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拘留律师:诗经·国风·豳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2:53:08

    诗经名词解释:豳风
   豳风,《诗经》类名,“国风”之一,共七篇,豳地民歌。豳(也作邠)地在今陕西旬邑、彬县一带。周族祖先公刘由邰(今陕西武功西南)迁于豳。西周时封于何人已无可考。西周亡,豳归秦所有。诗均作于西周,是《国风》中年代最早的诗。周族重视农业,故《汉书·地理志下》说:“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一说为周公之诗。朱熹《诗集传》:“武王崩,成王立,年幼不能莅祚。周公旦以冢宰摄政,乃述后稷、公刘之化,作诗一篇以戒成王,谓之‘豳风’。而后人又取周公所作及凡为周公而作之诗以附焉。”今人又有疑其为鲁诗者。

 

诗经·国风·豳风·七月(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一幅瑰丽的农耕图。

 
原文:
七月流火1,九月授衣2。一之日觱发3,二之日栗烈4。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5。田畯至喜6。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7。女执懿筐8,遵彼微行9,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10。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11。蚕月条桑12,取彼斧斨13。以伐远扬14,猗彼女桑15。七月鸣鵙16,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17,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18,五月鸣蜩19。八月其获,十月陨萚20。一之日于貉21,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22。言私其豵23,献豜于公24。

五月斯螽动股25,六月莎鸡振羽26。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27,塞向墐户28。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29,九月叔苴30。采荼薪樗31,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32,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33,上入执宫功34。昼尔于茅,宵尔索綯35,亟其乘屋36,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37,三之日纳于凌阴38。四之日其蚤39,献羔祭韭。九月肃霜40,十月涤场。朋酒斯飨41,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42:万寿无疆!


译文:
七月里大火星儿向西流,九月里妇女把衣授。十一月北风哗哗响,十二月寒气冷飕飕。粗布衣裳都没有,残冬腊月怎能熬到头?正月里修好锄和耙,二月里举足到田头。老婆孩子莫忘记,晌午送饭村南头。监工的田官乐悠悠。

七月里大火星儿向西流,九月里妇女把衣授。三春太阳暖洋洋,黄莺儿欢唱在枝头。姑娘们手挽深竹篮,沿着小路向前走,采下了片片桑叶嫩又柔。春天太阳升起慢悠悠,采蒿人多似水流。姑娘不禁暗悲愁,怕公子把人抢了走。

七月里大火星儿向西流,八月里芦花满汀洲。三月里桑树要整枝,拿起刀锯和斧头。除掉高枝与长条,轻采柔桑片片收。七月里伯劳成对鸣,八月里纺纱织布不停手。染成黑色染成黄,我染的大红颜色最艳秀,为那公子制衣缝又绣。

四月里草药远志穗儿抽,五月里知了声声叫不休。八月里家家户户庆丰收,十月里纷纷黄叶坠枝头。十一月里打狗獾,猎得狐狸取下皮,为那公子做轻裘。十二月农闲人欢聚,继续练武耍戈矛。留下小猪自家吃,大猪公家去享受。

五月里蚱蜢齐鸣两腿抖,六月里蝈蝈双翅颤悠悠。七月里蟋蟀鸣郊野,八月里它在檐下唱不休。九月里它怕冷躲门后,十月里它藏到床下不再走。家家清除垃圾熏老鼠,堵起北窗塞紧门缝防风透。干完关照妻和子:不久新年逢岁首。进入屋里歇个够。

六月里野李葡萄尝尝鲜,七月里烹煮葵菜烧大豆。八月里齐把枣子打,十月里又将稻谷收。新米新谷酿春酒,好给老爷去做寿。七月里好瓜吃在口,八月里葫芦摘在手,九月里苎麻种子留。多采苦菜多砍柴,养活自己忙不够。

九月里筑好打谷场,十月里喜把庄稼收。小米高粱和谷子,粟麻小麦加大豆。唉呀我们种田人,庄稼活儿没尽头,又为公家宫室修。白天野外割茅草,夜里搓绳忙不休。急忙上房盖屋顶,春要播种到田畴。

腊月里凿冰咚咚响,正月里藏进冰窖冷飕飕。二月里取出冰块行祭礼,韭菜羔羊供案头。九月霜降天气爽,十月里清扫场地把谷收。满斟美酒敬客人,宰杀羔羊争献酬。登上公堂同聚会,牛角杯儿举过头。高声齐祝万年寿!


