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迪斯:代沟在坟墓前消失了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1:46:59

代沟在坟墓前消失了吗?

文/十月 

一封信,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远在异乡的我。惊愕了很久,泪水像决堤的水,喷涌而出。没有哭声,我从来就没有学会嚎啕大哭。更不会数落着死者与生者之间的恩恩怨怨。尽管在我的童年,我曾希望他早一天从我的视野消失,但我从来就不以为他------我的脾气暴躁的父亲会离我而去。

   我草草准备了一下就与妻儿一起回老家打发老人。其实等我们回去,父亲早在一个礼拜前就入土了。烧头七我们赶上了。那天很冷,我的心也凉到了极点。父亲的坟墓就在村南的长满柞树的阴坡上,与爷爷他们葬在一起。光秃秃的树枝找不到一片叶子,地上棕灰色的柞叶倒是很多,并被风卷起,使祭奠的人倍感凄凉。这是很久远的事。

  当时啊!我的心有些麻木,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相信,父亲就这样的匆忙的离去了,他没有给我机会对他说:“爸爸,我理解你,你不要在心灵的深处有那么一丝的忏悔。”我知道,即使你给了我机会,我也说不出口,你也一样,嘴里吐出的都是刚强的东西。于是,我们的代沟也许早就释然了,只少在他坟墓面前,是这样想的。

  爸爸,你走了,我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无非是20年。那20年啊!不是一本书能够写完的。等我练笔练到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思想的时候,我就写一本书,即使发表不了也无所谓,我将把书放在你的灵堂上。让你重新的,冷静的认识你的儿子,你的妻子,还有那个特殊的时代,好吗?

  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垒石头院墙,我挑刺说你垒的不直,这块鼓肚,那片弯腰。你放下石头,紧紧得把我抱紧。说:还是我的十月眼尖。长大一定有出息。我还记住你的胡茬扎在我嫩嫩的红脸是那么的疼。但我还是哥哥的笑了。小孩子都爱听夸奖的话。可是后来。。。。。四清运动来到了偏远的山村。那时,你已经是从公社卫生院的会计升迁到了县里的打虎石水库任总指挥。工作很出色的代价是见到了内蒙古水利厅的厅长樊国荣,在临时指挥棚子里与厅长单独得谈了一会的生产的事情。时隔几个月,内蒙古发起了打倒樊国荣集团的行动,据说他是内人党的头领或骨干什么的。父亲被牵累进去了。造反派用了车轮战术折腾了父亲三昼夜,父亲的精神完全的垮了。似乎是疯了吧,不停的撕扯着衣衫,一会儿笑,一会儿哭。那时的情况主要是母亲告诉我。就是在快平反的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依旧经常的在夜间听到父亲的不能再痛的哭声:我可是为共产党卖命了的啊!

  是的,父亲也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墙上的奖状,还有自治区劳模的奖章都说明了这一点。他的一生,有相当的时间与腐败现象做斗争,不过那时的腐败放在今天就不算什么了。另父亲终生遗憾的是,他在造反派的严刑下,在疯疯癫癫的状况下,自首了。母亲并不以为然。有什么丢人呢?如果你还是那么清醒,还是那么的倔强,你不是与***一样早入土了吗?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最好的金丹。父亲的精神逐渐的恢复正常,但疾病却像是认识他这个弱者。不止一次的,因大量的便血父亲昏倒在厕所。所以父亲去厕所不超过几分钟,母亲就会打发我们兄妹照看一下。父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我的记忆中是无法消失了的。同时,父亲的脾气也愈来愈大。母亲总是撅着嘴一声不吭。终于有一天母亲的脾气爆发了:你成天病着,不是端盆端碗的伺候?平时老让着你,知道病人心烦,不过你也得考虑我们母子啊!你看你把孩子吓得,谁也不想和你打照面。我看你老了谁孝敬你!

