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篮球页游活动奖励:城上斜阳忆笑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0:23:11

                                                 城上斜阳忆笑园

分类: 旧时月色

 

每次行经干将桥和昇平桥头,总可见到桥北笑园新村后部堆起的一垛城堞和池沼亭廊,显然是有意模仿已毁的笑园景观。但凡熟悉笑园的人,总不免对此喟叹,且不说那独特的古雅朴茂之气荡然无存,一盎人工制作的盆景同满山茂密的森林终究有别。但从这里也透露出一点可贵的情意:笑园的独特风光还是受人怀念,磨灭不掉的。

10余年前,若在薄暮时分进入已经荒芜的笑园,从城墙脚下的小径缓步登上城头,向西眺望,可见大河奔泻,百舸争流,群山隐约,凉风入怀;向东俯视,则是假山半缀,古松婆娑,池水一泓,小桥三曲。下城徐行,厅堂南向,残照当楼。桥东旱舫半艘,舱里成一户人家的居室,船尾虽然残缺,早先的精致的模样依希尚存。廊壁之间嵌着清代嘉庆年间的书条石23方,都是钱大昕、王鸣盛、洪亮吉、法式善等名家关于“枫江渔父图”的题跋。虽然暮色中看不十分清楚,但笔墨飞动,使这座小园更增添了几分艺术韵味。遐想笑园濒河处正是旧称夏驾湖所在,传说吴王寿梦避暑曾驾游于此。稍南是明王鏊的怡老园,也是濒夏驾湖而建,那时雉堞环前,苍翠极目,祝允明、唐寅、文徴明等绝代才人常来此同王鏊举觞赋诗。而以“梅子黄时雨”句闻名的北宋词人贺铸,除了横塘别墅以外,在昇平桥也有思鸿轩私宅,临水构筑小轩,曾有人指称也在这一带。登临送目,起伏逶迤的城墙,辽阔渺远的水面,风帆点点的景色,正如叶恭绰所说的“望见苏州城墙,心怀都软”。远山与近水,坚韧与温软,古往与今来,都交融在一起了。邻近内城墙,恰又有一湾流水,足供浚池架桥,运石浇花。凡胸有丘壑的人,哪会不相中在这里营造一座得天独厚的园亭呢?往者无论,建于清代的笑园,就是萃城墙大河之美、骋遥接古今之情的苏州唯一古典园林(耦园虽也凭城枕河,但气势与历史略有逊色,该园别擅胜场,不必在此细说)。

这样一个布局不凡的园林,其园主自然也非一般。起初我茫无头绪,承那时还健在的王西野先生指点,找到叶恭绰的《遐庵谈艺录》细阅,这才知道叶老先生早就指出,它是康熙间翰林院检讨吴江徐●(金字旁加一个丸,也念gui,字电发,16361708)的宅园。“●”是弩机上钩弦发箭的器具,他的文思也仿佛如是,下笔数千言,尤长于词。朝鲜贡使仇元吉以金饼买下他早年刻的《菊庄词》,并留诗云:“中朝觅得《菊庄词》,读罢烟霞照海湄,北宋风流何处是,一声铁笛起相思”。这也算得中朝文化交往的一段佳话。●曾读书姑苏,所著《南州草堂集》中有《金昌杂诗》。他又自号“枫江渔父”,叶昌熾以为其寓殆去枫桥不远,则也许侨寓不止一处,但笑园里却分明刻着他的“枫江渔父图”题跋。晚清吾苏王同愈先生尚见此图卷,他在《栩缘日记》(卷一)中云:“‘枫江渔父图’引首,朱竹●题字,后电发自为文,文后一幅绘渔父像,即电发小影也,后有竹●诸辈名人题咏。嘉庆初是册归山民(即徐达源,电发族孙,嘉庆初翰林院待诏,与洪亮吉、法式善等友善——笔者注)手,山民又征同时题咏。”这一记载与我所见廊壁间书条石相符。徐●在《枫江渔父图》后好有《笭箵图》,都附题跋,徐达源併两册为一,摹勒上石。约刻竣于嘉庆十九年(1814年)。徐氏殁后,子孙或因衰微或因他迁,此宅曾为家祠,族人散居其中,转辗至民国,为陆氏所得。