注释:
1.流火:大火星自南方高处向偏西方向下行。
2.授衣:裁制冬衣。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凡言‘授衣’者,皆授使为之也。此诗授衣,亦授冬衣使为之。盖九月妇功成,丝麻之事已毕,始可为衣。非谓月冬衣已成,遂以授人也。"
3.觱(bì)发:寒风触物发出的声响。
4.栗烈:凛冽、寒冷貌。
5.馌(yè):送饭。
6.田睃:为领主监工的农官。
7.仓庚:黄莺。
8.懿筐:深深的筐子。
9.微行:小路。
10.蘩:白蒿,或云蘩可制蚕箔。祁祁:形容采蘩妇女众多的样子。
11.萑(huán)苇:荻草与芦苇。
12.条桑:修剪桑枝。
13.斨(qiānɡ):方孔的斧。
14.远扬:长得特别高的桑枝。
15.女桑:嫩桑叶。
16.鸣鵙(jú):鸟名,即伯劳。
17.孔阳:色彩极为鲜明。
18.秀:长穗。葽(yāo):即远志,药用植物。
19.蜩(tiáo):蝉。
20.陨籜(tuò):落叶。
21.于貉(hè):取貉。貉,似狐,今通称狗獾。
22.缵(zuǎn):继续。
23.私:自己占有。豵(zōnɡ):一岁的猪,这里泛指小兽。
24.豜(jiān):三岁的猪,这里泛指大兽。公:公家,指统治者。
25.斯螽(zhōnɡ):即螽斯,昆虫名,翅摩擦发声,古人误以为腿摩擦发声。
26.莎鸡:即纺织娘,昆虫名。
27.穹窒:堵塞洞穴。
28.塞向:堵塞北窗。墐户:涂泥在竹木所制的门上塞缝,以御寒风。
29.壶:葫芦。
30.叔苴:拾取麻籽。
31.荼:苦菜。樗(chū):苦椿树。
32.黍:小米。稷:高粱。重(chónɡ):同"種",早种晚熟的谷。穋(lù):同"稑",晚种早熟的谷。
33.既同:已经收齐。
34.宫功:修建宫室。
35.索綯:搓草绳。
36.乘屋:覆盖屋顶。
37.冲冲:凿冰之声。
38.凌阴:藏冰的地窖。
39.蚤:同"早",此指早朝,古代一种祭祀仪式。
40.肃霜:即"肃爽",指天高气爽。
41.朋酒:指成双的两壶酒。
42.兕觥(sì ɡōnɡ):铜制的犀牛状酒杯。

 
【赏析】
  《豳风·七月》是《诗经·国风》中最长的一首诗。《毛诗序》认为它的主题是“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陈奂《诗毛氏传疏》则认为是“周公遭管蔡之变而作”,两者时间相距甚远,似不可凭信。《汉书·地理志》云:“昔后稷封斄(lí),公刘处豳,太王徙岐,文王作酆,武王治镐,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据此,本篇当作于西周初期,即公刘处豳时期。

  豳地在今陕西旬邑、彬县一带,公刘时代周之先民还是一个农业部落。《七月》反映了这个部落一年四季的劳动生活,涉及到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它的作者当是部落中的成员,所以口吻酷肖,角度极准,从各个侧面展示了当时社会的风俗画,正如姚际恒《诗经通论》所说:“鸟语虫鸣,革荣木实,似《月令》;妇子入室,茅綯升屋,似《风俗书》;流火寒风,似《五行志》;养老慈幼,跻堂称觥,似庠序礼;田官染职,狩猎藏冰,祭献执宫,似国家典制书。其中又有似采桑图、田家乐图、食谱、谷谱、酒经:一诗之中,无不具备,洵天下之至文也!”凡春耕、秋收、冬藏、采桑、染绩、缝衣、狩猎、建房、酿酒、劳役、宴飨,无所不写,“无体不备,有美必臻,晋唐后陶、谢、王、孟、韦、柳田家诸诗,从未臻此境界”(引同上)。这一评价,基本上符合诗中实际。