  那,大概是母亲的最后的,也是第一次的发那么大的火。这次火的代价惨重,父亲一连半个月爬不起炕来。父亲说:对不起你们,病一来,我就想发火。每当这时候,我在外面看到党员干部的贪污及铺张浪费,就搂不住火。母亲说:你有气还是往家里撒吧,省得你出去就得罪人。母亲对父亲保证:再也不惹父亲生气了。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几乎没有掉泪,她镇静的打理丧事。村里的乡亲与亲戚们都说,如果没有母亲的照料,有十个父亲也早没了。似乎他们看到的仅仅是母亲的温柔,但我看到了母亲的刚强与伟大。

  父亲脾气大了,最遭殃的是我,因为我特爱玩,村子里的树都让我爬遍了。干活总是偷偷的溜了,甚至到了半夜也不回家,在冰上划冰,还是在清明节,我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水库,好冷啊!自己的贪玩挨训也罢了。有几件事让我终生难忘。

  内蒙古东北地区靠近辽宁一带,那时人们粉碎粮食的基本方法还是用碾子。那时还没有分产到户,个人家一般没有大畜。推碾子主要是人力。碾子都是逆时针转,故因我年幼,我总是在中间把橛子。我的右手掌握平衡,左手用尽吃奶的劲拉。哥哥在前面抱棍子,母亲或父亲在后面抱棍子并做翻腾粮食,添料,箩面等一系列的琐碎事情。因为白天父母都在生产队里劳动,推碾子的时间大都在天色灰蒙蒙的临夜。偶而也有在清晨或深夜。在清晨,听到公鸡洪亮的叫声,听到麻雀从窝里扑愣愣飞出,推碾子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坏。深夜里,夜很静很静的。除了偶尔的狗吠就是碾子轴因缺油润滑发出的吱牛声。这种悠长的声音在狭窄的山村间回荡,那对于我也许是音乐,催人泪下的,蕴藏着无限语言的音乐。

  最怕的,也是最多的,就是冬天的临夜的碾道是那么的漫长,由于冬天的碾子用玉米秸搭成了临时防寒蓬,于是,在我的印象中,冬天的,临夜的碾道所搭载的时间怕是凝固了。我是那么困---条件反射式的。我盼着很快的看到碾屋的出口,看到天上的零星的几颗星。刚看星星一眼,就又走进了黑暗,我的眼皮是那么的沉重。

  “十月,咋不用劲!就你会偷懒,没看见大人快累死了吗?”我还是保持沉默,也没有加大力量。因为我的力量早达到了顶峰。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只有30公斤。胳臂就象麻杆那么细,姑姑来我家抓住我的手腕说:“这孩子很可怜,身体这么单薄,还不吃肉,吃不了玉米茬子(玉米瓣粥,她指玉米做的所有主食)三哥不要老是找他的毛病。她必定是一个孩子吗!男孩子不害(捣乱的意思)就有病了!”

  父亲对姑姑说:“我也是,病一来,心里就象长了草。十月也是犟,骂死(父亲是从不骂人,他的骂就是讲大道理)或打死都不挪窝,也不顶嘴,也不哭,他越这样,我越来气。有一次被他二姐(叔伯的)拖出去,就又拖不回来了。”姑姑捏着我干干的下巴对父亲说:“树大自直,慢慢孩子就懂事了。”

  其实,我的性格,家里的人都不清楚。更多的时候,是我做了无理的事,我很希望得到父亲的训斥。在他的训斥中暗暗发誓: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可是,供我犯的错误太多了!新的错误,新的训斥,新的在心灵的忏悔,每次都不例外。记得有一次为了买本子,我从家里偷了5元钱,找回一堆的零钱,我高兴的以为发财了。这件事很快被父亲发现了。我把那么多的钱摊在炕上,嗫嚅的对父亲说:“多找回来钱来了”爸爸挥舞着猪皮绳终于没有落下来。他破例说:“小祖宗啊!你多时能长大?”

