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立没有孩子吗:尴尬的特价游

　　香港是旅游天堂，也是购物天堂。对此，谁都没有异议。但如果内地游客在旅游天堂遭遇“被购物”，又该如何？

　　只有7%的游客选择观光购物团前往香港旅游，大多数人选择的是自由行和纯玩团，但正是观光购物团，成了内地游客与香港旅游业摩擦的焦点。

　　在“旅游天堂”购物，或者说在“购物天堂”旅游，游客与旅行社之间该如何走出“购物攻防战”的尴尬？日前，记者作为游客，分别加入了国旅集团和锦江国际的特价购物旅游团，与团友们共同体验了在“旅游天堂”购物游的甜酸苦辣。

　　个个想“摒牢”  个个“摒不牢”

　　因为要去香港为母亲扫墓，又不愿惊动当地的亲戚，半个月前，柴大叔偕夫人报名参加了一个“香港双飞四日游特价团”。报名时，旅行社提供的行程单上写明：4天时间里，往返路程两天，一天自由活动，半天购物、半天旅游。团费为每人1499元。

　　旅行社小姐告诉柴大叔，赴港旅行团一共有三种：自由行、纯玩团和观光购物团，其中观光购物团最便宜，而柴大叔选择的就是观光购物团。看到柴大叔有些迟疑，旅行社小姐马上解释说：虽然有半天时间是购物，但“绝对不会强迫购物。如果有人强迫你，你回来寻我！你再想想：1499元包了来回机票、机场接送、四星酒店、迪斯尼和海洋公园门票，自助游的话这点钱连机票都不够啊。”

　　这一席话打动了原本就想“省一点是一点”的柴大叔。老柴夫妇心里打着“摒牢（上海话：忍住、坚持住的意思）不买”的念头，与其他6名团友一道组团来到了香港。

　　头天晚上飞到香港，第二天一觉醒来用过早餐，香港地接社就开始安排购物。两个购物点：一家珠宝店、一家手表店。9点多，旅行团被带进珠宝店的销售长廊。行程单上告知，旅行团将在这里停留2个小时。

　　展厅的结构很特别，入口和出口在平行线上，门边分别有多人把关，入口随时为游客敞开，而出口的大门却不会轻易开启。

　　一进长廊，一群身着制服的导购小姐立马围拢上来。仅仅数秒钟，柴大叔发现，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了一名热情的导购小姐。柴大叔说，这种“人盯人”的架势，要不是自己从小在足球队操练过，心理上确实“压力大”。

　　“阿叔，人生苦短，舍得花钱才会懂得赚钱嘛。”

　　“靓仔啊，钻石钻石，买了年年有得赚嘛。”……

　　仅仅几分钟，柴大叔便招架不住了，好不容易憋出诸如“太贵”、“不好看”、“不适合”等理由，却被导购小姐轻松化解。而导游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劝游客爽快掏钱。柴大叔的心里开始有点慌，无言以对女导购精心设计的推销词，只好假装耳背低头走路。

　　但女导购却始终保持着寸步之隔粘上了他。没熬过半个小时，柴大叔已经招架无力，只好对女导购亮出底牌：“我是男的，只管钱不管买东西。那是我老婆，你们找她说去，她点头我就掏钱，你们别来烦我了！”

　　柴阿姨马上被两名女导购“左右夹击”。没有见过这阵势，她很快被钻石项链、软金手镯晃花了眼，出发之前曾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要“摒牢”的她，最终还是全线失守。“32分裸钻一粒，6000元，多谢惠顾！”在女导购嗲兮兮的嗓音里，柴大叔只得摇着头掏出了信用卡。

　　柴大叔后来知道，在出发的飞机上一起约定要“摒牢”的团友，也纷纷“缴械”掏出了钱包。

　　“石老弟，这算强迫购物吗？不强迫怎么会集体摒不牢？但讲强迫，人家倒也没开骂啊。”柴大叔不由得悄声问正在买进一条695港元“时来运转”项链的团友小石。

　　小石一声叹息：“这叫先脸皮太薄，再钱包变薄。”

