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三级兽栏:一条正在死亡的河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5:32:57
林雪儿
清明时节,我和朋友绕过散发臭味的养鸡场,看到了河流。河床里满是金黄色的油菜花。朋友赞叹,说花的河流。而我却在想水的河流。我仿佛听到掩埋父亲的桉树里有一个声音:没事就看看河流。
站在水泥桥上,看河流。水草与油菜花竞逐河床,河水在不足二米宽的河道里还算湍急。水表面上清亮,可水下生长着一种白色苔藓状水草。一个小孩子藏在桥洞下,用树枝搅动水面,水泛滥成污浊的一团漆黑,稍停一下,水面又恢复清亮。小孩子又搅,水面又黑。小孩咧嘴而笑,好像是一个多好玩的游戏。
朋友对着小孩子拍照,小孩子在桥洞下躲闪,躲不过时站起来从鸡场围墙的一个缺口里爬了进去。缺口的旁边,鸡场的鸡粪未经处理就流到河里。
朋友书声气十足,说鸡场老板没有环保意识,他的儿孙是直接受害者。报应来得好快,我为那个小孩感到悲哀。我不知道这条河上有多少个养鸡场或者养猪场,有多少人生活垃圾直接排到这条河里,又有多少小孩子喜欢在河边玩耍。
河脏了,水走了。
好像天上除了下雨还会下土,不然这条记忆里全是卵石的河,怎么会有那么的土长出了庄稼。
垃圾淤积?河水冲击散土?
这河活不了多久?尽管我心里排斥,但是我知道河流正在死去。
我开始对朋友唠叨,这是条大河,曾经清且涟漪的河。读过私塾,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父亲,从这条河的上游找到母亲,他们的一生与河为伴。父亲早上去山上劳动时,河水刚刚及膝,下午回家河水翻滚巨浪,隔河相望,双双沿河而上,到有桥的地方相会了,再沿河而下回家。
没事就看看河流,也许就是父亲沿河而行的时候,品出的理吧。父亲还年轻的时候就死了,那时候河流还大,河水还清。母亲把他埋在河对岸,对着河流,日日夜夜有河水流过。
父亲的记忆里,河流不会死亡。
可母亲是看着河流一天天地死去,看着淘沙的人淘走了河床的沙子,看着碎石的人碎裂了满河的卵石,看着河水一年比一年地减少。母亲说是人把河底挖穿了。
我不想用科学来对母亲解释,河流的死亡。我和母亲一样对河流怀着一种类似宗教一样的情感。河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故乡的代名词。
清明的行走变成一种祭祀。
下了桥,从河床的油菜花地里穿过,明媚的金黄覆盖河床里的垃圾。我明知道河流不可能是原来的样子,我还是把朋友往记忆中河流幽深的地方引。
结果也许可以预见。但是看到裸露的河床我还是惊心。丑陋的河床,满是垃圾,隐现的砾石层,有水波一样的冲击扇。
古老,这个词跳出来,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条河流流了多少年,想必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时代就有了吧,为什么在今天以这样快的速度走向死亡。
河之殇。朋友说。
我无言。朋友看到的河流和我看到的河流是不一样的,我看到河流的历史。父亲身强力壮的年代,常和村子的年轻男人在这一段河里游泳,嘻笑打骂。而女人和小孩不敢到这段河心的,传说幽深的水下有水怪。小时候路过也是心有戚戚,在黄昏时分河面总会出现一两团鬼火在深不可测的水上飘移,把一种恐惧推到极处。可现在裸露的砾石层让一切神秘都失去了依附的可能。
本来想沿河心而上,可近处河水的脏实在无法忍受。我们退到山脚,在废弃的小路上拔开荒草前行。偶有一两棵老梨树在残垣断壁中独白。这里曾是一个生产队,许多人家就藏在树林里。那个时候父亲和其中一个会计要好,记得会计家有高大的枣树,会计常说这里是个风水宝地,背山临水。可现在人们背离了祖先的土地,因为河水的枯竭,因为微弱的水流载不动垃圾,全都搬到河对岸的平原上去了。
是人抛弃了河流,还是河流抛弃了人?
记忆中的木桥,只留下青石桥墩。可遥遥相望的两个桥墩连接的仅仅是一段长满水草的枯河床。水退到中间,轻轻一跳就过了河。看河水穿过丛生的杂草流来,淌在河湾里,白鹭贴着水面低飞,本来是幅美丽的画面,可水面上的飘浮物散发一种腥臭味。朋友说,河流像一个患梅毒的女人。
朋友的话,毒。我开始为河流找托词。说这河流流到今天也属不易,问她是否知道许多的河流再也找不到一滴水。
朋友惊讶于我为河流的辩护,问这条河叫什么名?
思蒙河。
思蒙河,其实从这段沿河而上,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条河叫思蒙河。河流没有名字,只是作为河流而存在。河流是条断头河,是古青衣江改道后汇入大渡河后残留下来的。发源地在丹棱与蒲江的接壤地官帽山,河流至西向东北方向经过丹棱的唐河、城市,眉山的伏龙、思蒙,在青神瑞峰镇汇入岷江,全长六十多公里。
见过河流的源头,也去过河流汇入岷江的湿地,在河流某段出生,在河流的某段工作,为河流写过几篇小说,闭着眼心中也有河流流过。
只是我的河流啊,正在死去。流经丹棱时,河流拦了坝,河道正在施工,说是思蒙河列入四川省三十二条河中需整治中的一条。整洁能拯救河流么?只是在河流快要汇入岷江的思蒙,河流还像河流的样子,还可以引发诸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想象。
可没有源头的河流还能流多久?
(作者为乐山市农工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