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答1994观看:父亲的照片(散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3:49:09

父亲的照片(散文)

——写在父亲节

孙柏昌

 

父亲一生只留下两张照片。

一张是年青时的。父亲西装革履,英姿焕发。一双眼睛清纯着明亮的光彩,惊讶着世界。

一张是晚年的。父亲一身中式褂子,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深刻着世事的沧桑。

父亲的两张照片,一张拍摄于莫斯科,另一张拍摄于沈阳。

我小的时候,父亲只有一张照片。照片约摸四吋大小,装在一个十分老旧的镜框里,放在匣几上。匣几是放在一个老式的柜子上的。我必须站在炕头上,才能摸得到父亲的照片。

母亲爱干净,每天都把镜框擦拭得很新鲜。

有时,我会拿着镜框问母亲:

“这个人是谁?”

“你爹。”

于我,照片里的父亲永远是一个陌生人,陌生得不真实。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当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白发苍苍了。

直到他去世,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自己的那张照片,也不曾说过曾经的莫斯科,一次也没有说。我知道父亲的经历,是从母亲、哥哥、姐姐的断言片语里得到的。关于莫斯科的染房、红虎毯、铁盒子里的厚厚的一叠俄币……

父亲在究竟在莫斯科呆了多少年?什么时间去的?又在什么时间回到故乡?我都不知道(其实,我在写这篇短文之前,应该给二姐打个电话的。她的记忆力非常好,也许应该知道。只是此刻正是凌晨……)父亲回来的时候,是在“十月革命”前?还是后?稍稍更事后,我便朦胧地感觉到,那场“革命”还是留在了父亲的记忆里。我不大明白的是,父亲同意让我的二哥、大哥先后加入共产党,却始终厌恶农村的合作化,他的两种幡然不同的态度,是否都是来自莫斯科的记忆?

父亲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我高中的时候开始学俄语。我记得,那时,我最想跟父亲说一句俄语,帮助父亲回忆当年,对我说点什么。不过,父亲已经不在了。

父亲和他的舅舅(我的舅爷)开的染房,在莫斯科的什么街区?十月革命时,被“共产”了吗?布尔什维克们闯入他们的染房里了吗?当锐利的枪声划过莫斯科的夜空时,父亲是否惊慌失措?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庄稼人,最好的庄稼人。菜园侍弄得最好,耧地也最好。他很少说话。喜欢看书,看那种武侠小说。夏日的河滩,冬天的炕头,他总会和那几个喜欢读点书的人凑到一块儿,说书里的故事。再就是喜欢下象棋。父亲教过我,六岁时,我就可以跟父亲对奕了,知道什么叫“别马腿”。我一生都对棋类保持着兴趣,象棋、围棋、国际象棋,应该是源于父亲的启蒙。记得的,上大学回家的时候,村里下棋最好的人,总是要找我下几盘,据我所知,我始终是我们那个小村落象棋下得最好的人。

我跟父亲下棋的时候,经常“悔棋”“耍赖”。父亲不让,从来也不让。尽管父亲非常爱我,宠我。

农村一合作化,父亲就病了。怎么也看不惯。为了逃避合作化,他去了沈阳大哥家住了一年。回家不久,便辞别了人世。

我知道,父亲不愿意走。他的小儿子还太小,刚刚读初中一年级。我一生也不会忘记,父亲躺在炕头,张着嘴艰难吞咽药片的一幕。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握了很长时间……

父亲死的时候,手是软的。故乡人说,凡是手软着的人,都是留着没有了结的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