  诗从七月写起,按农事活动的顺序,以平铺直叙的手法,逐月展开各个画面。必须注意的是诗中使用的是周历。周历以夏历(今之农历,一称阴历)的十一月为正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以及四、五、六月,皆与夏历相同。“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即夏历的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蚕月”,即夏历的三月。皮锡瑞《经学通论》云:“此诗言月者皆夏正,言一、二、三、四之日皆周正,改其名不改其实。”戴震《毛郑诗考证》亦指出:周时虽改为周正(以农历十一月为正月岁首),但民间农事仍沿用夏历。这些说法,都是我们理解此诗时序的重要依据。

  首章以鸟瞰式的手法,概括了劳动者全年的生活,一下子把读者带进那个凄苦艰辛的岁月。同时它也为以后各章奠定了基调,提示了总纲。朱熹《诗集传》云:“此章前段言衣之始,后段言食之始。二章至五章,终前段之意。六章至八章,终后段之意。”在结构上如此安排,确是相当严谨。所谓“衣之始”、“食之始”,实际上指农业社会中耕与织两大主要事项。这两项是贯穿全篇的主线。首章是说九月里妇女“桑麻之事已毕,始可为衣”。十一月以后便进入朔风凛冽的冬天,农夫们连粗布衣衫也没有一件,怎么能度过年关,故而发出“何以卒岁”的哀叹。可是春天一到,他们又整理农具到田里耕作。老婆孩子则到田头送饭,田官见他们劳动很卖力,不由得面露喜色。民间诗人以粗线条勾勒了一个框架,当时社会生活的整体风貌已呈现在读者面前。以后各章便从各个侧面、各个局部进行较为细致的刻画。

  诗的二、三章情调逐渐昂扬,色调逐渐鲜明。明媚的春光照着田野,莺声呖呖。背着筐儿的妇女,结伴儿沿着田间小路去采桑。她们的劳动似乎很愉快,但心中不免怀有隐忧:“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首章“田唆至喜”,只是以轻轻的一笔点到了当时社会的阶级关系,这里便慢慢地加以展开。“公子”,论者多谓豳公之子。豳公占有大批土地和农奴,他的儿子们对农家美貌女子也享有与其“同归”的特权。这里似乎让我们看到汉乐府《秋胡行》和《陌上桑》的影子,虽然那是千年以后的事,但生活中的规律往往也会出现某些相似的地方。姑娘们的美貌使她们担心人身的不自由;姑娘们的灵巧和智慧,也使她们担心劳动果实为他人所占有:“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她们织出五颜六色的丝绸,都成了公子身上的衣裳。这又使我们想起了宋人张俞的《蚕妇》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四、五两章虽从“衣之始”一条线发展而来,但亦有发展变化。“秀葽”、“鸣蜩”,带有起兴之意,下文重点写狩猎。他们打下的狐狸,要“为公子裘”;他们打下的大猪,要贡献给豳公,自己只能留下小的吃。这里再一次描写了当时的阶级关系。五章着重写昆虫以反映季节的变化,由蟋蟀依人写到寒之将至,笔墨工细,绘影绘声,饶有诗意。《诗集传》云:“斯螽、莎鸡、蟋蟀,一物随时变化而异其名。动股,始跃而以股鸣也。振羽,能飞而以翅鸣也。”咏物之作,如此细腻,令人惊叹。“穹窒熏鼠”以下四句,写农家打扫室内,准备过冬,在结构上“亦以终首章前段御寒之意”。

