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格求和后不显示数字:我的触摸地球素颜之旅(毕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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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触摸地球素颜之旅(毕淑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1年02月17日11:26   洛阳日报 毕淑敏

  小时候,我们都喜欢听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听着听着,小小的心眼里就产生了惆怅:为什么好玩的事情都发生在远方,有趣的人都生活在很久之前? 

  2008年,我完成了一个私人愿望——坐船环绕地球一周。这是一趟“触摸地球素颜之旅”,我的愿望满足了,就像心里放下了一块很重的石头。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看了一本名为《环游地球八十天》的书,书中的主人公费雷亚斯·福格从伦敦出发,用了整整80天的时间,绕行地球一周,又回到了伦敦,时间是1872年。他绕地球这一大圈,是因为一个2万英镑的赌注。

  福格先生旅行的主要路线是向东,乘火车先到苏伊士运河,然后乘船到印度,再坐火车横穿印度,来到中国的香港。然后,他乘船到日本,航行到美国,坐火车穿过美国,最后回到伦敦。他和随从一路上遇到了种种困难:被人当成罪犯跟踪、置身荒郊野外无路可走、与恶僧对簿公堂、遭暗算误了轮船、遇风浪、赴险境、海上搏击、海关被囚……不过,他最后还是按时回到了伦敦,不但赢得了2万英镑的赌注,还赢得了爱情,带回了美丽的夫人。

  这本书的作者是号称“科学幻想小说之父”的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

  说到这里,你恍然大悟了(我相信很多人早就知道),这是一部科幻作品。也就是说,在100多年以前,用80天绕地球走一圈,还是个幻想。那时候没有飞机,人们的代步工具只有马车、雪橇、烧煤的轮船和慢吞吞的火车。

  现在,想绕地球一圈很容易,超音速飞机6小时就可完成这个壮举。神舟7号进入轨道后,绕地球飞行一周只需要91分钟。对此,当年的科幻小说大师要瞠目结舌了。

  不过,说来惭愧,我乘坐“和平号”航海绕地球一周,比100多年前的福格先生可慢得多了,共用了114天,航程52248公里。

  记得刚看完《环游地球八十天》的那个傍晚,我就望着晚霞想:哦,地球!居然有人能绕着它走一圈,多么令人神往的事情!你一直向东或是向西,只要坚持走下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改变方向,你就会回到你出发的地方。你用脚一步步地丈量地球,然后你知道了地球是个圆的,这多有趣啊!

  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我也要绕地球走一圈!

  在人的童年时期,每一个被记住的片段都是有魔力的。它储存在你脑海“书柜”的最低层,也许你从来没有翻动过,但它确确实实地收藏在那里,无论积了多少灰尘,再翻开时都依然清晰。

  不过,幼年的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实现这个愿望。我没有同别人交流过这个想法,我觉得它会被人耻笑。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则旅行社的广告,标题是:你想环游世界吗?那一瞬,我简直像一只北飞的大雁被穿透力极强的箭矢射中,笔直地向下坠落,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项目,可以满足我的愿望。我小心翼翼地记下了这则广告的咨询电话。

  第二天,我给旅行社打了电话,询问关于这件事的具体事宜。接电话的男生很热情,他问我:“您的地理知识如何?”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还行吧。”

  他似乎觉察到了我轻微的不安,笑着说:“我的地理学得也不好,要拿着地图跟您说呢。您手边有地图吗?”

  我手边没有地图。但我对这次旅行很期待,就说:“是的,我有地图。”

  对方很高兴,说:“那好吧,我就对着地图说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地名,我急忙在脑海中调动一切有关世界地理的储备,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天我还问了一些相关事宜,比如如何吃饭,如何洗衣。对方认定我是一个真想去航海的人,就说:“我会把一份详细的资料速递给您,您想知道的具体信息都包含在内。”

  很快,资料到了。我对着地球仪,一站站地寻找船只将要经停的港口,手指从那些地名上滑过的时候,指尖一阵灼热。

  在2008年的夏天和秋天,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梦想。将来,等我老了,发白齿摇、目光凄迷之时,我会坐在养老院的藤椅上,瘪着没牙的嘴,和几个同样老的人说:“当年,我还环球旅行过呢,那大西洋上的风暴,简直就像黄果树瀑布倒悬……”

  我心已安,静如止水。

  其实,出发时,我不曾想过要写些什么东西。这只是属于我私人的一次旅行,我希望它就像一件砂洗的丝绸旧衣,黯淡了,带着我的体温,被我收藏。

  走时,我几乎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因为自己也无法肯定这一次是否能够善始善终。回来以后,我更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在最深的记忆面前,笔墨终是无力。

  现在这个世界上,有时间的人往往没有钱,有钱的人往往没有时间,而又有时间又有钱的人,可能又没有好的身体。于是,中国普通公民的海上环球之旅,我们这一批尚属首次,仅有6人。

  朋友说,毕淑敏,你有一个责任,要把这个航程写下来。于是,就有了《蓝色天堂》。

天堂的颜色——关于《蓝色天堂》(毕淑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1年01月18日09:25   郑州日报 毕淑敏

  我不相信有地狱。

  可我确知有天堂。

  天堂到底是什么样子?我问一些人,天堂里最应该有什么?

  有人说,应该一尘不染。有人说,应该没有悲伤。

  有人说,应该有黄金砌成的街市和碧玉打造的围墙。

  有人说,应该人来人往,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牛奶遍地乐声环绕,安全舒适。

  有人说,当然要有天使。就是那些面如满月长着翅膀拎着一口袋羽箭的胖胖婴孩们。然而天堂不是幼儿园,不可能只有未成年人,一定还有如花的少女和如山的男生吧?少女和男子总要长大,总有婚配和新的天使出生,然后夫妻们慢慢变老,成了慈祥和蔼的老人吧?

  我想,天堂里一定绿草茵茵,有不老的翠树和长香的花,有鲜活的动物和莺歌燕舞的禽鸟。有丰腴的面点和流淌的蜂蜜。空气毫无疑问是新鲜的,疾病毫无疑问是没有的。华美的建筑反射温润的微芒……

  其实,天堂和地狱,骨子里是人世间诸般影像的加剧或是放大,并无特别的不可思议之处。在这种种想象和描述的背后,潜伏着来自心理学上称之为“行为主义”流派的淡淡身影。那学说的基础理论是相信以惩罚和奖励,会训练并约束人们的行为,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就能惩恶扬善,达致天下太平。地狱天堂说的理论基础,和这一流派有异曲同工之妙。遗憾的是在现实世界里,地狱的恫吓力量,总流于纸上谈兵的虚妄;天堂的恩赏嘉奖,又有画饼充饥之嫌。亡命之徒连现世的法律都置若罔闻,又哪会忌惮地狱里遥遥无期的惩罚!

