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清电视怎么样:科学松鼠会 ? 屠龙之技的解剖指南(下·开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2:12:47
屠龙之技的解剖指南(下·开来)Comments>>| Tags 标签:原创,解剖学    Marvin P 发表于 2009-09-19 23:35
警告1:本文某些内容及图片可能会引起部分读者不适,阅读请慎重。
警告2:本文主要介绍跟科学有关的艺术作品,不算科普文,请再次慎重。
警告3:图多杀猫……
Fritz Kahn, from Dream Anatomy
Toviyah Kats, from Dream Anatomy
(上集请点这里)
回望二十世纪初,布罗迪尔及其桃李正在逐渐建立起现代医学绘图的标准;同时随着医学的进步,对肺结核等传播性疾病的了解加深,大众健康领域也开始呼唤另一种医学绘图,即阐述疾病成因和传播方式的科普性海报,这种海报要能简洁直观地传播主题,要能令路人记忆深刻,但不能惊吓到大众——也即是说,不需要高度写实的解剖人在墙上拈花微笑,而需要一个醒目的图像,一个清晰的概念,或是一句抓人的广告词。时势造英雄,一位被公认为是 “概念性医学绘图”创始人的德国籍犹太裔医生/艺术家/科普作家登上了历史舞台,他叫福瑞兹·康(Fritz Kahn)。康在二十年代出版了一系列关于人体内部机能的科普书,其中收纳了一千五百多张插图。插图大幅度地使用了比喻手法,本体是人体内部各脏器,喻体则取材自工业化社会的不同车间部门。彼时第二次工业革命接近完成,德国已取代英国成为欧洲工业化国家之首,特别是在化工方面,德国几乎掌控了全世界90%的市场,所以这个书系的海报《作为工业宫殿的人体(Man as Industrial Palace)》里将人体比喻成化工厂也是理所当然。这个构思有点像1708年犹太人托维亚·凯兹(Toviyah Kats)为某希伯莱语百科全书制作的插图,但是康氏版本在科学上更准确,毕竟多了三百年的知识积累。康描绘的这个结构清晰的工业化宫殿包括控制室(大脑)、传送带(食道)、粉碎间(胃)等等,代表氧气和二氧化碳的红蓝小球有条不紊地进出鼻子,并被运送到肺部和心脏作为能源;管道和阀门连接着具体而微的各个车间,它们都被大脑引出的线路(神经)控制着。流程流畅,结构清晰,比喻准确,线条横平竖直,透露出的冷静和克制犹如机械制图,让人玩味亲切和疏离间的微妙平衡。当时正随着电影、动画和彩色照相术的发明而兴起“视觉教育运动”,其宗旨是为了“让科学和医学流行起来”,康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美国国立医学图书馆的迈克尔·萨坡曾这样评论康:"受达达画派、后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包豪斯学派、构成派、艺术装饰、新古典主义、漫画、蒙太奇照片以及广告图像设计的影响,福瑞兹·康及其同侪在现代生命科学知识的基础上,视觉化地解释了人体运作的机理;同时,他们的图像也反映了二十世纪初期及中期的德国,包含了混乱、暴力、迷途、愉悦、梦想,以及技术和社会文化方面的野心。康使用现代主义的视觉元素来表现人体内的工业化现代主义和工业化现代主义内的人体,用图像和比喻构造出了想象中的现代新人体”
中国公共卫生海报,from Dream Anatomy
Created by Happy Centro, based in Verona, Italy. from Street Anatomy
这段话颇为混乱、暴力又迷途,与这种繁琐的解读一比,康的画作更显得删繁就简领异标新。不知道有没有受康的影响,中国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也曾出现过类似题材的海报,除了“全身重一百六十八磅的壮士”的造型比较有武林秘笈风味之外,其他的元素,从计量单位的“磅”到物品译名“阿摩尼亚”,都有洋为中用的味道。时间转到二十一世纪,康的影响仍然存在,我曾经看到过名为“意大利图像设计师的解剖”的海报套图,风格略带一点康的概念性,其中设计师的骨盆是调色盘,右手是鼠标,小腿的胫骨和腓骨组成了分规,颅骨中充斥着三千佳丽,大脑却在两腿间悬挂着。这图没多大健康教学上的意义,不过娱乐性还不错。另外《好 (Good)》杂志曾经登载过人体和汽车耗能的比较图,其中将人的生理耗能用汽油计量,而汽车的行驶距离则用汉堡的卡路里结算,这同样是娱乐性大于实际意义的噱头,却也隐隐可见康氏工业化人体的风骨。
