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尚面膜好用吗:梦醒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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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陈叔宝,是陈顼的长子。生于公元553年,卒于公元604年。终年51岁,在位7年(582年正月到589正月)。史称“后主”。

太建十四年(582)正月中旬,萧摩诃平定了陈叔陵的叛乱之后,陈叔宝即位:

 

丁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癸亥,以长沙王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始兴王叔陵家金帛累巨万,悉以赐之。以司马申为中书通事舍人。

乙丑,尊皇后为皇太后。时帝病创,卧承香殿,不能听政。太后居柏梁殿,百司众务,皆决于太后,帝创愈,乃归政焉(《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正月)。

 

582年正月十三日,被二弟陈叔陵趁父亲死、砍伤颈部的陈叔宝忍痛即帝位,实行了大赦。

正月十九日,他以长沙王陈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以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当陈叔宝提拔了这二位平叛功臣之后,接着把二弟陈叔陵的巨大家产全都赏赐给了萧摩诃。同时任命司马申为他身边负责传达诏令的联络官员(中书通事舍人)。

正月二十一日,陈叔宝下诏尊称母亲柳氏为皇太后。这时,他的伤势还很重,不能临朝听政,卧躺在承香殿疗养。柳太后只好居住在柏梁殿听政,中央各机关政务,都由柳皇太后裁决处理。直到陈叔宝的伤势痊俞,柳太后才归政。

既然陈叔宝养病,我们忙里偷闲,去看看隋文帝杨坚在干什么:

 

辛酉,隋置河北道行台于并州,以晋王广为尚书令;置西南道行台于益州,以蜀王秀为尚书令。隋主惩周氏孤弱而亡,故使二子分莅方面。以二王年少,盛选贞良有才望者为之僚佐;以灵州刺史王韶为并省右仆射,鸿胪卿赵郡李雄为兵部尚书,左武卫将军朔方李彻总晋王府军事,兵部尚书元岩为益州总管府长史。王韶、李雄、元岩俱有骨鲠名,李彻前朝旧将,故用之。

初,李雄家世以学业自通,雄独习骑射。其兄子旦让之曰:“非士大夫之素业也。”雄曰:“自古圣贤,文武不备而能成其功业者鲜矣。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及将如并省,帝谓雄曰:“吾儿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吾无北顾之忧矣(《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正月)!”

 

正月十七日,元宵节刚过,隋朝在并州(治山西省太原市)设置黄河以北地区中央驻地方的直属机关(行台),任命晋王杨广为驻地机关的第一把手(行台尚书令);又在益州(治四川省成都市)设置西南地区行台,任命蜀王杨秀为行台尚书令。隋文帝吸取了北周宇文氏亲王孤弱无援、而被剿灭的教训,所以分别派杨广、杨秀这两个儿子主管并州、益州的军事,用来捍卫中央政权。又因为杨广、杨秀年少,精心挑逃正直而有才华的大臣担任辅臣。如:任命灵州(治宁夏吴忠市西南)刺史王韶为杨广并州府里的第三把手(行台右仆射);任命主管民族事务的部长(鸿胪卿)李雄为国防部部长(兵部尚书),让他同左武卫将军(上将)李彻主管杨广晋阳府的军事;任命国防部部长(兵部尚书)元岩为益州军区参谋长(总管府长史)。王韶、李雄、元岩都由于品格刚强、正直而负有盛名,李彻因为是前朝(北周)的旧将,又有威望,所以隋文帝重用了他。

当初,李雄家族世代都是通过学识而获取的功名,唯独李雄喜欢练习骑马、射箭。他的哥哥李子旦责备说:“骑马、射箭不是士大夫所应从事的事业。”李雄不以为然地说:“自古以来的圣贤之人,不具备文武全才的人建功立业很少。我虽然不聪明,但也读了不少前代的圣贤之书,只是没有墨守陈规。我要做到能文能武,兄长为什么说我做得不对呢?”等到李雄将要奔赴并州府上任,隋文帝对他说:“我的儿子杨广经历的事情不多,凭你的文才武略去辅佐,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也就是说,李雄远远超越了士大夫的作为,而杨坚的这两个宝贝儿子又是怎样的人物呢?

 

二王欲为奢侈非法,韶、岩辄不奉教,或自锁,或排阁切谏。二王甚惮之,每事咨而后行,不敢违法度。帝闻而赏之。

又以秦王俊为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领关东兵。

隋元景山出汉口,遣上开府仪同三司邓孝儒将卒四千攻甑山。镇将军陆纶以舟师救之,为孝儒所败;涢口、甑山、沌阳守将皆弃城走。戊辰,遣使请和于隋,归其胡墅(《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正月)。

 

晋王杨广(杨坚次子)、蜀王杨秀(573—618。杨坚第四子)经常想追求奢侈享受,干一些非法的事,王韶、元岩总是拒绝执行他俩的指令,或者自锁请罪,或者闯进王府劝谏。因此二王非常忌惮他俩,凡事总是先与他们商议后再去执行。隋文帝听说后,奖赏了王韶、元岩。

隋文帝又任命秦王杨俊(571—600。杨坚的第三子)为中央驻黄河以南地区直属机构的第一把手(行台尚书令)兼洛州(治河南省洛阳市)刺史,统领潼关以东的军队。

也就是说,隋王朝的军事暂时分为三大军区,以山西太原杨广为第一军区,以四川成都杨秀为第二军区,以河南洛阳杨俊为第三军区。

再说隋国南方集团军总司令(行军元帅)元景山率部出兵汉口(位于武汉市黄鹤楼长江对岸的龟山脚下的汉江入长江口),派遣大将(上开府仪同三司)邓孝儒率领四千人攻打甑山(位于湖北汉川县)。陈国甑山守将陆纶率领水军前往救援,被邓孝儒打败。接着陈国涢口(湖北汉川东北涢水入汉江口)、甑山、沌阳(武汉市汉阳到沌口一带)守将全都弃城逃走。

正月二十四日,陈国外交部派使者到长安请求与隋朝和好,并把去年夺取的故墅城归还。

陈、隋两国有了和平,陈叔宝的伤口也日渐好转,于是,他才有好心情立后、封王:

 

己巳,立妃沈氏为皇后。辛未,立皇弟叔俨为寻阳王,叔慎为岳阳王,叔达为义阳王,叔能为巴山王,叔虞为武昌王。隋高颎奏,礼不伐丧;二月,己丑,隋主诏颎等班师(《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二月)。

 

正月二十五日,陈叔宝册立他当太子时的王妃沈婺华为皇后。二十七日,封皇弟陈叔俨为寻阳王,陈叔慎为岳阳王,陈叔达为义阳王,陈叔熊为巴山王,陈叔虞为武昌王。

与此同时,隋国国务院第一副总理高颎向杨坚上疏说,根据古代之礼,我国不应该讨伐有国丧的陈国。二月十五日,隋文帝下令高颎等人班师回朝。

随着阳春三月的到来,三月二十五日,陈叔宝可能考虑到父亲得天下是从陈伯宗手里夺来的,为了良心上的平衡,他任命陈伯宗的弟弟陈伯恭(任尚书左仆射、封晋安王)为湘州刺史,陈伯智为尚书仆射。

这是一次难得的和平时期,隋、陈两国都要在和平的环境下搞经济建设,史料也就简单地记载了如下几则信息:

其一、四月十一日,隋国大将军韩僧寿在鸡头山(位于山西省阳城县横河镇盘亭河西岸)打败突厥军队,上柱国李充在盘亭河北岸山上打败了突厥的另一支部队。

其二、四月十七日,陈叔宝立皇子永康公陈胤为皇太子。陈胤是孙姬的儿子,是沈婺华皇后的养子。

其三、五月十六日,原齐国营州刺史高宝宁,率领突厥军队进犯隋国在齐国营州的基础上改为的平州(治辽宁省辽阳市),突厥出动了五个可汗的全部军队,共计四十万入侵长城以南地区。

其四、六月十二日,隋国派使者到建康为陈宣帝吊唁。

以上四则史料,告诉了我们这样的信息:陈国的太子陈胤不是沈皇后亲生,隋国与突厥形成了重要的敌对势力:

 

乙酉,隋上柱国李光败突厥于马邑。突厥又寇兰州,凉州总管贺娄子干败之于可洛峐。
  隋主嫌长安城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纳言苏威劝帝迁都,帝以初受命,难之;夜,与威及高颎共议。明旦,通直散骑庾季才奏曰:“臣仰观乾象,俯察图记,必有迁都之事。且汉营此城,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愿陛下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帝愕然,谓颎、威曰:“是何神也!”太师李穆亦上表请迁都。帝省表曰:“天道聪明,已有征应;太师人望,复抗此请;无不可矣。”丙申,诏高颎等创造新都于龙首山。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恺有巧思,领营新都副监。恺,忻之弟也(《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六月)。

 

六月十三日,隋国元帅(上柱国)李光在马邑(位于山西省朔县)打败突厥军队。突厥军队又进犯兰州(古城位于甘肃省兰州市城关区),被隋朝凉州(治甘肃省武威市)军区司令贺娄子干在可洛(位于甘肃武威东南)打败。

隋文帝嫌弃京都长安宫城规模狭小,而且宫中经常出现妖怪异象。国会会长苏威劝他迁都,这位新皇帝认为自己受天命登基不久,不适应轻举妄动,因此感到很为难。于是,他只好在夜间与苏威和高颎共同商议。

第二天早晨,隋文帝的随从顾问(通直散骑常侍)庾季才上奏说:“臣仰观天象,俯视天文图的标记,必定会有迁都的事发生。再说从西汉王朝初年修建长安城,至今已有八百多年,长安周围的水质全部变咸,不再适应人畜饮用。请陛下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制定迁都的计划。”

庾季才的建议,与杨坚、苏威的迁都意见不谋而合,让隋文帝很吃惊,他对高颎、苏威惊呀地说:“庾季才建议迁都的事,为何与我们的计划如此神奇吻合呢!”与此同时,太师李穆也上表请求迁都,隋文帝看了奏疏,感觉到更是天意一致,对李穆回复说:“天道聪明,已经出现了迁都的应验;太师说出的是众人所望之言,所以您重新提出请求。由此看来,迁都计划没有什么不行的。”

六月二十四日,隋文帝下诏命令高颎等人负责在龙首山(位于陕西省扶风县城东南22·5公里处。西汉长安都城在龙首山北麓,杨坚新修的都城“大兴城”选址在龙首山南麓)一带建造新都城。因为太子杨勇的侍从官(左庶子)宇文恺(大将军宇文忻的弟弟)在建筑方面有巧妙的设计构思,杨坚任命宇文恺担任修建新都城的副总监。

也就是说,隋国与陈国都换上了新皇帝,所不同的是,杨坚靠自己夺取了江山,而陈叔宝是继承者。明天会怎样?九月的秋风有一次约会。

 

 

 

 

这些天陈叔宝正忙一件事,他想:自己没有被二弟陈叔陵砍死,这是佛祖的保佑。他在伤口愈合之后,首先是大赦天下:

 

秋,七月,辛未,大赦(《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七月)。

九月,丙午,设无碍大会于太极殿,舍身及乘舆御服。大赦。

丙午,以长沙王叔坚为司空,将军、刺史如故(《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九月)。

 

七月二十九日,陈叔宝下诏大赦。可是,他觉得这次大赦只是对天下的感恩,而佛祖对他的保护不能忘恩负义。这样一想,在时隔三十六天的九月初五,他亲临太极殿举行了无遮大会(所谓“无遮”,就是兼容并蓄而无阻止。“无遮大会”是佛教举行的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学起堂爹陈霸先和梁武帝萧衍舍身。同时还准备了舍身时所乘坐的法驾、龙袍,再次大赦。

看了这一史料,我们仿佛在看一个做梦的人,其行为既荒谬又好笑。尽管我不知道陈叔宝梦醒时会怎样,只知道他效仿萧衍,一定会让国家灭亡。

陈叔宝举办“无遮大会”舍身的九月初五同一天,他任命长沙王陈叔坚为司空,原骠骑将军、扬州刺史的职务不变。

也就是说,陈叔宝这时只信任四弟陈叔坚,因为陈叔坚他才有今天。有了陈叔坚作为他的后盾,他也能安心舍身。

既然陈叔宝舍身,我们只好到隋国去看看风景:

 

冬,十月,癸酉,隋太子勇屯兵咸阳以备突厥(《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十月)。

十二月,丙子,隋命新都曰大兴城。

乙酉,隋遣沁源公虞庆则屯弘化以备突厥。

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与突厥沙钵略可汗遇于周槃,沙钵略有众十余万,军中大惧。长儒神色慷慨,且战且行,为虏所冲突,散而复聚,四面抗拒。转斗三日,昼夜凡十四战,五兵咸尽。士卒以拳殴之,手皆骨见,杀伤万计。虏气稍夺,于是解去。长儒身被五疮,通中者二;其战士死伤者什八九。诏以长儒为上柱国,馀勋回授一子(《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十二月)。

 

十月初三,隋国太子杨勇率军驻守在陕西咸阳,以防备突厥人入侵。

十二月初七,隋国修建的新都工程完工,命名为“大兴城”。

十二月十六日,隋朝派沁源公虞庆则率军驻防弘化郡(治甘肃省庆阳县),以防备突厥人入侵。

再说隋国方面军司令(行军总管)达奚长儒,他率领两千将士与突厥沙钵略可汗在周盘(位于甘肃省庆阳县境内)相遇,沙钵略的军队有十多万,只有二千人的隋军见此非常恐惧。唯独司令员达奚长儒神色不变,情绪慷慨激昂,他一边战斗,一边退却,部队虽然多次被突厥人冲散,但是很快又重新汇集起来四面抵抗。

隋军转战了三天,往往一天一夜就要交锋十四次,战争惨烈到五种兵器(戈、支、戟、酋矛、夷矛)全部用完。战士只好用拳头搏斗,直到拳头露出白骨;总共杀伤了上万敌人。突厥军方见隋军如此勇猛,士气稍微沮丧,最后九万人的突厥部队撤围退走。

这次战斗结束,达奚长儒全身受了五处伤,其中重伤两处;部下死伤十分之八九。隋文帝下诏授予达奚长儒为上柱国,多余的功勋授给他的一个儿子。

也就是说,达奚长儒英勇善战,取得了显赫战功,其功劳他一生受用不尽。那么,读者会问:这次抗击突厥人,隋国的其它军队呢?

