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越勇谢庭荣金话筒:悲辛六十年:一个解放军战俘在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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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陈心怡带爸爸上医院。父女俩的交流,大多在这种状态下进行

  1949年10月24日,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十四天,人民解放军二十八军下属三个团共九千余人渡海进攻金门,发起金门战役,在岛上苦战三昼夜,因后援不继,全军覆灭,是解放军成军以来唯一一次彻底的败仗……金门战役虽战于一隅,却影响全局。这种影响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国防大学政委刘亚洲中将在《金门战役检讨》一文中,对这场极其惨烈的恶战有详尽描述,因轻敌和不熟悉海战导致的金门之战失利,在军事上形成了后来海峡两岸对峙的格局。“无金门之战,便无今日台湾”。

  九千多渡海官兵,大多壮烈牺牲;一部分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俘。陈书言就是其中之一。

  被俘之际,陈书言把中国共产党党证吞进了肚子里。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被“洗脑”,被监视,他在恐惧和痛苦的回忆中用酒精麻醉自己。

  沉默寡言数十年,甚至连梦话都不敢说错,只为了死守一个秘密———

  60年后,陈书言在自己女儿陈心怡的摄像镜头前,第一次打开尘封的记忆,讲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酒鬼

  “没有办法,不喝酒我没有办法睡啊。好痛苦……什么记忆,全部都不知道了。”

  ———纪录片中的自述

  是什么时候开始恨父亲的?我不记得了。但父亲,无疑是我童年的阴影。

  他在钢铁厂上班,因为离家远,便只在周末回家。回家就喝酒,喝了酒就骂人,打我母亲,拿着菜刀追她,摔东西。每个周末家里都是吵架声,乒乒乓乓乱响。我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邻居们探头探脑:哎,你们家又怎么了?

  有一次,夜里他喝了酒,把我母亲推出门去,不让她进门。关到12点多,可能良心发现,才让她进来。

  那时我还小,心里装满恐惧,还有自卑。很丢脸,不是吗?每次出门我都怕邻居问起,只好低着头,贴着墙根走路。

  我们家,在台北县新庄市。房子是上世纪70年代买下的,当时花掉了全家的积蓄。父亲的工厂搬到外地以后,回家更少,从每个月回家两三次,再到两三个月回家一次。

  我从小不喜欢过春节。一到春节,父亲回来,家无宁日。他不回来,我倒觉得庆幸———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好了。此外,父亲,他太老了。

  父亲1966年从军中退伍进工厂做工。1974年,他结婚成家。母亲的前夫因病过世,带了哥哥、姐姐改嫁父亲,然后生下我和弟弟。这是家庭中公开的秘密,没有人提及,但我们都知道。

  1975年,我出生时,父亲已经45岁———论年纪,我都可以叫他“爷爷”了,为什么他却是我爸呢?

  父亲为什么会娶我母亲?他一个外省老兵,在台湾,能成个家已经不错了,没条件挑肥拣瘦。别的老兵,也有娶了残障或智障的女人,比起来,父亲已经很走运。

  后来他退休了,我们一家人,依然生活在一起。但他却生活得像一个独居老人。他自己上市场买菜,自己单独煮饭。在厨房里,我妈煮我们的饭菜,他煮他自己的饭菜。没有人与他说话,他经常对着家里的小鸟自语。

  我从小就知道,一定要用功读书。我小学的学籍资料,家庭状况一栏写着“清寒”。清寒的同学,全班只有两三个。所以我领了好多年的清寒助学金。

  我后来上了台湾最好的大学,台大。我没有人可以依靠,一切得自己去努力得到。父亲那么老,我们那么穷。秘密

  “那个时候只有打打杀杀,没有客气的。”

  ———纪录片中父亲自述

  多年来,我很少跟父亲开口讲话。只要开口,声音都是高八度———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很烦呐!”我摔门离开。

  所以我始终不知道,父亲曾有着怎样的过去。

  ———似乎也没有人对他的过去感兴趣,谁都不去问,他也从来不说。

  我慢慢长大,长到三十多岁,这才发现,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一直是留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你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是伤疤却永远不能愈合。我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了解太少了!

  父亲是大陆人,这个我知道。小时印象中,父亲常对我念叨:咱们是江苏人……“江苏”,只不过一个遥远的地名而已,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2002年,我27岁。我陪父亲到大陆探亲。之前,父亲已经回乡探过两次亲,但都是独自前往。这年,他已72岁。

  正是这一次探亲之旅,让我意识到父亲的过去。

  在江苏兴化老家,父亲和他的外甥,也就是我表哥,两个人兴致勃勃谈论“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眉飞色舞,父亲大讲解放军如何神勇,国民党军队如何溃不成军。 父亲的前半辈子,是战场上的战争;他的后半辈子,是家庭的战争。前面的战争,是你死我活;后面的战争,是痛苦的折磨。

  他80岁了,端一个纸杯,手会不停地抖,水都倒出来了却仍举不到嘴边。如果他只是一个外面的老人,我会心疼他。但是这个人,当他变成我父亲的时候,我却为什么这么恨他?

  这个纪录片拍摄计划,总共有10部片子在拍,每个星期,我们都会在课堂上一起看拍摄的进度,一起探讨。有一个同学,也拍自己的父母亲,但是他们好恩爱,非常感人。片子放完的时候,大家鼓掌,说好好看,太好了,可以去拿奖了。

  我哭了,我很嫉妒这个同学,他们可以这么美好,从头到尾。而我呢?我却要拉着我的全家人,和我一起扒粪!把家里最不堪的那面,血淋淋地展示给大家看。我根本不想把我的片子拿出来播。

  可是不行啊,我想要解决我跟父亲的问题。

  有些人面对伤口,是不看的,拿个纱布盖上,就当做没事了。我不行。我一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伤口,去处理它,确认愈合。

  我问母亲,为什么当时会嫁给父亲?母亲说,听人说,外省仔会疼孩子,对孩子好……没想到,嫁给他之后,一切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