Good magazine, from http://athleticsnyc.com/
CDL ad, from http://adsoftheworld.com/
from http://uncivilsociety.org/
既然提到了汽车,就顺便说一下几张跟交通有关的人体解剖图。一张是2007年CDL驾校的广告,构图是一张简明的人体血管分布图,人体除了轮廓线外只勾画出了红蓝双色的动脉和静脉,趣味之处在于血管上标的数字,格式是高速公路的编号,于是这血管就具有了比喻意义,又符合“京广大动脉”之类的深意。另一件作品是名为《通商人体(The Man of Commerce)》的地图,是1889年的古董货,粗看是某君四仰八叉地躺在北美地图上,细看则可以发现,“通商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其实是美国当时的运输系统,铁路为主要血管,威斯康辛是心脏,纽约则是肚脐眼。原作注解指出“通商渠道与人类循环系统和消化器官之间的相似性,(除了美国)世界上再无其他地方可以找到。”我却觉得,只要看的时间足够长,同时身怀强烈的爱国心,任何国家都能找到跟人类某些系统的可比性。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美国的通商系统是脚踩着非洲,手够着亚洲的么?似乎有点不友好……
Jason Freeny, from DeviantArt
Jason Freeny, from DeviantArt
其实康的插图有时候也引人遐想,“如果把机动战士高达解剖了,他的内部是不是就这样?”那我们来看看高达的内部吧。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纽约玩具设计师杰森·福瑞利(Jason Freeny)有不少作品在互联网上流传,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玩具/食品解剖图。这个可用“画公仔画出肠”概括的系列,在2009年迪拜国际广告节上获得了金奖。福瑞利是将无生命的物体拟人化,是鲁谢医生骨骼花园的逆向操作。在他的鼠标下没有东西不能被解剖,惨遭毒手遭得最具代表性的是乐高小人儿,它面带微笑地暴露出敦实的内脏,结构几乎与人类无异,甚至有解剖前看不出来的性器官。图上还系统地标出各器官名称和分类,腆着脸冒充医学插图,这种大大方方的煞有介事,造成了一种解构性的娱乐效果。和意大利图像设计师的解剖差不多,这图也没什么医学性,更像是艺术家的三维建模以及材质渲染能力的炫技。福瑞利用同样的思路解剖了气球狗,姜饼人,软糖熊,QEE玩具等等(暂无高达),他形容这些为“糖果色的疯狂”。在技术层面他的确得心应手,每张都精美绝伦,但各个解剖之间的差别却不大。作者似乎不曾考虑过乐高小人的内脏是否也应是方块型的?气球狗明明没有眼睛为何颅骨上还有眼窝?柔软的布娃娃怎么还有发达的骨骼系统?这听起来像书呆子对艺术作品抠字眼式的吹毛求疵,但我们不得不想,如果每张解剖图之间的区别仅在于被解剖对象的外形不同,那么当令人惊艳的创意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变成了“无他,惟手熟尔”的套路时,作者下一步该怎么突破?……没想到福瑞利还是从解剖对象的外形突破,他后来更上一层楼地剖了滑板,准确的说是将解剖图印到滑板上去了,我无言地看着那个长着大脑和小肠的年糕状物体,就像在注视一条长得很简洁委婉的鳐,心想“算你狠!”另外具有反讽意味的是,福瑞利的一些玩具解剖概念已被制作成了玩具,在商业社会里,无生命体都能轮回得生生不息。
Michael Paulus, from http://michaelpaulus.com/
Michael Paulus, from http://michaelpaulus.com/
“卡通人物的解剖也要医学准确”这种像悖论的荒谬命题,迈克尔·庖卢斯(Michael Paulus)却认真地思考过:“(小时候)我曾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卡通对人体的变形加工,即使那些标志性角色的身体结构已被扭曲到可笑的程度……现在我想试着描绘一下他们的骨骼结构,如果他们的眼睛真的有半个头大,或者手上没长手指,或者脚有身体的一半大,(骨骼)看起来会怎样?”于是他创作了一个对比解剖图系列,由二十二个惨被轰杀至骨架的卡通人物组成,露骨代表团成员包括贝蒂、查理布朗(花生)和哈喽凯蒂等等大牌,不得不说那二头身的卡通小盆友们只剩骨架时看起来颇为我见犹怜,特别是皮卡丘,被迫暴露出啮齿类巨大的下巴,空洞的眼窝更显得悲伤,仿佛这只口袋妖怪放的不是电,而是寂寞。
