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史林】淮海战役中的山东兵团—谢有法将军回忆

    华东野战军东线兵团，一九四七年十月一日在东胶东平度成立，以第二、第七、第九和第十三纵队组成，翌年二月改称东兵团。司令叫许世友，政治委员由华野副政委谭震林兼任，副司令员王建安，参谋长李迎希，我任政治部主任。

    一九四九年九月下旬，济南战役结束后，山东兵团根据中央军委和华野前委指示，在章丘以东地区休整，准备南下陇海线，投入新的更大规模的战斗。山东兵团在淮海战役中，由于毛泽东主席、中央军委和淮海战役总前委的正确领导，在华野前委以及谭震林、王建安的指挥下（当时许世友司令员因病赴胶东疗养），胜利地完成了各个阶段的作战任务。

    第一阶段：促使何张义举全歼黄百韬兵团

    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一日，军委发出《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山东兵团奉命指挥第七、第十、第十三纵队，担任由临（城），枣（庄）线向韩庄、台儿庄攻击，首先突破运河沿线，进至徐州以东，切断陇海路，形成攻徐态势，并配合政治攻势，促使冯治安部起义的任务。十月五日华野在曲阜召开前委扩大会议，兵团领导和各纵队、各师的主要领导参加，听取了九月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关于加强纪律性决议精神的传达，受到很大鼓舞。并且很快将中央指示、前委扩大会议精神在部队中传达、学习，使大家进一步认清全国形势，为增强内部团结，树立整体观念，贯彻党中央的方针政策，胜利完成作战任务打下了思想基础。因此，在明确了山东兵团在淮海战役中的任务后，部队士气高昂，决心打好淮海战役第一仗。

    十月二十三日，在谭震林、王建安指挥下，三个纵队先后从济南进入邹县、滕县以东地区集结，进行战斗动员和攻坚战的技术、战术演习，使指战员从思想到技术、战术得到提高，进入临战状态。

    战役发起前，兵团领导认真分析了第三绥靖区部队第五十九军和第七十七军的情况。这两个军原是冯玉祥西北军的一部分，其内部早有我们党的工作。济南战役之后，华野就派十三纵联络部长兼民运部长杨斯德等秘密进入第三绥靖区部队，进行争取冯部起义的工作。谭震林政委在一次会议上曾向少数领导干部打招呼说：冯治安的两个副司令张克侠、何基沣是我们自己人，工作已有较好基础。我们还了解到，这支部队的广大官兵对蒋介石排除异已、消灭杂牌深为不满。他们驻守在临城、韩庄至台儿庄的运河一线，筑有较强固的工事。这支部队是旧军队，其中一些高级军官尽管在我党的影响下有弃暗投明之意，但由于对局势认识不清，对蒋介石仍抱幻想，对我党我军政策存有疑虑；还有一些军官因受国民党“正统”观念的熏陶，一时难以站到人民一边来；蒋介石在这支部队中还安插有少数特务分子，监视并正面控制该部。这些情况告诉我们，冯治安部既有起义的可能，也有与我对抗的可能，而能否争取冯治安部起义，将直接关系到我军能否顺利完成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对这一情况，华野首长早已看到并提醒我们说，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要么尽速促使冯治安部起义，要么准备七纵去强攻运河。这就向我们指明，应尽最大努力，在强大军事攻势配合下，去争取冯部起义。否则，即采取强攻，如此则要付出较大代价。谭震林还当面向八纵司令员成钧、政委赵启明授意，一要行动坚决迅速，力争冯部起义；二冯部如不起义，就设法争取给我军让开路；三如既不起义，又不让路，即坚决予以歼灭。根据上述情况，兵团首长定下决心：不论该部能否起义，我军都必须作好周密的攻击部署。