  所以,我不相信地狱。但是我相信天堂,我所笃信的天堂,它不在天上,只在尘世。

  人间本该就是天堂。

  2008年,我自费买了一张船票,出发环绕地球一周。那艘名为“和平号”的船,5月14日自日本横滨进入太平洋,一路向西,9月4日返回出发港,在蔚蓝大海上昼夜兼程5万多公里,途经了几十个国家,共计114天。由于一些原因,我没能完整地走完这一圈,这个圆画得不够完整。

  好在最壮观的景色我已饱览,最险恶的风暴我已穿越,最艰苦的航程我已一寸寸挪过,最苍凉的海天一色我一分分领略……生命中有了这样一次荡涤身心的旅行,当我垂垂老矣行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据说人的一生会电光石火地闪现,浓缩成一部微电影,我势必回忆它,然后浮出若隐若现的欢颜。

  如果天堂有颜色,它是什么色泽的呢?红色固然令人兴奋,但每天都是红彤彤艳光四照,好像喧嚣吵闹了些。橙黄?温暖,丰收,诱人食欲,但总觉明黄给人以威权的压力;带着赤色调的橙,又有一种危险即将靠近的绷紧。青绿自然是好的,生机勃勃饱含汁液,给人以成长的期望和生命的韧性。但城市里绿色稀薄,旷野和雨林中,大片绿色遭砍伐和焚烧,雪山、沙漠也没有绿色的踪影,现在的绿色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唔,还有紫色。据说这是一种高贵的颜色,我却正因了它的高贵,而疏离了它。我期盼天堂不要有拒人千里的矜持,而是平易近人的蔼然。

  便只剩下蓝色了。蓝色是这个星球上最广泛最汹涌澎湃的颜色,它博大精深,无处不在。它负载着所有的生命,乾坤挪移生生不息。它酿造着所有的文明,丰功伟业乐此不疲。所幸截至今日,它还没有被人类的贪婪彻底污染,尚保持着宇宙洪荒时的洁净和丰饶。

  我把这本书定名叫《蓝色天堂》。天堂并不遥远,天堂就在你我指尖。天堂是可以建设,也是可以毁坏的,就看我们如何面对人类的未来。

  我把这一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写出来,不一定正确,但都是真情实感。希望你能读它一页或几页,说句玩笑话,那你就赚到了。蹈海翻江这一趟,我用了100多天,你只需用几个小时。我买那张船票,花费了半生的积蓄。你花几十块钱,就可以沿着海路,听素颜的地球在悄声述说。

作者有时也糊涂(毕淑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0年05月13日09:42   北京晚报 毕淑敏

  作者的责任只是努力而庄严地书写自己相信的东西,尽可能地让书写生动而深刻,但如何解读评判分析,就是作者力所不及之事了

  几年前某天,一位朋友的女儿找到我,问我对自己一篇文章的分段和主题之类的问题。我就东拉西扯地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她很诡秘地记了下来,嘻嘻笑笑,什么也没说,就告辞了。过了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位愤慨的中学老师打来的。她说自己是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她很喜欢我的作品,经常拿来当做阅读和分析的材料。在课堂上剖析我的某篇文章之后,一个女孩子站起来,振振有词地反驳她。她很吃惊,因为女孩子的观点和老师的分析有很大出入……当老师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地批评了女孩子,说怎样才是正确解读毕淑敏文章时,那个女孩子胸有成竹地亮出来底牌——说刚才所讲,就是毕淑敏本人的意见。于是,全场哗然,继之鸦雀无声……令该女老师十分生气尴尬。

  这个独出心裁桀骜不驯的女生,就是我朋友的女儿。面对着女老师的满腔怒火,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讨搞得不知所措。她很委屈,似乎觉得我没有权利解说自己的作品,我和她的分析不同,是我的过错。尤其是我私下里把这些意见告知了她的学生,让她当众出丑,我要负责任……

  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妥帖,比如那个女生在问询我之前,应该告知我她真实的目的。她年龄虽小,确实给我挽了一个小圈套。如果我知道了她的动机,也许就会回答得较有弹性,说明自己也是一家之言,很可能不正确等等。

  我迅速清理了一下思绪,对女老师说,我事先并不知情,并不是诚心想和老师您对着干,恳请原谅。从今以后,如果您还愿意选用我的作品,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划分段落找主题思想什么的。您其实不必在意作者是怎样说的,作者有时也糊涂。

  该老师“破涕为笑”——因为是电话,我并不能确认该老师先前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否掉泪了,这里只是一个比喻,形容她的悲恼。不过听了我的解释之后,她心情大为好转,那是千真万确。她是一个认真的人,马上说,您这样讲,是不是对自己的作品也不够负责任啊?谁都可以来说个一二三的,这不就乱套了吗?

  这个老师挺有意思的,让我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是时候结束这个对话了,我说,作者写完了作品,他的使命业已完成。至于别人怎么看,如何分析,他无能为力。对于一件自己无法掌控的事儿,我的应对方式是基本放弃,听天由命。所以,您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分析我的作品,就权当我已经死了吧。

  2008年地震后,四川北川中学邀我去讲课。因为大量师生伤亡,复课后都是混合编班,需面对将近100名学生,讲一篇名为“提醒幸福”的短文,它被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初中二年级课本。我一再推辞,生怕自己误导了孩子们。学校再三诚恳相邀,我想这也是一份责任和义务,就硬着头皮赶赴北川中学了。记得临上讲台之前,我曾和当地的语文老师反复沟通,说我不讲分段啊修辞啊主题啊什么的,只讲讲我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吧,老师们回答这样很好。那天在课堂上,我反复对同学们说,对于这篇文章需要从技术层面掌握的东西,一定听你们的语文老师的。千万要记得这一点,将来考试的时候,以老师讲的为准。你不要按照我说的答,那样你可能会不及格。孩子们郑重地答应了,我这才放开胆子说话。

  我是我文章的作者,这不假,但如何解读评判分析,就是我这个作者力所不及之事了。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让我对所有的读者都心存感激,让我对所有的解读者,都抱有充分的理解。

  说到底,读书是双方的事情,我只负责“书”这个步骤。努力而庄严地书写我自己相信的东西,尽可能地让这种书写生动而深刻,是我的责任。当我完成了这个工序之后,书就进入到了流水线的下一道工序。那就是“读”,当然其中还要经过编辑、印刷、发行、售卖等等工序,恕我就不一一列出了。总之,如何“读”是你的事儿。你若说我才不读你的书呢!我一点也不介意,也不遗憾。大千世界,有无数种选择,只要不损毁他人,都是正常。如果你选择了读书,又选择了读我写的书,那我轻轻对你说,你尽可以按照你自己的理解来分析这些文字,我唯一要表达的心意,就是感谢。