from Flickr user Kaiju Eiga
from Flickr user Kaiju Eiga
日本艺术家南村乔之也曾绘制过大量的怪兽“完全图解”作品,风格与迈克尔·庖卢斯同出一脉。这个系列囊括了日本特摄片的一众主角,最耀眼的自然是战龙哥斯拉。跟庖卢斯研究卡通人骨骼变形类似,南村也认真地考虑了怪兽们为了破坏都市而所需要的生理结构。哥斯拉在设定中是“受放射性辐射,从海中出现的恐龙类怪兽”,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支撑其两万吨的体重的“筋肉发达的后足”,腹内用以喷火的“核反应堆”,“可在水中呼吸的巨大的肺”以免壮志未酬先淹死,以及尺寸很小的大脑,暗示其智商还是卡通反派的平均水平……有意思的是某只怪兽在脊椎上还有“第一副脑”、“第二副脑”的团状结构,功能是协调前后肢运动,这立即让人想起剑龙的脊索囊,那是在身体后端接近尾部的膨大神经节,通过神经网络连接着大脑;这种神经节虽不能独立进行哲学思考,却能协调后肢和尾巴的动作,遇险时能控制尾刺迎敌。这个小设定让这个图解系列变得有点硬科幻的风味,但就整体而言,除了奥特曼看到这种珍贵情报可能会感动得流泪之外,都可算没事找事。不过无事生非地纠结于技术细节正是宅男技客们的标志之一,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
from http://www.tomgiesler.com/
from http://www.tomgiesler.com/
from http://www.tomgiesler.com/
from http://www.tomgiesler.com/
宅男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美国插图家汤姆·吉赛尔(Tom Giesler)创作的一些数码/丙烯画虽然也可归类于“装腔作势伪解剖”阵营,但这些作品与福瑞利的大相径庭——他至少解剖的是人类,或者“貌似”人类。这套图包括“分享精神”、“愉悦惊喜”、“重大揭示”、“目眩神迷”等等浮夸的题目,以及“明智从肚腑当前”、“喜欢与路径”、“甜酸能量风漩涡”这些像是用谷歌翻译出来的中文名。画中人有的在以打开柜子的方式打开自己的颅骨,有人在以超人秀“S”字的姿势秀自己的肺,有人在以脱短袖衫的姿势暴露出肠子,有人在以脱裤子的方式把腿部肌肉脱到脚边……人物表情多是不明就里的傻乐,即使肠子都爆出来了,就算头都要掉了,他们还是那么的怡然。线条简明清晰,除了内脏部位外几乎没有上色,画面像矢量图一样有种就事论事的冷静。这是因为这个作者的正职是宅到爆表的“专利插图师”,主要客户是生物和信息技术方面的发明人,他每天画的都是一丝不苟的专利示意图,对美学要求不高,只求清晰准确易懂。吉赛尔之前曾在医疗器械公司供职,业余爱好是看古典解剖书,在开心地观摩了一次开心手术后,他心中的火焰被点燃了,于是就开始画医学主题的绘画。但你以为他的作品跟他的专利插图一样有实际的说明效果,那你就被骗了。画中那些人五官乍眼看上去貌似喜剧演员亚当·山德勒(Adam Sandler),也许就已暗示你提高警惕“这不是传统意义的解剖图";再仔细地看看那些貌似专业术语的文字注解,基底神经节(basal ganglia)成了罗勒叶神经节(basil ganglia),颈静脉(jugular vein)成了行骗静脉(juggler vein),就可知作者动机不良,更不用提那些半通不通的中文字,是犹如北欧符文那样几乎只剩装饰作用的附件,和呼应“经脉”内容的异国风味的点题。这些解剖图是吉赛尔抛掉他人酒杯,消解自己块垒的渠道,他在一次访问中提到“我的解剖图系列(制作起来)很有乐趣,同时也能把我带离我的安全地带,也即是那些我必须画的又硬又平面的机械形状(专利示意图)”;他的目的是让画面“个人化,乐观,就算主题荒谬,内容也要自洽。”这些图我看着的确挺开心的。
Nathan Sawaya from http://www.brickartist.com/
David Foox from http://www.foox-u.com/