 

时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总管叱列长叉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皆为突厥所败。于是突厥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

沙钵略更欲南入,达头不从,引兵而去。长孙晟又说沙钵略之子染干诈告沙钵略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沙钵略惧,回兵出塞(《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十月二)。

 

在达奚长儒的二千人马与突厥十多万大军交战时,隋国大将冯昱率部驻扎乙弗泊(位于青海省乐都县以西),兰州军区司令员叱列长叉率部镇守临洮(位于甘肃省岷县),上将李崇率部驻守幽州(治北京市),这些军队都被突厥人打败。这样突厥可汗纵兵从木硖(治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县西南)、石门(治宁夏固原西南)分两路入侵,武威(治甘肃省武威市)、天水(治甘肃省天水市)、金城(治甘肃省兰州市)、上郡(治陕西省富县)、弘化(治甘肃省庆阳县)、延安(治陕西省延安市东北)等郡的牲畜全部被抢掠一空。

沙钵略可汗见隋军如此懦弱,还想进一步向南扩大战果,达头可汗觉得兵疲力尽,就率兵退走。沙钵略可汗见达头撤军,他正在犹豫时,隋国著名将领长孙晟(551—609。北周大象二年【580】,沙钵略可汗向北周求婚,周宣帝宇文赟把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宇文芳封为千金公主许婚。等到娉娶时,北周与沙钵略可汗各自炫耀实力,都精选骁勇之士充当使者。因此北周派名将长孙晟为使者,作为汝南公宇文神庆的副手,送千金公主到突厥去完婚。北周曾先后派数十名倒使者前往,但沙钵略可汗多轻视不礼,却唯独敬重长孙晟一人,并常与长孙晟游猎,以至长孙晟留在突厥长达一年。长孙晟趁机用计)因在突厥军营,加上沙钵略可汗父子对他十分的信任,这时,他从中劝说沙钵略可汗的儿子染干,让染干阻止父亲继续南侵。染干用计欺骗父亲说:“铁勒(居突厥以北游牧族)等部起兵造反,准备袭击您的宫殿(牙帐)。”沙钵略因此害怕,才跟在达头后面回兵捍卫大本营去了。

也就是说,突厥人没有向南深入,与长孙晟的计谋分不开。我不知道隋王朝这时的兵力为何如此虚弱,如果北周时的名将韦孝宽,尉迟迥还在,会败得这样惨吗?接着史料对隋国南方附庸国(后梁)作了这样的介绍:

 

隋主既立,待遇梁主,恩礼弥厚。是岁,纳梁主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兰陵公主。由是罢江陵总管,梁主始得专制其国(《资治通鉴》太建十四年十二月)。

 

隋文帝即位后,厚待后梁孝明帝萧岿。这年岁末,隋国聘娶萧岿的女儿为晋王杨广的王妃,还想让萧岿的儿子萧瑒(萧岿的接班人萧琮的弟弟)娶兰陵公主杨阿五。因此撤销了江陵军区,萧岿才真正意义上开始在后梁国执政。

这就是陈宣帝太建十四年(582)所发生的事。这些事一件件是血与火、情与权、智慧与谋略的较量,在隋、陈和突厥三个政权中展现。明天我漫无边际的遐思中到来:

 

春,正月,庚子,隋将入新都,大赦。

壬寅,大赦,改元。

初,上病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皆决于长沙王叔坚,权倾朝廷。叔坚颇骄纵,上由是忌之。都官尚书山阴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皆恶叔坚而有宠于上,日夕求其短,构之于上。上乃即叔坚骠骑将军本号,用三司之仪,出为江州刺史。以祠部尚书江总为吏部尚书(《资治通鉴》至德元年正月)。

 

陈叔宝的至德元年(583)正月初一,隋国将要迁入新都大兴城,大赦天下。

正月初三,陈叔宝也大赦天下,改太“建十五年”为“至德元年”。

当初,陈叔宝受伤,不能处理朝政,朝廷大小政务都由长沙王陈叔坚裁决处理,因此陈叔坚权倾朝野。陈叔坚经过近一年的执政,变得十分骄横,由此受到陈叔宝的猜忌。司法部部长孔范与侍从室主任(中书舍人)施文庆,都因厌恶陈叔坚而受到陈叔宝的宠信。所以,这帮小人朝夕寻找陈叔坚的过失,然后向这位末代皇帝进谗诬陷。如此一来,陈叔宝就给了陈叔坚骠骑将军的本来称号,让他享受“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耀,出任江州刺史。又改任祭祀部部长(祠部尚书)江总为央组织部部长。

也就是说,陈叔宝好了伤疤忘了痛,陈叔坚是得志就猖獗,最后让小人江总再次登上了大雅之堂。如此一来,陈叔宝的恶梦更加虚幻:

 

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司马申既掌机密,颇作威福,多所谮毁。能候人主颜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附已者,因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而靡。

上欲用侍中、吏部尚书毛喜为仆射,申恶喜强直,言于上曰:“喜,臣之妻兄,高宗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宁忘之邪?”上乃止(《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四年二月)。

 

陈叔宝的右卫将军(大将)兼侍从室主任(中书通事舍人)司马申一直掌管机密,颇有作威作福的举止,如果谁不顺他的意思,他就在陈叔宝面前诋毁。大凡是小人,都会有一个共性——就是善于察颜观色。司马申也不例外,如果有忤逆他的人,他必定会在陈叔宝高兴时稍微加以挑拨;如有依附他的人,他就会看陈叔宝的意思随机加以推荐。因此,朝廷内外大臣都把司马申当成满足权力欲望的坐标,一些想当官的人像风一样向他家里跑。比方说,陈叔宝想起用侍中、吏部尚书毛喜为国务院执行总理(尚书仆射),司马申因不喜欢毛喜的刚强正直,对陈叔宝宛转地说:“毛喜是我的内兄,先帝时他曾说陛下酗酒成性,让先帝驱逐像江总这样的东宫大臣,陛下难道忘了吗?”

司马申说完这句话,向陈叔宝投去一个“十分真诚”的目光,让陈叔宝马上意识到不能重用这样的人。

这就是司马申的本领。陈叔宝既信佛,又爱美女,加上有江总、司马申、施文庆、孔范这批小人,我想:他的恶梦一时不会惊醒。

 

 

 

至德元年(583)二月底,建康的春寒突然降临,让农夫觉得春播难以进行。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陈叔宝的心情舒畅,并在后宫置酒吟唱:

 

上创愈,置酒于后殿以自庆,引吏部尚书江总以下展乐赋诗。既醉而命毛喜。于时山陵初毕,喜见之,不怿;欲谏,则上已醉。喜升阶,阳为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中。上醒,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彼实无疾,但欲阻我欢宴,非我所为耳。”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乞鄱阳兄弟,听其报仇,可乎?”对曰:“彼终不为官用,愿如圣旨。”中书通事舍人北地傅縡争之曰:“不然。若许报仇,欲置先皇何地?”上曰:“当乞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乃以喜为永嘉内史(《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二月)。

 

陈叔宝的伤口创面痊愈,在后宫设宴为自己恢复健康欢庆。他请来中央组织部部长江总以下的臣子奏乐赋诗。随着一曲曲乐声,一次次吟诵,陈叔宝在醉意中命令毛喜赋诗。

按照中国传统的礼教制度,作为孝子的陈叔宝在守孝三年期间,不应该寻欢作乐。而此时陈宣帝刚刚安葬不到三天(陈宣帝是同年同月的二月二十五日下葬于显宁陵。所以笔者估计只有三天左右),毛喜见陈叔宝就如此放肆很不高兴。他想劝阻,可是陈叔宝已经醉入梦乡。无奈之下,毛喜登上吟诗台(因君命难违,所以毛喜不得不登阶),假装心脏病发作,扑倒在台阶下,然后在场的人把他转移到办公室。等陈叔宝酒醒知道情况后,他对奸臣江总说:“我悔不该召毛喜前来宴饮,其实他没有病,只是想阻止我设宴言欢,这种宴会并非是我这样的孝子所能举办。”

陈叔宝总算是明白了毛喜的用心,可是他对毛喜的良苦用心不能领情,连忙又去对司马申谋划说:“毛喜在宴会上负气装病,我想让他的仇家鄱阳王(陈伯山)兄弟为其兄长(陈伯宗、陈伯茂都是毛喜出主意被陈宣帝杀掉的)报仇,行吗?”

司马申本来就是靠察颜观色吃饭,这时他为了讨好陈叔宝,火上浇油说:“毛喜终究不会为陛下所用,我愿意按照陛下的圣旨行事。”皇帝侍从室主任(中书通事舍人)傅縡(zài)在场,他争辩说:“这样不行。如果允许鄱阳王兄弟去报仇,那么把先帝置于何地?”

傅縡的意思是说,这样做对不起死去的陈顼。这让陈叔宝一时也觉得为难。为了尊重父亲,陈叔宝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说:“既然如此,让出一个小郡,派毛喜到那里,不允许他干预朝政。”

陈叔宝说完,安排毛喜到永嘉郡(治浙江省温州市)当了内务部部长(内史)。

随着毛喜的调动,陈叔宝留下了陈叔坚:

 

长沙王叔坚未之江州,复留为司空,实夺之权(《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八月)。

 

至德元年(583)八月,长沙王陈叔坚还没有到江州赴任,陈叔宝重新留他在京城担任司空,目的是想夺江州刺史的实权。

这时是隋国杨坚主宰天下,史料基本上以隋王朝的历史事件为主,在并不多的陈国史料中,十至十一月,又记载了如下的几件事:

 

丁酉,立皇弟叔平为湘东王,叔敖为临贺王,叔宣为阳山王,叔穆为西阳王。

戊戌,侍中建昌侯徐陵卒。

癸丑,立皇弟叔俭为安南王,叔澄为南郡王,叔兴为沅陵王,叔韶为岳山王,叔纯为新兴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十一月,遣散骑常侍周坟、通直散骑常侍袁彦聘于隋。帝闻隋主状貌异人,使彦画像而归。帝见,大骇曰:“吾不欲见此人。”亟命屏之(《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月)。

 

十月十七日,陈叔宝封皇弟陈叔平为湘东王(陈顼第十八子),陈叔敖为临贺王(陈顼第十九子),陈叔宣为阳山王(陈顼第二十一子),陈叔穆为西阳王(陈顼第二十二子)。

十月十八日,陈国直臣建昌侯徐陵(生前担任侍中)去世。

十月二十一日,陈叔宝又封弟弟陈叔俭为安南王(陈顼第二十三子),陈叔澄为南郡王(陈顼第二十四子),陈叔兴为沅陵王(陈顼第二十子),陈叔韶为岳山王(陈顼第二十五子),陈叔纯为新兴王(陈顼第二十七子)。

陈叔宝大肆封诸弟为王之后,十一月派遣散骑常侍周坟、通直散骑常侍(魏文帝合并散骑与中常侍为一官,称之为“散骑常侍”,以士大夫任职。主要在皇帝身边规谏过失,兼任皇帝的顾问,出则骑马散从。资深者称祭酒散常侍。魏末增加名额,新增者为员外散骑常侍。晋武帝司马炎令员外散骑常侍二人与散骑常侍共同轮流值班,称“通直散骑常侍”。都是皇帝的随从顾问)袁彦组团访问隋国。陈叔宝早就听说隋文帝的相貌奇异,这次让袁彦画下杨坚的画像带回。陈叔宝见隋文帝的浓眉像两条卧龙向上飞腾,大眼炯炯有神,一对耳垂厚大,外加一个宽厚的大嘴巴,不禁大吃一惊地说:“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随即命令撤除画像。

也就是说,陈叔宝的克星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第六感觉有了反映。到了十二月,这位半清醒半糊涂的皇帝,像梦游人一样,又干了这样一件蠢事:

 

丙辰,司空长沙王叔坚免。叔坚既失恩,心不自安,乃为厌媚,醮日月以求福。或上书告其事,帝召叔坚,囚于西省,将杀之,令近侍宣敕数之。叔坚对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臣既犯天宪,罪当万死。臣死之日,必见叔陵,愿宣明诏,责之于九泉之下。”帝乃赦之,免官而已(《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十二月)。

 

583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担任司空的陈叔坚(封长沙王)被免官。陈叔坚自从失去了皇兄的恩宠之后,心中不能自安。在这种煎熬的日子里,他或厌恶、或逢迎于世故之中,以祭祀日月来祈求得福。有人上书告发他,陈叔宝看了告发信,召见了陈叔坚,经过审问属实之后,他把陈叔坚囚禁在中央办公厅(西省。中书省的别称),准备派遣亲近的侍卫官去宣判罪行。陈叔坚接到诏书,绝望地说:“我祭祀日月、厌恶逢迎,本来没有恶意,只是想求得亲近陛下。既然我触犯了天子的法令,罪该万死。只是我死之后,必定会在阎王殿见到陈叔陵,我希望向他宣读陛下的诏令,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他进行谴责。”

陈叔坚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不管是他当初监视二哥陈叔陵,还是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陈叔宝看了陈叔坚写的“我希望向他宣读陛下的诏令,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他进行谴责”句时,因感动赦免了他,只是罢官而已。

这就是至德元年陈国所有的记载,我们回头再看看隋国:

 

三月,丙辰,隋迁于新都。

初令民二十一成丁,减役者每岁十二番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丈。周末榷酒坊、盐池、盐井,至是皆罢之。

秘书监牛弘上表,以“典籍屡经丧乱,率多散逸。周氏聚书,仅盈万卷。平齐所得,除其重杂,裁益五千。兴集之期,属膺圣世。为国之本,莫此为先。岂可使之流落私家,不归王府!必须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隋主从之。丁巳,诏购求遗书于天下,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三月)。

 

三月十八日,隋朝迁入新都。

在迁入新都后,隋文帝开始颁布了施恩令:平民年满二十一岁的壮丁,由每年服役(为国家做义务工)三十天减为二十天,没有时间去做义务工或另有原因不能去的壮丁,以前要用绢四丈抵工,现在改为二丈。北周末年官府专营酒坊、盐池、盐井的禁令,这时也全部废除。

文化部党总书记(秘书监)牛弘上书说:“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典籍屡次经过战乱而流失,大多数散失在民间。原北周收集的典籍,仅有一万多卷。平定齐国时所得到的典籍,除去重复的书籍以外,不同内容的书籍只增加了五千卷。重新收集之期,应该在当今盛世。典籍为国家教育之本,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岂能让它流失到民间,不归国家所有呢!因此,必须借助陛下的圣威,动员民众献书,并给予献书者相适应的利益回报。如此一来,各种奇异的典籍必然会增多,国家图书馆的收藏就会丰富。”隋文帝听从了这一建议。三月十九日,文帝下诏在全国各地收购遗失的典籍,每献一卷,赏缣一匹。

正当隋文帝挤时间抓文化建设时,处于西北的吐谷浑人(中国古代民族。亦称吐浑,原为鲜卑慕容氏部落的一个分支,西晋永嘉年间【307一312】,首领慕容吐谷浑率领其部落从东北迁徙到青海、甘肃一带,与羌人杂处。后来以吐谷浑为姓,其王夸吕建都在青海湖西岸的伏俟城【遗址位于青海省海南州共和县石乃亥乡菜济河南的铁卜加村】,始称可汗)入侵隋国的边境临洮(甘肃省临洮县):

 

夏,四月,庚午,吐谷浑寇隋临洮。洮州刺史皮子信出战,败死;汶州总管梁远击走之。又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壬申,隋以尚书右仆射赵煚兼内史令。

突厥数为隋寇。隋主下诏曰:“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虑,惧周交之厚;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盖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也。朕以为厚敛兆庶,多惠豺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节之以礼,不为虚费,省徭薄赋,国用有余。因入贼之物,加赐将士;息道路之民,务为耕织;清边制胜,成策在心。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乘昔世之骄,结今时之恨。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诸将今行,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拜(《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四月)!”