  六、七、八章,承“食之始”一条线而来,好像一组连续的电影镜头,表现了农家朴素而安详的生活:六、七月里他们“食郁(郁李)及薁”、“亨(烹)葵(葵菜)及菽(豆子)”。七、八月里,他们打枣子,割葫芦。十月里收下稻谷,酿制春酒,给老人祝寿。可是粮食刚刚进仓,又得给老爷们营造公房,与上面所写的自己的居室的破烂简陋适成鲜明对比。“筑场圃”、“纳禾稼”,写一年农事的最后完成。正如《诗集传》引吕氏所云:“此章(第七章)终始农事,以极忧勤艰难之意。”

  到了最后一章,也就是第八章,诗人用较愉快的笔调描写了这个村落宴饮称觞的盛况。一般论者以为农夫既这么辛苦,上头又有田官监督、公子剥削,到了年终,怎么有条件有资格“跻彼公堂,称彼兕觥”?其实社会是复杂的,即使在封建社会的中期,农民年终时也相互邀饮,如宋代秦观《田居四首》所写:“田家重农隙,翁妪相邀迓。班坐酾酒醪,一行三四谢。”陆游《游山西村》诗也说:“莫笑田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七月》所写上古社会的西周村落生活,农闲之时,举酒庆贺,也是情理中事。

  中国古代诗歌一向以抒情诗为主,叙事诗较少。这首诗却以叙事为主,在叙事中写景抒情,形象鲜明,诗意浓郁。通过诗中人物娓娓动听的叙述,又真实地展示了当时的劳动场面、生活图景和各种人物的面貌,以及农夫与公家的相互关系,构成了西周早期社会一幅男耕女织的风俗画。《诗经》的表现手法有赋、比、兴三种,这首诗正是采用赋体,“敷陈其事”、“随物赋形”,反映了生活的真实。我们仔细吟诵其中任何一章,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诗经·国风·豳风·鸱鴞(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诗人以鸟筑巢养雏,历尽艰辛来代言其穷苦经历和对统治者的愤恨。

 
原文:
鸱鸮鸱鸮1,既取我子2,无毁我室3。恩斯勤斯4,鬻子之闵斯5。

迨天之未阴雨6,彻彼桑土7,绸缪牖户8。今女下民9,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10,予所捋荼11。予所蓄租12,予口卒瘏13,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14,予尾翛翛15,予室翘翘16。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17!


译文:
猫头鹰你这恶鸟,已经夺走了我的雏子,再不能毁去我的窝巢。我含辛茹苦,早已为养育雏子病了!

我趁着天未阴雨,啄取那桑皮桑根,将窗扇门户缚紧。现在你们树下的人,还有谁敢将我欺凌!

我用拘挛的手爪,采捋茅草花;又蓄积干草垫底,喙角也累得病啦,只为了还未筑好的家。

我的翅羽稀落,我的尾羽枯槁;我的巢儿垂危,正在风雨中飘摇。我只能惊恐地哀号!


注释:
1.鸱鸮(chī xiāo):猫头鹰。
2.子:指幼鸟。
3.室:鸟窝。
4.恩:爱。《鲁诗》"恩"作"殷",尽心之意。斯:语助词。
5.鬻(yù):育。闵:病。
6.迨(dài):及。
7.彻:通"撤",取。桑土:《韩诗》作"桑杜",桑根。
8.绸缪(móu):缠缚,密密缠绕。牖(yǒu):窗。户:门。
9.女:汝。下民:下面的人。或:有。
10.拮据:手病,此指鸟脚爪劳累。
11.捋(luó):成把地摘取。荼:茅草花。
12.蓄:积蓄。租:通"苴"(居),茅草。
13.卒瘏(tú):患病。卒通"悴"。室家:指鸟窝。
14.谯(qiáo)谯:羽毛疏落貌。
15.翛(xiāo)翛:羽毛枯敝无泽貌。
16.翘翘:危而不稳貌。
17.哓(xiāo)哓:惊恐的叫声。