  人与人的沟通,最要紧的设身处地的想,用积极的眼光去扫描外部世界。大家都听说过神经官能症吧,这种病的要命处是想象自己什么地方疼就真的疼起来。因为疼的本质是一种保护信号被反馈到大脑。假想的,错误的信号就得出了错误的答案。父亲也许就是在重病之下,缺乏了积极的看待别人的态度也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在避免代沟的出现中,积极的态度是重要的,我与儿子几乎就没有代沟,也许是受到父亲的启发。很多的人感受不到世界的美好,大概就是没有美好的心态。

  大家可能觉得我的性格独特。在没有约束的时刻,我是小鸟的性格,不放过任何可以歌唱自由的机会。在人们尚在被窝续梦的清晨,在阳光灿烂的白天,我会忘记了自我,融入伟大的自然。在父亲的威严下,要么在沉默中忏悔,要么就是在沉默中爆发,看不见的反抗。多年以来,我认识了自己的性格缺陷。即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必须忍字当头。如果我破例了,那就是一场血案的开始。当然,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动不了我的肝火的。

  姑姑走后,父亲依旧是那个样子,我们小辈的走路提不起脚了,穿鞋穿歪了脚后跟了,都是父亲训斥我们的理由。至到有一天,我的左手拇指与食指交汇处鼓起一个比核桃大的筋疙瘩,父亲才在母亲的怪怨声中惊呆了!那咋他在与不在我都感觉不出来呢!由此看出我的瘦弱与父亲的疲惫。后来我的日子好过了。父母坚持不让我到碾房,但我还是要去的,不过我开始经常的抱棍子了。

  其实,我还算是孝敬的。经常,在漆黑的夜,在狼嚎的恐吓中,我穿梭在山脚下的小路,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借着微弱的星光,为父亲请大夫或抓药。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听到父亲的训斥,必定,我是个淘气的孩子。记得好象是1974年,生产队办了个黑木耳场,需要大量的柞树木段。队长规定,回家时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力量往家里扛一段木桩。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我也弄了个很粗的柞树桩。在回家的路上,在下一个田埂的时候,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从此,我的作肩胛骨突出两公分。

   不止一次的,在我的气头上,我多么盼望没有父亲的日子快点来临。有一次我与小伙伴去后山几里以外背为防震棚盖的炕板子,第二趟赶上下起了一阵的急雨。在伙伴与他的父母规劝下避了半小时的雨。回来后父亲待我放下石板子,就抡起了他的铁扇子巴掌,我的泪。流下了,我的脸被打的,也是被激怒得火辣辣的疼。我开始拿自己的父亲与伙伴的父亲比。但我没有顶嘴,又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大山。此时,已经看见了天上的星星。取石板的地方有几个墓子。我好害怕啊!爸爸,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还是在上一年级的时候,我的数学书丢了,你没有考虑这意味着什么。当同学委婉的对您说,我的语文很好 ,就是数学不太好。而我没有看到你的焦虑。后来你对我们弟兄姊妹说:认得自己的性就可以了。那朝那代你们听说过种地种出政治犯了吗?通过这句话,我看到你给我们的扭曲的父爱!

  后来,我参军,我与妻子浪走天涯,父亲又都是大发脾气后躲进深山的深沟里大声的痛哭。这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父亲对我的不舍都使我对自己的一意孤行产生了怀疑。难道,我错了吗?

  在以后的岁月,我听不到父亲的斥责。我有些怀念童年的日月。我的,人性的缺点,需要父亲的严厉来填补。当我在几天后的独自跪在父亲的墓碑前的时候,我终于相信,那个暴躁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淘气的十月,不懂事的十月,倔强的十月,另类的十月,我似乎理解了父亲,在那样的年月,在疾病困扰的他,在含冤十载他用他的血灵捍卫了他的忠诚的父亲,他不是个普通的父亲,他不能给十月以普通的父爱。为什么我自私的要求他呢!

   父亲,你间接的教会了我怎样做好一个父亲。所以儿子特欣赏我。甚至儿子的同学都羡慕他有个民主的家庭。随着人们物质与文化的发展,民主一定会在千万家庭落户。代沟也将趋于淡化至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