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雨:寺也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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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山道熟极,几上几下,道左的云岩寺更是多次照面,但都是过其门而未入。

第一次走这条路时,匆匆然,但那个风蚀甚重的石门并未逃过我的“法眼”,可带路的朋友告诉我,那是个废弃了的古寺,只有几个做饭的人。我信了,有半途中就让我们见识了的鸡鸣为证。我以为那又是一个靠山吃山的小店。
今天实际上本人起得不晚,但有个傻子黑白颠倒,陪丁俊晖至终点站,早餐上桌了,还在梦里。我也不好做恶人,反正休闲时刻。结果,真如预测,云岩寺旁的那个小亭子已有二大汉把持。继续上山?可以,留下买路钱!今天黄金周,有卡也要付钱,五折,好便宜我们啊!可惜的是,这地球忙了好几百万年才造就的点异形异色,倒成了不费时不费事的他们的财富,地球却一点好处没得,岂有此理啊!所谓生得好,不如生得巧啊。恰巧让他们生为了西樵人,他们就摔跟头捡元宝了(没有批评西樵人的意思,全中国都一样)。无奈!本着尊重既定事实的原则,我们不计较--捡吧,但是本小姐今天没带钱--原本没打算买路,原路返回就是了。我本为健身,爬爬自家的山头而已(我,中国人;西樵,中国山。而已)。
行程太短,未尽兴。左侧山路上有人,我的好奇心就来了。
我独自一人折向云岩寺。从收费亭到云岩寺,路程很短,几十步而已。但非常奇怪,就这几十步,却与刚才的世界泾渭分明。只一个转身,转过身来的这几十步,如入仙境。清凉清爽之气,立时通透心肺,不见风来,只觉头脑清明,身心轻松。
但跨过那个门槛后十几步,又一小门,再进去,感觉便不一样了。有一小院落,面向天空,四敞大开。地面上,横七竖八许多杂物。一路过去,有一排排的什物架,放些什么,一眼望去,不甚了了;有练功的沙袋架及悬挂其上的沙袋;有一些不锈钢或铝制的架子,是锅碗瓢盆的位置;它们前面是一堆建筑物的殘骸,可以看得出,这建筑年代不远,残留的墙壁上贴着磁片;最里面有一男子在自来水笼头下接水。这途中有明显的难闻的异味,应该是腐烂的生活垃圾所致。再往前走还有路,上几个台阶,不远处有两个很现代的简易洗手间(活动房类的),旁边竖一大牌子,上书不可攀爬,违者罚款200元之类的文字。在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最让我好奇的是,一进门处的一个小牌子,那上面写着与小牌子极相称的四个小字:免费用膳。让我吃惊的是往回走时,突然发现进门处靠里边那一排排的什物中一人赫然端坐,不知何时坐此,应该是在我走过这里之后。虽为端坐,却又让人感觉随意,像佛又像凡人。灰衫,黑髯三寸有余,让我疑为行道之人。但二目黑且深而有威,如视我为猎物或贼人之状,让我想起许多山头上都有的鸡鸣狗盗之徒,给我贼眉鼠眼的印象。我快步逃离。
二次返回时是两个人。原只想让他品尝一下那几十步的异样风情,却又跟他一起跨进门去。
一个小伙子,可能就是刚才接水的那个,看了我们好几眼,最终还是走向我们,真把我们当贼了--告知我们下面的那个不太像样的房子是他们的住处,不能随便看。并告诉我们前面有洗手间,但不能违背牌子的要求。言谈中误以为借树枝上的水珠净手的我要牋害生灵,匆忙来阻止,言师傅严禁所有人众损害,为供奉之物,且为师傅所栽,名为小苹果。其实他多虑了,我不是出家人,但我信奉众生平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物。
原来这个留着一个怪头型(只头顶前端留一小撮头发,后脑下部好像也有些许短发,意为带发修行,机缘适合时才可考虑剃发之事)的小伙子是个修行者(俗家弟子,因有父母。曾在此修行四个月。今年再来,已修行一月有余)。于是我们知道了许多。
牌子所立非为钱财。那条路,毒蛇遍布,而游众却不听劝阻,只好出此下策。
这个寺庙确实废弃过,那是二十多年前。他们的师傅已经在此修行五年,是走了许多地方才发现这里的。