    十一月六日，淮海战役打响，冯部由临城、枣庄线退守运河沿线。七日黄昏，我三个纵队向运河沿线推进。七纵在成钧司令员、赵启明政委指挥下，向万年闸敌五十九军防守的桥头堡垒发起攻击。歼敌数百名，攻占万年闸。十三纵在周志坚司令员、廖海光政委指挥下，向台儿庄敌五十九军第三十八师实施包围，主力则由台儿庄以西强渡运河。十纵在宋时轮司令员、刘培善政委指挥下，向韩庄守敌七十七军第三十七师发起攻击。宋时轮司令员随先头部队直插韩庄，该防区敌鸣枪警告，但三十七师一一一团三营营长王世江是我们党的秘密党员，他闻枪声出营观察，经交谈，宋叫王立即命令队伍停止抵抗，让出阵地。随即，王世江率领这个营宣布起义，我十纵两个连即在新闸子迅速渡过运河。

    在我们三个纵队向运河沿线推进之际，兵团部接到华野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粟裕的急电，得知黄百韬兵团主力已撤至运河以西，命令山东兵团指挥七、十、十三纵队排除一切困难，以急行军，直插曹八集、大许家、苑山一线，截断敌人退路，以构成围歼黄百韬兵团的态势。

    为争取时间，我三纵队向正面守敌继续进行攻击。时至八日，万年闸大桥、韩庄运河铁桥、台儿庄浮桥已全在我控制之下，十纵、十三纵主力迅即南下，七纵所部矛头已直指贾汪冯治安部前进指挥所。此时，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张克侠两将军率领五十九军军部及两个师、七十七军一个半师共二万三千多人宣布战场起义。当时，我们兵团指挥部正在临枣铁路南边一个村子里，消息传来，谭震林、王建安等兵团首长十分高兴，并立即发出指示，命令各部队迅速前进，占领要地，同时派兵团政治部联络部长王兴纲带人持谭震林的信，代表山东兵团前往台儿庄迎接起义部队。

    国民党第三绥靖区三个半师在运河一线起义公款淮海战役的胜利发展具有重大意义，中央军委来电称之为“是第一个大胜利”。该部起义消息在我军传开后，对我淮海前线几十万大军和百万支前民工鼓舞极大，战斗士气更加旺盛。而对国民党军和徐州“剿总”则是一次军事上政治上的沉重打击，使刘峙集团失去运河屏障。据说，当时徐州城里出现了一片恐慌，蒋介石恼羞成怒。该部所以能够起义，除了我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强有力的政治攻势和深入细致的敌军工作。一方面在战场上用话筒、广播器喊话，宣传我军政策，另一方面，在过去工作的基础上，通过杨斯德等在敌第三绥靖区内部，联络该部原有的地下党员积极开展战场起义的组织工作，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张克侠、何基沣将军，先后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早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我们党的老党员。他们遵照党的指示，长期隐蔽在国民党军内部，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许多艰苦细致的工作，在关键时刻率部起义，为党和人民立了大功。

    何基沣、张克侠率部起义，为我军战役第一阶段胜利发展，赢得了宝贵时间。粟裕代司令员说过：“只要我们在贾汪多呆四小时，我们的战机就丢失了。”该部起义，我山东兵团所辖第七、第十、第十三纵队迅速向南挺进，止十一日，全部渡过不老河，先后控制和占领宿羊山、大许家、大庙山、曹八集、苑山等地，占领了徐州以东各要点，截住了黄百韬兵团的退路，切断了国民党徐州“剿总”同黄百韬兵团的联系，形成了对黄百韬兵团合围的态势，并抢占了阻击徐州邱、李兵团东援的有利阵地。

    十一月九日，华野前委根据战场情况变化，向各兵团、各纵队发出了《关于全歼黄百韬兵团的政治动员令》，号召全体指战员，不怕伤亡，不怕困难，不怕疲劳，不怕饥饿，发扬持续战斗精神，活捉黄百韬，全歼黄兵团。这给全体指战员以极大鼓舞。因此，当部队已把黄百韬兵团包围在碾庄圩地区后，指战员们个个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在十一日以后几天的攻坚战中，个个奋勇争先，英勇杀敌。为了加强统一指挥，十四日晚，华野首长召集六个纵队的主要领导开会，研究敌情，调整部署，并决定由山东兵团统一指挥第四、第六、第八、第九、第十三等五个纵队担任围歼黄百韬兵团之任务。

