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小说:军中读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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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 中 读 书 记

                 牧  笛

毛泽东曾说过:解放军是个大学校。我人生的第一所大学,是在军队度过的。七十年代初,我应征入伍。离家前,我在书架前左挑右拣,最终精心选定了一堆书,打了个包准备随身带走。父亲回来,检查我的行装,见我携带如此多且重的书,勃然大怒,把这些书全扔在地下,严厉斥责我当兵吃苦的思想准备非常不足;在父与子从未爆发过的激烈争吵中,我开始意识到未来军旅生活的严酷与莫测,从此投笔从戎,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

一列长长的闷罐兵车,在寒风呼啸的冬夜把我们扔到荒无人烟的渤海湾,披星戴月,摸爬滚打的军营生活开始了。在我立志“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铁心做一名职业军人时,没想到,我并没有完全离开书本,首先是每个军人都发到一块红砖似的全一册《毛泽东选集》袖珍本。在那个年代,什么都会走样。“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万遍下工夫。”尽管当时我们这批城市学生兵,文化程度在军营最高,可是比起农村出身,大字不识几个甚至从小放牛养猪的娃,就显得我们阶级感情不够深厚,不够苦大仇深,学毛选也就不如别人理解透彻;于是有人白天出操练兵,熄灯后还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夜读“红宝书”,砖头般厚的毛选四卷,一星期能读上个几回,心得笔记密密麻麻,天知道他读懂了什么,可换来的是领导的表扬赞许,对这些人,惭愧的我是既不屑也望尘莫及。

下到老连队后,军营生活相对稳定,没想到我的周围竟然有一批大学生军人,虽然他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分到部队,但那时个个灰心失望不愿意再摸书,可他们毕竟是文化人,对我们读闲书,也不加干涉;一次,我躲在营房里看从老乡家里借来的《红楼梦》,被找我打球的干部发现了,他也不过是揪着我的耳朵说:“看什么吊膀子书啊!走,打球去!”我在不足两米的营房仓库角落里,用木板和汽油桶搭了个书桌,又悄悄地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活。我是兴之所至,碰到什么读什么,缺乏计划性。一起滚稻草的战友小施也酷爱学习,他提出我俩分头研究美苏两霸(以军事为主),各学一门外语,每周我俩交流心得,互相讲授一次;可惜当时条件不具备,他也去了外地,这个动议没能坚持下去,否则,今天的我将是另一番人生了。

在那“极左”的年代,书籍极其匮乏,很多书在军营内几乎绝迹。碰到好书,我就干脆一字字的抄起来,如那时看到的兵书《三十六计》,就形成了我的手抄本。战友老李在帮助地方工作时,发现驻地附近荣军疗养院图书室内有一批封存的“封资修”禁书准备销毁,于是做了些挑选,然后来个“掉包计”,买来一些时政书籍“滥竽充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地约上我,用一个大藤条箱装了满满的一箱书,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批书从山下地方运回了山上军营,偷偷地藏在了我所保管的小仓库里,这就大大地丰富了我的读书生活。

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两人间的天机竟然也会泄漏,一天,军务股的某参谋径直找到我,说要借书;惊诧之余,我当然不能和盘托出,而是从中挑了几本如高尔基的《我的大学》之类给他。这位参谋很不满意,竟然回司令部向政治部林主任告了我一状。在一次全团军事教员会上,林主任突然说道:“据反映,某单位的小李看了很多封资修的书,不知从哪弄来的,要注意啊!”我一听如此点名道姓,心想这回遭了!没料到,这位开明的政治部主任话锋一转说:“话又说回来,要是你们也像小李那样在军报发个文章,写个作品什么的,那你就看吧。”就这样,我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关。在我将要离开部队时,老李从箱中选取了一套朱生豪译本的《莎士比亚全集》送给我作纪念,至今我还珍藏着。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这批书在军营中伴随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读书,化入了我平凡而多彩的人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