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狂的自白电影:三 昧 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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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昧    寺

 里下河水网地区,一座年岁老得令人肃然的远年古城,珠玑一般镶嵌在串场河清亮玉带上。岁月蒙尘,她已显不出多少鲜亮色彩,只有古朴雅丽如初。十里长街中部,沿着寺河斜伸出一条寺街,一路被年轮磨平的麻石板,通向一座千年古刹 —— 三昧寺。每日清晨,寺院的钟磬声、经鼓声,把许多祈祷祝愿,在晨曦初起之前,沿着寺河水,播撒向临河临街千家万户的乌瓦灰墙里,摇漾着人们临近天光的一个个酣畅梦乡。写宝刹名寺的文字,就在这悠悠扬扬飘飘逸逸的钟磬声中开了头。

 

寺      名

 

三昧寺龄,已有一千三百七十余年。寺中碑文记载,寺名数易,一千多年的隐隐禅语,在诉说一个关于古寺名号的故事。

唐朝初年,唐王李世民为统一疆土,率军扫荡海滨余敌。做了皇帝的李世民,带着雄霸英武之气,不免轻视残敌。一次微服出行,孤身视察军情,不料被敌军围追堵截,先是马陷淤泥河,胯下宝驹一声嘶鸣,跳出泥坑,躲过敌将单天宝的日月刀。敌军紧追不舍,唐王情急之下,奔向一座荒庙,扒开庙门蜘蛛网,躲入佛龛。追兵围住寺庙,只见庙门被蜘蛛网完全封死,认为无人进入,又急忙奔往别处追杀。李世民逃过劫难,捋髯仰天连叹:天助我也!遂在淤泥塘边建庙设祠祭祀,诏赐匾额:“圣果院”,以示圣上逢凶化吉,因果报应。从此,这里成了信徒祈求吉祥因果的佛地。人们开始源源不断地络绎而来,络绎而去,从深邃殿堂里寻找精神依托。

到了南唐保大年间,高丽国一名法号三昧大圣的僧人,出使中国,海上遇难,僧人随木制皮鼓漂流而来。三昧大圣圆寂后,肉身装金,与患难与共的木鼓一起,均供放于圣果院,三昧寺由此得名。易名后的寺院,迎来的第一位名人雅士,是北宋的范仲淹,范公时任西溪盐仓监,公务之余,遍访古迹。漫游三昧寺后,便赋诗一首:

千年人已化,

三昧语空传。

唐世碑犹载,

高丽鼓半穿。

明末清初,一阵不知来历的龙卷风,把三昧寺旁的溪河,刮成了河网密集的港口。有人说,那时乌云重重,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九条龙在云层中翻腾,九条尾巴撒落下来,刮得天摇地晃,飞沙走石。原来的河汊溪流,变成了四通八达的汪洋水面,人们便把这块水口叫九龙港。一个叫印白的僧人,在九龙港边太平湾前,扶起了坍塌的寺墙,重建楼殿、塔院、僧寮,三昧寺钟馨又响,香火又旺。康熙四十四年,寺僧赵杰到镇江金山寺,迎接康熙皇帝出巡,呈请圣上赐寺匾额,康熙欣然应允,写下五个大字:“敕赐慈济寺”,意犹未竟,乘着余兴又手书条幅:“孤云自往心同返,浩月当空性本圆。”赵杰高高兴兴捧着圣上手迹回来,悬匾额挂条幅。皇帝金口玉言,佛刹“三昧寺”便易名为“慈济寺”。

三昧寺最后定名,是在二百多年前的乾隆朝代。寺内僧人可达化缘到了镇江金山。金山寺方丈见他聪明机敏,学识渊博,便挽留寺内。大概历代盛世皇帝对寺院庙宇都情有独钟,心至笃诚,乾隆皇帝南巡,乔装打扮,微服简从,只带干儿子周日清,进入金山寺山门。方丈见来了两位达官贵人,便让可达接待。由此,引发出三昧寺返归本名的寺史性对话。

