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香烟价格:论狂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06: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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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怀谦

   (茹老师注:狂狷指的是既豪放又有秩序,豪放而不超越一定的规矩。“狷”指洁身自好,不肯同流合污。中国古人“狂”而进取,进取之途被堵塞,就要学会“狷”而自守。一张一弛乃文武之道,狂狷是中庸之道的进守辩证。

    狂狷不是什么时髦的东西,“至圣先师”孔子对此早有论述。他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茹老师注:如果找不到“中行”的人为友,就与狂狷者交往。狂者敢做敢为,大所有为;狷者清高自守,有所不为。)

    在孔子的心目中,中庸是最好的,狂狷是逼出来的。但他对狂狷没有丝毫的贬义,为什么?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狷者的形象。他的那一套仁、义、礼、智、信虽然被后世的统治者尊为国教,但他生前周游列国时,饿得脸上呈菜色,“累累如丧家之犬”,是一个彻底的现状下的失败者,于是退而教书育人,不再求仕。或许正是由于有这样的经历,他多次称颂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叔齐是“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清士。

    除伯夷、叔齐之外,较早的狷者还有不要尧的天下的许由,逃避晋文公的封赏、隐居绵山的介之推等,但总起来说,这样的狷者并不多,而且上面提到的这些人都缺少狂的一面。既狂且狷,是后世出现的阮籍、嵇康、李白、李贽、徐渭等人。当代称得上狂狷的,一个是大陆的钱钟书,一个是台湾的李敖。

    狂狷如此之少,原因有二:一是需要本钱,二是要付代价。

    清人叶燮论诗,说诗人须具才、胆、识、力。做一个狂狷者,同样需要这些本钱。第一个本钱就是才,而且须是大才。古人说“恃才傲物”,这是有道理的,没有才,想狂也狂不起来。譬如李贽,平常说话“滑稽排调,冲口而发,既能解颐,亦可刺骨”,写文章“不阡不陌,摅其胸中之独见,精光凛凛,不可迫视。”咳唾珠玉的钱钟书则说,即使司马迁、韩愈住隔壁,自己也懒得去拜访。李敖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李敖是五十年来五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包办者。”“609年的唐宋两代才不过出了八大家,但是60岁不足59岁有余的李敖却是以一当八,早已超过古人今人。”

    光有才,若没有胆、识和力,不过是个才子而已。真正的狂狷者,都是要有一身铮铮傲骨的。这身铮铮傲骨便是由才、胆、识、力经多年磨砺、淬火、凝铸而成。当年,徐渭给浙江巡抚胡宗宪当幕僚时,胡宗宪大权在握,就是达官贵人见了他,都得跪拜而言,曲身而行,不敢抬头正视;徐渭不过是一个秀才身份,却傲然相对,没有丝毫媚俗之气。在“文化大革命”中,当疯狂的红卫兵闯进钱府抄家时,一介书生钱钟书居然据理力争,最后与红卫兵以拳相向,大打出手。这与许多儒生的嗫嚅、萎缩是迥乎不同的。

    今天,我们饭后闲谈或写文章论及狂狷的时候,当然觉得痛快淋漓,但狂狷者所处当世却是并不轻松的,有时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甚至是一条生命。“非汤武而薄周孔”的嵇康死在司马昭的刀下,“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白不得不慨叹“行路难”。呼唤童心、率性而为的李贽以非圣无法、敢倡乱道的罪名被捕入狱。75岁高龄的李贽在狱中“作诗读书自如”。本来他罪不至死,可是他等不及裁决,“一日,呼侍者剃发。侍者去,遂持刀自割其喉”,两日后气绝身亡。他的死,何等刚烈!他的数百年后的本家李敖,骂蒋介石、斥国民党,于1970年和1982年两次被捉入狱,前后近十年之久。令人称奇的是,在遭受苦其心志的“皮肉生涯”之后,每次他都能重整旗鼓,挺枪再战,狂态丝毫不让当年赤身露体、击鼓骂曹的祢衡。

    狂狷与杀头有时是划等号的,这一点狂狷者本人是清楚的。可是为什么在中国文人中居然形成了一个狂狷的传统呢(尽管为数不多)?