    当夜，谭震林、王建安率兵团指挥部移至茸山庄。在这里，谭政委、王副司令员、李迎参谋长和我等数人连夜开会，听取了兵团参谋长处长金冶有关黄百韬兵团所辖几个军的详情汇报，进一步印证了华野首长对敌情的分析：黄百韬放在北面的第二十五军、东面的六十四军比较强，放在西侧的第一00军和南侧的第四十四军比较弱，即两强两弱。谭政委听完汇报后，当即按照华野首长指示，采取“先打弱敌，后打强敌，攻其首脑，乱其部署”的战法，决心集中兵力、火力，先歼敌第一00军和第四十四军，进一步调整了兵力部署，集中炮火，准备攻击。并要求驻扎在义合庄的四纵、唐水湖的八纵、李庄的九纵、过满山的六纵、张河湾的十三纵，针对敌人设防的特点，利用夜间进行近迫作业，隐蔽接近敌人，插入敌人占领的各村之间，力争逐个歼灭敌人。

    各纵队在做好了充分的攻击准备后，十五日夜开始向黄百韬兵团发起围攻。经过三天的激战，到十八日，全歼战斗力较弱的敌第一00军和第四十四军。敌第二十五军和第六十四军亦伤亡过半。这一攻击战斗的胜利，充分证明采取“先打弱兵，后打强兵”的战法完全正确，体现了毛泽东关于灵活运用战略战术和各个歼灭敌人的一贯思想和作战原则。

    十九日傍晚，兵团按照“攻其首脑，乱其部署”的战法，决心乘胜对碾庄圩黄百韬的兵团部发起猛攻。碾庄圩仅有二百从户人家，周围有一道七米宽、一米多深的水壕，敌人在四周构筑了防御工事，形成了坚固的堡垒。为了攻克这个堡垒，实现被中央军委称之为“第二个大胜利”的全歼黄百韬兵团的任务，谭震林、王建安根据华野首长命令第十三纵队南下配合中帮野战军作战的实际情况，及时调整了部署，决定以四纵陶勇、郭化若部于碾庄圩北门，由西北向南、向西实施佯攻，造成敌人错觉；以六纵王必成、江渭清部攻击西门；经八纵张仁初、王一平部由东南攻击；经九纵聂凤智、刘浩天部由南攻击。战斗打响后，敌人凭借纵横交错的沟壕，蛛网式的地堡和掩体，拚死顽抗。各纵队指战员以突破碾庄圩、捣毁敌人指挥部的坚强决心，与敌展开浴血奋战，守敌节节败退。我八纵、九纵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分别从东南和南侧突入碾庄圩的核心阵地。至二十日拂晓，碾庄圩即被我军攻占，敌兵团部和第二十五军军部遭全歼。黄百韬率残部逃互碾庄圩东大院上的第六十四军指挥部。此时此刻的黄百韬仍图孤注一掷，继续指挥第六十四军和二十五军残部负隅顽抗。徐州东援之邱、李兵团前锋进到大许家一线，距离碾庄圩三十余里，炮声可闻，黄百韬企图以守待援。当日，我六纵又奉命南下固镇以北地区担任阻击，配合中野部队作战。山东兵团随即指挥第四、八、九三个纵队担任起最后围歼黄百韬残部之任务。

    二十一日晚，第四、八、九纵队在各纵指挥员率领下，发扬了我军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乘胜向黄百韬所部六十四军发起最后攻击。在我密集炮火轰击下，黄百韬眼看援军无望大势已去，率第六十四军军长和第二十五军军长等数十人向西北突围。然而厄运难逃，就在大院上守敌被我全歼的同时，黄百韬亦毙命。至此，围歼黄百韬兵团的作战任务胜利完成，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宣告结束。

    第二阶段：阻敌南援猛追徐州逃敌

    十一月二十五日，兵团部接到华野紧急电令，要山东兵团部立即进入徐州以南地区，指挥八个纵队，担任阻击徐州南犯之敌。这个电报，同时又发给了华野第一、三、四、八、九、十二、鲁中南、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的两个旅，而且限定上述各部队二十六日拂晓前全部进入徐州以南津浦路两侧地区，归山东兵团谭震林、王建安统一指挥。当时兵团部驻在碾庄圩西北茸山，谭、王立即召集司、政、后领导及有关同志开会。会议研究了当面敌情与兵力部署，中心是贯彻华野指示，怎样更好地阻击徐州南犯之敌，切实保障中原野战军主力围歼黄维兵团。