这个寺庙在外形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古朴自然,这正是他们师傅所看重的--没有一间人造的房屋,所谓寺其实是山崖前倾而来的空间,被当做房间而成为修行之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西樵山的一个特色--依山随形,顺其自然为要,或从简从心。湛子讲学处也是一天然洞穴与天然平台。我在崖下的一面石墙上发现一个空调,很是奇怪,一是山间该是凉爽之处,一是修行之人当不会享受这些世俗之物,或有承苦承难的德行。据小修行者介绍得知,空调是他们的师傅为另外两个怕热的弟子专设。我想到的是这是个信道而不拘泥于道的人,可以与时俱进,但是不是跟庄子一样时髦就不得而知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而破烂,毫不起眼的寺庙也是历尽磨难沧桑,记录了一部苦难史。
日本入侵时,曾被日本侵略者炸毁。与它相连的一个小村子也惨遭屠戮。那条禁止攀爬的山路,就是曾经与小村相通的小路。那个小村子现在已经没有当年的人了,他们全部死在了日本人的屠刀下,因而,那条禁止攀爬的小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茔。我知道日本人干过许多屠城、屠村的事,但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偏僻的、人烟稀少、与外界难通有无的小村子,他们也不放过。
还有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伤害。
我不明白那堆废弃的砖瓦是怎么回事,请教了小修行者。那原是一个斋堂,是他师傅来后建的。平时存放杂物,如有信众来此不便下山时,供暂住;或提供给医治无效,需师傅用法力救助的信众长住。设收费站时,因师傅不同意收费,而将其寺隔离在上山之路的一侧,并判定斋堂为违法建筑,强行拆除,便有了今天的这堆砖瓦。据说,管理处的经理还多次到寺里闹事,但并未改变他师傅的初衷,他师傅坚持寺庙不收费原则。管理处已计划将此处的收费站搬迁,试图将寺庙圈进收费范围,或封路。他师傅则决定重建一条新的路,使山下民众可直接到达山上寺庙处。我的敬意不由心底升起。
关于“免费用膳”一事,小修行者给我的解释是:均来源于信众的供奉。原来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寺庙竟有如此高的受奉度。(我不懂佛事,不知怎样表达这个意思)
临走时,小师傅送我们到门口,还强调了一句,“等山下的孤儿院、养老院建好后,就没人说这里废弃了。”并邀我们常来。原来他师傅还要建孤儿院和养老院来帮助那些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虽然我没有看到一个上香的人,更看不到别处寺庙所有的烟火鼎盛的沸腾景象,但我对此寺独有恭敬之心。这个小寺庙改变了我对寺观的看法--对寺观,我一向尊重,但我难生敬意--每到一处,我都觉得自己是被盯牢的猎物,我常常怀着被算计的恐惧匆匆走过,虽然我很想细致地了解每一处的原本崇高的修行处所,但只要我多停留一分钟,就极有可能被缠住,被百般游说,只为那一把“香火钱”。我一直认为那些僧道们都是亵渎宗教的败类,是他们败坏了人们心中对佛对道的真正信仰。在这个小寺庙里,我享受了一次信仰教育。
另有一奇事,我不知其所以,也不知当信不当信,暂录于此。那个小师傅说,他的师傅曾修行七年,不吃不喝,法力非同一般。我纳闷:七年不吃不喝怎么能活?小师傅说,他师傅法力高超,虽然科学不能解释,但确实如此。我不明白,不知是否可信。
下山的路上,我们都自觉反省:我们的境界确实不高,修行不到位,我们还做不到倾其所有为善,且无忧无虑。但我们会不断修正自己,比如,我决定路修好后,也给他们送些日用品,不为信奉其道,只为敬重他们的为善之举,尽自己的一点心与力。那个傻子则更加强调不收费原则,但是我不以为然。不收费的结果是你安心了,对方不安心。最关键的问题是对方不缺钱,而你缺钱,想帮助别人时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什么不既不让对方于心不安,又使需要帮助的人及时得到帮助呢?“对,建个基金。”是啊,这才是明智之举。
我笑那个陪丁俊晖的傻子:你不是说下雨还爬山,疯子一样吗?如果不疯这一回,你哪里长这些学问?哪里知道自己修行太差?
这就是传说中供奉的小苹果(图)

201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