也不能说现代艺术家只想着找乐子,同样是乐高积木加解剖学的创意,内森·萨瓦亚(Nathan Sawaya)则是用新材质承担生理学教学。萨瓦亚是个使用乐高的雕塑家,他在纽约的工作室里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万块乐高积木。他用乐高积木为圣迭戈某儿童医院制作了个巨大的心脏模型,结构科学精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样的作品有助于医生向小病人传授关于心脏的知识,我希望儿童们会觉得这个用他们熟悉的材质建造的心脏模型很可亲。” 同类艺术作品还有呼唤公众关注结肠癌的巨大的结肠模型走廊(但是除了大肠杆菌,谁会想要牵手在这样的通道里徜徉?);芝加哥科技博物馆里两层楼高的心脏模型等等,这些是都糖果色彩的清醒,称得上是康不拘形式的科普服务大众的精神之子。 有时候这样的“概念性医学艺术”玩得有点过火,比如美国艺术家戴维·佛克斯(David Foox)制作的“器官捐赠娃娃”,他想激起大众对器官捐赠的关注,但这排“顶你个肺”的娃娃非但不可亲,还颇有恐怖片的架势。
Bryan Christie from http://www.bryanchristiedesign.com/
Jordan Puopolo from http://www.jordanpuopolo.com/
领略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解剖,我们再回头看看现代人是怎样继往开来地解剖人体。七十年代美国现实主义艺术家约翰·德·安德里亚(John De Andrea)制作的那些比真人更逼真的裸体雕塑作品已经说明了时至今日艺术的技术早已登峰造极,在医学准确性方面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而科学也很难从达利画的软塌塌四肢中获得退行性关节炎的启示,于是各回各家各找个妈:医学插画家们师承布罗迪尔的客观和准确性,利用电脑辅助,努力“将看不到的东西变成看得到的”,具代表性的就是布莱恩·克里斯提(Bryan Christie),他用电脑绘制的人体犹如正处于X光机的透视下,内部结构一览无遗,像个透明的单细胞生物。他的作品广泛出现在《连线(Wired)》、《大众科学(Popular Science)》、《时尚健康(Men’s Health)》等杂志上,一般是作为科技新进展文章的配图。而同科技相关的广告作品使用的元素也常是古典解剖图的一脉相承,比如乔丹·普坡罗(Jordan Puopolo)为安大略科学中心人体解剖展览设计的车站海报,画面结构就是古典的去皮筋肉人踩在现代的候车椅子上,仿佛在若有所思"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里头/公车在外头",姿势根正苗红。
Valerio Carrubba from Street Anatomy
Valerio Carrubba from Street Anatomy
而在另一边,艺术经历了挣扎和蜕变,愈发开枝散叶。人体解剖学虽仍属于小众题材,也方兴未艾地充斥在新艺术和广告业里。又因为这些作品不必具有《人体结构》的教学意义,所以更适合成为艺术家万紫千红的个人表达,比如意大利米兰的艺术家瓦勒里奥·卡鲁巴(Valerio Carrubba)的作品, 是幽默与苦涩的微妙调合:人物被凭空放置在华美的山川中进行解剖,姿势标准犹如古典的解剖模型,这是类似维萨里插图的部分;但是那些没有上下文的手掌,以无动于衷回应着画中人嘴角眉梢的无可奈何,则是古典神秘学元素在现代的还魂,是超现实艺术中荒谬而美妙的部分,美就美在不讲道理。卡鲁巴有时会在画布上重复作画,让作品色泽明亮,那些粉红口腔,明黄脂肪,暗红肌肉和亮蓝血管无一不抢眼。鲜活的颜色,冷静的笔触和不合逻辑的滑稽内容让画面跃动着歌舞剧风格的浮华喧嚣,洋溢着非常规的喜气洋洋,是十八世纪前解剖图装饰风格的华丽回响。
Fernando Vincente from http://tinyurl.com/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http://tinyurl.com/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http://tinyurl.com/kq8yf9