【赏析】
  寓言是一种借说故事以寄寓人生感慨或哲理的特殊表现方式。它的主角可以是现实中人,也可以是神话、传说中的虚幻人物,而更多的则是自然界的虫鱼鸟兽、花草木石。这种表现方式,在战国的诸子百家之说中曾被广为运用,使古代的说理散文由此增生了动人的艺术魅力,放射出奇异的哲理光彩。

  但以寓言作诗,在先秦却不多见;只是到了汉代,才在乐府诗中成批涌现,一时蔚为奇观。倘要追溯它的源头,虽然可与战国诸子之作遥相接续,但其“天造草昧”的创制,恐怕还得首推这首在“诗三百篇”中也属凤毛麟角的《鸱鸮》。

  这首诗的主角,是一头孤弱无助的母鸟。当它在诗中出场的时候,正是恶鸟“鸱鸮”刚刚洗劫了它的危巢,攫去了雏鸟在高空得意盘旋之际。诗之开笔“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即以突发的呼号,表现了母鸟目睹“飞”来横祸时的极度惊恐和哀伤。人们常说:“画为无声诗,诗为有声画。”此章的展开正是未见其影先闻其“声”,在充斥诗行的怆然呼号中,幻化出母鸟飞归、子去巢破的惨淡画境。当母鸟仰对高天,发出凄厉呼号之际,你能体会到它此刻该怎样毛羽愤竖、哀怒交集?但鸱鸮之强梁,又岂是孤弱的母鸟所可惩治。怆怒的呼号追着鸱鸮之影远去,留下的便只有“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的伤心呜咽了。这呜咽传自寥廓无情的天底,传自风高巢危的树顶,而凝聚在两行短短的诗中,至今读来令人颤栗!

  正如人们很少关注鸟兽的悲哀一样,人类也很少能了解它们在面对灾祸时的伟大、坚强。诗中的母鸟看似孤弱,却也一样富于生存的勇气和毅力。你看它刚还沉浸在丧子破巢的哀伤之中,即又于哀伤中抬起了刚毅的头颅:“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它要趁着天晴之际,赶快修复破巢。这第二章仍以母鸟自述的口吻展开,但因为带有叙事和描摹,你所读见的,便恍如镜头摇转式的特写画面:哀伤的母鸟急急忙忙,忽而飞落在桑树林间,啄剥着桑皮根须;忽而飞返树顶,口衔着韧须细细缠缚窠巢。“彻彼”叙其取物之不易,“绸缪”状其缚结之紧密。再配上“啾啾”啼鸣的几声“画外音”,你便又听到了母鸟忙碌之后,所发出的既警惕又自豪的宣言:“今女下民,或敢侮予!”那是对饱经下民骚扰的往事的痛愤回顾,更是对缚扎紧密的鸟巢的骄傲自许,当然也包含着对时或欺凌鸟儿的“下民”的严正警告。倘若人类真能解破鸟语,是应该谨记这母鸟的警告,而对它的坚韧、顽强肃然起敬的了!

  三、四两章宜作一节读。这是母鸟辛勤劳作后的痛定思痛,更是对无法把握自身命运的处境的凄凄泣诉。“予手拮据”、“予口卒瘏”、“予羽谯谯”、“予尾翛翛”:遭受奇祸的母鸟终于重建了自己的巢窠,充满勇气地活了下来。但是,这坚强的生存,对于孤弱的母鸟来说,又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

  它的鸟爪拘挛了,它的喙角累病了,至于羽毛、羽尾,也全失去了往日的细密和柔润,而变得稀疏、枯槁。这些怆楚的自怜之语,发之于面临奇灾大祸。而挣扎着修复鸟巢的万般艰辛之后,正如潮水之汹涌,表现着一种悲从中来的极大伤痛。然而更令母鸟恐惧的,还是挟带着自然威力的“风雨”:鸱鸮的进犯纵然可以凭非凡的勇气抵御,但对这天地间之烈风疾雨,小小的母鸟却无回天之力了。“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晓哓!”诗之结句,正以一声声“哓哓”的鸣叫,穿透摇撼天地的风雨,喊出了不能掌握自身命运的母鸟之哀伤。