阅读是一种孤独(毕淑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09年04月29日15:09   晶报 毕淑敏   阅读是一种孤独。它同看电影看录像听音乐会是那样地不同。那些是一块巨大的生日蛋糕可以美味地共享,阅读只是孤灯下的一盏清茶,只可独啜,倾听一个遥远的灵魂对你一个人的窃窃私语。
   阅读的感觉难以比拟。
   它有些像吃。对于头脑来说,渴望阅读的时刻必定虚怀若谷。假如脑袋装得满满当当,不断溢出香槟酒一样的泡沫,不论这泡沫是泛着金黄的铜彩还是热恋的粉红,都不宜于阅读,尤其是阅读名著。
   头脑需嗷嗷待哺,像荒原上觅食的狼。人愈是年轻的时候,愈是贪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吃得渐渐地少了,但要求渐渐地精了。我们知道了什么于我们有益,什么于我们无补。我们不必像小的时候,总要把整碗面都吃光,才知道碗底下并没有卧着个鸡蛋。我们以为是碗欺骗了我们,其实是缺少经验。有许多长寿的人,你问他常吃什么食品,他们回答说:什么都吃,并无特殊的禁忌。但有许多东西他们只尝一口,就能尖锐地判断出成色。我想寿星佬的胃一定都是很坚强的,只有一个坚强的胃才能养活了一个聪明的脑。读书也是一样,好的书,是人参燕窝熊掌,人生若不大快朵颐,岂不白在世上潇洒走过一回?坏的书,是腐肉砒霜氰化物,浪费了时间贻误了性命。关于读什么书好的问题,要多听老年人的意见,他们是有经验的水手。也许在航道的选择上有趋于保守的看法,但他们对于风暴的预测绝对准确。名著一般多是经过了许多年代的考验,是被大师们的智慧之磨研磨了无数遭的精品。读的时候,像烈火烹油的满汉全席,为大享乐。
   它有些像睡。我小的时候,当我忧愁,当我病痛,当我莫名其妙烦躁的时候,妈妈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去睡吧,睡一觉也许就好了。睡眠中真的蕴藏着奇妙的物质,起床的时候我们比躺下时信心倍增。阅读是一种精神的按摩,在书页中你嗅得见悲剧的泪痕,摸得着喜剧的笑靥,可以看清智者额头的皱纹,不敢碰撞勇士鲜血淋淋的创口……当合上书的时候,你一下子苍老又顿时年轻。菲薄的纸页和人所共知的文字只是由于排列的不同,就使人的灵魂和它发生共振,为精神增添了新的钙质。当我们读完名著的最后一个字时,仿佛从酣然梦幻中醒来,重又生机盎然。
   它有些像搏斗。阅读的时候,我们不断同书的作者争辩。我们极力想寻出破绽,作者则千方百计把读者柔软的思绪纳入他的模具。在这种智力的角斗中,我们往往败下阵来。但思维的力度却在争执中强硬了翅膀。在读名著的时候,我常常在看上一页的时候,揣测下一页的趋势。它们经常同我的想像悬殊甚远。这种时候我会很高兴,知道自己碰上了武林中的高手。大师们的著作像某一流派掌门人的秘籍,记载着绝世的功法。细细研读,琢磨他们的一招一式,会在潜移默化中悟出不可言传的韵律。只是江湖上的口诀多藏深山之密室,各个学科大师们的真迹却是唾手而得。由于它的廉价和平凡,人们常常忽视了它的价值。那是古往今来人类最智慧的大脑留给我们的结晶啊!我一次次在先哲们辉煌的思辨与精湛的匠艺面前顶礼膜拜,我一次次在无与伦比的语言搭配之下惊诧莫名……我战胜自己的怯懦不断地阅读它们,勇敢地从匍匐中站起。我知道大师们在高远的天际微笑着注视着后人,他们虽然灿烂却已经凝固。他们是秒表上固定了的记录,是一根不再升高的横杆。今人虽然暗淡,但我们年轻。作为阅读者,我们还处在生命的不断蜕变之中,蛹里可能飞出美丽的天鹅。在阅读中,我们被征服。我们在较量中蓬勃了自身,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
   阅读是一种孤独。几个人共看一本书,那只是在极小的时候争抢连环画。它同看电影看录像听音乐会是那样地不同。那些是一块巨大的生日蛋糕可以美味地共享,阅读只是孤灯下的一盏清茶,只可独啜,倾听一个遥远的灵魂对你一个人的窃窃私语。它在不同的时候对不同的人说过同样的话,但你此时只感觉他在为你而歌唱。如果你不听,他也不会恼,只会无声地从书页里渗出悲悯的叹息。你啪地合上书,就把一代先哲幽禁在里面。但忍不住又要打开它,穿越历史的灰尘与他对话。
   阅读名著不可以在太快乐的时光。人们在幸福的时候往往读不进书。快乐是一团粉红色的烟雾,易使我们的眼睛近视。名著里很少恭维幸运的话语,它们更多是苦难之蚌磨成的珍珠。
   阅读名著也不可在富裕的时刻。阅读其实是思索的体操,富裕的膏脂太多时,脑子转动得就慢了。名著多半是智者饿着肚子时写成的,过饱者是不大读得懂饥饿的文字。真正的阅读,可以发生在喧嚣的人海,也可以在冷峻的沙漠。可以在灯红酒绿的闹市,也可以在月影婆娑的海岛。无论周围有多少双眼睛,无论分贝达到怎样的嘈杂,真正的阅读注定孤独。那是一颗心灵对另一颗心灵单独的锤击,那是已经成仙的老爷爷特地为你讲的故事。  

书的莞尔一笑(毕淑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09年12月04日10:21   北京晚报 毕淑敏

  对死亡的惧怕,是人之常情。然而怕也无用,它一定会款款到来。

  从小就害怕死亡,害怕死后被埋在黄土中的憋屈。后来晓得了死后是要被焚烧的,并不会觉出嗓子眼里有土呛得喘不上气来。这股来自咽喉的恐慌总算放下了,转而惧怕那火焰包裹四肢百骸的焦炸。再后来,知道死后其实是脱离凡尘的,疼痛和憋屈都不会发生,又另辟蹊径,开始害怕起湮灭与无声。其实,那时年龄尚轻,距离死亡还远,怕的不可莫名有些费解。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确知死亡距离老身是越来越近了,那股怕意,反倒渐渐潲去。终于有一天,突然就演化成了不惧死亡了。

  让我不再害怕的原因,和写《心灵游戏》这本书多少有一点关系。这是我所写的第一部非小说也非散文类的作品,我至今也不知道它属于什么门类。因为写这部书稿,我思忖这些游戏,一笔一画地完成它们,对自己多了一些胆战心惊的了解。好像一只手,探进了自己的胸膛,感到了心的灼热和它搏跳的艰难。