    当时敌情是，蒋介石命令三路兵力南北对进，企图打通津浦路。一路是徐州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由徐州沿津浦路两侧向南进犯。一路是蚌埠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由蚌埠沿津浦路两侧向北进犯。一路是由平汉路进至涡阳、蒙城间的黄维兵团，向津浦路上的宿县方向进犯。总前委刘伯承、陈毅、邓小平于二十四日报经中央军委、毛主席批准，战役第二阶段集中中野全部和华野一部兵力，围歼黄维兵团。华野粟裕电令华野第二、六、十、十一、十三等五个纵队担任阻击李延年、刘汝明部北犯之任务。山东兵团指挥的八个纵队，阻击徐州之敌南犯，粉碎其三路会师的计划。

    王建安副司令员根据八个纵队现态势，提出了阻击兵力部署的方案，即：以津浦路西的第九纵队、两广纵队、冀鲁豫军区第一、第三独立旅，组成西路阻击集团，归九纵聂凤智司令员、刘浩天政委统一指挥。以津浦路东的第一、四、十二纵队，组成东路阻击集团，归四纵陶勇司令员、郭化若政委统一指挥。以沿津浦路及其两侧的第三、八、鲁中南纵队，组成中路阻击集团，归兵团部直接指挥。

    王建安副司令员指着地图对大家说，我们兵团防御前沿从二陈集（徐州东南）到三堡（徐州南）、孤山（徐州西南）、正面一百多公里。三个阻击集团要形成纵深的、梯次的防御体系，各集团展开两个纵队，全兵团共展开六个纵队，每个纵队展开两个师为第一梯队，担任第一线阻击任务，以一个师为第二梯队。王建安接着说，各纵队进入阵地后，要加强侦察、警戒，抓紧时间筑好工事，部署好兵力，组织好火力，一定要完成阻击任务，大量杀伪敌人，挡住敌人，保证中野主力围歼黄维兵团任务的完成。

    王建安讲话后，谭震林政委见大家没有意见，即令参谋长一方面口头通知各纵队按此计划执行，一方面起草书面作战命令迅速下达。对于政治工作，我把政治部事先研究的几点意见，在会上讲了讲，首先圣部队政治情况作了简要汇报：十几天来部队连续作战，虽然都有些伤亡，也很辛苦，但上上下下斗志昂扬，求战心切。这个地区是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第四师活动的萧（县）砀（山）铜（山）宿（县）老根据地，群众条件好，地形也有利于组织防御。并对政治工作提出了五项任务，一要针对阻击战任务，做好思想动员工作；二要抓紧时间溶化俘虏工作，边打边补充；三要做好战场的群众工作；四要做好后勤保障尤其是大量民工的政治思想工作；五要重视开展政治攻势，瓦解敌人斗志。谭政委表示同意，他最后简短而有力地讲了几句话：这次阻击战能否胜利完成任务，关系着能否粉碎蒋介石三路会师，打通津浦路的计划；关系着淮海战役能否取得全胜。这是直接保障中野全歼黄维兵团的重要一仗，要求各部队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谭震林政委是淮海战役总前委成员之一，淮海战役发起后，他一直在山东兵团部同王建安副司令员一起指挥作战。在强渡运河争取冯治安部起义中，他时刻关注着冯治安部的动态，亲自掌握第一线情况。他很注意掌握政策，办事很有魄力，讲话素来干脆利落，善于抓住重点，深入浅出，很有鼓动性。他平时向干部作报告，不用稿子，一二三四很有条理，大家都很钦佩。记得济南战役向干部作动员报告时，他首先提出了：“打下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口号。这一响亮的口号，一直鼓舞着部队的高昂斗志，最后终于变成了现实。