    只能用老子的话解释:“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其实谁都怕死,只是有值得以死相拼的东西存在,那就是道义、真理。

    狂狷虽然在很多情况下被视为异端,但究其实,却是一种本真。只是这种本真,在乡愿、好好先生、和事佬、巧言令色之徒、小人、奴才、贪官污吏等充斥的现实面前,就显得有些扎眼,有些让当权派和假道学们不舒服。比如,李敖就说:“我是真人,一切以本色相见”。他的这种本色,在“集体逃避现实”的台湾知识分子中间,就显得狂狷味十足。以身殉“日心说”的布鲁诺虽是真理的化身,在当时却被定为异教。由此看来,所谓狂狷就是名异实正。这是其一。

    其二,对那些狂狷之士,世人多识其狂,不知其狷。因为狂多表现于言语,狷多见于行为,而言语往往比行动多长两条腿,流传得自然远些。李敖说自己“只是爱叫,其实人并不坏,所以,在我的家门口应钉上一块牌子,上写‘内有恶犬,但不咬人’”。他做的许多善事,就是他狷介耿直的证明。比如,救柏杨,省下早餐费接济严师母(严复的长孙媳妇),为台湾籍慰安妇举办“珍藏义卖会”,将所得3828万元台币悉数捐出等等。另一方面,在官方的政大国际关系中心任副研究员的13个月期间,他上班不到13个小时,而且拒绝研究,拒绝讨论,拒绝签到,拒绝请领书报,最后拒绝领取每月3万块的薪水。一代鸿儒钱钟书也说“人谓我狂,不识我之实狷。”他拒绝上电视,谢绝题签,不同意为自己的父亲、叔父举行学术纪念会,认为时下流行的各类纪念会不外是“招邀不三不四之闲人,谈讲不痛不痒之废话,花费不明不白之冤钱”,所有这些,正是“有所不为也”,但他却愿意将稿费捐赠中国社科院计算机室,为家乡赈灾捐款。此类作为,非狷而何?

    其三,狂狷一时易,狂狷一世难。每个历史转型期,总会有一些“野马”跳将出来,指桑骂槐,哗众取宠,但时局一变,立刻三缄其口。这种人终究是乡愿,可学得一时狂狷,却不可能狂狷一世。

    说到底,狂狷是本色,是学不来的。我们不必担心狂狷会成为一种时髦,也不必像呼唤崇高、呼唤圣洁一样呼唤狂狷。一个社会,狂狷多了肯定不是好事;但如果没有狂狷,也未必就是好事。(原载《华章》)

中国历史十大狂狷文人

尾泽中谁与游——庄子(庄周):凭借那些曼妙优美的文词,他成为中国古代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家;凭借那一百多个诙谐生动的寓言故事,他成为中国古代成就最高的寓言大师;凭借那些超凡睿智的思想,他成为那个伟大时代一座哲学高峰。他娓娓述说着一则则寓言故事,为我们画尽了人间万象;他放任自己思想的翅膀,让它抟扶摇直上九万里;他观照古今兴衰成败,让后世所有思想者望洋兴叹。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这是古今狂傲者之极致;生不愿为万户侯,死不多占一掊土,这是古今淡泊者之极致。面对庄子,我们仿佛面对高山。然而,他却只是一只拽尾泽中的游鱼,一只飞舞于梦里梦外的彩蝶,一粒逍遥游于天地之间的微尘……

嵇生已逝广陵休——嵇叔夜(嵇康):这是文化史上少数有专门笔墨记载的美男子之一,也是一个思想解放的伟大时代高居时代巅峰的少数伟大思想家之一。《与山巨源绝交书》和鲁迅的“一个都不宽恕”,代表了两个黑暗时代两位思想巨子的心灵默契。这位竹林领袖受戮前,从容弹奏《广陵散》,弹毕叹曰:“从此《广陵散》永成绝响。”不止《广陵散》,竹林风流、魏晋风骨亦从此成为绝响。

南山果是悠然见——陶渊明(陶潜):因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这个天真的诗人高唱《归去来兮辞》回到乡下老家。然而,“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除了诗歌,诗人永远不可能在田园里收获五谷。当大家都以为诗人采菊东篱之下,果真每次悠悠然见到南山之时,我们的大诗人却在妻儿饥肠辘辘之际,奔走于告贷的道路之中。因此,后世之文人都很敬仰陶渊明的这种精神境界,却没有几个愿意继续他的人生道路,更没有几个人愿意继承他的铮铮傲骨。