  我终于明白,对死亡的惧怕,是人之常情。然而怕也无用,它一定会款款到来。世上的万物都需努力,生命的开端也是这样。想当年做医学生的时候,学到胎儿足月后娩出母体那一章,知晓了那小小的孩儿,在窄巷中,要连续做出一系列的复杂动作,屈体回旋,辗转腾挪,才能得见天日。其难度,简直不亚于一场体操锦标赛。如果胎儿位置不正确,或是在娩出的过程中体差神衰,完不成这一套有着严格秩序的动作,那么,这孩子很可能还没有出生就坐上了抵达死亡的垂直降梯。惟有生命的终点,是不需努力也可以轻松收拢的地方。我们都会死的,这是不用客气无法推辞就一定会完成的事情。死亡是个手脚勤快的仆人,它用不着等待你的指示,就会自动去行使权力。我会死的,你也会死的。害怕没有丝毫的用处,只会让我们在出生和死亡的跑道上折返痛苦。请低下高昂的头颅,微笑着相信这一点。不过,我们还将会“活”在我们的孩子中,活在我们的DNA中,活在我们的名誉中,活在人类的谱系中,活在宇宙的尘埃中。

  对于作家来说,还会活在自己的文字中。

  由于《心灵游戏》这本书,我收到了超过其它任何一本书十倍百倍以上的读者来信。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写得如何好,是因为这本书里所涉及的问题,事关终极。人们希望能有一个答案,而他们以为,我是握有答案的人。

  这本书中的游戏,是没有答案的。人年轻的时候,以为万事皆有答案。等到年老了,方知一切都没有答案。没有答案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情,但这却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不要沮丧,因为真实本身就是答案了。

  这本书已经印刷了很多次,预祝它还会继续印刷下去。

  有时候,我羡慕自己的书。它们一旦脱离了我的笔端,就有了独自的生命。我根本不知道它们会走到哪里,会结交怎样的眼神,会有怎样波光诡谲的命运。一大批书籍,肯定是化为垃圾了,对此我深信不疑。我一点也不悲伤,连自己的肉身都会在某一天焚为灰白色的粉末,更何况无知无觉的纸浆!其中有极少的一部分,也许会站在书架上,那简直就是住进了书籍的五星级宾馆了。恭喜它,然而也终将离散。你见过把五星级宾馆当做终老一生的家的人吗?还有极少部分,也许会在美女的枕边,耳鬓厮磨的,那简直就是这本书的艳遇了。再有一小部分,会在某柄历尽沧桑的老花镜的注视下,胆怯地闭阖了书页,不敢班门弄斧。

  算了,打住。一本书脱稿,付诸印制,作者的使命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说得太多,自作多情。因为它的加印,出版社要作者再来写序,算是为老朋友饯行,斟一杯文字的薄酒,寄语《心灵游戏》——这一回,你又要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出发了,一路上山高水险的,不知歇脚在何处人家。祝你不卷边不折角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被握进一双温暖的手,然后,在日光下灯光下烛光下掀开……纵是化为朽泥,也请在最后发出书的莞尔一笑。

毕淑敏:幸福不是大房子(周怀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0年01月25日09:39   北京晨报 周怀宗

  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从事医学工作20年后,开始专业写作。著有《红处方》、《血玲珑》、《拯救乳房》、《女心理师》等。

  几十年来,中国的变化越来越快,人们有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但是中国人真的幸福吗?

  从小年腊月二十三一直到大年三十,毕淑敏将连续8天在《百家讲坛》破解“幸福密码”。在医生、作家、心理师、文化观察者之外,毕淑敏又多了一个讲师的身份。对于上台演讲,毕淑敏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压力,以60岁的年纪尝试一个新的东西并不容易,为此她曾数次拒绝了《百家讲坛》。

  作为一个作家,毕淑敏以真诚来描述这个社会的细微变迁,作为心理师,她关注中国人的心理健康,曾开过3年的心理诊所,作为一个文化观察者,她曾走遍寰球,亲身感受各个民族多样的文化,而作为一个讲师,她登上讲坛,为社会大变迁之下的中国观众寻找如何幸福的途径……

  破解幸福密码

  晨报:您录制《百家讲坛》节目,能介绍一下具体情况么?

  毕淑敏:这个节目叫做《破解幸福密码》,从2009年2月份开始录,一直录到7月份,差不多半年,一共录了20讲,最后精选了8讲。这8讲从2月6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开始,一直到大年三十连续播出。

  晨报:几年前就有传闻说你要在《百家讲坛》开讲,但是直到现在才成为事实,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毕淑敏:其实他们2007年就请我去讲了,但是,我觉得首先我并不是从事这个职业的,而且我60岁了,这个年龄去尝试一个新的东西,对我还是有一定的压力的。所以一直都没答应,2008年我去环球旅行,这个大家都知道。到2009年的时候,他们又邀请,我仍旧不愿意去,但是最后他们说服了我,理由是在电视上讲课其实和写书都是向大众传达自己的观念,但是电视的效果要比写书好,最起码观众不用花钱买书。

  晨报:你的讲座叫《破解幸福密码》,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题?

  毕淑敏:2007年我写《女心理师》,发行了50多万册,这让我发现,更多的老百姓开始关注心理健康的问题。健康并非仅仅是生理上的,世界卫生组织对于健康的定义就包括生理、心理及精神上的健康。这几十年来中国的发展非常快,经济条件提高,但是你也能发现,年轻人自杀的越来越多,说明心理上的健康还不够。有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就幸福了吗?未必如此。真正的幸福并非经济条件上的,更多的是心理和精神上的。

  情感的基础是世界观

  晨报:你开过3年的心理诊所,对于感情和心理的问题有没有什么感触?

  毕淑敏:读研时,我的老师曾问我,“毕淑敏,你认为心理学最根本的基础是什么?”我回答,心理学的基础是医学。我的老师就跟我说,心理学的基础其实是哲学。后来,我开了心理诊所,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各种各样的困惑,其实最终都是世界观的问题。市面上有一些书,教女人点根红蜡烛、穿件性感睡衣营造浪漫氛围,还有什么驭夫之道,这些在我看来都太皮毛了,不解决根本问题。如果两个人价值观不同,感情出了问题基本上无法挽救;在价值观和人生目标一致的情况下,剩下的才是技术问题。

  晨报:你在实践中发现的中国人最大的心理问题什么?

  毕淑敏:当下,敛聚财富、放纵性欲、贪图享受、恶性攀比……全民族都迷失在这里,而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低等动物的本能,一个民族在没有精神统领的时候,很多问题都需要重新界定。焦虑、躁动、不安,其实都是孤独,表现出来的是特别喧嚣。用我老师的话说,就是大家不断地在说话,其实没有交流。所以,人要对自我有所了解,也要有能够让你敞开心扉,让你感到清醒和温暖的朋友。

  中西文化沟通还不畅

  晨报:你在2008年环游世界,很少有作家做这个事,这是你的梦想吗?

  毕淑敏:是的。我小时候读过《凡尔纳80天环游地球》,那时我就想这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能环游地球,会特别开心。人家就笑话我说那是科幻,不可能去的。直到40年后,我50多岁,终于变成现实,挺高兴。

  晨报:作为一个作家,你在环球旅行中有什么不同的发现?

  毕淑敏: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欧洲和美国对世界的巨大影响力,北美洲、中南美洲、非洲、澳洲和东南亚等广大的领域,都曾是欧洲的殖民地。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是世界最通行的语言。比如印度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深受英国的影响,欧美人一说起亚洲最先想起的就是印度。日本在二战后准备“脱亚入欧”。中国是亚洲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认识一个新中国,需要长期的沟通和交流,要纠正很多对中国的偏见。让世界了解中国,我们也要进行长期的工作。

  晨报:这种现象是如何造成的?