    二十六日拂晓，徐州之敌在几十架飞机和大量坦克配合下，向我展开全线进攻。敌人展开孙、邱两个兵团，孙元良指挥第四十一军、四十七军向津浦路西孤山一线我阵地进攻，邱清泉指挥第二十军、七十二军、七十军、七十四军、五军等五个军和一个骑兵旅，沿津浦路及其以东向我二陈集、三堡一线阵地进攻。当时敌人依恃其空中优势和大量坦克、大炮的支援，疯狂地向我军阵地实施猛烈的轮番攻击。我第一线阻击部队英勇顽强，提出了“人在阵地在，与阵地共存亡”的响亮口号。第一线防御部队与敌人进行逐屋逐村的反复争取战。我军一线指挥员灵活机动，采取正面阻击与翼侧出击相结合的战法，打退了敌人多次轮番攻击。中路阻击集团的鲁中南纵队一三六团二营，在津浦路郝庄阵地，连续打退了敌七十军两个团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的八次攻击。东路、西路阻击集团各部队，普遍采取“土办法”对付敌人坦克：在阵地前布满敌草，待敌坦克接近时，放火燃烧，吓得敌人坦克不敢前进。各部队都派出精悍战斗小组，携带烈性手榴弹、炸药包、燃烧瓶等，利用地形绕到敌坦克侧后，一辆一辆地击毁它，使敌人无可奈何。各部队白天打仗，晚上赶修工事，并开：“诸葛亮会”，根据白天作战经验，研究新对策。自二十六日至三十日历时五天的激烈战斗，毙伤敌四千余人，敌每天仅推进二至三里，被附于褚兰、四堡、孤山集一线，南北会师无望。

    敌人三路会攻的企图，未能得逞，刘峙、杜聿明更觉困守徐州前途暗淡，报经蒋介石批准，遂决定向西南撤逃。为掩护其撤逃行为，南攻行动并未停止，企图吸引我军注意于徐州以南的阻击。然而，中央军委早有察觉，十一月二十八日发来电报指明，徐州杜聿明集团有撤离徐州向西南逃窜征候，要求各部队加强对徐州方向的监视。兵团部立即派出侦察部队进到徐州城郊，加强侦察，监视敌人动态。三十日拂晓我兵团侦察部队报告，徐州敌人沿徐（州）永（城）公路西窜。谭震林、五建安、李迎希和我都在作战室，当即研究提出三条措施：（一）指示侦察部队继续查明情况及时上报。（二）要参谋处立即将此情况上报野司。（三）通知八个纵队立即准备由阻击转入追击。三十日晚，华野发来了追击命令，并颁布了《为全歼当面敌人，争取淮海战役全胜的政治动员令》。号召全军上下紧急动员起来，坚决贯彻中央歼灭国民党军主力于长江以北的方针，不让敌人逃到江南，不顾一切，一惜伤亡，全歼邱、李、孙兵团。命令山东兵团指挥的八个纵队立即向西展开猛烈追击，坚决抓住逃敌。

    十二月一日拂晓，山东兵团指挥的八个纵队，全部沿徐州与夹沟之间向西展开猛追，并命令原在路西的第九纵队取捷径直插永城，拦头截腰堵住逃敌。追悼击中各部队奋勇直前，不顾敌机轰炸、扫射，不怕地上坦克阻拦，不怕疲劳、不怕伤亡，忍饥耐寒，昼夜兼程，日行百余里。至四日拂晓，山东兵团指挥的八个纵队加上苏北兵团指挥的第二、十、十一等三个纵队，在永城西南地区完全堵住了杜聿明指挥的邱、李、孙三个兵团。

    部队开始追击时，兵团前线指挥所沿着濉溪口跟追击部队前进，边走边查明情况边指挥。一日，徐州敌撤逃时，我第十二、第一纵队侦察营，立即进入徐州，渤海纵队于一日晚进占徐州。三日我们看到中央十二月二日发来给华野、中野的贺电，“庆祝你们解放徐州的伟大胜利。徐州是南京的门户，是蒋介石进行反革命内战的巨大军事基地，徐州的迅速解放，对于全国战局极为有利。尚望继续努力，为全歼当面敌军而奋斗。”

