在的，但是这个因素是不是完全涵盖工资上涨，就很难说。我们现在说的物价上涨，是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才出现的一个明显因素，这几年平均起来，有那么严重的物价上涨吗？但民工荒已经出现了多年。去年我们确实出现了“蒜你狠”，“豆你玩”，但不能解释多年的民工荒问题。

　　“首要问题是农民工进得起城吗”

　　记者：除了工资以外，农民工对于城市还有更多期许，例如落户、子女上学等诸多问题。

　　章铮：我们的城市没有提供给农民工过一辈子的条件。国家统计局3月11日发了一个报告，提到农民工在城市定居下来的最主要的困难和障碍依次是：67.2%的新生代农民工选择“收入太低”、63.2%选择“住房问题”、24%选择“社会保障不完善”、20.1%选择“老人无法照料”、16%选择“子女教育问题”等。可以看出收入太低还有住房问题，要比其他问题对农民工更为重要。

　　农民工进城，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事，那么就有三个层次的问题。首先，他们是否进得起城，进城后全家一辈子的收入是否大于必不可少的支出；其次他们是不是愿意进城；最后才是让不让他进城的问题，就是常说的户籍问题。现在我们连前两个层次都还没有解决。

　　记者：那么，今后工资涨到多少才是合理的？

　　章铮：现在的工资上涨，还是一种补偿性的上涨，原来的工资太低了。什么时候才涨到头？我觉得你能让一个农民工家庭，夫妻两人工作一辈子的收入，减去他们日常生活费和养育子女的费用，还能在工作地点买一个60平方米的房子，你算算应该涨到多少。

　　记者：从目前房价的情况看，这样的目标是不是有些不切实际？

　　章铮：2009年我们曾经算过一笔账，在东莞的农民工家庭，一辈子的预期收入减去开支和子女的教育费用，能够负担的房价（按照60平方米计算）也就3700元每平方米，可那时候东莞的新房价格是6600元每平方米，二手房价格是4800元每平方米，差那么一大块，所以农民工就是很难进城的。

　　按照我的估算，20年后，现在二三十岁的农民工四五十岁的时候，城里会缺工缺到中老年农民工也能找到工作。怎么让农民工有希望？最后还是要由市场机制解决这个问题。现在企业开始想稳住工人，那企业就会主动找工人，大家坐下来谈，到底有什么要求，得要有这样的一股压力，企业才有劳资集体协商的积极性。反过来工人如果真的想在城市待下去的话，就要主动去想办法通过工会、协商制度去争取利益。去年的富士康事件、本田罢工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企业、工人、地方政府的态度都在变。大家都要适应新的角色，这还有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