　　晚上一进酒店的客房，柴阿姨已经后悔了：“老头子，我不应该参加购物团的。讲好是购物团，你想不购物，这是来占人家旅行社便宜，想也不要想。”

　　“从团费上省下来2000元，结果在商店里用掉6000元，”柴大叔已经算清了账，“不过我自愿参加购物团，就等于同意来购物；假使事先就存心不购物，那就是我违约。想白白赚人家便宜，世上没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来个精神轰炸，钞票总归要摸出来的。”

　　后怕不已的柴大叔，当晚与柴阿姨讲定，明年再来香港扫墓，绝对不参加购物团，还是自由行吧。

　　机场路上最后的兜售

　　行程结束，去机场的路上，导游小姐开始最后的兜售。她拿出一堆写有“香港旅游纪念”字样的钥匙扣发给每位团友“看着玩”，然后宣布每盒售价100元人民币，没有收据或者发票。

　　这次推销的理由是为开大巴的“司机大哥”：“我不是为自己推销这些钥匙扣，是为我们的司机师傅。司机师傅每天早出晚归接送大家，吃盒饭睡车厢，发的工资还不够加汽油，希望大家能够帮帮他，支持他一下，就当是给师傅一点小费。”

　　说完，就开始逐个促销：“买回去送送人也好啊”、“特价团团费这么便宜，师傅根本没有分到手，就靠卖纪念品来赚点生活费”……尽管是“求”游客买，但不买是不行的。最早掏钱的还是柴大叔，见有人带头，大家纷纷效仿。

　　最后团里只剩下两位女生，两人只愿合出100元买一盒。“人家每人都买一盒，你们两人只买一盒？”导游不肯放过她俩。

　　“别逼人家小姑娘了，”小石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导游这才讪讪地收下100元钱了事。

　　但不是所有的导游都这样，邹小姐所参加的团最后一天的送关员罗小姐就很友善。尽管罗小姐也在大巴上推销旅游纪念品，但一句“买不买没关系，您愿意听我讲话就是对我工作的支持”，让不少团员感觉很贴心。

　　是钻戒金表团，还是化妆品奶粉团？

　　和柴大叔不一样，旅行团里的两位女孩子——同在一家日企工作的小吴和小陈，此行就是来购物的。

　　团里的香港地陪王小姐，讲话直爽行事干练。去购物点的路上，王导手握麦克风，开始了拉家常式的促销，从过去带过的团队扯到香港金价，又从金子的品质成分说到手工款式，最后，道出了香港导游的心声：“其实在哪里买东西都是要给人赚钱的，这是实在话。香港购物的价格还是很占优势，我不说其他的，单增值税就有17%的差价在里面。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我们导游跟销售员拆佣，你们买得多我当然能赚多点，我也很开心。销售员起薪是很低的，我们导游虽然有固定底薪但是压力很大，最大的压力来自于业绩，业绩做得好团就带得多一点，业绩做得不好，以后你们再来香港要找我小王，就只能到马路上发传单的人群里找了。”半开玩笑式的话语，以低调无奈取胜，“小王本身没有功劳也有一点点苦劳吧，我的要求也不高，每个人刷一点。每一个团进去都有一个指标的，你们刷得越快出来得就越快，到了指标半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没到就只好待满指定的2个小时。”团员们听明白了，这是最后通牒。

　　小吴和小陈这时还不太担心，因为来港之前她俩就准备好了一个清单，上面写满各种化妆品的名字，有给自己买的，也有为同事、同学带的。

　　但她俩的购物目标其实是莎莎、卓悦等平价化妆品店，而旅行社的大巴却将她们送进了珠宝、手表店。她们只好将胳膊紧紧地扣在一起，不管身边女导购说什么，就是咬紧牙关不买。

　　店门关死，出不去，小吴和小陈就趁导购不注意时，偷偷躲到茶水间附近，一边靠墙休息，一边喊着：“受不了，见过推销的，没见过这么超级推销的。”

