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作家收入排行: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网 阅读与行走(名家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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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与行走(名家走笔)

莫言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05月03日   第 07 版)

  早上翻了一下《北京青年报》,有整整一页都是关于阅读的,其中有一个云南某地的少数民族老太太在她的庭院里阅读,坐在一个马扎上,旁边有两只鸡在啄食;还有一群戴红领巾的孩子在台阶上阅读,很像是在三联书店;还有一个年轻人躺在路边的长椅上阅读;还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阅读。这仅仅是我们日常阅读生活中的几个场景,在我们的生活中实际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阅读方式。

  我印象很深的是当年我们要学习的榜样雷锋同志晚上在被窝里蒙着头打着手电筒阅读毛主席的选集。我们也知道《三字经》上曾经给我们列举了很多古人阅读的榜样,有的人把邻居的墙壁凿一个洞偷光阅读,有的人趴在雪地上借着雪的光阅读,有的人骑在牛背上把书挂在牛角上阅读,有的人捉了很多萤火虫用布包起来借萤火虫的光阅读。但后来证明很多方式都是不可行的,有人捉了数百个萤火虫包起来发现这集中起来的光不足以照亮书上的字。我亲自趴在雪上看过书,其实书上一片模糊。而把书挂在牛角上阅读更是胡说八道,那还不如捧着书阅读,书在牛角上要垂下去的。只有把邻居的墙壁凿开一个洞比较可行,但这基本上也是一个想象,古人在农村都是一家一个院子,怎么会有邻居呢?即便有邻居那墙壁厚也有一米,要凿穿很不容易,而且不等你凿穿就被人抓了去。所以我想阅读的方式有很多,古人在《三字经》上这样说也无非是告诉我们不要怕贫困不要怕艰难,只要有可能就要尽量地读书,然后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我们现代生活中,阅读真正与行走有关的是我看过的一则译文,当时在塞万提斯的时代,西班牙国王在他的城楼上和他的大臣正在聊天,看到远方来了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读一边哈哈大笑,国王和大臣打赌说看的什么书,大臣说一定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国王不信,把这人抓上来一看果然是《堂吉诃德》,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行走中阅读的故事。

  而我们当今的人阅读是为了把行走进一步扩展。不仅仅是两脚丈量祖国大地才叫行走,我们坐在飞机上也叫行走,我们坐在火车上、轮船上、骑在快马上也叫行走,这样行走中的阅读我想很多人都在做。实际上关于阅读有很多的方式,我想起码有一半人都习惯了躺着阅读,尽管卫生专家反对,更多的人是在上厕所的时候阅读,这更遭到了医生的反对。医生反对的、对健康不利的事但对思想有利所以禁止不了。

  讲了这么多阅读的故事,实际上是为了说明阅读跟我们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们作为写作的人更离不开阅读,上星期我参加了中央电视台和新闻出版总署合办的一个节目叫“书香中国”,我与麦家、迟子建被一起邀请参加了这个节目,主持人在向观众介绍我们时说“请3位读者上场”,我被人家称为作者称习惯了我还以为是请别人上场,上去之后我才意识到说我是一个作者还不如说我是一个读者更加准确,因为我们的写作是从阅读开始的,我们在阅读别人的书籍的过程中萌发了写作的兴趣然后才开始了写作,我们在阅读别人的书籍的过程中得到了知识提高了写作技巧。节目要求我们每个人举出一段对自己影响最深刻的文字然后当众阅读,而且让我们每人再选出一个最喜欢的汉字。我选的一段文字是《儒林外史》第一章里描写画家王冕童年时给人家放牛然后学习画画的一段文字,关于一场暴雨过后池塘里的荷花和天上的云霞的描写。因为这段对大自然的描写,有非常强烈的画面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和阅读有关。童年放牛阅读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回忆,我们这种农村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有这种体验。迟子建选的是她的故乡的女作家萧红的《呼兰河传》里一段关于天上的云彩描写,这在过去的小学课本里叫《火烧云》。麦家选的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里的一段,在数千米雪山之巅上有一只冻僵了的豹子的尸体,我想这肯定是一个象征,豹子为什么要爬到这么高的雪山上去,它去上面找什么?那上面并没有食物。所以我也想那豹子实际上是在行走,豹子实际上是要到一个高的精神境界寻找一种精神追求,结果活活冻死了。我想这乞力马扎罗山上被冻死的豹子也是我们人类追求更高境界的一个象征。追求更高境界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甚至做出牺牲的,这跟我们历史上许许多多的探险家一样,一座高山立在那儿,他们去攀登就会牺牲,甚至有时候很多人牺牲。后来讲到汉字,我选了一个“荷”字,荷花的荷,有草字头,下面一个人一个可,而且谐音是和平和谐和美。麦家选了一个家,迟子建选了一个福,不约而同合起来是“荷(合)家福”。而且那天我觉得我们选的一段话很有意思,我选的是古典文学,迟子建选的是现代文学,麦加选的是外国文学,这也恰好和我们3个人的创作比较合拍。

  关于阅读的话题说不尽,关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确实如止庵先生所说,现代化的行走方式,行走10万里都不算困难,去一趟南极几万里都出去了,但是读一万卷书确实是非常非常地不容易。我粗略地算了下,就算一天读一本书一年读365本,读一万卷书差不多要30年,而我们从有阅读能力到失去阅读能力的时间如果按寿命70岁算也就50年左右,而且谁能一天读一本书呢?谁能每天都读书呢?农民要种地,工人要做工,学生要上课,止庵先生有可能,因为他的职业就是读书。而能用双脚丈量一万里土地的人确实也不太多,当然现在有很多老干部差不多了,退休以后带着个步行器每天走两万步,走30年真走了一万里。我想行走的方式不一定和阅读有关系,如果把阅读和写作、行走联系起来那是一种很贵族很白领的行为,你跟农民说这个话题他要用脚踹你了;跟工人说这个话题他要骂你了;你跟房地产商说这个话题他要跳楼了,人人都行走露宿,就不回来了,房价就落下来了。但是阅读和行走确实是我们人类两项最重要的活动,我们的社会能够进步,人类能够发展,我们的生活能更美好,如果离开了这两项行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这个话题是非常好的,我们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在我们的财力、物力和时间允许的范围内迈开我们的双腿多走一点,睁开我们的双眼多看一眼,等将来我们真走不动了也看不动了的时候,我们能躺在床上回忆我们看过的书,回忆我们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