    中央贺电给了我们极大鼓舞，兵团政治即向各纵队发了贺电，以贺电为动力，进一步动员广大指战员，坚决完成围歼杜聿明集团的战斗任务。

    第三阶段：开展火线政治攻势全歼杜聿明集团

    华东野战军十一个纵队，在地方武装与广大民兵配合下，经历四个昼夜的勇猛神速的追击战，终于把杜聿明集团抓住了。杜聿明率领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十个军、二十五个师，以及特种部队与正规军等三十万人，于十二月四日统统被包围在永城北青龙集陈官庄地区。六日夜孙元良率两个军仓皇突围，全部被歼于永城西南地区。此时，山东兵团指挥所已进驻芒砀山，奉华野首长命令，负责指挥北线的第一、四、九、两广、渤海纵队，以及冀鲁豫两个独立旅和特种兵纵队一部，对包围圈内之杜集团实施由北向南的逐点攻击，以求分割歼灭该敌。

    十二月五日华北战场发起平津战役，中央军委为稳住平津之敌，不使其南逃，命令华野部队对杜聿明集团围而不攻。十四、十六日连续电示：你们围歼杜、邱、李，各纵可以十天左右时间休息调整，只作防御，不作攻击。从此，华野包围杜聿明集团的各纵队，于十六日起转入战地休整。

    十二月十五日，淮海战役第二阶段胜利结束，中原野战军在双堆集地区，全歼黄维兵团。杜聿明集团陷于完全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中央军委、总前委、华野政治部连续发来关于加强火线政治攻势的指示，谭震林政委要政治部队认真研究切实抓好这一工作。我同政治部有关同志一起，研究了开展火线政治攻势问题，并向各纵队政治部提出了措施和要求。

    各部队贯彻执行总前委和兵团前委的指示，继续深入战斗动员，开展敌前突出军事训练，大力组织火线政治攻势。在政治工作中，各部队都十分注意连队的支部建设，发挥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保证了部队士气始终旺盛。关于对敌加强政治攻势，我们兵团政治部特别强调：要求人人做政治宣传员，从思想上解除敌人武装；要求利用多种多样的办法，把政治攻势搞活，比如组织喊话、用迫击炮散发传单、以俘劝俘等等。

    十二月十七日，新华社广播了毛主席为中野、华野两个司令部起草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向敌人投下了一颗“巨型炸弹”，也是我们开展对敌宣传的强大思想武器。中央军委还指示：应用极大力量加强政治攻势，用各种名义写信给敌方各级官长，并公开散发播，要把政治攻势当作一个群众运动。华野政治部颁发了《关于开展政治攻势，争取大量瓦解敌人的指示》，指出对敌政治攻势，必须成为有组织有领导的群众运动。

    我们结合战场情况，结合山东兵团的作战任务，将开展政治攻势作为战场政治工作的重要课题。当时，被围之敌完全处于四面楚歌的绝望境地，粮草断绝，没有饭吃，中高级军官，暂时尚可依靠空投大米过日子，其余则仅能以山芋藤子、榆树皮、麦苗充饥。邱李各军为争夺空投粮食，互相枪杀；部队没有房子住，雨雪大寒，地堡工事坍塌，伤兵露宿，每日冻死很多，有的哭叫而遭枪杀、活埋。总之，士气低落，军心动摇，一遇机会，就携械外逃，有的甚至跑到我们兵团政治部驻地来了。国民党军官兵，经过我强有力的政治攻势，进一步了解了我军宽大政策，愿意缴枪投降，但顾虑遭反动官兵与督战队镇压。邱清泉兵团还规定连长亲掌重机枪，排长亲掌轻机枪，各地堡火力互相监视封锁，并宣布凡向我方笑一笑者，即犯杀头刑罚……。尽管如此，被围部队每夜逃跑投降的仍然日益增多。从十二月十六日至二十六日十一天中，仅我北线部队收容的来降敌军，就有一千六百三十七名。