 

四月初三,吐谷浑兴兵侵犯隋国的临洮。洮州刺史皮子信率部迎战,结果兵败身亡;汶州(治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东南)军区司令梁远,他率部击退了入侵者。吐谷浑又兴兵侵犯廓州(治青海省贵德县以南),廓州军区的军队打败了入侵者。

四月初五,隋文帝以国务院杨要局第二党总副书记(尚书右仆射)赵煚兼任内务部部长(内史令)。

再说突厥人多次兴兵侵犯隋国,隋文帝在出征前下诏动员部队说:“以前有周国和齐国与突厥人抗衡,不让其分裂我华夏,后来突厥人只好与周、齐两国同时建交。当时周国因顾虑东边的齐国,恐怕齐国人与突厥人结下深厚友谊,到时对周国不利;齐国人也顾虑周国,害怕周国与突厥交往深厚。周、齐两国都认为突厥人的轻重取向,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同有如临强敌之忧。跟突厥人建交的目的,是想减少边疆的防御费用。我认为重收老百姓的税赋,多聚敛财物,向突厥这只豺狼施以恩惠,并没有让他们感恩,反而资助了他们前来入侵的野心。

“从现在起,我们应该采取有礼、有节,不再去花冤枉钱财,减省徭役税赋,这样国用开支就会绰绰有余。再把输送突厥人的财物,增加对将士的奖赏,也减省了百姓输送这些财物去突厥道路上的奔波,节约下来的劳力也能专心耕种织布。清除边患、克敌制胜,我已胸有成竹。突厥人凶恶愚昧,不可能理解这一深刻的道理。即将到来的安定,大家不要认为是战国时期七国争雄之时;更不能仰仗前代怏怏大国的骄气,结下眼前的仇恨。最近突厥人又倾巢出动,侵犯我北部边境,让上天都愤恨,他们赶来必然是送死。各位将帅今日之行,并不是一味地去拼杀,而是有义务对民众收容养育,如果有投降者应该接纳他们,有不顺从者处死,使突厥人再也不敢有南侵的野心,永远服从我国的威刑。何必让他送儿子来我朝作为人质?也无须要他来长安朝拜。”

也就是说,隋文帝策划出了一个民族大团结的宏伟蓝图。隋军这次远征是按照这一蓝图吗?一个强大的隋朝帝国会实现吗?583年的北部边疆会有一个答案。

 

 

 

 

黄河最的大支流是渭水,它起源于甘肃省渭源县西北鸟鼠山,东南至清水县进入陕西境内,横贯渭河平原;向东流入潼关到黄河。全长787公里。流域面积13·43万平方公里。“渭桥”也是有来历的。据史料记载:汉武帝之后长安渭河上有东、中、西三桥。中桥是秦朝修建,当时起名为“横桥”。因秦国首都咸阳在渭水南岸有兴乐宫,渭水北岸有咸阳宫,才修建中桥以通二宫;汉朝更名渭桥。东渭桥是汉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修建,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北灞水与泾水入渭水处东侧。“西渭桥”是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修建,因与长安城便门相对,也叫便桥或便门桥,唐朝更名为“咸阳桥”。当时长安人送客西行多在西渭桥相别。

也就是说,在隋文帝这次北伐突厥的动员报告中,最后有一句“宁劳渭桥之拜”的渭桥,就是指西渭桥,表示他不想让突厥可汗到长安来向他行拜,那么,这次杨坚是派谁为北伐军总司令的呢?

 

于是命卫王爽等为行军元帅,分八道出塞击之。爽督总管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道,己卯,与沙钵略可汗遇于白道。李充言于爽曰:“突厥狃于骤胜,必轻我而无备。以精兵袭之,可破也。”诸将多以为疑,唯长史李彻赞成之,遂与充帅精骑五千掩击突厥,大破之。沙钵略弃所服金甲,潜草中而遁。其军中无食,粉骨为粮,加以疾疫,死者甚众。

幽州总管阴寿帅步骑十万出卢龙塞,击高宝宁。宝宁求救于突厥,突厥方御隋师,不能救。庚辰,宝宁弃城奔碛北,和龙诸县悉平。寿设重赏以购宝宁,又遣人离其腹心;宝宁奔契丹,为其麾下所杀(《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四月)。

 

隋文帝任命卫王杨爽(563一587。杨坚同父异母兄弟)等人为集团军总司令(行军元帅),分八路出塞进攻突厥。杨爽指挥方面军司令李充等四名将领进军朔州(古城遗址位于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县城35公里处)。四月十二日,隋军与突厥沙钵略可汗在白道(名蜈蚣坝。位于呼和浩特市北)相遇,李充对杨爽汇报说:“突厥人习惯在取得大胜后,必然轻视我军而不加以防备,只要我军用精兵突袭,就能打败敌人。”

李充的话,引起了各位将领的质疑,难道说突厥人真的有这种习惯吗?如果这次例外怎么办?正当大多数人提出质疑时,只有元帅府里的参谋长李彻赞成李充的说法。于是,他与李充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去袭击,结果大胜。沙钵略可汗狼狈地丢弃所穿的金甲,潜伏在草从中逃走。加上突厥的军队缺粮,只好粉碎尸骨为食;另外军中疾病流行,因此死亡人数很多。

再说幽州军区司令阴寿统率步、骑兵十万,出卢龙塞(位于河北省喜峰口)攻打原齐国营州刺史高宝宁。高宝宁向突厥求救,因为突厥人此时正在全力抵抗隋军,不能派兵救援。

四月十三日,高宝宁放弃营州府和龙城(辽宁省辽阳市),准备向蒙古高原大沙漠以北地区投奔(估计想向突厥部落靠拢),由于高宝宁的逃走,原营州府所属各县全部平定。阴寿悬重赏求购高宝宁,又派人离间他的心腹,高宝宁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只好逃向东北契丹,后来被部下所杀。

也就是说,隋军初战告捷,接着是些零散的信息:

 

己丑,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于隋,隋主以和好,不纳。

辛卯,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舒、兼散骑常侍王劭来聘。劭,松年之子也。

甲子,突厥遣使入见于隋。

隋改度支尚书为民部,都官尚书为刑部。命左仆射判吏、礼、兵三部事,右仆射判民、刑、工三部事。废光禄、卫尉、鸿胪寺及都水台(《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四月)。

 

583年四月二十二日,陈国郢州守将张子讥派使者到隋国请求投降,隋文帝因隋、陈两国和好,没有接受。

四月二十四日,隋文帝派兼任皇帝随从顾问(散骑常侍)的薛舒、王劭到陈国建康访问。

四月二十八日,突厥人派使者入见隋国有关方面负责人。

隋文帝改任财政部部长(度支尚书)为民政部部长(民部),首都司法部部长(都官尚书)为刑法部部长(刑部)。命令国务院第一副总理(尚书左仆射)主管组织部、礼仪部、国防部三部政务,第二副总理(尚书右仆射)负责主管民政部、刑法部、工商部三部政务。废除皇宫膳食寺、中央警卫寺、民族事务寺(光禄、卫尉、鸿胪)三寺以及水利部(都水台)。

隋文帝在583年农历四月底精简机构之后,五月又接到了北伐捷报和迎来了后梁太子:

五月初六,隋国方面军司令李晃在摩那渡口打败了突厥军队。

五月初八,后梁太子萧琮来到长安,庆贺隋国迁入新都。

在五月的鲜花中,隋军扩大了对突厥的胜利战果:

 

隋秦州总管窦荣定帅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阿波屡败。荣定,炽之兄子也。

前上大将军京兆史万岁,坐事配敦煌为戍卒,诣荣定军门,请自效。荣定素闻其名,见而大悦。壬戌,将战,荣定遣人谓突厥曰:“士卒何罪而杀之!但当各遣一壮土决胜负耳。”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五月)。

 

隋国北秦州(南秦州治江苏省六合县,北秦州治甘肃省天水市)司令窦荣定,隋文帝让他率领九个军区,共共步、骑兵三万人出凉州(治甘肃省武威市),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位于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西北),结果阿波可汗屡遭失败。

再说原北周上将(上大将军)史万岁,因犯罪被发配到甘肃敦煌当了守边士兵,此时他来到窦荣定的军营,请求立功赎罪。窦荣定早就听说他骁勇善战,相见时非常高兴。

窦荣定得到了勇将史万岁,内心产生了一个攻打突厥人的计谋。五月二十五日,窦荣定将要与突厥交战,他派使者对突厥人说:“两国交战,士兵是无辜的,何必让他们像罪犯一样战死在沙场呢?鉴于这一事实,我们今天双方只各派一名壮士以决胜负。”

突厥人不知窦荣定是用计,马上就同意。窦荣定派史万岁挑战,史万岁骑马飞驰斩敌将首级而还。突厥人失去勇将大为吃惊,结果不敢再战,只好请求与隋军议和,然后率部退走。

也就是说,窦荣定用一个北周时的勇将取胜,这与隋文帝北伐前的动员报告精神是相通的。接着史料又介绍窦荣定军中的另外一位隋朝名将:

 

长孙晟时在荣定军中为偏将,使谓阿波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阿波才入,遽即奔败,此乃突厥之耻也。且摄图之与阿波,兵势本敌。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阿波不利,为国生辱。摄图必当以罪归阿波,成其宿计,灭北牙矣。愿自量度,能御之乎?”阿波使至,晟又谓之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强,此万全计也,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邪!”阿波然之,遣使随晟入朝(《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五月)。

 

曾经送千金公主到突厥完婚、被突厥可汗留了一年的长孙晟,这时在窦荣定军中担任偏将(相当少将)。长孙晟派人对阿波可汗说:“沙钵略可汗(名摄图)每次入侵都能获胜,而你才来就迅速败逃,这是突厥军事史上的耻辱。再说摄图与你的兵力势均力敌,如今摄图经常取胜,为国人所崇敬;而你却一败涂地,为可汗国带来的是耻辱。这样摄图必然要把失败的罪名强加在你的头上,然后进攻摧毁你的北部宫殿,请你自己权衡。希望你设身处地的去考虑,你能打得赢摄图吗?”

长孙晟凭借自己对突厥人内部的充分了解,献了一个离间计,阿波可汗思来想去,觉得长孙晟所说的有理。他连忙派人到隋营,长孙晟又对他说:“如今达头可汗和我国联合,而摄图就无法控制了。请问阿波可汗为何不依附我国天子呢?然后联合达头可汗,形成强大的势力,这才是保障你们生存和发展的万全之计,岂不比你丧失兵力而负罪,屈就摄图而被侮辱杀头好吗?”阿波可汗认为长孙晟说得对,就派使者随长孙晟到长安请求和好。

随着史万岁、长孙晟的一文一武,瓦解了突厥人的内部,导致沙钵略可汗与达头可汗和阿波可汗对敌:

 

沙钵略素忌阿波骁悍;自白道败归,又闻阿波贰于隋,因先归,袭击北牙,大破之,杀阿波之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达头大怒,遣阿波帅兵而东,其部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屡破之,复得故地,兵势益强。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夺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众叛归阿波。连兵不已,各遣使诣长安请和求援。隋主皆不许(《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五月)。

 

沙钵略可汗一直嫉妒阿波可汗骁勇善战;沙钵略可汗自从白道惨败归来,听说阿波可汗结交了隋国,因此率先回国袭击了北部阿波可汗的大本营,杀了阿波可汗的母亲。阿波可汗回来后,见自己的宫殿成了废墟,连忙西奔投靠了达头可汗。达头可汗听说阿波可汗被沙钵略部毁灭了宫城大怒,连忙派阿波可汗率军向东进攻沙钵略部。

阿波可汗有了达头的支持,他的部落纷纷前来归附,一时间又有了将近十万的骑兵。这支部队又立即与沙钵略可汗交战,多次打败了沙钵略可汗,重新收复了失地,兵力日益强大。

再说另外一支贪汗可汗一直与阿波可汗友好,沙钵略可汗夺了贪汗可汗的部众将他废黜,贪汗可汗也投奔了达头可汗。沙钵略可汗的堂弟地勤察统治着另外一个部落,因与沙钵略可汗有矛盾,又率领部落归附了阿波可汗。如此一来,突厥人内部兵患相连不断,各部都派使者到长安向隋朝和好,请求援救,隋文帝为了长治久安,利用突厥可汗内部矛盾,都没有答应援救他们。

也就是说,隋文帝想利用突厥人的内部矛盾控制局势。六月十四日,隋国方面军司令梁远,在青海省尔汗山打败了吐谷浑的军队。

正当隋文帝施展统一北方的大计时,突厥人再次入侵幽州:

 

突厥寇幽州,隋幽州总管广宗壮公李崇帅步骑三千拒之。转战十余日,师人多死,遂保砂城。突厥围之,城荒颓,不可守御。晓夕力战,又无所食。每夜出掠虏营,得六畜以继军粮。突厥畏之,厚为其备,每夜中结陈以待之。崇军苦饥,出辄遇敌,死亡略尽。及明,奔还城者尚百许人,然多伤重,不更堪战。突厥意欲降之,遣使谓崇曰:“若来降者,封为特勒。”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崇丧师徒,罪当万死。今日效命,以谢国家。汝俟吾死,且可降贼,便散走,努力还乡。若见至尊,道崇此意。”乃挺刃突陈,复杀二人,突厥乱射,杀之。秋,七月,辛丑,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摇为幽州总管。命李崇子敏袭爵(《资治通鉴》至德元年六到七月)。

 

突厥入侵隋国的幽州,幽州军区司令李崇率领步、骑三千人抵抗。隋军转战十多天,将士大多数阵亡,只好退保砂城。突厥军队又围攻砂城。砂城荒凉,城墙低矮且又损坏,难以防守。而李崇率部日夜血战,加上没有粮食,只好每天夜里去劫掠敌军营寨,夺取牛羊等牲畜充作军粮。突厥人见李崇如此勇敢而胆怯,只好严加防备,每夜布阵等待隋军。如此一来,李崇的军队更是饥饿,出城就碰上敌人,以致死亡殆尽。第二天天亮,奔回砂城的人只有上百人,而且大多数人受了重伤,不能再战。

突厥人想劝李崇投降,派使者对他说:“你如果前来投降,就封你为骑将(特勒)。”李崇知道难免一死,对部下说:“我失地丧师,罪该万死。今天只有效命皇室战死,以感谢国家对我的栽培。你们等我死了之后,可以暂时投降敌军,然后再乘机逃走,争取能回家。如果有人能见到皇上,可以转告我的意思。”于是,他拔剑冲阵,又杀了两名敌军,突厥军队乱箭齐发,将他射死。

七月,隋文帝获悉了李崇去世的消息,任命豫州刺史周摇代替李崇为幽州军区司令。又命令李崇的儿子李敏承袭父亲“广宗壮公”的爵位。

李敏能荣耀生辉,还有他的岳母在背后助威:

 

敏娶乐平公主之女娥英,诏假一品羽仪,礼如尚帝女。既而将侍宴,公主谓敏曰:“我以四海与至尊,唯一婿,当为尔求柱国;若余官,汝慎勿谢。”及进见,帝授以仪同及开府,皆不谢。帝曰:“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得于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国。”敏乃拜而蹈舞(《资治通鉴》至德元年七月)。

 

李敏娶乐平公主杨丽华(宇文赟的皇后)的女儿宇文娥英为妻,隋文帝因觉得对不起女儿,下诏赐给李敏一品官的羽仪(指用鸟羽制成的礼仪用品,多由人执掌,或置于车顶),举办授“羽仪”仪式和娶皇帝女儿的仪式相同。时隔不久,李敏作为皇帝的外孙女婿,他将要陪同杨坚宴饮,乐平公主(杨丽华)私下对女婿(李敏)说:“我把天下给了父皇,现在只有你这个女婿,我当为你谋求柱国(相当政治局委员,上将);如果皇上授你其他的官职,你千万不要接受。”

也就是说,杨丽华与父亲杨坚在暗中较量,让女婿觉得有希望,当李敏晋见外公杨坚时,隋文帝先授仪同三司(相当“中央委员”),李敏没有谢恩的表示,后来杨坚又让他开府(相当“中央常委”的待遇),李敏还是不拜谢。隋文帝见此,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只好道破天机说:“乐平公主对我有大功,我怎么能对她的女婿吝惜官爵呢?现在授你为柱国。”李敏才拜谢。