　　躲谁也躲不过王导，她盯了过来，还是不肯放弃：“我知道妹妹最想买的是化妆品、衣服还有电器，但珠宝商和手表商为各位出了赞助费，大家住的酒店就是珠宝商开的，让大家的团费可以这么便宜，所以我们还是要照顾人家珠宝店和手表店生意的，请两位妹妹还是配合啦。”

　　小吴忍不住对王导抱怨：“王姐啊，我们又不是富婆，也不是不喜欢钻戒，但对我们推销几万元一克拉的钻石有什么意义啊？就算我想买，也不可能为了一粒钻石半年不吃不喝啊！”

　　“乖乖，一块宝齐莱手表卖30万元，我要是有30万元闲钱，早就去投资房产了。”团友邹小姐的插话，引来团友们一片笑声。

　　“王导，你觉得参加1500元旅游团的人会是来买钻戒的吗？”邹小姐开始倒过来做王导的工作，“大款要来消费，还要被你关两个钟头？人家参加的肯定是豪华团，自己到中环潇洒去了。参加这种团的人，主要还是看中团费便宜，东西多多少少会买一点，但要人人买钻石、手表，对我们的消费能力估计过高啦。”

　　“化妆品的利润哪能和钻戒比啊，”小陈接口说，“钻石利润大、回扣高，人家做的是‘一锤子买卖’，十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人买，回扣就比十个人都买莎莎的高了。”

　　“我建议你们旅行社再细分一下市场，不要笼统讲‘购物团’”，邹小姐在悉尼大学读的是市场营销专业，她开导起王导来，“购物团应该细分成专门针对富婆的‘钻戒金表团’；或者针对小白领的‘化妆品奶粉团’，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我倒不是绝对不买，”团友李大姐也许觉得邹小姐这么说有点降低自己的身价，插话说，“不过买钻石又不是买大白菜，总归要货比三家。昨天夜里刚刚到香港，今早就先来购物，到这一家店就叫我买几万元的东西？你越是急着让我买，我越是不敢买。要是真的实惠，就让我货比三家，把购物放在行程的最后，钻戒便宜我自会买啊！”

　　议论间，众人发现贴身紧逼的王导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

　　宾馆四星五星  团餐难以恭维

　　小吴和小陈此行还有一大心愿，就是品尝当地的美食。出发前，两人就商量好，等到了香港一定要享受一次港式早茶、吃一次许留山甜品，再来一杯丝袜奶茶。

　　因为航班延误，第一天直到晚上8点半才吃上晚饭。众人饥肠辘辘，在车上还开玩笑说，虽然团餐不会很好吃，但饿极之人，吃什么都是香的。

　　随导游走进饭店，只见大厅里摆了20多桌，看模样都是内地游客在用餐。

　　团餐说是有七菜一汤，但第一个菜凉拌黄瓜端上桌，小吴和小陈就吓了一跳。一根黄瓜似乎只切了三四刀，就草草端上了桌。小吴费了点劲才好不容易夹起一块，那黄瓜块实在太大，张大了嘴还是放不进去。

　　火腿肠榨菜、大白菜肉丝、榨菜肉丝……几个菜陆续上桌，小陈在吃了一口肉丝后觉得味道不对，赶紧吐了出来。最后上桌的汤更是引起了争议，小陈在喝了一口汤后疑惑地说：“这不是玉米面粥么？应该和米饭一样算主食吧，怎么能算是汤呢？”

　　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全团8人一致认为，这道菜肯定不是主食，而是把玉米面放进水里调出来的一种浓稠的汤，理由是：“它如果算主食的话，那就七菜无汤了，而王导一直说是七菜一汤。”

　　李大姐毕竟是先富起来的殷实人家，先愣愣地盯着七菜一汤发呆，随后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磕，“不吃了，没东西吃”。