美酒能消万古愁——李太白(李白):太白横空出世,标着着大唐帝国进入酒精中毒的时代:内有沉迷于酒色的皇帝,外有每日携妓狂饮的诗人,帝国从内到外都浸泡在酒精之中。太白一生的伟业除了诗酒歌妓之外,唯一的作为就是命高力士为他脱鞋。帝国最伟大的君主和诗人都在干着这样的酒色事业,帝国衰弱的日子自然不远了。“安史之乱”其实正是帝国患上酒精肝的发病症状。酒果真能消愁,太白又何来万古愁呢?酒不能解愁,唐诗又为何每日酗酒?太白之后,唐诗虽然开始节制饮酒,但帝国的肝病,始终不再治愈。

肯赖风流长卷著——唐伯虎(唐寅):唐寅落魄一生,穷困一生,除了诗和画,唯一剩下的就是狂傲不拘。然而,历史给他开了很大的玩笑,数百年来,他被演化成了妻妾成群仍到处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一生风流快活。这一切都源自于他那枚“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图章。“风流”本指自由无羁的精神世界,却被后世之人移植到裤腰之下,难怪,当今未有真狂士,皆把下流当风流。

皆因落魄丹青留——徐文长(徐渭):徐渭晚年才开始潜心于文学和艺术创作,卓然成为一代宗师。然而,若没有儿童时代的屈辱,青年时代的坎坷,中年时代的得意又失意,杀妻入狱的精神折磨,晚年景况的窘迫悲凉,恐怕我们的文学史和艺术史会失去这样一位绝世天才。那么,到底是我们幸运还是文长不幸?抑或是文长不幸而文化史幸?在文长身上,我时常想,天才和苦难难道总是这样成正比吗?

童心骇世真殉道——李卓吾(李贽):惊世骇俗的异端思想家李贽在牢里趁剃头匠不注意,夺剃刀自刎,由于割得不够深,流血两日不死。狱卒问他:“老和尚,疼不?”李贽答曰:“不疼。”狱卒又问:“老和尚为什么要自杀呢?”李贽答曰:“七十老翁何所求。”说完气绝。一位狂狷奇绝的哲人,一颗绝假纯真的童心,就这样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

妙笔评书枉断头。——金圣叹(金人瑞):这位钻研哲学却没能成为哲学家,诗文有集却不以诗文名世的天才狂士,因为批了虽没能批完的六才子书,批批《唐才子律诗》,成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的一代宗师。然而,这位宗师的命运是如此的滑稽:有一年,他听说顺治皇帝称赞他评点的才子书和他的诗文,于是高傲的头脑突然阳痿,整日怀着“何人窗下无佳作,几个曾经御笔评”的感恩之心等待皇帝的召见。结果,等到的不是顺治的召见,而是顺治的死讯。后来,这位狂生参与书生们的反腐败斗争,到先帝庙中哭庙,向死去的“伯乐”倾吐自己的忠心并哭诉官吏的腐败,结果换来的是斩首的酷刑。临刑前不忘幽默一番,写信给儿子说:“腌菜与黄豆同吃,很有胡桃的味道。这一吃法能传下去,我就死而无憾了。”

天妒英才夭傲骨——黄仲则(黄景仁):这位狂野的文学青年曾经宣称:“臣本高阳旧酒徒,未曾酣醉起呜呜。弥生漫骂奚生傲,此辈于今未可无。”自比弥衡和嵇康。也许正是这种狂傲,使他六次高考落榜。但是,上不了清华北大,却没能阻止他登上乾隆盛世诗坛的巅峰。可惜的是,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诗人,三十五岁时在贫病交加中悄然辞世。或许,以他的慷慨疏狂,能在文网密布的乾隆时代躲过文字狱,死于贫病,已经算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了。

情禅本事醉秦楼——苏曼殊(苏元英):文学家,艺术家,革命家;中日混血,东西合璧;半僧半俗,亦情亦圣。这个近代怪人,以他奇异的身世和奇异的人生历程,宣告着那个时代的畸形和怪异。更是以他奇异的文化品格和精神世界,宣告着东西方文化碰撞时的痛苦和挣扎。苏曼殊,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混血儿,更是文化意义上的混血儿,天才和畸形,在他身上全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