可达和尚引领二人,登上金山,看他们气宇不凡、举止优雅,因而言语对答处处小心谨慎,句句恰到好处。乾隆龙眼打量,这和尚颇具灵巧之气,便想考他。他举目远眺,只见三江口舟楫如梭、百舸争流,启声问道:这江面船只共有多少?可达向江上望去,船只无法数清,便灵机一动,答道:回禀大人,江上两条船,一只是来、一只是去。乾隆一听,心中赞许。走进山上亭阁,居高临下,俯身又问:这大清之下百姓多少?可达随即应答:有两个,一男一女。和尚聪明机灵,乾隆十分高兴。旁边周日清不服气,有心难为可达,指着亭边竹篮,问道:这竹篮是什么编成的呀?

可达一听,知道周日清出难题,如说篾青篾黄,音同灭清灭皇,是要杀头的,他稍稍思索,应答道:竹青竹黄。乾隆在一旁击掌称好,便与可达叙谈起来,听说里下河古城风光秀丽,古迹众多,就有意要去走一趟。可达这时已从二人衣着中的黄色锦缎,看出此乃当今皇上皇子,如若驾临家乡,一是有些古迹难寻,二是不知耗费多少银两。便故意打听二人贵庚属相,说道:如若属龙,万万不可,古城靠近海边,龙一入海,就归家不回了。”

皇帝是真龙天子,儿子是小龙千岁,两条龙入海怎么办?乾隆打消了去里下河地区的念头。可达又说起家乡慈济寺被火焚烧,来金山寺挂单化缘,整修庙宇。乾隆概叹道:刚才三难而不昧,被你巧妙化解,看你深得佛家之“三昧”,既然要修复寺庙,给你题写寺名吧!可达连忙铺纸磨墨,乾隆御笔亲书“三昧寺”三字。似乎冥冥之中,天意酌定,竟与三昧寺千年名号不谋而合。可达回到家乡,把御赐手书收藏于佛殿背后藏经楼上,三昧寺又钦定寺名,回复到千年前古寺名号。

 

寺      河

 

古三昧寺,在一千多年的迢迢岁月中,巍然端立。因为有了三昧寺,寺院前一条蜿蜒流淌的溪河,就称寺河,临河一条弯曲幽长的石板街,便叫寺街。

寺河西接九龙港。被九条龙尾撒扫出来的港汊,七纵八横,左拐右弯,犹如软软的玉带,缠绕向街巷深处。河水向东,流到三昧寺石坊,听到佛殿钟磬悠扬,便完全松缓了,变得柔静起来,显露出许多智性,似乎一波一纹,都在念叨着什么,一涟一漪,都在祷告着什么。

越是古老的地方,便越是佛性生长的沃土。也许佛的真谛,不是空寂,而是灵致。这柔柔静静的寺河水,延伸出古朴幽雅的环境,绵长灵逸的意境。在寺前临河石坊下,是一派宁静祥和的物象,河中舟来楫往,轻漾出阵阵微波,两岸傍河建房,人家临河而居,一座又一座玲珑小桥,横跨河岸两侧,桥堍连系深巷,连结周围鳞次栉比的灰瓦砖房。上桥下桥,步移景换,一派小桥流水人家风光。和寺河平行伸展的寺街,石板路从关桥口延绵二千米,铺设向广桥堍,三昧寺院墙与民宅店铺连为一体,在寺院前构筑成一条临河沿街的时光通道。街侧民居格扇栅板、砖雕门楼,和寺墙边幽深的陪弄,一直通联向金家墩,那些踞伏在历史深处的明清建筑群,那些氤氲在玄妙之气中的石板巷。