  毕淑敏:这个世界是以欧洲为中心的,在文学版图上也是一样。这种强势的中心话语权,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强大深远得多。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让发达世界用一种客观的眼光来了解和评价我们的作品,他们做不到,他们从未像我们学习他们的作品那样,来孜孜不倦地了解和学习我们的作品。中西文化沟通不畅通最主要的责任,在他们不在我们。

  当作家最重要是真诚

  晨报:你的作品几乎都受到好评,很少有批评的声音,你觉得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毕淑敏:当作家最重要的是真诚,你不可以骗别人。当面说谎对方可以从言谈举止、肢体语言来判断出来,作家用文字说谎是对读者的不敬,是对文字的亵渎。应该用文字传达真诚美好的东西。我们的评判标准真善美,第一位应该是真实。如果连真都做不到,洋洋洒洒写作不过是个长篇的骗局。

  晨报:你有没有喜欢的作家?

  毕淑敏:中国作家中我喜欢鲁迅,受他影响最大。过去在西藏时路途遥远,可以读的书很少,《鲁迅全集》算是其中我最喜欢的,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外国作家我喜欢海明威,那种不屈服的精神特别打动我。我觉得作为柔弱的女性也应该有坚忍不拔的精神,有对文化、对国民性的思考,这两个作家对我的影响挺大的。

毕淑敏:丧失了崇高追求的作家是卑劣的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0年12月29日12:35   辽沈晚报 王莹

  从一名医生到一位作家,再从一位作家到航海旅行纪录的创造者,毕淑敏每一次身份的转变都可以用华丽和完美来形容。2008年5月13日至9月4日,毕淑敏花费了自己辛苦挣来的40万元稿费,与儿子芦淼乘坐“和平号”从日本横滨出发开始了一次全球航海旅行,这次奇异的、充满艰辛的环球旅行,带给毕淑敏的是科幻小说的梦想成真,带给读者的则是她的新作《蓝色天堂》。

  作为一名医生,毕淑敏做到了兢兢业业,当她发现自己走上了文学之路时,她便毅然离开了医生岗位,开始了专心的写作,她把责任心摆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在她眼中,“作家应该去传达正面的美好的东西,让人接受到鼓舞和力量,对这个世界进行本质的描写,让大家通过阅读你的作品对世界和人性有更深入的认识。 ”

  环球旅行只为圆儿时的科幻梦

  为什么自费40万元进行环球航海旅行,为的是收集素材开始创作吗?毕淑敏解释说:“我小时候读凡尔纳的作品《80天环游地球》,萌生了环球旅行的梦想。可大家都笑话我,说这是一个科幻小说,你不能当真。将近50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中国公民通过旅行社可以航海环球旅行,非常高兴!这件事操作了好几年,钱啊,时间啊,还有旅行的伴儿……等我成功旅行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中国大陆环绕地球航海旅行的第一拨人了。从来没想过创一个什么纪录,只是为了实现儿时的梦想。 ”

  这次的旅行带给了毕淑敏数不尽的愉快时光,就连夜晚在甲板上仰望星空都是一种享受,浪漫的毕淑敏还把星星比作是天空的文字,银河是天空的诗篇,流星是上苍和大地的信使,每一道匆忙赶路划破天宇的星光,就是宇宙间的特快专递。

  她说,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要数在危地马拉的热带雨林中。“一抬头看到了很多欢蹦乱跳的动物,生机勃勃地玩耍着,单纯而友爱。连猴子,都不是咱们常说的瘦猴,而是肥嘟嘟的,灵活壮硕不怕人。我看到的是一幅真切的美丽图画。 ”

  说到写作的动力,毕淑敏提到了“分享”二字,在她看来,环球旅行并不是为了获取写作素材,而《蓝色天堂》最直接的动机,“是因为山高水远,旅途艰辛而不易,本着与人分享的愿望,才写出给有兴趣的人看。我相信环球旅行的愿望,几乎蛰伏在所有人的心底,如一颗被风吹落的种子,等待发芽。我临出发前,很希望能多得到一些资讯,很遗憾,有关的材料十分少。由于准备不充分,路途中就有较多的麻烦。我先把实用的点点滴滴写出来,希望给想去环球旅行的人一点参考。对于想要去环球旅行的人,书里面有一些建议,也许会有所帮助。 ”

  丧失了崇高追求的作家是卑劣的

  毕淑敏说,自己的这次航程是有缺口的,因为在中途,她为了能把给汶川地震灾区的捐款送交中国红十字会,匆匆回国了一次,而后又去追赶那条船。毕淑敏当初“弃医从文”时就带着一份责任感,因为在她看来,没有哪个病人愿意让一个通宵写作的医生给自己看病,所以她毅然的走上了文学的道路。

  文学之路上,毕淑敏也有着自己对责任的理解,“一个生产普通产品的人都要有责任心,而作为一个产出精神产品的作家更要有责任心。作家要尽量提供高质量和高水平的作品,要对世道人心有正面的帮助。假如有人为了一己私利或是金钱去宣扬丑陋、虚伪和卑鄙的东西,我觉得这种人的人格是低劣的。这样的作家就是一个卑劣的作家,是丧失了崇高的追求、媚俗和向钱看。作家的工具就是语言和文字,作家用语言和文字来传达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和思考。 ”

  我们要让生活变得有点意义

  无论是描写夕阳还是浪花,毕淑敏笔下的情感总是真挚的,当问到她旅途中是否有什么遗憾的时候,她都是要想很久才会找到一个,她歌颂的总是人性的真善美。她认为一家人聚首一桌,吃顿家常饭是幸福的,她会用爱将生活的味道调得有滋有味。毕淑敏说,“幸福感不是某种外在的标签或者技术手段可以达到的状态,而是一种精神世界的内在把握和感知。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一定要为生活找点意义。生活本没有意义,所以我们要让它变得有点意义。生活本身并不幸福,所以我们要幸福地生活。 ”

  中国有几个词,“体验”、“体会”、“体察”,都有一个“体”字,毕淑敏认为“体”字大概说的就是一些感悟。环球旅行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如此魔力,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在天蓝蓝海蓝蓝间枯燥地缓缓移动,似乎被大自然最神秘伟岸的力量催眠。“那种天人合一而又渺小无助的复杂感受,对一个人的内心冲击极大。航海回来,我最大的改变是知道了什么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青年时代,借助昆仑的光与雪,我曾完成灵魂的铸造。这一次,借助太平洋大西洋的波与涛,我把灵魂清洗荡涤了一遍。在暗夜的甲板上,触摸千疮百孔的心灵,借着月光,用清风将它们一一补缀。 ”