由此可见,功名利禄是一道门槛,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人都难以逾越。

 

 

 

在沙钵略可汗送子到长安作为人质之前,七月初六,陈叔宝派他的随从顾问王话为团长访问了长安。至于这次访问的内容史料没有记载,只记载了沙钵略可汗的儿子库合真到长安的情形:

 

八月,丙戌,库合真至长安。隋主下诏曰:“沙钵略往虽与和,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因命肃告郊庙,普颁远近;凡赐沙钵略诏,不称其名。宴库合真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沙钵略大悦,自是岁时贡献不绝(《资治通鉴》至德三年八月)。

 

八月初二,库合真一行到达长安。隋文帝下诏得意地说:“沙钵略可汗以往虽然与周国和好,但还是两个国家;现在与隋国和好是君臣关系,突厥已经成了我大隋国的一体。”隋文帝下了这道值得骄傲的诏书之后,命令迅速祭告郊庙(这是一个祭天地与祖先的大型祭典,一般在十年举行一次,这次是特殊情况,所以隋文帝破例举行。祭郊庙时,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各路诸侯、诸侯王后、诸侯世子、世子妃、文武百官、百官的夫人都要参加)。这一诏书内容颁布后,传达到国内外;以后凡是赐给沙钵略可汗的诏书,为了尊重对方,不直呼沙钵略的名字。隋文帝还在内殿宴请沙钵略的儿子库合真,并把他带到后宫参见独孤伽罗皇后,独孤皇后对他的赏赐也很丰厚。

沙钵略可汗听到这些消息非常高兴,从此每年岁末向隋朝进贡的队伍络绎不绝。

正当隋文帝得意时,有一个不怕鬼的陈国将军湛文彻,他在九月侵犯隋国的和州(治安徽省和县),隋国有着“仪同三司”地位的将领费宝,他首先率部打败了入侵之敌,并俘虏了湛文彻。这一事件引起了隋文帝的重视,九月二十三日,他派李若等人访问了建康。

至于这次李若访问是谈交换战俘,还是其它事务,我们不清楚,只知道十月隋国向陈国的要害边境三峡增兵:

 

冬,十月,壬辰,隋以上柱国杨素为信州总管(《资治通鉴》至德三年八月)。

 

十月初九,隋朝任命上将(上柱国)杨素为信州(治重庆市奉节县)军区司令。杨素在历史上虽然是奸臣,但是他在灭陈国乃至安定隋国的过程中,是立下过大功的人。尽管这一史料看上去简单,但它给了我们一个信号——隋文帝开始有了向南用兵的计划。

隋国已经有了向南用兵的信号,但陈国内部的奸臣仍然逍遥:

 

初,北地傅縡以庶子事上于东宫,及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负才使气,人多怨之。施文庆、沈客卿共谮縡受高丽使金,上收縡下狱。

縡于狱中上书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书奏,上大怒。顷之,意稍解,遣使谓縡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上益怒,令宦者李善庆穷治其事,遂赐死狱中。

上每当郊祀,常称疾不行,故縡言及之。是岁,梁大将军戚昕以舟师袭公安,不克而还(《资治通鉴》至德三年十月)。

 

当初,傅縡(530一585。字宜事,北地灵州人。文史学家)是陈叔宝当太子时的侍从官(庶子),等陈叔宝当皇帝后,傅縡晋升为文化部党总书记(秘书监)、右卫将军(大将)兼侍从室联络官。由于傅縡恃才傲物,文武大臣都对他有意见。幸臣施文庆、沈客卿更是容纳不了这个硬汉子,他俩借机诬陷傅縡收受了高丽国(朝鲜半岛)使者的贿赂,陈叔宝同意将傅縡抓捕下狱。

傅縡在狱中向陈叔宝上书说:“当帝王的人应该恭奉上帝,爱民如子,改掉不良的嗜好,远离阿谀奉承、善于狡辩的小人,天还没亮就应该起床办公,日落更深时还不知道要吃饭,以恩泽布满天下为己任,把太平盛世流传到子孙。陛下最近过度沉湎于酒色,没有虔诚地祭祀郊庙中的各位大神,专心在后宫听媚言、做淫乱昏庸的鬼事;小人在你身边,宦官玩弄政权。陛下身边的那些小人,厌恶忠臣直士如同仇敌,视人命如同草芥。后宫妃嫔穿着拖地的绮绣长裙,御用厩马喂稻粟精粮,而天下百姓却流离失所,饿死的难民尸横遍野;朝野上下行贿之风盛行,国库货币耗损待尽,已经到了天怒人怨、众叛亲离的地步。对于这些现象的出现,我恐怕是建康的王气到你手里就会消失。”

从傅縡的这番话来看,他应该是一位忠直的良臣,而陈叔宝看到他最后一句“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时,脸色大变,等他那冲冠的怒发倒下之后,连忙派人对五十五岁的傅縡说:“我想赦你出狱,你能改过吗?”

傅縡听了这句话,觉得是一种耻辱,傲气十足地说:“我的心志就如同我的面相,如果面相能改,那么我的心志就能改!”

傅縡说这句时,已经置生死而不顾,他知道陈国灭亡是迟早的事,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这让陈叔宝更加愤怒。陈叔宝一怒之下,命令太监李善庆彻底追究这件事,最后将傅縡赐死在狱中。

傅縡死了,我看他死得坦然、从容,因为他把忠诚的热血洒在了正义的呼声之中,那一滴滴鲜血随着他的声波,化为一道道彩虹。其中,他所说的“不虔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这句话,是因为陈叔宝每当举行郊祀的时候,经常称病不亲临现场。

傅縡风波之后,后梁大将军戚昕率水军攻打陈国的荆州府公安城(湖北公安县),但没有攻克而退军。

也就是说,隋文帝间接地试探着陈国的边防力量,自从杨素当了信州军区司令后,他让后梁国的军队初试建康边防的防御。也许,是后梁的戚昕没有取胜就退兵的原因,隋文帝对萧琮有些不放心:

 

隋主征梁主叔父太尉吴王岑入朝,拜大将军,封怀义公,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

梁大将军许世武密以城召荆州刺史宜黄侯慧纪;谋泄,梁主杀之。慧纪,高祖之从孙也。

隋主使司农少卿崔仲方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距河,西至绥州,绵历七百里,以遏胡寇(《资治通鉴》至德三年十月)。

 

隋文帝征召后梁皇帝萧琮的叔父萧岑(封吴王)到长安,授予大将军,封爵为怀义公。隋文帝封了萧岑之后,因以当官之名扣留;重新设置江陵军区司令部,监视萧琮的一举一动。

对于隋文帝的这一措施,引起了后梁国的反抗。比方说,大将军许世武暗中以江陵城招引陈国荆州刺史陈慧纪(封宜黄侯。陈霸先的堂孙);结果密谋泄露,被后梁皇帝萧琮下令杀了。

许世武死了,看上去是为了南方陈国;而萧琮杀了许世武,是向隋文帝表明了忠于隋国的立场。

隋文帝又派遣农业部管军粮的副部长(司农少卿)崔仲方征壮丁三万人,在朔方(内蒙古自治区乌拉特旗东)、灵武(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市)一线修筑长城,东起黄河,西至绥州(治陕西省绥德县),绵延七百里,用来遏制西北胡族部落入侵。许雨浓认为:隋文帝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东征吴国作了北方防御的准备。

至德三年(585)史料没有过多的内容,大致把突厥沙钵略可汗与隋朝的关系及其陈国内部的问题作了一次比较;反映了后梁皇帝萧琮在过一道政治门槛。接着是至德四年(586)春天:

 

春,正月,梁改元广运。

甲子,党项羌请降于隋。

庚午,隋颁历于突厥(《资治通鉴》至德四年正月)。

 

这就是至德四年正月里所有的记载,第一件事是提到了萧琮改年号为“广运”。看得出萧琮在祈求苍天让他交上好运。

正月十三日,党项羌人(羌族发源于“赐支”或者“析支”,即:青海省东南部黄河一带。党项族是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之一,属西羌族的一支,所以称“党项羌”)请求归附隋国。

第三件事是:正月十九日,隋国向突厥颁布施行隋国的《甲子元历》。

也就是说,隋文帝要让突厥的文化中原化,他要建立一个高度统一的、强大的国家。

接着二月里也记载了三件事:

其一、至德四年(586)二月,隋文帝开始下令每年岁末,让各州刺史以上的高级官员轮流入朝,呈上当年的政绩,由朝廷进行考核。

其二、二月初六,隋文帝又命令崔仲方征调壮丁十五万,在朔方以东,沿边境的险要地带修筑几十座边防城。

其三、正月十五日,陈叔宝立皇弟陈叔谟为巴东王,陈叔显为临江王,陈叔坦为新会王,陈叔隆为新宁王。

我们从以上三件事来看,隋文帝把政治与政权向内外拓展,而陈叔宝只是在经营他的一亩三分地,简直是小家子气。不知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史学家的故意,三月的史料还记载了杨坚的帝王霸气:

 

三月,己未,洛阳男子高德上书,请隋主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帝曰:“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资治通鉴》至德四年三月)!

 

三月初八,洛阳男子高德上书,请求隋文帝当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太子杨勇。隋文帝说:“朕承天受命,抚育苍生,从早到晚工作得孜孜不倦,还恐怕没有把国事办完,岂敢效仿近代的那些帝王(指高湛、高纬、宇文赟这三位荒唐的昏君),把皇帝之位传位给太子,自求安乐呢!” 

我不知道高德劝杨坚当“太上皇”的真正目的,可能他也想劝杨坚玩一把荒唐,结果杨坚没有上他的当。试想:杨坚有可能当太上皇吗?这岂不是让高德把他当成了昏君?好在杨坚没有追究责任,如果追究下去,高德将会死有余辜。

 

 

 

 

没有根据的遐想作出的结论是不客观的。历史史料中有好多荒谬的记载让我们更加迷惑。临近隋文帝灭陈国之前,历史似乎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

四月十九日,陈国派周磻(bō)组团访问长安。

五月初七,陈叔宝立皇子陈庄为会稽王。

八月,杨坚派自己的随从顾问裴豪等人访问建康。

八月三十日,隋文帝一直亲近、尊重的太师李穆(封申明公)去世,隋文帝用特别隆重的礼仪安葬。

闰八月十九日,隋国派皇太子杨勇镇守东都洛阳。这就是至德四年(586)四到八月中旬的记载。这些史料简单而枯燥。到了八月底,隋文帝因猜忌,导致君臣离心引起谋反,他杀了名将梁士彦等人:

 

隋上柱国郕公梁士彦讨尉迟迥,所当必破,代迥为相州刺史。隋主忌之,召还长安。上柱国杞公宇文忻与隋主少相厚,善用兵,有威名。隋主亦忌之,以谴去官。与柱国舒公刘昉皆被疏远,闲居无事,颇怀怨望,数相往来,阴谋不轨。
  忻欲使士彦于蒲州起兵,己为内应,士彦之甥裴通预其谋而告之。帝隐其事,以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士彦忻然,谓昉等曰:“天也!”又请仪同三司薛摩儿为长史,帝亦许之。后与公卿朝谒,帝令左右执士彦、忻、昉等于行间。诘之,初犹不伏。捕薛摩儿适至,命之庭对,摩儿具论始末,士彦失色,顾谓摩儿曰:“汝杀我!”丙子,士彦、忻、昉皆伏诛,叔侄、兄弟免死除名(《资治通鉴》至德四年八月)。

九月,辛巳,隋主素服临射殿,命百官射三家资物以为诫(《资治通鉴》至德四年九月)。

 

隋国上将梁士彦,他在讨伐北周名将尉迟迥的战争中所战必胜,因此,隋文帝让他代替尉迟迥当了相州刺史。随着时间的推移,隋文帝因猜忌将他召回长安。再说另外一位大将宇文忻,他与隋文帝少年时交情深厚。宇文忻善于用兵也有威信,隋文帝也因猜忌免除了他的右领军大将军(大将)的职务。梁士彦、宇文忻加上中央政治局常委刘昉(封舒公)都被隋文帝疏远,他们闲居无事,心怀怨恨,多次相互往来密谋起兵造反。

宇文忻想让梁士彦在蒲州(治山西省永济县)起兵,他自己在长安作为内应;梁士彦的外甥裴通因参与谋划而告发。隋文帝听了隐瞒下来,调梁士彦为晋州(山西临汾市)刺史,想观查动静;梁士彦见杨坚把自己调到他曾经灭齐国、为北周立过大功的根据地非常高兴,对刘昉等人说:“皇帝调我到晋州来是天意(意思是晋州是他立功建业的吉祥地)!”他又请求让有仪同三司荣誉称号的大将薛摩儿为晋州府的参谋长(长史),隋文帝也答应了。

也就是说,梁士彦的这些行动,都在隋文帝的掌控之中,为了收网,隋文帝借召梁士彦等人和大臣回长安晋见之机,命令左右侍卫在朝见的队列中,抓捕了梁士彦、宇文忻、刘昉三人。审问时,梁士彦等人开始不肯认罪,正好抓捕的薛摩儿这时被带来,隋文帝命令薛摩儿与梁士彦三人当庭对质,薛摩儿将谋反的经过全部供认,梁士彦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信如此不忠,大惊失色地对薛摩儿说:“是你杀了我!”

梁士彦说完这句话,还不知道是他的外甥裴通当了内奸。闰八月二十八日,梁士彦、宇文忻、刘昉被处死,他们的叔叔侄儿、兄弟免除死罪,只是在官籍中除名。这就是杨坚杀的第一批功臣。由此,推辞了东征陈国的历史使命。

九月初四,隋文帝身穿白色服装亲临练习射箭的宫殿,命令百官用箭射梁士彦等人的财物,用来教育臣子以忠君为己任。

上完这一堂生动的政治教育课之后,杨坚对人事也作了如下的调整:

 

冬,十月,己酉,隋以兵部尚书杨尚希为礼部尚书。隋主每旦临朝,日昃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忧勤损寿,武王以安乐延年。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帝善之而不能从(《资治通鉴》至德四年十月)。

 

586年十月初三,隋文帝以国防部部长杨尚希为礼仪部部长。这时,隋文帝每天天一亮就临朝,直到天黑也没有感觉到疲倦,杨尚希见皇上如此辛劳,劝阻说:“周文王因忧国忧民勤于政事而早亡,周武王因安乐而延寿(这是一句没有根据的话,周武王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请陛下只抓国家的大政方针,其余的事责成宰相去处理;至于繁杂的小事,不是帝王应该亲自处理的。”隋文帝虽然赞成他的好意,但并没有听从。

也就是说,隋文帝是一位勤于政务的人,他对臣子不放心,而陈叔宝则是与他相反:

 

癸亥,以尚书仆射江总为尚书令,吏部尚书谢伷为仆射(《资治通鉴》至德四年十月)。

 

十月十六日,陈叔宝以国务院执行总理(尚书仆射)江总为总理(尚书令),中央组织部部长谢伷为执行总理。他安排了这些奸臣的职务后,又到后宫三阁中抱着张丽华鬼混去了。

到了十一月,隋国与吐谷浑的两国关系又留下了这样一笔:

 

吐谷浑可汗夸吕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杀太子。后太子惧,谋执夸吕而降;请兵于隋边吏,秦州总管河间王弘请以兵应之,隋主不许。太子谋泄,为夸吕所杀,复立其少子嵬王诃为太子。叠州刺史杜粲请因其衅而讨之,隋主又不许。
  是岁,嵬王诃复惧诛,谋帅部落万五千户降隋,遣使诣阙,请兵迎之。隋主曰:“浑贼风俗,特异人伦,父既不慈,子复不孝。朕以德训人,何有成其恶逆乎!”乃谓使者曰:“父有过失,子当谏争,岂可潜谋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为善事,即称朕心。嵬王既欲归朕,唯教嵬王为臣子之法,不可远遣兵马,助为恶事!”嵬王诃乃止(《资治通鉴》至德四年十一月)。

 

吐谷浑夸吕可汗(伏连筹的儿子,是吐谷浑第一个自称可汗的首领)在位长达一百年,他曾多次因为喜怒无常而废掉或诛杀太子。后来的太子因害怕被杀,想密谋劫持夸吕归附隋朝,并派使者向隋朝请求援兵接应,秦州军区司令杨弘(封河间王)向朝廷请求派兵接应,隋文帝没有同意。

夸吕可汗太子的阴谋泄露后,被夸吕所杀,又立了少子嵬王诃。叠州(治甘肃省迭部县)刺史杜粲请求因其内部闹矛盾去讨伐,隋文帝又没有同意。

这年,吐谷浑太子嵬王诃又因为害怕父亲杀他,再次密谋率一万五千户归附隋国,并派使者来到长安请求派军接应。隋文帝对大臣说:“吐谷浑风俗败坏,背离天伦,父亲不慈爱,儿子又不孝顺。朕以仁德教化人,怎么能够帮助嵬王诃这种叛逆的行为呢?”

