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欧1.2发动机怎么样:烟壶老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9 04:23:15

烟 壶 老 师

     前几天同学聚会,烈酒浓茶的叙旧中,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人----烟壶老师。

    烟壶老师姓刘,我们那天想了很久都没能记起他的大名来,只晓得同学们当面都叫他刘老师,背地里就一律不客气地称他“烟壶”,而且绝不附带“老师”。

    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精神矍铄,表情严肃,头顶上的发依稀可数,经常穿一件泛白的蓝卡叽中山装,词头话尾里稍夹些安化腔板,手里常捏着一杆短小的铜头竹管旱烟壶----这就是我记忆深处的烟壶老师。

    同学们之所以都称他“烟壶”,其由头有二:一是体表特征使然,凡是我们能看见的时候,他的烟壶从未离过手,这在相对严肃的学校而言,无疑是一种鲜明的个性;二是工作特性使然,他专管纪律不上讲台,训起人来严词厉色,决不与男女性别、成绩好坏挂钩,所以,叫他这个与“厌物”谐音的雅号,同学们自然是十分解恨而快意的。他不分日夜、不分场合地在学校各处巡查,大到上课、出操,小到吃饭、睡觉,只要是违反纪律的,谁碰上他就该谁倒霉。

    我是高二下期才转到烟壶老师所在的学校的,且属于埋头读书的那类。我与烟壶老师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而真正与他短兵相接,是有一天中餐时在食堂里。那年头,学校条件简陋,人多窗口少,排队买饭要花很多时间,拥挤插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烟壶老师一到场,就像老鼠们见了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那天排队买饭时我被后面的同学挤出了队列,正当我归到原位时,刚好被到场的烟壶老师逮个正着,他口里厉喝“插什么队”手就把我拖出了队伍。于是,我的倔性与他的烈性展开了一声较量。

     “我没插队咧,刘老师!”

     “没插队?我看着你插的队还说没插队?这样不老实,哪像个学生相?”他用烟壶朝着我一指一顿,怒目圆睁发了一连串的问。

    “莫急着骂人喏,刘老师。严格地讲,我是归队,不是插队,是别人把我挤出来了,不信您问一问前后的同学看看?”我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辩解,双眼紧盯着他,摆出一副誓战到底的态势。

他怔了一下,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正搞错了,便垂下烟壶去调查,旋即朝我嘴巴一翘,烟壶一挥:“进去吧。”转身便欲往别处去视察了。

我连忙喊道:“刘老师,那我才不会自己进去呢!是你把我拖出来的,还是要请你把我送进去才行,免得你又说我插队。”他掉头瞪了我一眼,以为我是跟他耍油嘴,没有搭理,也没有训斥。

而我,总觉得自己当众挨骂被拖遭了冤枉受了委屈,就象雷打了一般,原地站着不言不动,跟他较着劲。满食堂的同学冲着我窃笑,碍着“烟壶”在场,只是不敢起哄。

    等他再圈过来的时候,我还是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空空的饭盒。窗口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买饭了,食堂的周围站满了边吃边等着看热闹的同学。

    “你怎么还不买饭呢?”他连走边问,语气已明显柔和了许多。

    “不吃!”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瞟了我一眼,又环顾一眼四周,一声不吭地拽了我的饭盒,送到窗口,冲里面甩一句:“打一份饭菜喏。”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食堂。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同学也都各自没趣地散了。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全校的闻名人物,是第一个敢于当众与“烟壶”作对的“英雄”。再次碰到烟壶老师的时候,他就能叫出我的名字来了,而我也因他的豁达更加敬畏他了,但我心里还是打着鼓,生怕哪一天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是一个惯看夜晚两、三点钟的月亮却不在乎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的夜猫子,生物钟严重倒置。特别是临近高考那期,点着蜡烛开夜车是经常的事----按学校规矩,晚上十点教学楼就统一断电,学生必须及时就寝,夜猫子们就只能预备蜡烛来对付。烟壶老师查夜时,对于毕业班还算是网开一面的,但只要是超过了十二点的蜡烛,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吹灭,而我几乎每晚都是被他驱逐出室的。

    有一天早晨,我正在做春秋大梦,迷糊间,觉得屁股被一硬物戳得老痛。一睁眼,却看见烟壶老师一手拿着烟壶一手握着篾片站在我的床边上。原来是睡过头了,教学楼那边已传来了朗朗地读书声。他双眼冷冷地盯着我,手里的竹篾片凶狠地朝我扬起,但没有落下。糟了,这回可真落到他的手心里了。我连忙穿上衣服提着铁桶拿起牙具飞快地跑去洗漱,边跑边听得烟壶在身后斥责:“晚上叫你睡觉你不睡觉,早晨好读书的时节,你赖着不起来。”我停步掉头跟他油了一句:“我想读书的时节呢你叫我睡觉,我想睡觉的时节呢你叫我读书,真的是矛盾得很。”却不防他一个箭步挥着篾片跃了过来,“咣当”一声打在我的铁桶上:“你讨打是吧?还不快点!”原以为这一篾片肯定要打在我的屁股上,却庆幸被铁桶给挨了。整个早自习我都是在惴惴不安,生怕学校的广播里会点我的大名,也生怕班主任会找我训话,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时年少轻狂的我,根本读不懂烟壶老师刀子嘴、阎罗相背后的那颗菩萨心,放任着倔性去撩开他威严的面纱,得理不饶人,无理嘴还硬,但他却以他博大无私的爱,睡半夜,起五更,甘装黑脸,管束着、包容着、呵护着我们那些个性张扬的“八十年代的新一辈”。那是何等磊落的师德啊!而我们,却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了,如今想来,又是何等的惭愧!

多年后,我曾到学校找过烟壶老师一次,不是为了致歉,也不是为了致谢,只是随着年龄增大阅历增多而越来越感觉他人好,想看看他,叙叙旧,但他已退休回乡下老家去了。

    人生总是以“觉今是而昨非”的方式在历练自我,但当你真正能顿悟昨非时,猛抬头已是物易时移人不再,只凭添了许多遗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