　　同样是团餐，在另一家饭店的柴大叔却吃得很香，一连吃了三碗米饭。看边上团友小石敬佩的眼神，柴阿姨笑着说：“他年轻时在东北插队落户就是好胃口，东北人管叫他‘饭耙子’，两根咸菜可以吃三碗饭。”

　　大家都笑了起来。柴大叔放下饭碗说：“插队落户过的人，没有吃不下去的饭。再说了，你出多少团费，还想吃鱼翅鲍鱼啊？只要能管饱，就不要挑剔人家了。人在外地，吃饱最重要。”

　　当天晚上，没有插队落户过的几名团友，还是结伴去了宾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泡面、盒饭充饥。

　　团餐虽不给力，两个团安排的酒店却都不错，一家是四星，一家是五星。当初报名时，工作人员曾告诉过柴大叔，在港住宿宾馆是“当地四星标准”，而非大陆的挂牌四星酒店，这让柴大叔还有点怀疑。但一进酒店后，就连一向对住宿有点挑剔的柴阿姨也赞不绝口。而小吴、小陈姐妹档，还喜出望外地享受了正宗的五星级酒店。这让她俩对第二天早晨的“极富特色的港式早茶”充满了向往。不料，也就是一人一个虾饺、一个叉烧包。喜悦，很快被这浓缩版“港式早茶”浇灭。

　　吃品质难以恭维的团餐，住的却是五星级宾馆，这让邹小姐在车上百思不得其解。“我过去无论在国内旅游还是在澳洲旅游，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怪事。游客实际待在客房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12小时，最大要求其实就是能洗个澡，宾馆不需要这么豪华。香港住宿贵是出了名的，为什么不安排我们特价团住经济型酒店呢？而香港一般的餐饮并不贵，一顿饭50港币可以吃得不错了，为什么花钱不多的团餐却这么不讲品质呢？”

　　如何走出

　　“购物攻防战”

　　尴尬？

　　在香港红墈机场，想着导游在大巴上兜售纪念品的事，小石忍不住拨打了香港旅游业议会入境旅客服务热线。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没有就这种行为是否属于强迫旅客购物作出直接回应，而是说：“目前没有法律条文禁止导游在团队大巴上卖纪念品，但导游所在旅行社需要对所售纪念品负责，如果游客对购买的纪念品有疑问、想退换的话，可以直接与旅行社沟通。”

　　工作人员还说，根据香港议会相关规定，凡经旅行社安排到指定店铺购物的旅客，导游及商家不得强迫旅客购物，也不得强留旅客在指定店铺内。“如果旅客不愿在指定店铺内购物，完全可以在告知导游和商家后离开，这是你们的权利。”据了解，内地与香港已经同时出台规定“组团社不得以低于接待服务成本的价格招揽游客”。

　　返程航班上，上海随团出行的领队告诉大家：“金融危机前我也带过港澳团，那个时候导游小费还是80元，现在居然涨到150元一人了。”

　　有团友揶揄他说：“小费一涨，你也拿得多了吧。”

　　领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冤枉啊，这些钱都是充了团费的，并不进我们的腰包。团费那么低，根本不够大家在香港吃住的。旅行社老板带着赌博的心态，用低价团搏高消费。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住的这些五星级宾馆都是由珠宝商投资的，所以客人统统被带到他旗下的珠宝店去购物。实在碰到什么都不买的‘铁公鸡’，他只好自己吃进了。”

　　幸亏，特价观光购物团已经不再是香港旅游市场中的主流模式了。去年从上海出境前往香港的游客，大多数是自由行，只有7%的人选择了购物团旅游。

　　但特价观光购物团给香港旅游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却绝不止7%。尽管香港的相关管理部门已经作出了诸多努力，可只要眼下观光购物团的上下游产业链模式不改变，游客与旅行社之间的“购物攻防战”就难以根本改变。政府的归政府，产业的还是归产业，要从根本上改变游客与旅行社之间“购物攻防战”的尴尬，还要靠旅游业走出眼下的这种商业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