隋文帝说完,似乎要表明自己是正道之君,回头对嵬王诃的使者说:“你们回去请转告嵬王诃太子,他的父亲虽然有过失,但作为儿子应该以死力争,怎么能暗中叛父谋反、落下不孝的罪名?普天之下都是朕的臣妾子民,各自行善就让朕称心如意。嵬王诃想归降朕,朕只能教导他如何做忠臣孝子的道理,不可能派军远行助恶!”如此一来,嵬王诃的谋反被终止。

也就是说,大隋帝国在远播自己的民族忠孝文化,到了第二年(587)正月初三,陈叔宝不知道是哪一根筋骨转动了,改年号为“祯明”。依我看他是越来越不明。

祯明元年(587)二月,陈叔宝派兼任散骑常侍的王亨组团访问长安。四月三十日,隋文帝派同一级别的兼散骑常侍杨同组团访问建康。至于陈、隋两国这时是军事访问,还是经贸访问,谁也说不清。不过,下面的史料让我们能感觉到是军事谈判:

 

八月,隋主征梁主入朝。梁主帅其群臣二百馀人发江陵;庚申,至长安。
  隋主以梁主在外,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军至都州,梁主叔父太傅安平王岩、弟荆州刺史义兴瓛等恐弘度袭之,乙丑,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宜黄侯慧纪请降。九月,庚寅,慧纪引兵至江陵城下。辛卯,岩等驱文、武、男、女十万口来奔(《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八九月)。

隋主闻之,废梁国;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安集遗民;梁中宗、世宗各给守冢十户;拜梁主琮上柱国,赐爵莒公。
  甲午,大赦(《资治通鉴》祯明元年九月)。

 

587年八月,隋文帝征召后梁国皇帝萧琮到长安。萧琮率领群臣二百多人由江陵出发,八月十八日到达。

隋文帝因萧琮离开了江陵,派武乡公崔弘度率军防守。崔弘度的军队从西南到了都州(治四川省旧雅州),萧琮的叔父萧岩(任太傅,封安平王)、弟弟萧瓛(huán  。时任荆州刺史,封义兴王)等人害怕崔弘度趁机袭击江陵,八月二十三日,萧岩、萧瓛派司法部部长沈君公到陈国荆州府公安城(湖北公安县),目的是向荆州刺史陈慧纪请求投降。九月十八日,陈慧纪率部到达江陵城下。第二天,萧岩、萧瓛等人仓促之间强迫文武官员、男女百姓共十万人投奔陈国。

隋文帝听说这件事后,下令废除后梁国,派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到江陵安抚收集没有出走的遗民;并下令配备给已经死去的后梁皇帝萧察、萧岿各十户守护陵墓;任命后梁国第三代皇帝萧琮为上将,封爵莒国公。

也就是说,隋文帝要对陈国用兵,萧氏皇族对东吴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了江南的土地上。

对于江陵来的后梁人,让陈叔宝十分高兴,量化到九月二十二日大赦天下。

由于这一事件的公开化,隋文帝的灭陈计划提到了议事日程:

 

甲午,隋主如冯翊,亲祠故社;戊戌,还长安。

是行也,内史令李德林以疾不从,隋主自同州敕书追之,与议伐陈之计。及还,帝马上举鞭南指曰:“待平陈之日,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以东无及公者(《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十一月)。”

 

十一月二十三日,隋文帝到了同州府冯翊(陕西大荔县),他亲自祭祀他出生地的社神,二十七日返回长安。

这次出巡,内务部部长(内史令)李德林由于生病没有同行,杨坚到同州后下令召他前去,与李德林商量讨伐陈国的计划。等隋文帝起身回长安时,他骑在马上举起皮鞭指向南方,既霸气又得意地说:“等到平定陈国之日,朕用七种宝石来装饰你严公(马鞭),使太行山以东再不用你严公。

也就是说,这次杨坚到同州,就像宇文邕到同州一样,他们都在同州调动军队,作统一大计。明天会怎样?浩瀚的长江啊,你又会经历一场战乱!

 

十一

 

 

祯明元年(587)十一月,浩瀚的长江到了枯水季节。放眼望去,江边沙滩上的苇花萧瑟。自从548年十月二十二日,侯景用萧正德提供的船只从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渡口)渡过长江到达采石(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偷袭建康成功以来,已经又过去了三十八年。在这三十八年中,建康曾经遭受北齐和陈霸先的反复血洗。

再远溯到东晋元帝司马睿的318年,他在建康建都以来,截止到目前已经是二百六十六年。在这二百六十六年中,经历了东晋、刘宋、萧齐、南梁和陈朝。饱经沧桑的建康,人们对战争的理解也不一样,那么,隋国这次又是怎样计划进攻建康的呢?首先是杨坚的名臣高颎画出了这样一幅蓝图:

 

初,隋主受禅以来,与陈邻好甚笃,每获陈谍,皆给衣马礼遣之,而高宗犹不禁侵掠。故太建之末,隋师入寇;会高宗殂,隋主即命班师,遣使赴吊,书称姓名顿首。帝答之益骄,书末云:“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隋主不悦,以示朝臣。上柱国杨素以为主辱臣死,再拜请罪。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对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十一月)。

 

自从杨坚在581(陈宣帝太建十三年)二月夺取北周政权以来,因北方突厥的战争,他对陈国十分友好。比方说,隋国每次抓获陈国的间谍,他都赠送衣服、马匹,以礼遣返。然而,在陈宣帝没有死之前,他曾不断地让军队侵扰隋国边境。所以在他的太建末年(这里应该是陈顼死时的太建十四年正月间的事),隋军对陈国发动了一次进攻,正好这时陈宣帝去世,隋文帝后来在大臣的劝说下,下令撤军,并派遣使者到建康吊唁陈顼。

隋国前来吊唁的使者,带来了隋文帝的一封信,信的结尾有“杨坚顿首”之语。陈叔宝见杨坚如此“谦恭”,还以为对方是狗熊,因此在回信中结尾狂妄地挖苦说:“想必你所统治的国家如意,只有这样才能让宇宙太平下来。”其意暗指隋文帝篡夺了北周帝位。杨坚看了回信很不高兴,并把信出示给朝臣,上柱国杨素认为君主受辱,臣子应该为捍卫君主的尊严而死,表现出“忠君”的样子跪拜磕头请罪。

时光如水,往事如烟,现在隋文帝向智勇双全的爱将高颎询问灭掉陈国的策略,高颎分析说:“长江以北地区天气寒冷,田里的庄稼收获要晚一些;而江南地区水田里水稻成熟早。我们可利用对方收获水稻之际,征集少量的士兵和战马,声称要袭击建康,陈国人必定会屯兵防守,这样足以使他们耽误农时。等到对方聚集了军队,我们解散兵力。如此反复再三,他们就会习以为常;然后我们重新调集大军进攻,他们必然不会相信。如此一来,在他们犹豫之间我们的大军已经渡过了长江;我军只要能渡江登岸,士气就会倍增。再说长江南岸多是贫瘠的土地,民房多用茅草和竹子搭成,所有储存的粮食都不是藏在地窖里。如果我们暗中派人随风纵火,焚其房舍,等他们重新修好,再去放火。这样不出数年,自然让敌国一贫如洗,如此必然取胜。”后来隋文帝采纳了这一策略,果然陈国人开始被隋军的这一战略所困扰。

当高颎的这一战略蓝图出笼,隋国其他的将领还献上了另外的计谋:

 

于是杨素、贺若弼及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献平江南之策。仲方上书曰:“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无恩不能自立矣。”隋主以仲方为基州刺史(《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十一月)。

 

上将(上柱国)杨素、吴州(治江苏省扬州市)军区司令员贺若弼,以及光州(治山东省莱州市)刺史高劢、虢州(治河南省三门峡市)刺史崔仲方等人,都争相献出灭陈大计。其中崔仲方上书说:“如今唯有从长江武昌(湖北省鄂州市)段以下,在蕲(湖北蕲春)、和(安徽和县)、滁(江苏滁州)、方(江苏六合市区)、吴(江苏扬州)、海(江苏连云港市)等州更换精兵,秘密部署;在益(四川成都)、信(重庆市奉节县)、襄(湖北襄阳)、荆(湖北江凌)、基(湖北沙洋县)、郢(陈国郢州府在今天武汉市武昌区,随国的郢州府也许就在对江)等州立刻建造战船,同时尽量壮大声势,作好水战的准备。蜀、汉二江在长江的上游,是水陆交通的要道,势在必争。陈国虽然在流头(湖北省秭归县东)、荆门(湖北荆门市)、延洲(湖北宜都市西北)、公安(湖北省公安县)、巴陵(湖南省岳阳市)、隐矶(湖南省临湘县东北)、夏首(武汉市江夏)、蕲口(湖北蕲春县北山入江口)、湓城(江西九江市西北,湓浦水入长江口处)等地配备了战船,但最终还是要聚集大军于汉口(武汉龟山电视塔脚下汉江入长江处)、峡口(湖北宜昌三峡口),与我方进行水上决战。如果陈军认定我军只是在长江上游部署重兵,命令其精兵去增援,我军下游的将帅应该立即率军乘机横渡长江;如果陈军不去上游而是把部队集中到下游建康一带守卫,我军在长江上游的各路水军即可顺流直下,击鼓东进。陈国虽然有九江(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五湖(洪泽湖、鄱阳湖、巢湖、洞庭湖、太湖)之险,但是没有德政是无法坚守的。如此一来,敌国徒有三吴(苏州称东吴,润州称中吴,湖州称西吴)、百越(广东、广西)之兵,这些地方的陈军会因为失去最高统帅部不能自我独立了。”隋文帝听了这一战略方针,任命崔仲方为基州(治湖北省沙洋县)刺史。

隋国高颎、崔方仲等人的战略方案形成,是在祯明元年(587)九月之前。到了祯明元年九月十八日,陈慧纪率军抵达江陵城下,后梁的将领萧岩率部向陈国归降后,隋文帝对高颎有过这样的谈话:

 

及受萧岩等降,隋主益忿,谓高颎曰:“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其柿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

 

等到陈朝接受后梁萧岩等人的投降,隋文帝更加愤怒,他对高颎说:“我作为天下百姓的父母,怎么能因为长江一衣带水的阻隔,而不去拯救江南的子民呢?”于是,他下令长江一带的隋军大造战船。有人建议应该秘密准备,隋文帝反对说:“我将要替天讨伐陈国,没有必要保密!”并让造船者把砍削的木屑投进江里,使其顺流而下,并且扬言说:“如果陈国人害怕,改过自新,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意思是他杨坚才是天下的唯一天子,可以原谅陈国作为附庸国存在下去。

有了隋文帝的造船命令,首先是杨素开始在刘备托孤的白帝城永安造船:

 

杨素在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馀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馀平乘、舴艋各有等差。
  晋州刺史皇甫续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效!”隋主劳而遣之(《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十一月)。

 

杨素在永安造大船,取名为“五牙”。所谓五牙就是在船上建造五层楼,高一百多尺;又在船的左右前后设置了六门拍竿炮,“竿炮”高五十尺。五牙战船上可以容纳八百名将士。第二号战船取名为“黄龙”,可乘载一百名战士。其余称“平乘”、“舴艋”各有大小不同。

晋州(治山西省临汾市)刺史皇甫续将要到晋州去赴任,临行前,他向隋文帝辞行时磕头行礼,说了平定陈国有三条理由。隋文帝问具体内容,皇甫续回答说:“第一是以我大隋国吞并陈小国;第二是以我有道伐其无道;第三是陈国接纳了我国的叛臣萧岩等人,我们师出有名。陛下如果命我出师,我愿意效微薄之力。”隋文帝对他加以慰劳,然后还是让他去了晋州。

正当隋文帝兴兵讨伐陈国时,陈国也出现了不吉利的征兆:

 

时江南妖异特众,临平湖草久塞,忽然自开。帝恶之,乃自卖于佛寺为奴以厌之。又于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级浮图;未毕,火从中起而焚之。

吴兴章华,好学,善属文。朝臣以华素无伐阅,竞排诋之,除大市令。华郁郁不得志,上书极谏,略曰:“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世祖东定吴会,西破王琳,高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帝大怒,即日斩之(《资治通鉴》祯明元年十一月)。

 

这时,江南建康一带妖异怪事特别多。比方说,临平湖久被水草堵塞,此时突然自动飘走。陈叔宝非常厌恶,这位佛家信众决定出卖自己的凡身,到寺庙为奴,以此来镇妖。又下令在建康修建大皇寺,在大皇寺中修建造七层佛塔;可是还未完工,因佛塔内部起火而焚毁。这让我们想起梁武帝在546四月在同泰寺中修建的十二层佛塔一样,三年过去,佛塔将要建成时,正赶上侯景叛乱而被迫停工。这将是一个多么不吉利的征兆啊!可是这位昏庸的皇帝不能受到启发。

再说吴兴人章华因勤奋好学,善于写作,让朝中群臣嫉妒,说章华一直没有立战功,竞相诽谤。陈叔宝让章华当了关市税征收办公室主任(太市令)。章华见隋国将要入侵,郁郁不得志,于是上书尽力劝谏,大意是说:“以前,高祖武皇帝(陈霸先)南面平定百越(广东、广西),北面(指建康)诛灭了叛逆的侯景;世祖文皇帝(陈茜)东面平定了吴兴、会稽地区,西面打败了王琳;高宗宣皇帝(陈顼)收复了淮南,拓展了千里土地。这三位陈国先辈的功劳都是因为勤奋所取得的。可是,自从陛下即位以后,至今已有五年,却不思先帝创业的艰辛,不知天命的可怕;溺爱宠幸一些小人,沉湎于后宫酒色;祭祀祖宗七庙时托辞不出,册封三位妃子时则亲临殿堂;把老臣旧将弃置不用,将那些阿谀奉承的狡诈小人提拔起来。如今边界日益缩小,隋军压境,陛下如果不能改弦更张,我将会看到麋鹿像吴王夫差灭国一样,重新游荡于西施曾经居住过的姑苏宫!”陈叔宝见章华如此诽谤自己大怒,当天就杀掉了这位书生。

