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强制消费能否缔造经济奇迹？

　　日本房地产泡沫破灭了，美国房地产泡沫也破灭了，外界越来越担心，中国房地产泡沫行将破灭，而中国经济可能随之步入危机後尘，原因很简单，任何一国经济发展的动力都离不开：投资、消费、进出口三架马车的协调配合，过度投资马蹄翻飞遭遇滞後消费，马车当然面临颠覆风险。
 　　历史的论据看似鲜明过硬，其前提在中国却恐怕无法成立，就是：过度投资需及时被消费“消化”。
 　　无论是以消费为主马的美国车夫，泡沫破灭後的低利率、税收补贴；还是以出口为主马的日本车夫，长期维持低利率、压低日元，都是为了利诱消费，刺激需求。
 　　而中国的大车快速向前，却既没向消费陪笑，也没因出口减速而放缓。秘密在于投资？那凯恩斯就成了上帝，而失落十年间大手笔投资的日本也不会陷入经济踯躅不前的窘境了。
 　　中国经济奇迹真正是“奇”在：超过10年固定资产投资超过GDP的1/3，在人类史上前所未有。如此超前的投资和如此落後的消费，为何没有对拉“脱韁”？
 　　近期，因为准确预言次贷海啸，而被西方称为末日博士的努里尔?鲁比尼预言道，最终很可能在2013年後，中国将遭遇—场硬着陆。
 　　“中国投入在有形资产、基础设施和房地产的资本泛滥成灾。作为一位访客，这一切显而易见。看看那些豪华但空荡荡的机场和子弹头火车、毫无用处的公路、数以千计超大规模的中央及省政府新办公大楼、一座座被废弃的鬼城以及为防止全球铝价暴跌而一直关闭的崭新的铝冶炼厂。”
 　　2013年後的预言，究竟将在2014还是2114年成真？
 　　凯恩斯有句名言：“长期而言，我们都会死去。”没有时限的死亡预言毫无意义，末日博士并不理解，虽然所有马车都是三匹马，但当马儿偷懒不听话，车夫的办法可不是一样多。
 　　马换成牛
 　　住房被称作人一生最大的消费。消费无法被强迫，买房自然更不可能。无论种族肤色，全球皆然。
 　　福建省交通科研所的设计师王川（化名）即将换购一套更大的住房。虽然他对目前居住条件很满意，更不情愿需额外缴纳计划留作养老的15万拆迁补差款，但面对中国政府主导、在全国如火如荼进行的拆迁；尤其面对见诸报端的“强拆故事”，他认为无力螳臂档车，宁可息事宁人，于是为中国经济贡献了15万的“额外消费”，并且生怕以真名披露心声。
 　　王川的侄子，在福州祥?社区购买了一套计划用作婚房的新居，刚刚装修完毕，还未入住，就被政府规划为闽江北岸中央商务中心，同样面临拆迁和再次“购房消费”。
 　　该区更由此诞生了中国网友戏称的“史上最短命的学校”：祥?小学。因为这所投资1500多万，刚建成完工的现代化小学一样面临拆迁。
 　　这一幕，正在中国每个城市、乡村上演，翻阅新闻报导，不难列出一份长长的“死亡名单”，除了引人关注的地标性建筑，大量普通住宅被提前拆除俯拾皆是。
 　　日本90年代，也就是失落十年间过度投资修建的“空荡荡”的大桥高楼成了世界笑柄，而同样在90年代诞生的许多中国辉煌大手笔已消融进历史尘埃，当然，是以“成长”之名。
 　　被誉为“亚洲第一弯”的上海延安东路高架外滩下匝道，设计寿命100年，为配合外滩通道综合改造，这道“华丽的弧形”和“外滩最佳观景点”仅仅存世11年，就于2008年被整体拆除。
 　　曾经是亚洲跨度最大拱体建筑的沈阳夏宫，1994年建成，97年入选沈阳十大景观、辽宁五十佳景，因所在地块被重新规划用于房地产开发，仅仅15年後，2亿投资在2秒内化为瓦砾。
 　　有“冠军摇篮”美誉的湖北首义体育培训中心综合训练馆，高崚、魏轶力等世界冠军就从这里走出，2009年为武汉耗资200亿打造的辛亥革命百年纪念计划“献身”。爆破时馆龄只有10岁，体育设施相当完备，且在不断更新。
 　　2008年奥运会，投资2.5亿、曾见证中国男足挺进世界杯决赛而素有“中国足球福地”之称的沈阳五里河体育场申请足球赛分赛场，仅使用18年的体育场直接拆除，地价16亿人民币拍卖，投资19亿新建奥林匹克中心。
 　　无论拆除、重建，都正为中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增长的巨大拉动力。虽然这伴生着中国极大的浪费。
 　　王川数年後可能入住的这套120平米左右的新居，粗略估计布线和各类家用电器，将耗费50公斤左右的铜。
 　　2011年铜价延续2010年涨势，更屡创新高，伦敦金属期货交易所3个月期铜非官方结算价一度突破1万美元吨的大关。偷铜于是成为英、美猖獗犯罪，英国官方估计将造成每年7亿英镑的损失，称之为仅次于恐怖袭击的第二大威胁。
