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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驳斥的哭诉——日本学者宣扬中国威胁论惨遭炮轰

作者：南渝霜华

转自西西河中文论坛·观点时事

　　刚从夏威夷回来，亲历学界的激烈交锋，记述一下。
　　今年是美国亚洲学会（Association of Asian Studies）建会七十周年，也是太平洋战争因珍珠港事件爆发七十周年，故AAS年会放在檀香山举行。由于是和国际亚洲研究者大会（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Asia Scholars）合办，今年的大会盛况空前，数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齐集大洋小岛，展开主题极其丰富的学术交流。
　　四天的大会，总的来说，学者们在表述问题和立场的时候，都很注重学术规范，也较为谨慎。有些较为敏感的问题，发言者们也字斟句酌，甚至让我觉得过于和谐。但第三天晚上的主要发言人演讲（keynote speaker）改变了我的看法。
　　每次AAS年会都会邀请数名学者作为主要发言人登坛演说。作为世界最大的亚洲研究专业团体（七千多名成员），AAS请来的演讲者大都是在国际上具有相当影响的学者（如去年被邀请的中国学者汪晖）。今年请了两位学者，一位是印度人，另一位是东京大学教授、前日本驻联合国大使北冈伸一。
　　北冈的演说题目是“亚洲新秩序和日本的角色”（A New Asian Order and the Role of Japan）。看起来，身兼学者和外交官的北冈，会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深度思考。约三百名学者出席了他的演讲。
　　北冈虽然担任过联合国大使，但英语口音仍然较重，可能是因为没有海外留学经历的缘故。作为外交官，他的演讲技巧还行，肢体语言丰富，讲话也注意改变节奏，但在声调抑扬和表情变化方面，看来对艺人之外的日本人不能有过高期待。
　　北冈先是例行公事地回顾了一下近期的地震海啸灾难及福岛核危机，说他希望日本各党派于此危难之际，能捐弃前嫌，共度难关。接着他谈了一下区域研究的模式问题——这大概是他的整个演说中最学术的部分。演说的主体是关于中国和中日关系，这也符合题目的要求，但北冈的讲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试图把中国在外交方面的强硬立场和法西斯侵略扩张联系起来。回顾了去年中日两国因钓鱼岛撞船扣人事件发生的激烈对抗之后，北冈说现在中国在公海频频与各国发生冲突，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海军为了要军费而进行军事冒险，挑起事端。这和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很相似，望各位留心。可能意识到两者的情况实在差得太远，北冈不得不说，“也不能说完全就一样”。“但是，”他强调说，“相似性的确是存在的。”钓鱼岛问题上，北冈说中国1971年之前并没有对该岛提出主权要求，暗示中国现在是在无理取闹。
　　——把中国和日本的对立说成是现代、文明和前现代、不文明的对立。他举了一个例子，说他大概每两年都会因为违章停车被警察罚一次款。他的中国友人对此极为不解：“你是大教授，也是政府官员，怎么会被罚款？”日本交警在严格执法方面可能的确优于中国，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北冈竟就此抛出一个极为简单的结论：“日本是法治，中国是人治。”他进而说，中国的崛起是对现代文明价值观的冲击，在演说的末尾用提问的形式表达了他对此的“深切忧虑”：“现代国际体系的价值观会被改变吗？”
　　——抹黑古代东亚的朝贡体系，并声称日本是唯一抵抗了中国压力、没有臣服的东亚国家。北冈认为朝贡体系不仅不平等，而且缺乏互惠性（lack of reciprocity）。为什么说日本没有臣服呢？因为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而日本有天皇，就挑战了中国皇帝的独尊地位，中国对此十分恼火也无可奈何。北冈把朝贡体系和现行国际体系对比一番之后说，后者的基本原则是国家无论大小一律平等，潜台词显然是如果中国坐大，又可能复辟朝贡体系的老一套。在这一节，他最后说，遵循当前国际体系的规则，对中国人有利。