这就是陈叔宝祯明元年的故事,587年的飞雪,带着这些故事纷纷扬扬。

 

十二

 

 

历经了冬天的寒霜,饱受了岁月的风浪,建康城写满了自己的沧桑。陈叔宝从三阁(临春、结绮、望仙)中鬼混起床,一时还不知道东南西北方向。他倦意十足,眼花缭乱,昨晚与张、龚、孔仨贵嫔轮番作战的情景历历在目。一缕初春的风吹过,三阁门窗上的沉香木、紫檀木的木香飘来。他惬意地嗅着,流露出一种傲慢而邪恶的笑意;三阁假山上凝固着白霜,假山下的池水被薄冰覆盖;山水之间夹杂的奇花异草。此时,大多数花草都在做春天的美梦。这就是祯明二年(588)正月临春、结绮、望仙三阁的全景。陈叔宝欣赏之后,吩咐张丽华起床,他俩搂抱着共同决定了这样的事:

 

春,正月,辛巳,立皇子全为东阳王,恬为钱塘王。遣散骑常侍袁雅等聘于隋;又遣骑常侍九江周罗睺将兵屯峡口,侵隋峡州(《资治通鉴》祯明二年正月)。

 

正月十一日,陈叔宝立皇子陈全(原文“全”左边有一个“忄”)为东阳王,陈恬为钱塘王。

陈叔宝这时封王,是显示他陈氏天下人丁兴旺。为了先发制人,他与张贵妃又决定派散骑常侍袁雅等人出访隋国;同时派另外一位随从顾问(散骑常侍)周罗睺屯兵在长江三峡口,入侵隋国的峡州(湖北省宜昌上游地带)。

陈叔宝和张丽华作出了如此的安排之后,已经到了三月初五,隋文帝派兼任随从顾问(散骑常侍)的程尚贤等人回访建康。这年春天陈、隋两国的互访,不用多问就是军事谈判:

 

戊寅,隋主下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又送玺书暴帝二十恶;仍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资治通鉴》祯明二年三月)。

 

三月初九,隋文帝下诏说:“陈叔宝盘据着巴掌大的地方,恣意贪图满足沟壑之间这样的小欲望,他为政掠夺乡村民众,使百姓倾家荡产,让这些难民为了生计被迫四处流浪;而他本人穷奢极侈,昼夜寻欢作乐;诛杀直言之士,灭无罪的家族;欺骗苍天制造罪恶,祭鬼神求得赐恩;后宫嫔妃前呼后拥,罗绮长裙奢华拖地,他带着她们出游时清道戒严;从古到今昏乱的君王罕见到不能与他相比。由于陈叔宝昏庸无道,朝中的君子远逃,导致小人得志。陈国有了这帮小人当道,天降灾、地震怒,显现怪物与人妖。士大夫闭口不说话,道路上人们相遇以目传情。严重到了违背道德誓言,使隋、陈两国边疆动荡不安。陈叔宝白天睡觉,夜间出游,像鼠窃狗盗之辈。普天之下都是朕的臣民,每当浏览到关于陈国荒唐的奏折内容,朕就有感怀伤痛的恻隐之心。鉴于上述情况,可以出师讨伐,让他得到教训,也可以相应随机应变诛灭陈叔宝;想永远让江南安宁在此一举。”

隋文帝的这道诏书是对陈国发动战争的动员令,接着他又派使者把盖上玉玺印章的国书送给陈叔宝,历数陈叔宝二十条罪状。并抄写了三十万份,向江南地区大量散发。

也就是说,隋国正式宣布向南陈用兵,而陈叔宝不仅没有积极备战,还捣腾出了后宫的内乱:

 

太子胤,性聪敏,好文学,然颇有过失;詹事袁宪切谏,不听。时沈后无宠,而近侍左右数于东宫往来,太子亦数使人至后所,帝疑其怨望,甚恶之。张、孔二贵妃日夜构成后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助之。帝欲立张贵妃子始安王深为嗣,尝从容言之。吏部尚书蔡征顺旨称赞,袁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帝卒从征议。夏,五月,庚子,废太子胤为吴兴王,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为太子。征,景历之子也。深亦聪惠,有志操,容止俨然,虽左右近侍未尝见其喜愠。帝闻袁宪尝谏胤,即日用宪为尚书仆射(《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四到五月)。

帝遇沈后素薄,张贵妃专后宫之政,后澹然,未尝有所忌怨,身居俭约,衣服无锦绣之饰,唯寻阅图史及释典为事,数上书谏争。帝欲废之而立张贵妃,会国亡,不果(《资治通鉴》祯明二年五月)。

 

皇太子陈胤是沈婺华皇后的养子,他聪明爱好文学,然而也有不少过失;太子府里的总管(詹事)袁宪恳切地劝他不要玩物丧志,陈胤不听。这时沈皇后已经失宠,而她身边的随从常常往来东宫,皇太子也多次派人到沈皇后的寝宫问安,因此陈叔宝怀疑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心怀怨恨,十分厌恶他们。

正当陈叔宝厌恶皇后母子时,张、孔二位贵妃趁机日夜在陈叔宝面前说沈皇后母子的不是。司法部部长孔范是孔贵妃的结拜兄妹,他又在内宫之外的朝廷上相助。如此一来,陈叔宝想废掉陈胤、另立张丽华所生的儿子陈深为太子,并在朝会上从容地说过这件事。中央组织部部长蔡徵(陈文帝的名臣蔡景历的儿子)顺从陈叔宝的旨意极力赞成。袁宪义正词严地斥责说:“皇太子是国君的第二梯队,让亿万民众归心,你蔡徵算什么人物,胆敢随便议论废立!”

袁宪的话回荡在建康的宫中,也没有能让昏君动容,陈叔宝听从了蔡徵的建议。五月初六,陈叔宝废除陈胤,改封陈胤为吴兴王,册立扬州刺史陈深为皇太子。

接着史料介绍说:陈深也很聪明、有品行,他仪容举止严肃,即便是他的随从,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兴奋和怒容。陈叔宝听说袁宪曾经规谏过陈胤,当天任命这位原太子府里的总管为国务院第二副总理(尚书右仆射)。

随着陈胤的废除,史料同时谈了沈皇后。其内容说她一直被陈叔宝冷落,特别是张贵妃在后宫受到专宠执政后,沈皇后却坦然处之,从来也没有表示过猜忌怨恨,仍然例行俭约,衣着朴素,每天唯有阅读经史和释迦牟尼的佛典。她还多次上书与陈叔宝争辩国家兴亡大事。陈叔宝听烦了,想废掉她另立张贵妃,正赶上陈国灭亡而没有实现。

这就是陈叔宝将要灭亡的时候,内宫混乱的插曲,历史也为之悲泣。到了祯明二年(588)十月,史料简单地介绍了如下四件事: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蕃为吴郡王。

己未,隋置淮南行省于寿春,以晋王广为尚书令。

帝遣兼散骑常侍王琬、兼通直散骑常侍许善心聘于隋,隋人留于客馆。琬等屡请还,不听。

甲子,隋以出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弘农燕荣出东海,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师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凝滞(《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月)。

 

其一、十月初三,陈国立皇子陈蕃为吴郡王。

其二、十月二十三日,隋国在寿春(安徽寿县)设立中央驻淮南直属行政机关,任命晋王杨广为驻地机关的第一把手(行台尚书令),目的是让杨广指挥灭陈的战斗。

其三、陈叔宝派遣随从顾问(散骑常侍)王琬和常务顾问(通直散骑常侍)许善心出使隋国,隋国将他们二人扣留在客馆。王琬等人多次请求回国复命,隋文帝不肯放行。

其四、十月二十八日,隋文帝已经准备出师讨伐陈国,在太庙祭告祖先,任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三人分别为三路集团军总司令(行军元帅)。命令杨广统率军队从原来的齐国秦州府江苏六合出发,杨俊统率军队从湖北襄阳出发,杨素统率军队从重庆奉节县永安出发,荆州刺史刘仁恩从湖北江陵出发,蕲州刺史王世积从湖北蕲春县出发,庐州总管韩擒虎从安徽省庐江县出发,吴州总管贺若弼从江苏扬州出发,青州总管燕荣从山东省青州市出发,共有方面军司令(行军总管)九十人,士兵五十一万八千人,都受二十岁的晋王杨广指挥。东起东海,西到重庆市长江上游一带,旌旗舟楫连绵几千里。

另外,隋文帝还以这次灭陈总设计师高颎,为这次南征总司令杨广元帅府的参谋长,国务院第二副总理王韶,为杨广元帅府里主管军事的司令(司马),前线一切事务由他们三人裁决。这三人团的指挥小组,对各路军队的进退攻守、军需供给没有贻误。

十月在隋军南下的动员准备中结束,十一月,隋、陈两国皇帝做了这样的事:

 

十一月,丁卯,隋主亲饯将士;乙亥,至定城,陈师誓众。
  丙子,立皇弟叔荣为新昌王,叔匡为太原王(《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一月)。

 

十一月初二,隋文帝亲自为出征将士饯行;初十,隋文帝随军南下到了定城(安徽定远),并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誓师大会。

十一月十一日,陈叔宝像赌狠似的,立皇弟陈叔荣为新昌郡(治甘肃灵武县东)王,陈叔匡为太原郡(山西太原)王。

也就是说,陈叔宝要把这两位王爷送到隋国的领土上去当王。到了十二月,匆匆忙忙的隋文帝回到了长安:

 

隋主如河东;十二月,庚子,还长安。突厥莫何可汗西击邻国,中流矢而卒。国人立雍虞闾,号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
  隋军临江,高颎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道衡曰:“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今此数将周,一也。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淫骄侈,二也。国之安危在所寄任,彼以江总为相,唯事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席卷之势,事在不疑。”颎欣然曰:“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十一月底,隋文帝到过黄河以东(安徽定远);十二月初五,他返回长安。杨坚回到长安后,他的附庸国突厥莫何可汗由于向西攻打邻国,被流箭射中而死。突厥人拥立雍虞闾,号称是“颉伽施多那都兰可汗”。

至于这一称号是不是请示杨坚批准,我们不知道,只知道隋军到达长江北岸后,作战参谋总长高颎对这次南征主管军队人事的主任(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试探性地说:“此次大量出兵,江东肯定能攻下吗?”薛道衡信心十足地回答说:“一定能。我听说东晋著名术士郭璞(276—324)曾经预言:‘江东分别立国当王共有三百年,然后与中原合一。’现在已经接近三百年(317一588。如果按照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318年三月二十四日登基来算,应该是318年),这是其一。我国陛下谦恭勤奋,而陈叔宝却荒淫骄侈,这是其二。国家的安危兴亡在于用人,陈国以江总为宰相,而江总只会吟诗喝酒,提拔像施文庆这样的小人,委以重任,像萧摩诃、任忠(字:蛮奴)为大将,他们只不过是一介勇夫而无谋略,这是其三。我国有仁德之道加上地大物博,而陈国没有德行加上地域狭小,估计他们的正规精兵不过十万,而疆域西起巫峡,东至大海,在这几千里的边境线上,如果分兵则势孤力薄,集中兵力则会顾此失彼,这是其四。我军席卷江南之势不容质疑。”

高颎听了薛道衡的分析,欣然地说:“听了你对成败道理的分析,令我心胸豁然开朗。原来本以你的才学相约,让你前来南征,没有料到你的谋略也非同一般。”

也就是说,隋国这次南征人才济济,他们将会绘制出一幅什么样的图画呢?东海、三峡和扬子江自有评定。

十三

 

祯明二年(588)十二月,建康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人们逃难的行装都已经准备就绪。北风一天接着一天地刮,天上的乌鸦不停地叫,无辜的平民听到这种声音,内心里像针扎;士大夫和官员听到这声音,恨不能把这象征不吉利的生灵吞下;陈叔宝听到这声音,好像无动于衷。在陈叔宝无动于衷时,隋文帝的第三个儿子杨俊到达了汉口(武汉市龟山脚下汉江入长江口):

 

秦王俊督诸军屯汉口,为上流节度。诏以散骑常侍周罗睺都督巴峡缘江诸军事以拒之。

杨素引舟师下三峡,军至流头滩。将军戚昕以青龙百馀艘、守狼尾滩,地势险峭,隋人患之。素曰:“胜负大计,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素亲帅黄龙数千艘,衔枚而下,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引步卒自南岸击昕别栅,大将军刘仁恩帅甲骑自北岸趣白沙,迟明而至,击之;昕败走,悉俘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

素帅水军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皆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江滨镇戍闻隋军将至,相继奏闻;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杨俊率领各部屯兵在汉江入长江口,指挥长江上游各军。陈叔宝下诏命令随从顾问周罗睺指挥巴峡(应该是湖南岳阳到湖北宜昌一来)沿江各路军队抵抗。

杨素率领水军从重庆白帝城顺流直下,来到了流头滩(位于湖北省宜昌市以西一百里,别称“虎头滩”,还有一名为“狼头滩”)。陈军将领戚昕指挥“青龙舰”一百多艘驻守狼尾滩(位于湖北省宜昌市西北九十余里),这里江流湍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隋军将士见此十分担忧。杨素鼓励大家说:“成败大计在此一举。我军如果白天顺流放船下去进攻,陈军就会知道我军的虚实,加上滩流湍急,船只不由人控制,如此我军就失去占据上游的便利优势;我看不如利用黑夜突袭。”

杨素的计谋得到了部下的认同,他亲自统帅黄龙舰数千艘,将士嘴里衔着木棍(不让将士说话)而下,另外派有“开府仪同三司”荣誉称号的大将王长袭,让王长袭率领步兵由长江南岸进攻戚昕的其它军营;大将军刘仁恩率领骑兵从北岸夺取白沙(位于长江三峡库区白沙坡)。以上各路军队规定在黎明时到达。天快亮时,杨素的各军都同时到达目标发起了进攻。面对隋军强大的进攻,陈国将领戚昕战败逃走,隋军俘虏了他的全部将士,慰劳后加以遣返。为了树立隋军的政治形象,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对陈国人的财物秋毫不犯。

再说杨素率领水军从流头滩顺流东下,各种战船遮盖江面,旌旗、甲胄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杨素乘坐在一艘平板大船上,气宇轩昂,显得威武雄壮,陈国人看见后,都非常敬畏说:“清河公就是江神呀!”

也就是说,杨素越过了长江三峡,军纪严明,所向披靡。那么陈国一批小人和陈叔宝又在干什么呢?

 

江滨镇戍闻隋军将至,相继奏闻;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

初,上以萧岩、萧瓛,梁之宗室,拥众来奔,心忌之,故远散其众,以岩为东扬州刺史,瓛为吴州刺史;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以襟带二州。使南平王嶷镇江州,永嘉王彦镇南徐州。寻召二王赴明年元会,命缘江诸防船舰悉从二王还都,为威势以示梁人之来者。由是江中无一斗船,上流诸州兵皆阻杨素军,不得至(《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陈国沿江守军听说隋军将到,相继奏报朝廷;陈叔宝的联络员(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等人把奏章全部压下不报。这就是陈叔宝,一位身穿《皇帝新衣》的陈叔宝!