    在此期间，兵团政治部通过《华东前线报》刊登文章和口头传达，总结与推广了火线政治攻势的经验，在内容上强调针对当前敌人的处境，指出他们的出路；强调宣传我军对投诚官兵和俘虏的宽大政策。工作方法也作了具体介绍。以后，我们巡视战场，亲眼看到山东兵团指挥的几个纵队的第一线阵地上，是一片声势浩大的政治攻势的场面：第一线部队普遍选好喊话骨干，抓好喊话时机，开展对敌喊话。他们采用多种有效方法，广泛散发宣传品，利用俘虏传送，利用放风筝散发，利用六0炮发射“攻心弹”；还对俘虏家属经过简短教育迅速放回，以口头劝降或传送劝降书；第一线阵地前沿布置大幅标语牌，利用门板贴上宣传口号或宣传画，适时改换内容等等。第一线阵地上热火朝天，而包围圈中的敌人却躲在战壕里凄凄惨惨，我们到前线巡视，听到战士们编了许多顺口溜，描绘敌人的惨景。迄今仍记得几句：“马骡驴狗猪猫羊，有烧有吃实在忙”，“马=骡=有福享，眼看牲口都吃光”，“锅不动来瓢不响，无烟无火怪清凉”。

    一九四九年元旦前后，雨雪交加，气候严寒，我军前沿各哨位普遍加厚了铺草，各部队在战壕里开展文化娱乐活动，各纵队的文工团员深入前沿，同战士一起说唱、演出，并宣传与组织学习毛主席为新华社精辟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毛主席在这篇文章中指出：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胜利，甚至连我们的敌人都不怀疑了。可是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毛主席特别引用了农夫和蛇的故事，教育全党全军，决不能怜惜蛇一样的恶人，要把革命斗争进行到底。我们到战壕向战士=年，战士们纷纷表示，一定要坚决、彻底、干净把当面敌人消灭掉，决不当那个好心的傻农夫。

    从十二月十六日起预定的十天战地休整，以后根据中央军委加强政治攻势的指示，再推迟十天，在一九四九年一月五日，二十天的战地休整，围而不攻。兵团所属各部队，顼包围敌人，一面整顿自己。为深入贯彻曲阜会议关于加强纪律性的精神，准备在决战结束后进军江南，在部队休整期间，兵团前委召开了扩大会议，吸收各纵队司令员、政委参加。会议听取了四个纵队的汇报后，谭政委指出：一年多来兵团的纪律情况是有进步的，特别是火线爱民和执行城市政策方面，有显著的成绩。这也是进行新式整军和不断加强教育的结果。同时，也存在着严重的缺点。为此，会议作出了关于整顿纪律的六项决议：（一）淮海战役后在华野前委直接领导下，以整顿思想为主，在全兵团开展一个整顿纪律的运动；（二）重申政策、纪律、制度，严明赏罚；（三）在连队中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人民军队本质的基本教育与传统教育；（四）在每次行军作战休整之后，进行纪律检查；（五）把纪律状况列为每一时期各级党委及政治机关的报告内容之一；（六）健全各级政治机关民运部门的建设，恢复与指导连队及机关伙食单位民运组或纪律检查组的活动等。

    在此期间，兵团前委不组织指战员，针对当面敌情和作战任务，开展军事民主，展开班排小型的敌前练兵，开“诸葛亮会”研究野外攻坚、近迫作业和各种情况下的反击作战方案。由于部队伤亡大，采取战场上即俘即补，许多刚刚放下武器的新解放士兵，通过敌前练兵，学政治、学军事，很快就变成了有觉悟、能作战的战士。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日，华野下达攻击杜聿明集团的作战命令。华野决心为全歼杜集团各部，首先割歼李兵团残部，尔后乘胜扩大战果攻歼邱清泉兵团残部，决定组成三个攻击集团；山东兵团指挥第一、九、十二纵队与三十五军，由北向南进攻；苏北兵团韦国清、吉洛指挥第二、八、十一纵队，由南向北进攻；宋时轮、刘培善指挥第三、四、十、渤海纵队，由东向西进攻。并规定六日十六时统一发起总攻。根据华野命令，兵团谭、王、李和我一起在作战室共同研究，听取好参谋处的意见，决定以第一、第十二、第九纵队为第一梯队，于夏庄至左砦一线展开，一给左与宋刘集团的渤纵、四纵密切配合，右与十二纵并肩作战。九纵右与韦吉集团的八纵取得联系，左与十二纵并肩作战。第三十五军为第二梯队。兵团攻击命令下达后，各部队士气高涨，斗志昂扬，纷纷表示一定要全歼当面之敌，赢获战役全胜。