Fernando Vincente from http://tinyurl.com/kq8yf9
在无需传道授业时,作为审美客体的人体解剖本身都可以散发出凛然而尖锐的美感,比如西班牙画家费南多·文森特(Fernando Vincente)创作于2008年秋季的系列画作“浮华(Vanitas)",解剖对象不必裸体展示肌肉骨骼,于是她们能够钻进五十年代的时尚,迸裂出一派复古风的前卫。如果我们将“浮华”系列同十八世纪的的“剥皮天使(The Flayed Angel)”比较一下,就可见形式都是美女(帅哥)拗造型,但内容是性相近习相远。虽然后者作者雅克·法比安·戈迪埃(Jacques Fabien Gautier D’Agoty)跟同期作者相比,已颇具超现实主义风味,比如他的"世代男女的解剖部分",其中的静坐妇人造型恰似保罗·德尔沃(Paul Delvaux)笔下的丰乳肥臀,而那漫不经心散落一地的内脏,又有伊夫·唐居伊(Yves Tanguy)那些在混沌中列队而行的几何体的风味,但归根结底,由戈迪埃创作的“剥皮天使”一方面是展示在当时属于先进技术的网线铜板印刷术(一种可以制造出复杂渐变阴影的印刷术),另一方面还是不忘本地作为解剖学的资料图,即使发型精致的模特那略微回首的姿势看似若有所思,实际上也在展示受力时的颈部肌肉。作者自称此作品“美观目的大于教育意义”,这个评语倒可以丝丝入扣地用在“浮华”系列上——即使胸腔开口处明显是肋骨剪留下的痕迹,他们也绝不会有“剥皮天使”肋骨上那泄露出参考书意味的字母和编号。值得玩味的是男性模特肩部三角肌处的刺青,是否隐喻着模特头颈部的解剖,只是深入腠理的刺青?鉴于“浮华”在大众观念里常被批评为肤浅和表面化,这个系列大胆地剥去了肌肤,敞开展示赤裸裸的心脏,气管和眼神(或者说,眼周肌肉),立意不算新颖,好在具体操作尚算不错。
"The Flayed Angel" from Dream Anatomy
from http://art.commongate.com/post/koen_hauser
from http://art.commongate.com/post/koen_hauser
其实与其说“浮华”系列师承十八世纪的解剖图谱,不如说它更近似于人体彩绘。且不说模特那一丝不乱的发髻和恰到好处的眼神(或者说,眼周肌肉),光是那毫无残留血迹的干净切面和缺乏纵深感的胸腔,就让人想起摄影艺术家科恩·豪塞(Koen Hauser)的一些相片处理作品,是他用电脑将人体摄影同解剖学模型合成在一起的超现实杰作,成品干净得像医生诊所,疏离得像塑料的触感。模特们延续着早期解剖模型的淡定,仿佛对内脏器官的暴露毫无感觉(实际上也是没感觉),继续着日常活动,犹如被时间琥珀凝固在生死界限上的小虫,造成了一种混淆常识的荒谬。这些作品不小心就会让人联想到弗朗斯希·培根(Francis Bacon)的某些画作,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带着巨大的伤口,从扭曲的肖像画中爆发出暴力和喧嚣,让观者心生恐惧和敬意。与培根的力度相比,“浮华”和假人体模型系列只是缺乏挑衅性的温和彩妆。
Damien Hirst, 《Tar》 Cover
这种彩妆风格现在似乎很流行,就连达米恩·赫斯特也兴致勃勃地做了个同性质的“凯特·莫斯的解剖”。日本散文家永井荷风曾在《邪与媚——关于浮世绘》中提到"最耐人寻味的东西,它的身上可能具备两种品质:邪与媚。”赫斯特是英国一夜成名的现代艺术家,痞气十足的邪;莫斯是英国少年得志的超级名模,身怀情绪不稳的媚;在话题性和富有程度方面,他们俩极为相似,而在作为“流行标志”这点上,他们也是同气连枝的。两者的合作也极尽浮华炫耀,连腮腺都珠圆玉润,闪耀着类似提芬妮耳坠般的珠光宝气。这个封面来自自称是艺术但看起来像时尚的杂志《Tar》,模棱两可得就像赫斯特的身份,到底是艺术家还是财神(或者两者皆是),微妙之处尽在不言中。
X-games, from Street Anatomy
X-games, from Street Anatomy