 　　英国专家们称，不仅多年来，铜价?涨是受中国需求拉动，目前被偷窃的铜最终也会被运往中国，以满足世界最大的铜消费国的需求。中国的铜消费量，在过去10年间已经接近翻了三倍。
 　　总部在伦敦的一家金属和矿业咨询公司CRU预计，这种中国政府主导得拆迁，到2025年，将让中国用掉的铜超出目前全球的总产量。中国是世界上每年新建建筑最大量的国家，每年新建20亿平方米，消耗全世界40%的钢材和水泥。
 　　美国要刺激消费，只有不断祭出胡萝卜；日本要消化闲置，恐怕只能仰赖天灾。中国消灭过剩却不需要天灾，落实到三家马车，中国车夫要赶车向前，办法可不只是胡萝卜或者鞭子。而是可以把马换成牛：投资和消费组成的动力链条，事实上在中国被“毁灭和重建”取代。
 　　这事实上成了地球村其他村民完全无法企及的一种经济增长“内生动力”自我制造，也许应该被称作中国特色、强制性的消费或者需求制造。
 　　急速大车&耐久泡沫
 　　荣膺“世界工厂“美名多年，但是中国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模式事实上已经走到了尽头。去年9.7%的经济增长中，出口贡献仅5.9%，2009年的经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是负3%。
 　　中国经济大车依然保持近10%增速，靠什麽？只有回答这个问题，才可能回答泡沫是否面临破灭，何时可能破灭。
 　　因作空安然（Eron）成名的美国对冲基金经理Jim Chanos说，中国就像高速冲向悬崖的一辆赛车，出口对经济贡献只有5%。中国经济真正的增长模式是：一个大的建筑公司。综合而言，超过60%的中国经济增长来自建设，但建出的东西大多数中国人却无法负担。
 　　当大车的动力，成了建设；保持动力循环的办法，成了“拆毁“。中国建设让世界惊叹，中国拆毁恐怕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根本无法想像。拆毁一次、重建一次，同样贡献着中国“增长”；曾经的过剩化为瓦砾，新的过剩可能继续化为瓦砾。
 　　于是，只要中国仍有能力拆除，仍有财力重建，游戏就有延续的资本。如果这不意味着奇迹，那至少意味着其他国家无法企及的“泡沫寿命的延长剂”。
 　　游戏到何时可能嘎然而止？
 　　当王川再没有额外15万可以贡献给“消费”的时候，这不是不可能发生，因为王川这类城市中产或者中国草根，和那些比他更弱势的失地农民，是一个国家经济良性循环最应该涵养的“水土”，而当有些人通过拆迁补偿分享经济成长的利益，更大范围，“强拆”正成为一种中国社会问题，强取豪夺的暴力事件俯拾皆是，为他国经济贡献良性拉动，却为自己埋下动荡和危机的火种。
 　　唱空和做空中国者，并非善良的预言师；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捕猎动物，目光紧随利益。关键是中国自己是否意识到，牛车眼前跑得快，但市场经济不用牛车定有理由。摸着石头过河的中国应收收雄心和胆量，让消费和投资两匹马咬弦，真正担当拉车的大任。
 　　唱空和做空者请意识到，在中国强制性需求制造背後，是中国政府更强大的财力和资源调动能力。面对泡沫，中国不是日本，中国甚至不是美国。虽然中国特色解决方案可能伴随巨大内耗，且可能以损失国民福利为代价。
 　　金融海啸是最好的课堂。次贷海啸後，中国国有银行向地方政府控制的开发公司无节制放贷，构成明显风险，但政府允许银行全线“逆流”上市。未来泡沫恶化，化解国有银行金融风险除了允许银行发行担保债券、试行房地产信托、证券化等“常规”方式。更有中国庞大外汇储备。
 　　虽然外储没能让国民享受太多福利，但却可扮演中国银行业的安全气囊。虽然如前所言，在缺乏风险监控的框架下，这很难不成为对国民财富一种欠公平的挤压。
 　　有一种消费，叫做浪费，有一种动能，叫做毁灭。
 　　中国面对泡沫有独特的能力，但并不意味着问题丛生也可安然无虞：金融自由化正在加速，而经验证明其和金融危机正相关；中国人口老龄化在2015年可能出现分水岭；中国特色鲜明的国家推动型计划指导经济依赖的海量资本投入和城市化也不是没有尽头。
 　　笔者希望，中国特色的强制性需求制造，能成为一个过渡牛车，直至三匹大马担起驾车重任。这不是没有可能，除非车夫始终不肯给马足够的草料，而牛车奔驰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发表于2011年5月4日路透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