站到寺侧丁公桥上,凭栏东望,满眼是碧波绿柳,古桥小楼,水巷河屋,石条深街。许多天长地久的景像,静静向你展开。沿河错落有致的民居,夹着伸入河坡的石驳岸,河埠头,横伏于河侧的老树细柳,轻拂水面。也许是映现着许多厚重的历史影像,寺河水流动着深碧色的波纹,即便在阳光下,也还有些淡淡郁郁的情调。汨汨流动的微波,荡漾着时间的涟漪,向东流去,顺便把翘檐飞角的寺楼,繁密相连的民居,全都摇晃成水中暗淡的倒影,倒是具有图案美的杨柳枝条、银杏树尖上,流动着金色光照,与周围房舍交织成动人画面。夏秋之交,寺河上清风徐来,可以嗅到庙堂中逸出的缕缕幽香。听说,月半时分,丁公桥边,还会有一串月亮,倒映在碧波中,让人在恍惚中,误认为置身蓬莱仙境。这玄妙景致,引得历代诗人墨客,富商名士,远途奔波而来,探幽寻古,礼佛观景,留下许多清雅水墨,婉约诗文。

寺河旁的生活,也远离现代风格。她的青砖小瓦、小桥流水,与清风明月、淳朴民风长久作伴,在年复一年的古老上,体现着拙朴的魅力,苍老的神韵,浓厚的底蕴。夹河埠头上,不时有三两浣女,双手掬起水波,洗涤红绿衣衫。傍河平台上,三五成群的老人,闲逸地坐在竹凳上,吐纳初秋清凉气息,围着小方桌品茗聊天。还有那河街店主,悠悠地坐在藤椅上,也不在乎身边店铺生意,自在地打着哈欠,似乎想把寺庙旁的怡然时光,打发进一个甜美的梦乡。

长长的寺河水,就这样在柔静平和中,温和面世,悠然自得,凝聚起千年沧桑云月。这似乎也是一种佛旨在释发。凝视寺街寺河,如同礼佛,心静下来,感受到平平常常,便是久久远远的历史,叫许多在名利场上奔波的人,面对寺河顿起归附皈依之心。转身西望,三昧寺掩映在一片片一丛丛青砖灰瓦里,被宁静、古朴的民居围护着。那高矗的石坊,在一片炊烟中,时隐时现,似在虚无缥缈间,悠扬悦耳的风铃声沿河传来,微微震颤着敏感的神经。在这炊烟袅袅,人烟暖暖,水波徐徐的景致中,三昧寺平民化了,把佛祖佛义溶化于寻常巷陌,象寺院的钟馨风铃,悠悠扬扬,徐徐缓缓,顺着寺河水流淌。

 

寺      僧

 

面对垂柳飘拂的河埠,鸡犬相闻的房舍,三昧寺在人间烟火气息簇拥下,孜孜不倦地把佛法光芒,播撒向烟树万家丛中。又从长街曲巷幢幢古屋间,汲取灵逸之气,把自己修炼成名扬四海的宝刹名寺。寺内佛事活动繁盛,灯火闪烁,香烟缭绕,四大名山僧侣,赶来礼佛听经,八方游僧信徒,慕名挂单修持。众多高僧名士,从斗拱飞檐的殿堂经楼,举步云游,许多玄秘传说,也从幽雅精致的敞轩塔院不胫而走,沿着寺河、串场河,流向四面八方。

清代光绪年间,寺僧海霞,褒衣博带,袈裟芒鞋,跟着赵杰、可达的足迹,从禅房青灯黄卷前走出,云游四海。海霞自幼颖悟,生性恬淡,勤奋好学,遍读经书,过目成诵。且精通琴棋书画,不守清规戒律,春夏时节,常持瓜枣斗酒,独坐塔院树荫下,饮酒尝甜,怡然自乐。这并不影响他深研禅界学问,为广览博集经书典籍,他漫游各地,辗转飘泊,每到一处,都留下词章诗文,蝇头小楷。一日,他来到京师,打单寓居临街寺院。一位访客,见其笔墨秀逸非凡,大为惊诧,寻题与之攀谈,海霞对答如流,出言不俗,访客无比倾慕。又一日,差官来请海霞,带至一座森严门庭,显赫豪宅,厅堂中央,端坐衣冠锦绣的访客,原来却是朝野闻名的肃亲王。他十分钦慕海霞文笔学问,想延请为膝下两子之师,海霞应允执教一年。翌年践诺,肃亲王为之饯行,问及所求,海霞沉吟片刻,道出求请藏经的愿望。