陈叔宝不仅用人荒唐,他还有自己“伟大”的思想。去年(587)九月,他因为萧岩、萧瓛是后梁的宗室,率领江陵军民前来投奔,让他心中猜忌这些人是否忠于陈国,所以把江陵来的军民分散到京城之外,任命萧岩为东扬州(治浙江省会稽)刺史,萧瓛为吴州(浙江钱塘江以西。侯景曾在吴郡设置了吴州)刺史,并派遣保卫京城的领军将军任忠镇守吴兴郡(治浙江省湖州市),以防范萧岩和萧瓛反叛。另派南平王陈嶷镇守江州(治江西省九江市)、永嘉王陈彦镇守南徐州(治江苏省镇江市)。不久就征召陈嶷、陈彦二王回京参加明年正月里的年会,并命令沿江防线的战船全都跟随二王返回建康,借机向后梁军民展示强大的军威。由此长江下游没有一只战船,而上游各州水军都受杨素的阻截,不能来到建康。

也就是说,陈叔宝在他畸形的思想中拓展自己荒唐的空间。他不仅猜忌后梁军民,还猜忌自己的弟弟:

 

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上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为用,无可任者,乃擢施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二千,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出外之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

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护军将军樊毅言于仆射袁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地,各须锐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为防备。”宪及骠骑将军萧摩诃皆为以然,乃与文武群臣共议,请如毅策。施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义,不假面陈;但作文启,即为通奏。”宪等以为然,二人赍启入,白帝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陈国湘州刺史陈叔文出任湘州刺史时间长,又深得民心,陈叔宝因他据有长江上游,心中猜忌;同时陈叔宝还觉得平时对百官施恩少,恐怕这些官员不能忠于自己。这样的猜忌让他觉得没有放心的人可以利用,只好提拔施文庆这样的弄臣作为都督,兼任湘州刺史。征调两千名精兵交给施文庆,想召陈叔文回朝时派施文庆沿长江西上接任。施文庆非常高兴得到这一职位,但又害怕自己出京之后,继任者掌握自己当权时的过失,由此推荐他的党羽沈客卿代替自己过去的职务。

施文庆在没有出发前,他与沈客卿两人共同掌管朝中机密。护军将军(上将)樊毅对国务院执行总理(尚书仆射)袁宪说:“京口(江苏镇江)、采石(安徽马鞍山矶西南五公里的长江东岸)都是长江上的战略要地,各须派精兵五千人去防守,还要出动金翅战船两百艘,沿江巡逻实行戒严。”袁宪和骠骑将军萧摩诃都赞成了樊毅的建议,与文武群臣共同商议,请陈叔宝按照樊毅的计策部署。如此一来,施文庆恐怕为自己预备的二千精兵被征用,而废除了他去代替陈叔文的职务。加上沈客卿又贪图施文庆出京后他所接任的利益,这两位小人权衡个人利益之后,在没有皇帝在场的朝会上说:“大家有事要请示皇上,不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说;只要写在表章上转由我们交就行了。我们会立即交给皇上。”袁宪等人表示同意。这样施文庆、沈客卿两人拿着奏疏入宫,对陈叔宝说:“隋军扰乱边防是常事,守边将帅足以抵挡。如果从京师调拨军队和战船,必定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也就是说,施文庆、沈客卿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欺上瞒下,把一个天大的灭国灾难,说成是“边防侵扰”。而荒唐的陈叔宝每天不上朝,只在后宫中胡闹!十二月的建康城北,卷起了怒吼的江涛!

 

十四

 

 

 

施文庆、沈客卿为了利益各取所需,反而让糊涂的陈叔宝觉得他俩对自己很照顾;这些庸臣、昏君怎能知道历史将会卷起覆灭陈国的大潮?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文庆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帝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又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为之游说。帝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总又抑宪等,由是议久不决(《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当隋军来到了长江北岸,向江南陈国的首都建康突然派出了大量的间谍时,忠臣袁宪等人再三上奏请示实施樊毅提出来的“在京口、采石派军巡逻的方案”。施文庆找借口阻止陈叔宝说:“元旦年会临近,在南郊举行庆典之日,太子陈深必须多配卫兵护卫;现在如果向京口、采石派兵,那么年会庆典就会终止。”

施文庆说这番话时,特地加重“年会庆典就会终止” 的语气,想触动陈叔宝的虚荣心。此时,陈叔宝还有几分清醒,他来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说:“如今暂且向京郊派兵,倘若北边无事,就让这些水军来南郊护卫,这样有什么不可!”

陈叔宝的方案,让施文庆听了心酸。他想:如果派出了巡逻部队,我带到湘州去上任的二千人就会成为泡影,到时我这光杆司令去管谁?想到这里,他厚着脸皮催化陈叔宝的虚荣心说:“如此的安排传到隋国,他们会说我国国小兵弱。”

施文庆说这句话时,显然底气不足,因为陈国弱小是“瘌痢长在头顶上——明摆着”。尽管如此,他还不死心,又用财物贿赂国务院总理江总,江总是他的同伙,这位幸臣见到钱财,马上入宫为施文庆游说。陈叔宝见江总出面,不好违背他的意见,然而又迫于群臣的请求,只好另外交给大臣再详细商议。江总见陈叔宝没有给他的面子,回过头来压制袁宪等人,让他们不要再提派兵巡逻一事。如此一来,出兵京口、采石的方案久拖不决。

隋军就在长江对岸,并派出了大量的间谍,读者要问:“时间不等人,怎么能久拖呢?”这时,已经糊涂了的陈叔宝,自有他的荒唐说法:

 

帝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为而死!”帝笑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资治通鉴》祯明二年十二月)。

 

陈叔宝从容地对随从官员说:“帝王之气在建康。梁朝后期,齐国派兵三次前来,周军也曾多次入侵,我英勇的江南人没有一次不打败他们。目前隋军又奈之我何?”

陈叔宝说完,跟屁虫孔范附和说:“长江天堑,连古人都认为是限制天下大乱、隔绝南北的一道屏障(曹丕曾说过),现在敌军怎能飞渡呢?这一定是边镇将帅想作为功劳在谎报。我时常觉得自己的官职太低,敌军若是渡过长江,我一定能建功立业当上太尉。”

孔范的话,让人听了好笑。试想:既然你孔范有文韬武略,为何不上前线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却缩在宫中靠巴结孔妃摇尾乞怜呢?由于孔范说了这句无知的话,他的同伙谎报说隋军的战马已死,孔范马上又接口搞笑说:“这些战马都是我国的马,为什么会死呢?”意思是他十分坚信自己能打败隋军,夺取这些马匹。陈叔宝听了大笑,认为孔范说得很好,所以根本不再对京口、采石严加防备。陈叔宝有了孔范的吹牛鼓劲,照样不断地奏乐观舞,纵酒赋诗。这正好应验了宇文泰说过的一句话:“天都要遗弃的东西,谁有能力能挽回呢?”陈叔宝就是将要被天遗弃的“东西”:

 

春,正月,乙丑朔,陈主朝会群臣,大雾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陈主昏睡,至晡时乃寤。
  是日,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济江。先是弼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弼又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又使兵缘江时猎,人马喧噪。故弼之济江,陈人不觉。韩擒虎将五百人自横江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晋王广帅大军屯六合镇桃叶山。

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驰启告变;丁卯,召公卿入议军旅。戊辰,陈主下诏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军,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奏将兵镇南豫州。重立赏格,僧、尼、道士,尽令执役(《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正月初一,陈叔宝准备已久的年会开始。他会见群臣时,大雾弥漫难闻的辛酸气味侵袭人们的鼻孔,陈叔宝被这种气味熏得昏睡,一直到下午五点才苏醒。

在陈叔宝被大雾熏得昏睡时,隋国吴州(治江苏省扬州市)军区司令员贺若弼,他从吴州府城广陵(扬州)指挥部队渡过了长江。这次隋军在渡江前,放了这样的烟幕弹:贺若弼先卖掉军中的老马,大量购买陈国的战船,并把这些船藏匿起来,然后又购买了五六十艘破船,停泊在小河内。陈国派人暗中窥探,以为隋军没有大量完好的战船。贺若弼又请求总部:要求将沿江防守的隋国将士,每次轮换交接时,必须在广陵集中,这样每次交接仪式,都会大肆广插旗帜,搞得遍野都像是隋军,陈国间谍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隋国的大军到来,连忙调集军队加强戒备(这就是高颎灭陈的战略计谋具体的实施),随后才知道是隋军在换防,只好马上解散;以后就习以为常,不再加强戒备。

接着贺若弼又时常派遣军队沿江打猎,搞得人欢马啸。如此一闹,到了正月初一,隋军渡江时陈军竟然还以为是隋军交接防区没有提防。

再说隋国庐州军区司令韩擒虎,他也率领五百人从横江浦夜渡采石,陈国守军全都喝醉了,让韩擒虎轻而易举地占领了采石这一战略要地;晋王杨广统帅大军驻扎在六合镇桃叶山(位于江苏六合东南瓜埠)。

第二天,陈国驻守采石的主将徐子建带着告急文书飞驰到建康,汇报了隋军已经渡江的消息。

正月初三,陈叔宝召集公卿大臣进宫商议军情。初四,陈叔宝下诏说:“隋军这只犬羊竟敢如此放肆渡江,偷袭我京郊,这群黄蜂虿人有毒,应该及时剿灭。朕当亲自统帅全军,横扫天下,实行内外戒严。”

陈叔宝学孔范一样吹了一次牛,真可以说是“坐着说话不觉得腰痛”。试问:你陈叔宝有如此的能力,为何不打过长江去?为何边疆日益在缩小?他没有听我的质问,而是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三人为抗敌总指挥,任命司空司马消难、还没有上任的湘州刺史施文庆两人为监督官,又派遣南豫州(安徽当涂)刺史樊猛,让他统帅水军出守建康的军事基地白下城(位于江苏江宁县西北,与石头城、新亭城并列为建康三大江防重镇),随从顾问皋文奏率领军队镇守南豫州。安排了上述军事,陈叔宝也不对孔范的吹牛大笑了,而是设立赏额,征召僧人、尼姑、道士服兵役。

在瞬息万变的长江战场上,陈叔宝在“挑水填海”,而隋军已经占领了建康军事重镇京口(江苏镇江):

 

庚午,贺若弼攻拔京口,执南徐州刺史黄恪。弼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士于民间酤酒者,弼立斩之。所俘获六千馀人,弼皆释之,给粮劳遣,付以敕书,令分道宣谕。于是所至风靡(《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正月初六,隋国大将贺若弼率部占领了京口,活捉了陈国南徐州刺史黄恪。贺若弼军令严明,对陈国占领区秋毫不犯,如果有士兵在民间买酒喝,贺若弼就会立即下令斩首。他所俘虏的六千多陈军,全部发给粮食,好言安慰之后释放,并让这些陈军带上隋文帝征讨江南的动员令,分道宣传散发。因此,隋军所向披靡。

这就是陈国亡国最后一战的开始,它把一部建康文化刷新。明天会怎样?隋文帝的开皇九年(589)正月里春风在欢呼。

 

十五

 

 

589年正月,我向陈叔宝的“祯明”年号告别,史料改用了隋文帝“开皇”九年(589),读者就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摄行南豫州事。辛未,韩擒虎进攻姑孰。半日,拔之,执巡及其家口。皋文奏败还。江南父老素闻擒虎威信,来谒军门者昼夜不绝。
  鲁广达之子世真在新蔡,与其弟世雄及所部降于擒虎,遣使致书招广达。广达时屯建康,自劾,诣廷尉请罪;陈主慰劳之,加赐黄金,遣还营。樊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将青龙八十艘于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陈主以猛妻子在隋军,惧有异志,欲使镇东大将军任忠代之,令萧摩诃徐谕猛,猛不悦,陈主重伤其意而止(《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尽管陈叔宝派遣南豫州(安徽当涂)刺史樊猛,让他统帅水军保卫建康的军事基地白下城,可是樊猛当时在建康,还没有把南豫州刺史的职务交给新任刺史皋文奏,南豫州事务由他的儿子樊巡代理。

正月初七,隋军大将韩擒虎率部进攻南徐州府城姑孰(安徽当涂的别称),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攻下了,俘虏了樊巡及其全家;让迅速赶去赴任的皋文奏因兵败退回了。

再说江南父老早就听说过韩擒虎(538—592。河南新安县人)的大名,前来军营拜访的人昼夜不停。

陈国上将鲁广达的儿子鲁世真在新蔡(湖北省黄梅县西南),同他弟弟鲁世雄一起率部投降了韩擒虎,并派使者带上书信招抚鲁广达。鲁广达当时率部驻扎在建康,接到儿子鲁世真的劝降信后自己弹劾自己,并亲自到最高法院(廷尉)请求治罪;陈叔宝对他好言安慰,并额外赏赐他黄金,让他返回了军营。樊猛和左卫将军蒋元逊指挥八十艘青龙船,到了白下城附近的江面上巡逻,以防御从江苏省六合县向首都南京进攻的隋军;陈叔宝由于樊猛的妻儿家人都被隋军俘虏,担心他怀有异志,想派镇东大将军任忠代替,委托萧摩诃前去讲明情况。樊猛听说陈叔宝因怀疑自己有异心而要撤换很不高兴,陈叔宝后来又感到这样做很伤樊猛的心,只好收回成命。

陈叔宝在猜疑中仓促参加了这场战争,加上他没有治国、治军的本领,只能带来一个个不幸:

 

于是贺若弼自北道,韩擒虎自南道并进,缘江诸戍,望风尽走;弼分兵断曲阿之冲而入。陈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摩诃屯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屯宝田寺。己卯,任忠自吴兴入赴,仍屯硃雀门。

辛未,贺若弼进据钟山,顿白土冈之东。晋王广遣总管杜彦与韩擒虎合军,步骑二万屯于新林。蕲州总管王世积以舟师出九江,破陈将纪瑱于蕲口,陈人大骇,降者相继。晋王广上状,帝大悦,宴赐群臣(《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陈叔宝怕更换樊猛伤心时,隋国大将贺若弼率部从建康以北、韩擒虎率部从建康以南,他们两人同时各自从南北对建康形成了夹攻之势。陈国沿长江边镇要塞的守军都望风而逃;贺若弼分兵隔断曲阿(江苏省丹阳市)要冲进入建康。

面对隋军的风卷残云,陈叔宝命令弟弟陈叔英(任司徒、封豫章王)率部屯兵在宫殿朝堂,萧摩诃率部驻守乐游苑(位于建康城以东,玄武湖南侧),樊毅率部驻守耆阇寺,鲁广达率部驻守白土冈(江苏省南京市东),吹牛大王孔范率部驻守宝田寺。正月十五日,任忠率部从江苏吴兴入援建康,驻守建康城南面的朱雀门。

再说隋军大将贺若弼在正月初十率部占领钟山后(也称紫金山。位于南京市东),驻扎在白土冈的东面。隋国这次南征总司令晋王杨广派司令员杜彦与韩擒虎会合。杜彦与韩擒虎会合后,共有步骑两万人,他们驻扎在建康西南的军事基地新林。隋国蕲州军区司令王世积统帅水军出九江,在蕲水入长江口击败了陈国将领纪瑱,陈国人因此惊恐害怕,向隋军投降的人络绎不绝。杨广见自己统帅的隋军节节胜利,向父亲上书禀报了军情,隋文帝看见儿子取胜非常高兴,宴请和赏赐群臣。

也就是说,一直吹牛的陈国君臣,这时都成了隋军的下酒菜,陈叔宝再也不对孔范的吹牛感到大笑了,而是昼夜哭泣:

 

时建康甲士尚十馀万人,陈主素怯懦,不达军士,唯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施文庆。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辈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由是诸将凡有启请,率皆不行(《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这时,建康还有正规军十多万,而陈叔宝的性格生来怯懦,又不懂军事,只是日夜哭泣。他在昼夜哭泣时,陈国最高军事统率部的所有军情全部委托给小人施文庆。施文庆知道各位将帅都痛恨自己,他唯恐将帅们建立功勋,常常上奏说:“这些将帅总是心中不乐,历来不情愿服从陛下,到了危机的时刻,怎么可以完全信任?”