    兵团指挥的三个纵队和第三十五军，我都比较熟悉，尤其第九纵队，早在解放战争初期就有接触。一九四七年春许世友司令员率领该队从胶东出来，参加了莱芜、孟良崮战役。一九四七年秋天山东兵团在胶东建立时，许世友任兵团司令员，我在兵团政治部工作。九纵司令员由聂凤智接替，隶属山东兵团，在山东内线作战中，参加了胶东保卫战，胶济线上的周村、潍县战役，以及以后的兖州、济南战役，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个部队英勇善战，能攻善守，其所属的七十九团和七下三团分别荣获了“潍县团”，“济南第一团”的称号。这次淮海战役从围歼黄百韬兵团、徐州南阻击战、追击战等一系列的作战中，表现都很出色，第一纵队是华野的老部队，解放战争一直转战苏鲁豫，参加了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滕县、沙土集以及豫东战役，一直是叶飞任司令员。这次淮海战役刚刚开始，首战窑湾，歼黄百韬兵团的六十三军。以后在徐州南阻击战、追击战中归山东兵团指挥。这个部队很有朝气，善于野战，是华野的一支劲旅。兵团指挥的其余各部队，在淮海战役也表现很出色。总攻开始前，谭震林政委、王副司令员、李参谋长和我，在作战室一起对着地图边研究情况，边议论各纵的特点，大家都很有信心，一致表示能够完成全歼敌人的任务。一月六日十六时总攻开始后，我们在作战室一面了解前线情况，一面指挥战斗。当时敌人已强弩之末，李弥兵团遭我攻击后即溃靠邱清泉兵团，我各纵队乘胜向邱清泉兵团发起攻击。经七日、八日、九日几天的连续战斗，至十日止，山东兵团与兄弟兵团密切配合，全歼了杜聿明集团，取得淮海战役的全胜。杜聿明本人也被我四纵队俘虏。

    淮海战役结束后，大家怀着胜利的喜悦心情，奉命撤到鲁南贾汪休整，总结经验，准备再战。在贾汪期间奉中央军委命令，华野改为第三野战军，编第七、八、九、十等四个兵团，山东兵团机关改为三野第七兵团，我调到九兵团政治部工作。从此，全军投入了渡江战役的紧张准备工作，迎接进军江南解放全中国的光荣任务。

    山东兵团在淮海战役三个作战阶段中，首战促使何、张义举，部队直插徐州东陇海路，卡住黄百韬兵团西逃的退路，紧接着担负指挥围歼黄百韬的光荣任务；继而又参与指挥徐南阻击徐州南援之敌，保障了中野围歼黄维兵团；杜聿明集团西撤，兵团指挥八个纵队，由阻击转为全线追击，堵死杜聿明三个兵团的突围通路；最后实施强大的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双管齐下，围歼了杜聿明集团。整个战役，山东兵团共歼敌十四万余人。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是中央军委英明的战略决策的伟大胜利，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伟大胜利，是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就山东兵团来说，在战局复杂多变，战斗频繁激烈的情况下，所以能完成各次战斗任务，这是以谭震林为书记的兵团前委，能按照总前委和华野前委的意图，及时组织各纵队协同作战，充分发挥纵队指挥员的积极性、创造性，不断加强部队政治思想工作，激发广大指战员的浴血奋战精神，同时，又紧紧依靠苏、鲁、皖、豫、冀五省的千百万人民群众的热情支援。回忆过去，我们永志不忘在战役中献身的烈士，不忘人民用小车驴驮支前精神，不忘我军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当前，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现祖国四化的斗争中，淮海决战的精神，永远鼓舞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