这藏经为清宫内廷佛教大典,无非常典礼,不得请出,且需皇帝御赐。肃亲王求请慈禧太后,老佛爷笃信佛教,对佛教名山略知一二,随即说道:“三昧寺,听说过的,当年乾隆爷曾御赐三昧寺一幅《鹰海图》,还是爷亲笔所作呢。”于是准奏,又下懿旨:“钦赐龙藏,奉旨回山”。诏赐宫廷珍藏的明永乐年间《大藏经》6402卷,包括藏经、律经、论藏三类经文。出京前,肃亲王手书“钦赐龙藏,奉旨回山”,赠于海霞。这道懿旨明发各地,海霞一路所受礼遇极高,三昧寺声名也播扬大半个中国。

香火闪烁禅房幽深的寺院里,还有位神僧,法号月江。神僧法相,圆脸长耳,蔼然可亲,街头巷尾都是他的神幻传说。月江每天到河边洗碗,把用过的碗盏装进竹篮,放入水中,淘米洗菜一般,在水里使劲颠簸,餐具都成了碎片,提出水面,却是清爽整洁的碗盏。又洗坛子,象拉扯一条布袋,由里向外翻出来,洗刷干净,手一捅,又恢复原状。

月江有了名气,人家知道他道行高深,争着请他放焰口。一个晚上,六户人家都请他坐正台,他一一应允。到了焰口开台,有人转了一圈,家家都是月江坐在正台上,赶忙跑进寺院,告诉僧众。和尚们都说,月江师傅没有出去呀!走到禅房,从窗口张望,月江正在床上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默诵祷告。又有一次,寺中方丈让月江下乡收帐,估计来回要一日路程,便叫他早早动身。两个时辰过去,方丈经过禅房,听见里面鼾声如雷,原来月江正呼呼大睡,方丈喊醒月江,催他上路,月江揉揉惺松睡眼,回答方丈,已经走过一遭,明日债户送钱。又指指桌上两只玉米饼,说是欠帐人送他路上充饥的。第二天,送钱的人来了,一再道歉,有劳月江师傅远足,十分辛苦。

后来,月江远游各地,有人海上遇险,飘泊到海中荒岛,在岛上山洞里遇见他,虽精神矍烁,但形容枯槁,指甲绕身。他从袈裟内掏出六颗米粒,救活了六个濒临死亡的饥饿渔民。

三昧寺殿宇禅房中,流溢出许多名僧高士的正史野传,让人们从中感受到一种佛义的溶解,一种思绪的张扬,一种理念的扩展,一种神奇的遐想。民国初年,三昧寺方丈广岫,创办启慧佛学院,广招信徒,培养僧才。许多出家人在莲花宝座下完成学业,走向名山古刹,成为佛教高僧。近代名僧应慈,生于富豪之家,考中秀才,但他绝意仕途,循入空门。经过刻苦潜修,对华严教理造诣极深,先后创办上海华严大学,常州清凉学院,晚年又去各地讲经说法,门生弟子数以万计,不少人成为海内外佛教界著名高士。佛教界高僧苇舫大和尚,金山寺方丈慈舟长老,集玉佛寺、静安寺、相国寺三寺方丈于一身的真禅大师,美国佛教联合会会长浩霖法师,都先后从宝刹中走出,他们将融入自己性灵的佛教精神,先在这座古老镇市上传播开来,领着一座古城,走上虔诚的皈依之路,接着,又把佛旨光辉释放四面八方,让人们在经鼓悠扬、钟磬回荡中,修炼出一个憧憬仰慕、灵秘玄妙的精神世界。

 

寺       院

 