  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从事医学工作20年后开始专业写作。著有《毕淑敏文集》十二卷、《孝心无价》、《昆仑殇》(《阿里》),长篇小说《红处方》、《血玲珑》等,中短篇小说集《女人之约》等,散文集《婚姻鞋》等。多篇文章被选入现行新课标中、小学课本。

毕淑敏谈潜规则:女作者不必“被潜”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0年03月25日10:56   北京晚报 毕淑敏

  最初和最后的清洁

  每当听到人们说起如果不懂得潜规则,写作就几乎没有可能被刊发或是得奖的时候,我总是会说,不,并不总是那样的。我可以站出来言之凿凿地作证,一个女作者,不必“潜”和“被潜”,依然能够沉稳地写作并安然地坚守。

  我的处女作中篇小说《昆仑殇》在1987年“昆仑”杂志第4期发表之后,“小说选刊”1987年9 月号最先给予转载。这对一个普通的业余作者来说,是巨大的鼓励和鞭策。那时,我在北京的一家工厂当医生,写作对于我来讲,尊崇而高渺。

  我至今深切感谢最初发表和选编我小说的编辑——“昆仑”编辑部的海波先生和“小说选刊”的李国文老师。不仅仅因为他们编发了我的小说,给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作者,那样厚重的重视和鼓励,而且还由于这个过程中毫无瑕疵的洁净和纯粹。那时,我在整个文艺界举目无亲,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熟悉任何一家刊物的任何编辑。单纯地抱着对西藏阿里那片土地的不舍情怀,在医院值班室的日光灯下,开始落笔素纸,一鼓作气地写下我对那块覆盖着白雪和冰川的国土的热爱,写下我对牺牲在那里的年轻战友的祭奠,写下对那个铁血年代的困惑和反思。《昆仑殇》后来得了当年的文学奖,直到今年各种版本还一再收录和单册出版。并发行到了台湾,我爱人开玩笑说,你这个当年的“共军”,文章已在海岛登陆。

  从那时出发,20多年过去了。在一年等于几十年的巨变时代里,这段光阴,足以沧海桑田。每当我听到人们说起如果不懂得潜规则,写作就几乎没有可能被刊发或是得奖的时候,我总是会说,不,并不总是那样的。起码以我的亲身经历,可以证明这并不确切。不管怎样抹黑这个行当,至少我可以站出来言之凿凿地作证,一个女作者,不必趋炎附势,不必迎合潮流,不必卑躬屈膝,不必委曲求全,不必“潜”和“被潜”,依然能够沉稳地写作并安然地坚守。

  当我知道若想发表文章或是得奖,需要怎样的曲折时,除了惊愕,还饱含庆幸。庆幸在我初学写作的年代,还有那样诚挚负责的编辑,还有那样温暖公平的选刊。如果让我当初就猝不及防地见诸重重晦暗,对那时的我来说,文学之路的打击很可能是致命的。我会错愕之后拂袖而去,绝无勇气坚持下来。这既源于我自恃有医术在身不屑求人的孤傲,也是一种精神洁癖的追索。

  最初的鼓励是何等的重要!最初的清爽无比珍贵!它让我奠定了对写作这一行始终如一的敬畏和仰视,它让我在饱经沧桑之后,依然相信正直和慈悲的力量遇挫弥坚。期待着这样的传统,可以借着选刊这个平台发扬光大。期待着如海波和李国文先生这样的好编辑好老师的好品行,如同珍稀的物种,受到保护和尊重,在新时代的文学土壤中,枝繁叶茂。

  今年春节,我在尼泊尔和不丹度过。加德满都的巴格马蒂河,是恒河的主要支流之一,被称为“圣河”,是当地最大的露天火葬场。印度教教徒,死后在这里焚尸,并将骨灰抛撒入水。到达河边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时分,烈焰沸腾触目惊心。在中国,死亡以黑色和白色为翅,驮载天人永隔的惨痛,而在尼泊尔,这一时刻是由橘色的鲜花、镶着褐边的火焰和金黄的柴垛组成。梵音缭绕中,尸身先在圣水中荡涤,洗去尘世灰埃,然后点燃柴堆,火苗渐升,在某一瞬间爆裂成一丛丛怒放的火舌,腾空起舞,光照四方……

  大约四五个小时后,能燃烧的东西都化为无言的灰烬,人们把它撒入乌黑的河水。说河水乌黑,不仅是融入了炭灰,主要是天色墨透,万物失了色彩和形状。我注视着这个过程,以为自己会受到强烈撞击和震荡,可是,没有,稍微有点遗憾。突然间想到了写作,顷刻做出了一个决定。我热爱这个工作,在众人的帮助下,庆幸自己曾有如此洁净的开端。希望能有始有终,保持这支笔的纯洁,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故此,我绝不为金钱和名利而写作,不再主动参加任何一种文学评奖,死后不开追悼会,不惊扰任何朋友,只需三两亲人陪伴,悄然遁去。

  我当过医生,看到过死亡。如今又看到死后的情形,在我面前如此栩栩如生地展示,庆幸啊。

毕淑敏:中西文化为啥沟通不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09年12月11日10:00   北京晚报 毕淑敏

  写作,是作家抒发他对世界和人性的看法,真正好的作品,与国籍和种族并没有对应的关系。我们很希望被世界“认可”,其实“认可”这件事,推敲起来,也是大可商榷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被外国人认可呢?我们一定要由别人评判吗?文学不是竞技体育,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决出冠亚军。不管对哪国作家来说,如果你选择了写作,评判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作家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对得起时间?

  2009年6月,我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的一员,参加了中国作为法兰克福书展主宾国的启动仪式。在德国6 天时间,十分辛苦。除了参加发布会和几场作品朗诵会,就是在路上奔波。虽然住在法兰克福,连德国大文豪歌德的故居都没有时间参观。在柏林的风雨中,站在公共汽车上,从高大的德国人的头颅和胳肢窝的空隙中,看了一眼著名的勃兰登堡门。如果今后有人问我,你去过德国吗?我也许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说去过,那么除了会议,几乎没有到过其他场合。如果说没有去过,也不符合实际。

  2008年,我经历了环绕地球一周的旅行。德国不在这船的航线上,未曾经过。这次到了德国,让我把环游世界得出的印象,又加深了一些。

  把整个地球串联起来旅行与到达个别国家的出访,有不一样的感觉。这也许用得着哲学上的一句话——整体并不等于局部之和,整体必大于局部之和。人们一般会研究自己国家、周边国家、几个国力强大的国家或者跟我们有过密切关系的国家。环球旅行逼着你把世界这块大蛋糕,接连不断地品尝。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欧洲和美国对世界的巨大影响力,北美洲、中南美洲、非洲、澳洲和东南亚等广大的领域,都曾是欧洲的殖民地。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是世界最通行的语言。比如印度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深受英国的影响,欧美人一说起亚洲最先想起的就是印度。日本在二战后准备“脱亚入欧”。中国是亚洲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认识一个新中国,需要长期的沟通和交流,要纠正很多对中国的偏见。让世界了解中国,我们也要进行长期的工作。这次法兰克福书展,国家拿出力量,作为主宾国,我们展示了自己的文化,是极好的事情,希望发扬光大。

  中国作家其实一直都在努力,也涌现出很多优秀的作品,不过这个世界是以欧洲为中心的,在文学版图上也是一样。这种强势的中心话语权,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强大深远得多。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让发达世界用一种客观的眼光来了解和评价我们的作品,他们做不到,他们从未像我们学习他们的作品那样,来孜孜不倦地了解和学习我们的作品。中西文化沟通不畅通最主要的责任,在他们不在我们。

  由于中国的崛起和发展,事情慢慢有了一点变化,但以欧洲为中心的文学格局并没有根本变化。在德国的朗诵作品和会后的讨论上,被问及最多的其实并不是文学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记得有一次德国人问:你对西藏问题是怎么看?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原来是守卫在西藏边防线上的解放军战士。对我来说,职责就是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祖国的领土完整。西藏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

  会场上响起了掌声。

  还有一次,被问及:你对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怎么看?