在这些作品里,说是内省内视也好,说是描绘自我认同障碍也好,人体解剖犹如日式料理中盛放食物的盘子,是用来承载内涵的新奇容器。但人体盛也就能放点小清新的青红皂白,不然你搁麻辣火锅之类上去看看,盘子会尖啸着翻身坐起与你拼命。因为对于某些现代艺术家来说,艺术不必有深意和功能,在他们不盈一握的心里,唯一重要的是乐趣,是恣意的实验过程。如果连最后一点宏大叙事都抛弃掉,只用人体生理功能找乐子的话,还有什么比一次性消费的广告业更合适?不久前,极限游戏(X-Games)放出了一些由邦尼·霍夫金(Bonnie Hofkin)设计的“极限运动员解剖”海报,其中一幅描绘的是胸腹腔剖面,横隔膜以上的器官不成比例的小,心脏和肺被挤得接近喉部,占据主体的是满满当当的肠子。“有肠子(Have the guts)”在英语里是“有勇气”的意思,当某人满肚子都是肠子,可以想象他可能会不绑带子就去蹦极。如果这个海报要汉化,大概要将那堆粉红色的下水换成绿色的梨形囊泡,是谓“浑身是胆”。同系列的另一张海报则是大脑侧面结构图按功能划分成不同区域,“恐惧中枢(估计是解剖位置不大准确的杏仁核)”小到要特别放大才看得到,即“悍不畏死”。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Zurich Chamber Orchestra from web
除了这些很字面化的,也有一些比喻性的海报做得颇为优雅,比如苏黎世室内管弦乐队的广告,色彩偏向怀旧的浅黄,线条幼细,画面略有斑驳,犹如被岁月磨薄的回忆。在画面中,鼻腔中的管乐刺激泪腺泛滥;毛囊中的弦乐让体毛直立(即是起鸡皮疙瘩);心脏中的打击乐随着脉动传播,血管在背景中蔓延成渐隐的森林……这全是人体对音乐的反应和共鸣,是不可按公式计算的情感表达。如果这个系列要汉化,大概要画个打了结的大舌头,是谓“不知肉味”……
Natalie Shau from http://natalieshau.carbonmade.com/
Dirk Staschke from http://www.artdirk.com/
Brian Dettmer from Flickr user Andrew Huff
说到情感表达,从娜塔莉·肖(Natalie Shau)的“她心中的鸟巢(A birds' nest in her heart )”到德克·斯塔斯切克(Dirk Staschke)的"预感(Premonition)",其中数码骨架和陶瓷剥皮手臂的姿势,都是象征主义的恨别鸟惊心,略显做作,却依旧吸引。比陶瓷更有新意的,是布莱恩·德特莫(Brian Dettmer)用各种非常规材料制作的雕塑,比如用旧地图制作的三维交通路线,用整套百科全书刻出的人形,以及那些广为人知的用书本刻出的精致浮雕,将木刻带到纤维的水平。不过我最欣赏的是他用融化磁带盒制作的头骨,这个介质选择很值得玩味,磁带盒和头骨都是逝去的,不敷再使用的容器,都曾装载着数据和回忆,都曾大声喧哗,期待人倾听。磁带大多出自八十年代重金属乐队,包含Mötley Crüe, Judas Priest, Screaming for Vengeance等等,让人想起用鲜花装饰骷髅做标志的“感恩而死”乐队,只是皆尘土。 其实骷髅是个太过泛滥的标志,而且常常被剪径届人士用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但如果能像三藩市艺术家马特·福瑞(Matt Furie)这样执行得新意十足的,还是会让人赞赏。画面其实很简单,一具背向观者的骨架,腰部以下是株柔弱的小树,脊椎像日本短歌中的夏夜,是竹细节密的苦竹。一手捂脸,一手向不可见的远方挥别,手掌如落叶般堕地。背景完全留白,但伤感充盈在整个画面里,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新图解。
Matt Furie from http://www.mattfurie.com/
正是这些不断推陈出新的尝试之举让解剖学和视觉艺术不再是像安东尼·威尔兹(Antoine Wiertz)画中的红粉与骷髅那样二元对立、生死分明,而变得犹如静脉和动脉的循环交缠。说到底,科学和艺术的生命力都在于创新性。虽然一帧帧的大脑核磁共振成像图片看起来并不比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罐头墙更有灵魂,但我们知道,推动人类进步的创造力,它就存在于其中的某个地方。用肉眼看不到的时候,还有显微镜和画笔可以借助。(完)
(本文已刊载于《艺术世界》,网络版略有不同)
致谢:八爪鱼同学提供了医学知识方面的支持,特此感谢。
Antoine Wiertz from Morbid Anat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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