这位陆姓园主究是何人呢?有人撰文称笑园主人是陆润庠,其实这是受传闻所惑。真正的陆姓园主是天官坊陆氏老三房后裔陆孟达,他名兆骅,晚清秀才,因患肺结核不再应举,经营祖上所遗的钱庄、典当和田地,为当时著名富户。笔者访问过他的长子陆正瀛先生,承告:1934年陆孟达以1万多银元从冯树滋手上买下笑园。据街坊老人说,冯的祖上有名冯赓辰者,是晚清官僚,移用官银买了湖北赈灾彩票,竟中了头奖,于是买了这座旧宅。旧例,买卖房屋、田地时须将上代老契一一点交,陆正瀛时年14岁,还记得老契上的户主正是徐姓。徐家后人徐正铿,与陆家有亲,曾说起幼时在假山边玩耍过,推算时间当在1900年前后,故冯家以暴富拥有此园,历时不过30余年。徐家中有信基督教的,卖掉房子后去了美国(原《沧浪区志稿》及《苏州市志》中“笑园”条中说“一度归基督教徒华氏”,看来有误)。由上可知,由徐氏至冯氏至陆孟达,这条园主更迭的脉络很清楚,何尝与陆润庠相涉?再说陆润痒先世自吴兴迁苏,死后归葬吴兴祖茔,与天官坊陆家不搭界。陆润庠在苏私宅除老阊门下塘者外,未闻有他处。自昔至今,都有好事者喜欢附会名人,把某些事物或景观想方设法与名人挂靠一起,以此津津乐道,其实名人何尝消受得了这许多。若加轻信,便易上当。

《遐庵谈艺录》还说,笑园的假山结构极具匠心,传出戈裕良手,他曾拟在此买屋,后因故未果。至陆正瀛父买下此园时,假山圮颓已甚,年幼的他只记得旱船内有一门暗通假山,略可窥其构思之巧。走廊侧的几个小天井里都点缀着玲珑的石笋,浓绿的芭蕉,尤其可贵的是,还有数百年的白皮松,枝干粗大的黄杨……假山南是一座高墙,墙后是3.2亩的见方园子,二棵两人合抱的银杏树相对耸立,西北角一泓小池。陆孟达买笑园时,这座方园也属笑园的一部分,方园再南即是梁代始建的龙兴禅寺,梵呗时闻。陆孟达性喜假山和养鱼,再化一万多元修补假山,在前后两口池里都养鱼栽荷,鱼戏莲叶,情趣悠然。又将原五楼五底旧屋翻建为三楼三底新宅,正拟逐步实施复兴笑园的鸿图,不料翌年冬季,短短七天里他与老母接踵病逝。家人认为这园不吉利,改由亲戚住入。沦陷期间被汪伪军官眷属占住,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官眷属继续占用,连龙兴寺也变成了团管区司令部。解放后,龙兴寺先后成了手工场、工厂,那方园也脱离了笑园,并入了工厂。1958年“大跃进”狂潮中,笑园极其房屋被公私合营,最多时住了三十几户人家。市园林管理处拟订的《19601967年八年规划初稿》曾提到笑园和怡老园,说“这里和城墙连在一起,将来可以搞个小公园,起名叫‘笑园公园’”。这项规划是颇有见地的,它留下了广阔的发展余地,将来可逐步与王鏊府、天官坊、清布政使署及附近梵门桥弄清吴统领旧宅连接,名园与相府并峙,城墙与古宅长存,为城西北添一旅游胜区,带动阊、胥门间的各业振兴。比现在仅仅拓宽学士街的举措高出甚远。

改革开放后, “八五期间园林名胜古迹保护利用规划”中还把笑园列入。但规划终究敌不过长官意志,推土机一响,什么规划方案都不顶用。当摧平笑园时,陆正瀛先生特地去看了,那几百年的白皮松确实是盘根错节,根须深入地下石隙,曲折卷绕,密不可分,掘割它的机器零件竟连断两次。最后工匠抡起斧锯,猛砍狠伐,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连同这座拥有苏城唯一特色的古园硬生生倒断无知的斧锯之下。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亭台“,沈园赖陆游盛名与一出爱情悲剧终得修复,而颇富文化底蕴的笑园,却无可挽回地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