  我说,这个会场上,到过中国的人请举手。

  很多人举起手来。

  我接着说,我相信你们到中国之后第一个最明显的感觉,就是中国的人口真多啊!

  人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我说,是啊,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众多的国家。中国的土地上还能养活多少中国人,制定什么政策,这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

  一位德国的出版经纪人曾对我说,他很关注我的作品《女心理师》,很想把它翻译成德文。但是书太厚了,现在汉语的书就有500多页,如果翻译成德文,字数会涨出来,整个篇幅将会超过1300页。能否把它改得短一些?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对他说,谢谢他的好意。我的作品是一个整体,我不知道如何改得短一些。抱歉啦。

毕淑敏:感悟生命与死亡共同的绽放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0年10月09日15:03   北京晚报

  人物简介

  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

  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198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曾获庄重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北京文学奖。

  著有《毕淑敏文集》十二卷,《昆仑殇》、《红处方》、《女工》等。

  她在百家讲坛传授幸福的秘诀。她不愿用作家的身份局限生命。但她在《红处方》、《血玲珑》、《女心理师》、《拯救乳房》等作品中始终对文字充满敬意。她如何回望17岁时与死亡的最初接触?她如何在历练之后看清自己——

  生命是一个向着死亡的存在

  记者:作为一个可以看到社会上各种心理问题的人,肯定会针对问题来做一个题目。你为什么会在《百家讲坛》讲幸福?你认为什么叫做幸福?

  毕淑敏:日新月异的变化是中国人民迫切需要面对的问题,在我们的物质基本上富足、满足之后,怎样去确立人生的方向,怎样去把握幸福?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我个人来讲力量极其微薄、力不从心。但我想提出问题的本身,可能就具有一定的意义,大家来重视这个问题。

  什么叫做幸福?在温饱解决以后,我们将向何处去寻找更丰富内容的幸福,是当代中国一个重大的问题。我本人是当医生出身,如果我有一点关于生命的感悟的话,应该跟更多的人分享。所以开始做一件力不从心之事。

  记者:力很从心。而且效果也很好,因为可以让大家以比较低的成本去找到一种获得幸福的本领。

  毕淑敏:没有那么高的奢望啊。只是想大家从此会留意“哦,这是一个问题!”觉得就已经足够了。

  记者:死亡这个词在你的作品里会经常提到。为什么这样一个词,这样一个大家比较害怕的问题,会时常出现在你的作品里面?

  毕淑敏:这是我们每个人必然要遭逢的事情。我个人觉得对于我们生命中一定要遇到的一件事情,怎么能回避它?茫然不知,然后突然间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就在仓促间被它毫无预警地收了去,你这个人生就不清醒,不完整。

  我们有句古话叫做“善始善终”。这个终点必然矗立在远方,不管你眺望与否,它是踏踏实实的呆在那个地方。我们的生命是一个向着死亡的存在,我们确知我们将有一个终点。在未曾抵达终点之前,如何来使用一己的生命,是每个人非常重要的问题。并不因为你回避它,它就不存在。为了让我们的人生少遗憾、多完美,让我们能够把有限的生命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按着你的意志来运行,我们要来讨论这个事情。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当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以后,人生变得如此的轻松,而且带有一种令人神往的安宁。没有这样做之前,均是惊慌失措的。那时你把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推开了,掩藏起来,希望自己看不到它就安全了。可是你心底的良知,知道那东西一定是存在的。你在自欺。可能因为我做过医生,医生是不能回避死亡的。在很多人以为死亡是非常遥远和他人之事的时候,我年轻生命就一次又一次的非常近距离地看到死亡在我面前发生。我知道这是一个刻不容缓、不容回避的问题。

  常念花季里的那些花圈

  记者:17岁当兵开始接触死亡。我想问你,你还记得你扎过多少花圈吗?

  毕淑敏:哦,我扎过好多花圈,弄得我现在经过花圈店,都有病态嗜好,不由自主地评价那些花圈的技术手法怎么样。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扎花圈的技艺,似乎并没有什么创新。

  记者:那么小的年龄扎花圈什么感觉啊?

  毕淑敏:第一,会觉得这是一个和死亡相连的事情。第二,花圈毕竟还是美丽的,会在这个操作的过程中,对那些花的纸材啊、形状啊,包括怎么让它活灵活现啊,大费心思。会沉浸其中。扎花圈的时候,花是一朵一朵做起来,刚开始做的时候,你会觉得它们可能跟树上的花,或者是野地里的花,或者是插在花瓶里的花没多少区别,可是当这一朵一朵的花最后组成花圈的时候,你知道它不一样了,它代表着一个生命的完结。

  那一刻,有一种很震撼的感觉。我们是在和战友告别,在做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一刻触目惊心,永远难忘。

  记者:作为普通人来说,可能看到这样一个有标志性的东西,大家都不太愿意仔细去看它。但是在你当时那个境地,给自己身边的一个人送行的时候,就会觉得那里面也有它的美丽、温暖,因为是给他的一个祝福。

  毕淑敏:对,对!我们在西藏阿里当兵非常遥远。如果死去,我们的尸体不能火化,当地没有焚烧的设备,必须土葬,没有骨灰可以带回去。

  由于气候条件非常恶劣,我们的亲人们也没有办法跋涉千万里到阿里高原来祭奠。死去的年轻士兵,不但活着的时候和亲人远隔万水千山,即使已经化为泥土,也没有办法回归故乡,故乡的亲人也不能来照顾他。我们做战友的最后祭奠,就有一种亲人般的感觉。

  不仅仅是从道义上说,他是我们的同伴,是一个为国牺牲的烈士,义不容辞啊。也会觉得他是我们的兄弟,满怀悲情。

  穿着丝绸的衣服在音乐中离开

  记者: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毕淑敏:我想用我喜欢的方式死去。希望穿旧的丝绸衣服,因为我觉得别的质地衣服会不会比较硬?火化起来会不会比较麻烦?穿很厚的衣服怕是比较不低碳。

  记者:环保的死亡方式?