说过寺名寺僧,看过寺街寺河,现在,该走向这座闻名遐尔的寺院了。

三昧寺山门朝南,门前竖立三门四柱明式牌坊。即太平坊,坊高六米,四根方柱,托举横石,中间两柱高出,嵌着康熙皇帝的手书石匾“敕赐慈济寺”。坊额立柱上,饰有线条流畅的卷花纹,极为精美,两边石柱上镌刻凹形蓝字楹联:“西溪塔影寒山月,东海钟声古寺风”。牌坊向前,是碧波汨动的寺河水,有台阶直下河埠。牌坊与寺门之间,便是寺街石条路面,平滑的石板街,向两侧深长巷道伸展。寺门上悬挂蓝底金字匾额,横镌“三昧寺”三个苍劲大字。两侧钟鼓二楼对峙,分为上下二层,楼上为击鼓敲钟人居住,楼下各有拱形阙门伸入街面,白天通行车辆,夜晚关闭禁行,俨然两道古代城门。

临流自监,顾影自赏的寺院,厚实的砖墙内,佛号曼妙吟叹,每一幢大屋里,都存放着许多神话故事。从寺门进入殿堂,通衢幽深,梁柱工整,金碧辉煌。主殿为鸱吻兽脊黄釉琉璃瓦,飞檐斗拱,金铃迎风,建筑严整精致,气象宏伟。入院五进,每一进都有互成配套的厅楼厢房天井,木雕围栏,花格长窗,匾额花饰,古朴雅致,四栏井然可观,柱基稳如磐石。屋顶是高敞的弓形轩,有如豪宅深院,地面方砖严密实在,走在上面,有一种古远的回音。寺内三面院落,重重门层,幽广深远,从头殿背后登楼,可上两厢,进入次殿,仍可再经两厢楼廊,步入藏经楼。楼殿之间,回廊连接,遮雨蔽风。寺后方丈室大厅,悬挂四盏花梨木六角玻璃宫灯,宫灯上书禅语:“泉从何处冷起?泉从源头冷起。泉向何处流去?泉向去处流去。峰从何处飞来?峰从来处飞来。峰向何处飞去?峰向去处飞去……”。隐约之意,耐人寻味。

寺院殿堂两侧,曲径回廊尽头,双扉小门通向东西塔园,园中竖立六角石塔数十座,塔影在庄严中透出纤秀。塔身石壁洁净,塔座与塔身连接处,刻有螺发状“莲瓣”,塔脚石墩,雕着草状花纹。装饰精致的塔刹,在琉璃黄瓦的簇拥下,凌空屹立,向云天显示着或雍容或纤秀的身姿。据说,当年三昧寺中,凤楼龙阁,高柱提槛,正殿之西塔园,遍植奇花异卉;东侧塔园,曲径通幽,修竹翠叶,流觞曲水,风景绝佳。曲折回旋的建筑,精雕细琢的构件,点划出历史古典陈旧之相,牵萦着许多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在寺院里吟叹出许多绮丽诗行、雅秀文章。

三昧寺大殿中,供奉如来三身佛和迦叶阿难二祖。佛祖高踞香案龛位,巍巍然,凛凛然,俯临天下,蔼然灵慧,泽被万物,滋养人间。两侧佛龛里,住世护法的十八罗汉,或坐或立,或倚或卧,或镀金或敷彩,亦喜亦忧,亦惊亦怒,神态各异面对四方游客,遍受香客信徒古城民众瞻仰礼拜。佛殿中塑像金光灿灿、香案烟火袅袅,肃然仙貌耸立半空,不闻下界琐细市声,拱卫成一派崇高神秘的森然气象。僧侣与俗众,官宦与平民,在同一拱巍巍屋顶下,鼻息相闻,摩肩同拜,闭上眼睛,面朝佛祖,合掌念出祈祷。几名僧人围绕佛龛吟诵,节奏矜持舒缓,音色颇为圆熟,哦叹之音,曼吟回唱,一波三折,余韵不绝。木鱼伴着铜磬,敲奏起最悦耳的音乐,荡起悠悠回声,阵阵动人心魄。诵经念佛的人更加全神贯注,目不斜视,与那半空中萦绕的梵音完全融为一体。殿宇空间泛浮着蜡烛梵香的烟雾,柔黄色的光晕,让人进入恍惚迷离状态,游忽于天人神交和时间往返之间。禅堂佛殿里,没有诱人的许诺,没有祈祷的应答,没有丰厚的回报,极乐世界的引渡,尚在遥远的来世,这里只有热烈与忠诚,执着与专注,信仰与苦行,摒弃俗念与锲而不舍,这一切,日复一日创造着佛教的神奇魅力。