施文庆说这句话时,一双乌贼眼上下转动,让陈叔宝的疑心病再次泛滥,导致这些将帅所有的请求,大部分都没有得到批准。

可悲的陈叔宝啊,你在哭泣什么呢?难道张丽华温柔的软语,没能安抚你胆怯的魂魄吗?施文庆、孔范、江总的诗文,没有增添你浪漫的勇气吗?而在现实中,你只能是这样面对:

 

贺若弼之攻京口也,萧摩诃请将兵逆战,陈主不许。及弼至钟山,摩诃又曰:“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可以必克。”又不许。陈主召摩诃、任忠于内殿议军事,忠曰:“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谓其度江将士已被俘获,自然挫气。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自去。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睺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陈主不能从。明日,欻然曰:“兵久不决,令人腹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任忠叩头苦请勿战。孔范又奏:“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陈主从之,谓摩诃曰:“公可为我一决!”摩诃曰:“从来行陈,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为妻子。”陈主多出金帛赋诸军以充赏。甲申,使鲁广达陈于白土冈,居诸军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萧摩诃军最在北。诸军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隋国大将贺若弼进攻京口时,陈国上将萧摩诃曾经请求率军迎战,陈叔宝这时还在温柔乡中做着美梦,没有同意。等到贺若弼占领建康以东的钟山时,萧摩诃又上奏提示说:“贺若弼孤军深入,立足未稳,如果乘机采取突然袭击,必然会取胜。”

陈叔宝再次不听。他招集萧摩诃、任忠到后宫内殿商议军事,任忠苦口婆心地说:“兵法说:来犯之敌就像客人一样,应该采取速战,作为守军的主人利在死守。如今国家兵多粮足,应该固守台城,沿秦淮河设立栅营,隋军虽然来了,不能轻易出战;只要我军分兵截断长江上的水路,不要让敌军互通音信,就一定能取胜。请陛下给我一万精兵,三百艘金翅舰,顺流直下袭击六合(江苏六合);如此一来,隋国大军必定认为是他们已经渡江的将士被我们俘虏,锐气自然受挫。此外,淮南本地居民与我以前就互相熟悉,如今这些人听说是我率军回来,必然会响应。我再声称将要进攻徐州(江苏徐州),切断敌军退路,各路敌军就会不战自退。等到春雨水涨,上游巴陵(湖南岳阳)的周罗睺等军必定会顺流东下赶来增援,这才是良策。”

任忠陈述完毕,看了一眼陈叔宝的表情,陈叔宝皱眉没有听从。

第二天,陈叔宝突然说:“如果听任忠的打持久战,令人心烦,可以命令萧摩诃出击。”

原来陈叔宝是怕战争持久下去,他会失去很多寻欢作乐的时光,任忠听了,觉得这样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因此他向陈叔宝磕头苦求阻止。能臣在磕头,奸臣孔范立即上奏说:“请求与隋军进行决战,我军必胜,我将为陛下在燕然山(蒙古境内杭爱山。东汉中护军班固曾经受窦宪之命在此山上刻石为窦宪北伐记功)刻石记功。”

孔范的吹牛,让陈叔宝听了非常舒服,特别是他听到“必胜”、“勒石燕然”句时,信心倍增,所以他听从了孔范的意见。并对萧摩诃说:“你萧公可以为我决此一战!”

陈叔宝说完,像是把压在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似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欣慰。而萧摩诃意味深长地说:“从来作战都是为国、为己,今天一战兼为妻儿。”

听了萧摩诃说这句悲凉的话,我们就知道陈军必败。而陈叔宝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只好多拿金银财物,作为各军的奖赏。

正月二十日,陈叔宝命令鲁广达率部在白土冈布阵,白土冈在陈国建康各军阵地的南面,由南往北依次是任忠、樊毅、孔范,萧摩诃。这四路军队所摆开的阵容长达二十里,首尾进退互相不知。

也就是说,陈叔宝要走“速战速决”的捷径,而根本不懂得战争取胜的窍门,最后连四路人马都没有布置好,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贺若弼将轻骑登山,望见众军,因驰下,与所部七总管杨牙、员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陈以待之。陈主通于萧摩诃之妻,故摩诃初无战意;唯鲁广达以其徒力战,与弼相当。隋师退走者数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纵烟以自隐,窘而复振。陈兵得人头,皆走献陈主求赏,弼知其骄惰,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暂交即走,陈诸军顾之,骑卒乱溃,不可复止,死者五千人。员明擒萧摩诃,送于弼,弼命牵斩之。摩诃颜色自若,乃释而礼之(《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隋军大将贺若弼率领轻骑登上钟山,他瞭望了一下陈国各军的阵容,因此飞驰下山,与他统帅的七位司令员杨牙、员明等人率领八千将士列阵以待。

再说陈叔宝缺德,他尽管嫔妃如云,还要与五十七岁的老将军萧摩诃的妻子通奸,所以萧摩诃一开始就没有参战的意思;只有鲁广达率部拚死力战,与贺若弼的军队旗鼓相当。

隋军曾经四次被迫后退,贺若弼的部下战死了二百七十三人。贺若弼见此,纵烟掩护摆脱了困境。这时陈军战士获得隋军的人头者,都纷纷跑到陈叔宝的面前要求领赏,贺若弼看到这一幕,知道陈军因胜利而骄傲会产生惰性,因此重新率部直取最善于吹牛的奸臣孔范;孔范的兵士也不争气,见到隋军刚一交战时,就立即败下阵来。陈国其它各军见孔范军败,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纷纷地逃窜,互相践踏的战士不能重新阻止,很快就死了五千人。隋国司令员明俘虏了萧摩诃,把他送交贺若弼,贺若弼命令推出去斩首,萧摩诃神色自若。贺若弼见这位名将如此镇定,马上给他松绑以礼相待。

也就是说,从萧绎时代就出了名的少年英雄萧摩诃,这时因为陈叔宝通奸他的老婆而被动地接受了当俘虏。然而,他为了一世的英名,没有向贺若弼求情,而是视死如归,把他的英雄形象保存下来。

随着萧摩诃的被俘,陈叔宝的恶梦也应该快醒了,明天陈叔宝将会上演什么样的戏呢?初春的梅花在哭泣!

 

十六

 

 

开皇九年(589)正月下旬,建康上空飘浮着一阵阵的血腥空气,一缕缕春风同时也在传递着春回大地的信息,历史的残渣余孽就像秋风扫落叶:

 

任忠驰入台,见陈主言败状,曰:“官好住,臣无所用力矣!”陈主与之金两縢,使募人出战。忠曰:“陛下唯当具舟楫,就上流众军,臣以死奉卫。”陈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宫人装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时韩擒虎自新林进军,忠已帅数骑迎降于石子冈。领军蔡征守硃雀航,闻擒虎将至,众惧而溃。忠引擒虎军直入硃雀门,陈人欲战,忠挥之曰:“老夫尚降,诸军何事!”众皆散走。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唯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尚书令江总等数人居省中。陈主谓袁宪曰:“我从来接遇卿不胜馀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任忠骑马飞驰进入中央机关所在地台城,面见陈叔宝陈述了失败的经过,到了最后他嘱咐说:“陛下好自为之,我已经无能为力!”

当任忠说完这句话时,他恨不得流出几滴眼泪,表现出对这位皇帝最后的“忠诚”。可是,他的眼泪没有流出来。倒是陈叔宝含泪交给他两串金子,要他招募士兵出战,任忠只好摊牌说:“陛下只有赶紧准备船只,前往上游投奔众军,我会拼命护送。”陈叔宝相信了这句假话,并下手令让任忠出去部署,同时下令宫中仆役收好行装等待。等待了任忠很长的时间,才觉得奇怪。这时韩擒虎率部从建康西南的新林军事基地向皇宫进军,任忠已经率领数骑到石子冈(位于南京西南。三国孙吴时期以来是乱葬之所)主动投降。

随着任忠的投降,领军将军蔡徵率部守卫在建康南面的朱雀桥上,他的部队听说韩擒虎的人马即将就要到来,大家因恐惧而溃逃。

任忠带领韩擒虎的军队直入建康朱雀门,还有一些陈军将士想进行抵抗,任忠对他们挥手说:“老夫我都投降,这里就不关你们的事了!”随着任忠的负面宣传,陈军全部逃窜。

任忠的背叛,韩擒虎的到来,中央机关(台城)文武大臣全部逃散,只有国务院执行总理(尚书仆射)袁宪在宫殿内,总理(尚书令)江总和几个下属官员在国务院办公楼(尚书省府)里。

当人去楼空,当患难与共,陈叔宝才对袁宪感叹地说:“我对你的待遇从来没有其他的人好,今天看到你如此忠诚,追溯往事让我感到很惭愧。由此看来,无非是朕失德所致,也是江东王气已尽。”

从陈叔宝的这句话中,让我们感觉到了他的恶梦已醒。二十多天前,他所说的“帝王之气在建康”就等于是一句梦话,消失在去年十二月的寒风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接下来他也惶恐不安了,要躲进后宫枯井下:

 

陈主遑遽,将避匿,宪正色曰:“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陈主不从,下榻驰去,曰:“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从宫人十馀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宪苦谏不从;后阁舍人夏侯公韵以身蔽井,陈主与争,久之,乃得入。既而军人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沈后居处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闭邠而坐,舍人孔伯鱼侍侧,军士叩阁而入,深安坐,劳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劳也!”军士咸致敬焉。时陈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馀人,陈主恐其为变,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总督之,又阴为之备,及台城失守,相帅出降(《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陈叔宝见皇宫人去,吓得惊慌失措正要逃遁躲藏,袁宪严肃地说:“隋军进入皇宫后,必定不会对陛下有所侵犯和羞辱。事已至此,陛下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我请求陛下把衣服帽子穿戴整齐,端坐在正殿,依照梁武帝见侯景的故事。”

面对袁宪的一腔正气,陈叔宝没有听从,他从龙椅上下来边跑边说:“兵锋刀下,还没有‘和谈’交涉之前,我可不能拿性命去冒险,让我逃跑自有妙计!”

也就是说,陈叔宝又进入了梦乡,说出的话不如放屁。试想:隋军已经占领了建康,你陈叔宝能逃到哪里去呢?倒是袁宪的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当陈叔宝跟随十多名宫人逃到后堂景阳殿时,将要往枯井里跳,在袁宪苦苦阻止不听的情况下,后宫的联络员(舍人)夏侯公韵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井口,陈叔宝极力相争,争了很长的时间,当隋军快要赶到才让他跳进了枯井。接着隋军向井里窥视,并大声喊话,井下无人回答。士兵扬言要向井下投石,井底才有人呼叫;这些隋军才向井下抛下绳索牵引陈叔宝上来。可是,投下的绳索拉起来非常沉重,让士兵十分吃惊,等到把人拉上井口,才看到原来有陈叔宝、张贵妃、孔贵嫔仨人。

这就是陈叔宝的逃生的妙计,也是他奋不顾身投井的原因;原来这口枯井里还有他深爱的丽人。而沈皇后仍像平常一样,呆在她所居的后宫一如平常。皇太子陈深这时正好十五岁,他也关上门安然端坐,他的联络官(舍人)孔伯鱼在他身边侍候着,隋军推门而入,陈深端坐不动,并用好言安慰对方说:“你们一路进攻前来,还不至于过度疲劳吧?”隋军见此,都向他行军礼致敬。

在台城没有沦陷时,陈国宗室王侯在建康城中的还有一百多人,陈叔宝担心他们发动政变,就把这些人全部聚集在朝堂,派豫章王陈叔英看守,并暗中严加戒备。等到台城失守以后,这些皇族成员都相继出降。

建康的沦陷、陈叔宝的被俘,那些忠贞爱国的将士还在洒着最后的一滴鲜血:

 

贺若弼乘胜至乐游苑,鲁广达犹督馀兵苦战不息,所杀获数百人,会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谓众曰:“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诸门卫皆走,弼夜烧北掖门入,闻韩擒虎已得陈叔宝,呼视之,叔宝惶惧,流汗股栗,向弼再拜。弼谓之曰:“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拜乃礼也。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既而耻功在韩擒虎后,与擒虎相訽,挺刃而出;欲令蔡征为叔宝作降笺,命乘骡车归己,事不果。弼置叔宝于德教殿,以兵卫守(《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隋国大将贺若弼乘胜从东面进军到了乐游苑,陈国上将鲁广达还在督促残兵败将抵抗,杀死和俘虏了隋军几百人。他们挥舞着大刀长矛,书写了英雄本色,西下的夕阳带来了黑夜,鲁广达才放下武器,面向台城拜了三拜,忍不住失声痛哭,并对部下悲愤地说:“我没有能够拯救国家,负罪深重!”随着这位老将军的自责,部下也都痛哭流涕,就这样、这批可敬的将士束手就擒。

再说建康台城各个城门的卫兵都逃走,贺若弼夜间焚烧北掖门进入皇宫,他听说韩擒虎已经活捉了陈叔宝,派人把陈叔宝叫来亲自察看。陈叔宝怕是死期到来,非常恐惧,以至恐惧到流虚汗、浑身颤抖,向贺若弼拜了又拜。贺若弼见到这个怕死的皇帝,奚落地说:“像你这样的小国君主,去当大国的公卿,拜一下我们这样的老臣也是符合常礼的。你到长安以后,仍然不失封为‘归命侯’,不必恐惧。”

贺若弼说完,因耻于自己擒获陈叔宝之功在韩擒虎之后,认为韩擒虎投机取巧,与对方争吵,吵到拔出钢刀。最后,贺若弼想让陈国的领军将军蔡徵为陈叔宝起草投降书,命令陈叔宝乘坐骡车归降自己,这事因一些原因没有办成。贺若弼一气之下,将陈叔宝关在德教殿内,派兵守卫。

也就是说,贺若弼与韩擒虎争夺陈叔宝,因为建康城是贺若弼攻下来的,而韩擒虎抄了后路捷足先登。

接着史料介绍了另外一件风流事——随国这次南征总司令也想与张丽华同床共枕:

 

高颎先入建康,颎子德弘为晋王广记室,广使德弘驰诣颎所,令留张丽华,颎曰:“昔太公蒙面以斩妲己,今岂可留丽华!”乃斩之于青溪。德弘还报,广变色曰:“昔人云,‘无德不报’,我必有以报高公矣!”由是恨颎(《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九年正月)。

 

这次南征参谋长高颎先到建康,高颎的儿子高德弘是总司令杨广晋王府里的参谋室主任(记室参军),杨广派他飞驰来到父亲高颎的驻地,传令留下张丽华。高颎见这位二十岁的王爷色令昏智,对前来传达这道风流命令的儿子说:“古时候姜太公蒙面斩了殷纣王的宠姬妲己,今天我岂能留下张丽华!”

高颎怕节外生枝,说完这句话就把张丽华押到青溪河岸杀了。高德弘返回向杨广作了汇报,杨广脸色大变,生气说:“古人云:‘无德不报。’我一定有办法回报高公!”从此,这位诡计多端的公子忌恨起了高颎(为杨广杀高颎埋下伏笔)。

也就是说,陈叔宝的时代结束,建康王气已收;随着张丽华的魂散,随着建康城的烟消,陈叔宝的恶梦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