  毕淑敏:对呀,穿旧丝绸的衣服,我个人觉得比较舒适而且比较容易焚烧。我希望能有音乐,不要放那种太激昂的,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定没那么多劲儿了,放一个徐缓的中国民间音乐吧。再一个呢,我希望太小的孩子就不要在我身边让他们目睹死亡的过程,我已经无法控制那个过程,所以尽管我对他们满怀温暖,但是我不能保证我死的那个过程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太小的孩子就不要围绕身边了。但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他们,如果他们有准备,他们不害怕,那我还是希望能在我身边。除此就没有了。

  我已经在一个文章里写了,我不举行任何告别的仪式,也不要任何评价,非常安然的离开就是了。

  做不要房子的百分之五

  记者:我知道你有时候也看那种征婚的节目。那里面是不是也能读到社会心理在这个时代的一些变化?

  毕淑敏:征婚的时候尽管有一些掩藏,但是他毕竟有些条件要说得比较清楚。因为太不清楚了,人家应聘就误读了,这个事就弄得阴差阳错了。绝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在讨论一个真实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伪命题。这还是挺有意思的。

  记者:这里面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的人,在心理上和很直接的在物质上的需求是什么。

  毕淑敏: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会要求对方有房子。我个人认为,如果是30岁以下的男生,除了他可能是金融或者是某些非常特殊行业的人,通常个人的积蓄买不起房子。很清楚的潜台词就是——需要有比较好的家庭支持,你才能把这件事情做成。

  作为一个女生来讲,她其实就在要求这个男生去啃老。反过来有人会说,如果她嫁一个没有房子的人,她会觉得安全感缺失。女性结婚以后可能要怀孕、生孩子、哺乳,包括孩子的成长,都需要很大的经济投入。如果这个男生没有这个积累,女生会觉得将面临一个艰难的过程,而我自己那个时候的能力和能量是有限的。怎么办呢?

  我就要求他在婚前积聚更多的力量出来。这就是我看到的,如果说一个女生这样想可能比较个别,两个女生可能是少数,那我看到几乎是95%以上的人都这样想啊。

  记者:另外百分之五是自己有房子。

  毕淑敏:对,可能自己有。还有很奇怪的,女生自己有房子也要求对方有房。

  记者:如果说你现在退回到需要结婚谈恋爱的年龄,你怎么选?你是比较现实的95%,还是另外5%?

  毕淑敏:我想我会做那5%。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物质的东西,其实更主要的还是要看这个人的人品,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优秀,然后那个人足够优秀的话,我相信你们两个一起努力,房子会很难吗?或者你可以租房子啊。你现在租个房子的话,几年当中不需要很多的钱。

  不怕从作家圈里被开除

  记者:有人评价你是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也是出于这种悲悯,所以把医者父母心的这样一种心理带到你的文字里。

  毕淑敏:我终身在做的事情,不论是你说的行医也好,做心理医生也好,或是说写作也好,在我个人来讲,觉得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每一个生命都是那么短暂、那么脆弱、那么宝贵、那么孤独,我们每个人有限的生命旅行当中,我希望能够过得更快乐一点。在我们不得不承受苦难和悲伤的时候,有更多相濡以沫的支援,在人生结尾的时候少一点遗憾。

  无论我做什么,秉承的宗旨是一样的。有人说,那你去写百家讲坛这样的讲稿,好像不是一个纯文学作家所做的嘛,作家应该怎样……我就想那你就把我开除出作家算了。对我来讲叫什么并不重要,这只是我使用我生命的方法之一。

  记者:从作家里开除了,还是医生里的?医生里开除了,还是一个心理学家,总之你那些坚持都是一样的目的。

  毕淑敏:所有称号将我开除都没有问题。作为医生你为什么要写作呢?是不是应该把我从医生里开除掉呢?作为心理学家,你为什么要去写作呢?那是不是应该把你开除掉?你当小说家,为什么要去写这种非虚构性的作品,完全是一个演讲稿呢?是不是也开除掉吧。所以有的时候谁要是老问我这样还算不算一个作家的时候,我就说那就把我开除得了。

  记者:懂得坚定,这是今天的一个状态,中国古话说四十不惑,但如果往前推,比如说你很小的时候,17岁的时候,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那个时候应该不像现在活得那么明白。

  毕淑敏:有点奇怪的是,我那个时候就想得极其明白。闹得我现在说起来有时候会很尴尬,因为你告诉人家说,你那个时候就坚定,有点吹牛似的。西藏那个地方那些山都是亿万年生成啊,我想,我最多不过活一百年,和这些山相比多么的微不足道。我去收殓战友们年轻的尸体,我想这样夭折的命运很可能转瞬就落到我头上。

  这么想多了,天天记日记。突然想到如果我明天死了,部队一定要把我的日记拿出来,里边真的有很多豪言壮语。我特别害怕他们把它给整成一个英雄遗言那种东西。后来到山上去烧所有的日记。每一页都烧得一干二净。撕碎了在那儿不断地烧,我当时自己心里想黛玉当年焚诗稿,不知是不是这样子。但人家是一副挺柔弱的样子,我这是非常坚定的在那地方烧。后来看到我烧日记的人就传说,说不知道多少人给我写过情书,说那一天实际上是我在那里烧情书呢。其实只是很多的日记。

  我烧的时候就决定,我这一辈子,会按照我的想法过活,让自己很快乐,很开心。然后尽可能地给别人一点帮助。

采访:邱晓雨 组稿:赵李红

  采编手记

  毕淑敏在自己的文章《爱怕什么》当中说,在生和死之间,是孤独的人生旅程。保有一份真爱,就是照耀人生得以温暖的灯。

  在对话里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生关于死,也关于孤独的话题。不过确实,都盖不住温暖这两个字。无论话题走到哪,毕淑敏都确实是个让人温暖的女人。事实上,我更喜欢的她不在百家讲坛上,而是在我面前。百家讲坛里的男人女人都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甚至是人生导师,他们给大众带来或多或少这样那样的启发,但是我始终觉得讲台这种东西,让他们和大众距离遥远。我们在受益的同时,也感觉到生活和宣讲的隔膜。毕淑敏如果站在那里,我作为一个记者的话,甚至不想对她提问。因为回到台下的人,更像我节目里的人。

  毕淑敏的语速不快,但是语流很长,和她聊天有种细水长流的感觉,是种淡淡的舒缓。不过她给我更深的印象是在结束采访之后的闲聊,在直播间里我们又坐了快半个小时,主题散乱但内容有趣。对于今天有那么多头衔的她来说,我由衷的因为最后的半个小时对她感到亲切,尤其那些不关乎工作而是更个人的话题。毕淑敏身上的温暖,即便在谈论死亡这样冰冷的话题时,我们也能够触摸得到。

  由邱晓雨主持的毕淑敏访谈,今天23时至24时,明19时至20时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FM90.5)《环球名人坊》播出。栏目由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国作家协会和本报共同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