古城里的人们,拜佛修行,见贤思齐,有心向善,古风悠然。 记得年少时分,母子相倚,跨进三昧寺,仰视凹凸分明、庄严肃穆的佛像,虔诚和敬畏在心中冉冉升起,顿觉佛灵倘若在前,我们离他已经很近,似乎可以与之对话了。香案上烛光摇曳,每次都牵动佛象眉间和鼻沟的暗影,年少的心拧得很紧,和迷迷茫茫的一切,心神交驰,心随烟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敢提出,只能屏息敛气,放轻脚步,走近周围一尊尊佛像,细细端详,然后仰望崇高的空间,怔怔出神。那佛祖螺髻加顶,佛龛帷饰俨然,从高不可仰的屋顶拱脊上,当头垂落下来,半空中隐隐有缥缈的圣乐。再看周围,许多仰视的眼睛骤然发光,人人脸部轮廓分明,眼神奕奕,咀唇翕动,向着玄妙的方向祷告。从寺中回家,便做许多七彩的梦,紫帷金佛,红烛黄晕的影像,常常在梦中定格,醒来的时候,那些梦中的七彩已包裹好,和画笔画本一起,装在书包里。

 

寺      韵

 

过去种种影像,犹如隔岸风景,倒映在寺河水中。古三昧寺,在漫长时空中,静静地站成了旧城一段历史影象,悠悠地站成了人们一段彩色长梦。

临近黄昏,寺门未闭,零落的游客,三三两两,犹在殿院内逡巡来去。暮色映照着三昧寺的斑驳砖木、纵横苔藓,但人们还能从苍老的殿宇庭院,依稀见到千年古刹诸种胜景。那些兴致匆匆的现代建筑,建了又拆,来了又去,都是匆匆过客,唯有这千年古刹,默默伫立古城中心,在镇市长梦边缘,拓展着历史的张力。

出得寺门,寺街上已亮起桔黄色的路灯,红尘正准备把人们卷进去,汇入远处浮光掠影摩肩接踵的市井街景。站在傍河石板上,看得见河面倒漾着岸上的灯光,温馨之中带着神秘,象在哪里见过的童话插图,气象完整,情韵流畅。让人犹如临河俯读迷人心性的线装书籍,思想穿越时空,回溯到千年前古老文明的氛围中。

寺门前的时空,似乎都处于寂静之中,风不动,树不动,寺不动,佛不动,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丝风声,一切都呈静止状态,一切无生命和有生命的物象都成了雕塑。黑僧衣的蝙蝠停在空中,好象放飞的小风筝,猫狗蹲伏在人家门槛边,眯起眼睛打瞌睡。暮色之中,只觉得寺院周围的空间凝固了,时间休止了,人的衰老在延缓,生命状态在延长。在山门石坊旁站一会,渐渐感到,站长了看久了,会被寺河上洁净的空气溶化而去,飘逸成仙。

突然,寺院两侧,一面大鼓,一座铜钟,把暮颂的禅音敲响,每过一刻,把光阴连同古寺,一起敲还给历史。万籁俱寂,只听那钟鼓沉洪郑重地敲出节奏分明的声韵。钟鼓声敲开了全城许多高高低低的窗户,有人倚窗聆听,听这声响在凡尘传颂什么。不久,便有镇海寺、大圣寺、泰山寺的钟鼓响应,一问一答,一唱一和,直到古城里所有寺庙庵观经鼓磬钟都加入晚祷,高昂而阳刚的和鸣,一阵阵摇撼镇市上空,广大而立体的空间,激动着骚音,人们的心却一片澄静。

一会儿,钟潮鼓韵与千年寺院一起,渐渐隐退,把古城还给了六月蛙歌蝉鸣之夜。寺街两侧的老巷旧屋渐渐睡去,远远近近、零零落落的灯火也渐渐睡去,只留下小风习习,枝桠摇摇,寺河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