　　——号召东南亚国家与日本联合起来抵抗中国的压力。北冈在演说中引用了中国先秦典故——合纵连横。如果说这就是北冈所展望的“日本角色”，则这个说法非常滑稽，因为连横是齐秦二帝的G2合作，如果日本牵头搞合纵，是不是自己的美国爸爸也是反抗对象呢？
　　——日本感谢中国对震灾的援助，但中国应该让日本体面地接受救济。
　　通常keynote speaker的发言重在深刻性和前瞻性，但北冈今天洋洋洒洒一大篇，却是极其粗糙的中国威胁论。中国崛起对亚洲国际政治生态的巨大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但把中日对抗说成是前现代、非现代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冲突，试图影响各国学者，这就是述诸冷战心理的政客伎俩，而非学者所为了。不过，北冈大概低估了在场学者的识见，也低估了近期国际舆论对日本严厉批评产生的影响。（他也许还低估了珍珠港七十周年所唤起的历史记忆）在提问部分，第一个起来发言的学者就开始打脸：“你说你是honest的，但我看你不是。你说中国1971年之前没对钓鱼岛提出主权要求，那日本1895年之前也没有啊？还不是靠打败中国才拿到的？”后面的问题大概有：
　　——你刚才在回顾区域研究模式的时候说，要重视历史的延续性。但历史上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你有没有把这些变化纳入考虑呢？
　　——你觉得从这次救灾的表现来看，日本配得上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席位吗？
　　……
　　前面发言的都是白人学者。最后一个发言的明显是中国学者，她愤怒地说：“你说历史上的势力范围不能支撑今天的主权要求（注：北冈还认为中国对藏南的主张是没有道理的），那你认为合法性从何而来？就应该像美国对夏威夷这样硬抢？”
　　北冈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面对所有提问者火力全开的尴尬局面。他在演讲过程中语速一直不快，面容不能说笑容可掬但至少是轻松自如。回答问题时，他的脸色完全变了，语速也快了很多。对第一个问题和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辩解是，每块领土都要有明确的归属是现代国际体系完成之后的结果，而在19世纪末，这个体系还在建设之中，世界上存在大量无主地——中国1895年前也没对钓鱼岛提出领土要求。而对于其他几个问题，他就东拉西扯，敷衍了事。主持人见势不妙，早早宣布演讲结束。
　　会后，我跟一个美军智库的人聊了一下。跟群起质疑北冈的学者不同，他比较同情日本人。我说他今天的表现也太不学术了吧，完全是和日本政府的立场保持一致并加以宣讲。他反问说：“那要是他自己的想法就和日本政府是一样的呢？”我回答说：“那好，但你觉得他这个‘日本是法治，中国是人治’的讲法如何？日本交警也许的确严格执法，但你知道……”还没等到我把日本政界和财阀的那些烂事抖落出来，这位智库研究员就改变了态度，说：“你这个批评是非常正确的！”——毕竟正经是日本研究者，这种刻意简化的对比不可能得到他的赞同。一个大学者没理由犯这种低级错误，因而指出这一点，可以让北冈的同情者都充分意识到今天这场演说的非学术性质。
　　直斥北冈的中国学者是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东亚图书馆的许晔老师。她极其愤怒，声称要向大会主席写信表示抗议，并扬言要退出AAS。“Keynote speaker发言重在学术深度，应该追求客观公正，怎么能变成日本人搞政治宣讲的地方！”许晔告诉我们，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的。最近几年，日本人频繁派遣与政界关系密切的学者到美国大学巡回演讲，内容和调调与今天北冈伸一的演说大同小异，其目的是散播中国威胁论，影响美国学者和学生，进而借助知识分子和年轻人的力量促使美国采取更强硬的对华政策，日本即可从中牟利。在大学里面，了解中国、日本和亚洲历史的人没那么多，日本人的演讲也远比今天成功。许晔说她曾经多次打电话到中国领事馆呼吁关注此事，但对方一般理都不理。偶尔派个人来讲一下，只是跑到中国学生中间宣讲一下官方立场，完全不去面对美国人。尽管日本人的小动作一次未必掀起多大波澜，但日积月累，这种针对知识精英的游说也未必不能给我们制造麻烦。外交无小事，何况是这种国际政治斗争呢？请问各位不负责任、无所作为的外卖部人士，在中国努力营造软实力的今天，你们还准备祭出“韬光养晦”的挡箭牌来搪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