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仿真杂志:不如不见

再一次站在南明山上，极目远眺处，有殴江正携着冬日的清冷向东流去。
　　一直以为终了此生也不会再来莲都，可当我就这样站着看着的时候，我在莲都已经多日，下午，我会离开。
　　丽阳大道上，已经没有了当初一点点的影子，街道是那么整洁，街景是那么优美。
　　我只这样悄悄地来，茫茫人海里，应该不会再相见。莲都，这个形如莲花的山城，多年以来我梦萦魂牵，多年后，我依然近乡情怯。知道你就在丽阳大道上，你曾对我说你会在这里起飞，这里有你梦想的世界，你将打拼，你会努力，你拽住时光勇敢向前。我看着，想着，属于你的岁月一定精彩。
　　不想扰你。不会扰你。我的记忆或许只停留在多年前，现在，我只想这样看着，只想着我们不会再遇见，我们中间已经隔了十年。
　　不见，不会见。却偏偏在转身的时候蓦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熟悉得仿佛就在昨天。
　　曾千次、万次地假设，这一生我将会如何与你重逢，会有怎样的欣喜或怎样的悲哀，会淡淡地笑着还是情难自禁地泪流满面，没有想到的只是，这样的重逢只是我蓦然转身时候听到的轻声呼唤，仿佛安静的门，轰然被打开。
　　回过头来，竟真的是一个你，就那样印入了我的眼帘。
　　这是你吗？曾经浓密的头发怎会如此稀疏？鬓边怎就有了那么触目的雪染的白？那奕奕神采呢？为何我只见了你眼角的皱纹那么清晰，你那么削瘦的脸？为何我还见了你发福的身材，那样的衣着，太光鲜。
　　突然想哭了，岁月怎会如此残酷，竟让我看见了十年后的你被刻画的这样不忍目睹？
　　以为再见时候会是旧时的模样，谁知道我竟然忽视了流年似水而过时候的催枯和拉朽，我每天在镜子里看我自己，也许我看不见自己的骤变，于是我忽略了十年的过程，于是在这个转身，我看到的是你和你让我触目惊心的容颜。
　　我也如你这般的苍老了吗？不忍见到面前瘁不及防就老了的你，十年的光阴，十年蹉跎，带走的究竟是什么？
　　上岛，坐定。那么悲凉地坐在了你的面前，不似往日的笑逐言开，只静静地握住了那杯咖啡，想摄取一点一点的暖，想着你我天涯相隔，而今日就这样碰见，这样坐着，你的脸，清晰可见，咖啡的氤氲里，却渐渐远……
　　当年的你就那样悄然而至。
　　北方那所校园里，到处有你的影子。篮球场上矫健的身姿，图书馆里安静地阅读，那条小道上，你安然走过……你不知道在校园是多么受欢迎吧？我只知道我每天每天都能听到关于你的话题：你穿了一件白衬衫了，你买了一把吉他了，你唱了一首歌了，你和谁谁谁说了很多话了。总是在我不想听到的时候那么反复地听到了，慢慢注意了你，眼光开始追逐着你，看你打球时候的大汗淋漓，看你弹唱时候的心无旁骛，看你阅读时候的全神贯注，看你辩论时候的睿智沉静，看你偶尔走过我眼前时候的淡淡的笑容……
　　我只躲在一边悄悄地注视你，陶醉于你的各种样子，却不走近你，远远地看你，不着痕迹。
　　偶然一次文学社的聚会，在筹办的过程中终也有了短兵相接，瞬间目光的凝视，让我为之暗暗欣喜，可只是，任我如何想改变，我始终也近不了你，我太自知。
　　于是心甘情愿地和你笑在那样辛苦的日子里，由始至终，我把我的心情悄悄地藏匿，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和你每一天笑在阳光里——你的才华你潇洒的身姿，你的博学你深情的吟唱，终也会成为我们擦肩而过时候最美好的回忆，我们注定会是永远永远的殊途，不会同归。
　　记得你说的话，记得那年的暑假我们文学社的人一起应邀去了你的故乡。丽水，莲都，它在你的心里，是多么高大多么充满了爱恋。你在我们的面前大声地吟诵“万叠嚵岩一径开，中间空洞白云堆，登临忘世间”，“春山行处尽，始觉白云深”，我更记得了“山路雨添花，花动一城春色”，“挟策耽幽胜，群峰入望明”。原来，这就是你的故乡，我也就这样更了解了你。
　　直到四年的大学嘎然划上了句号，直到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我才看清了你的目光有几多的迷离，迷离的视线紧紧地追随了我，我蓦地读懂了你眼里的讯息，可惜已经太迟。我准备好了北上，而你，要回去故乡，去开始你那个多年前就准备好的梦想。
　　默然告辞。不说再见。不会再见。那一刻，我已经泪流满面。
　　一晃便已经是十年的光阴。曾经出差经过你在的城市，火车开通的那年我也曾经在短暂的时间踏上月台，假想着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是真的，我一定会终了这一次的行程扑进你的怀里，再不去管任何的世俗和偏见。可是，我没有你任何的讯息，我似乎习惯了要听从老天的安排。火车再次轰鸣着启动，我又倍感了欣慰，我知道了其实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在那一刻，在你的土地上，我闭上眼，安静地感受你的气息。
　　现在，而现在你离我这么近，触手，可及！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伸出手去，那样就可以触摸你的脸，可是，我始终抬不起手来，我有千般万般的生涩，咫尺依然是天涯的距离。你满脸的沧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你的眼里，流转着时光掠过的哀伤，有岁月的穿凿，透透彻彻。
　　流年在暗换，终将都只是生命碎了落了的影子，面对着眼前的你，纵使我如何如何去搜索记忆，我也想不起你旧时清晰的影子，我现在的记忆里，早已经是你刷新后的样子！
　　心，突然之间就那样绞痛了。等待了漫长的十年，思念了漫长的十年，却终也等不到曾经眷恋的身影，只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叫时光的东西穿过了长长的隧道，持着利斧和尖刀得意洋洋地变换了你，你知道吗，这一刻，我是多么多么想渴求上苍，若是让我瞎了眼该有多好，我只想听见你的声音，我可以在你的声音里静静地回忆你的样子，我可以这样将你永生永世用保鲜膜层层裹上，继续丰盈我未来的日子。
　　那一滴一滴的眼泪无法抑制，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滴落，我掩饰着，恻身擦拭。回过头来再微笑着看你，不说这十年我是如何走过我曾经有多么的想你，只静静地听你述说，再述说……抬起手腕，佯作看时间，那一刻，竟突然想起身告辞，道了声祝福，不问何时再相见，不问你的联系方式，离开上岛，离开丽阳大道，心中，已经有了千次，万次的叹息。
　　才知道，不如早些离开；才知道，隔了十年，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