  倘若仅从诗面上看,《鸱鸮》也堪称一首代鸟写悲的杰作:它写鸟像鸟,通篇用了母鸟的“语言”,逼真地传写出了既丧爱雏、复遭巢破的鸟禽之伤痛,塑造了一头虽经灾变仍不折不挠重建“家室”的可敬母鸟的形象。如果鸟禽有知,亦当为诗人对它们生活情状描摹之精妙、心理情感体味之真切,而“啾啾”叹惋的罢?然而这毕竟是一首“寓言诗”,与其说是代鸟写悲,不如说是借鸟写人。那母鸟所受恶鸮的欺凌而丧子破巢的遭遇,以及在艰辛生存中面对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深深恐惧,不正是下层人民悲惨情状的形象写照?由此反观全诗,则凶恶的“鸱鸮”、无情的“风雨”,便全可在人世中显现其所象征的真实身份。而在母鸟那惨怛的呼号和凄怆的哀诉中,不正传达着久远以来受欺凌、受压迫人们的不尽痛愤?

  旧说如《毛诗序》谓此诗乃“周公救乱”之作,方玉润《诗经原始》、魏源《诗古微》又以为乃“周公悔过以儆成王”、“周公戒成王”之作,虽也知诗用借喻手法,但坐实本事,反而扞格不通。 
 

 

诗经·国风·豳风·东山(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从征兵士还乡,途中想念家乡田园荒芜,妻子悲叹的心情。


原文:
我徂东山1,慆慆不归2。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3。蜎蜎者蠋4,烝在桑野5。敦彼独宿6,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7,亦施于宇8。伊威在室9,蠨蛸在户10。町畽鹿场11,熠耀宵行12。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13,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14。有敦瓜苦15,烝在栗薪16。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17。亲结其缡18,九十其仪19。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译文: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睡在哪儿车底下。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湿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我妻屋里把气叹。洒扫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转。团团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没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三年。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翔,黄莺毛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迎亲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佩巾,婚仪繁缛多过场。新婚甭提有多美,重逢又该美成什么样!


注释:
1.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
2.慆(tāo)慆:久。
3.士:通"事"。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保证不出声的竹棍。
4.蜎(yuān)蜎:幼虫蜷曲的样子。蠋(zhú):一种野蚕。
5.烝:久。
6.敦:团状。
7.果臝(luǒ):葫芦科植物,一名栝楼。臝,裸的异体字。
8.施(yí):移。
9.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虱。
10.蟏蛸(xiāo shāo):一种蜘蛛。
11.町疃(tuán):兽迹。
12.熠耀:光明的样子。宵行:磷火。
13.垤(dié):小土丘。
14.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
15.瓜苦:犹言瓜瓠,瓠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
16.栗薪:犹言蓼薪,束薪。
17.皇:指马毛色黄白相杂。驳:指马毛色不纯。
18.亲:此指女方的母亲。结缡: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
19.九十:言其多。


【赏析】
  《毛诗序》说:“《东山),周公东征(平武庚、管叔之乱)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此说无确据。朱熹《诗集传》以为“此周公劳归士词,非大夫美之而作”。说“非大夫美之而作”是,但说“周公劳士之作”则未必然。因为从诗的内容看,这实在是一首征人解甲还乡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事或与周公东征相关,却不必是周公所作。

  全诗四章,章首四句叠咏,文字全同,构成了全诗的主旋律。咏的是士卒在归来的途中,遇到淫雨天气,在写法上与《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相近。王夫之说“以乐景写哀,复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里既是“以哀景写乐”,又不全是。盖行者思家,在雨雪纷飞之际会倍感凄迷,所以这几句也是情景交融,为每章后面几句的叙事准备了一个颇富感染力的背景。

  每章的后四句,则是叙事性内容;大抵可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两章写主人公还乡途中的悲喜交集,喜胜于悲的心情。诗人首先抓住着装的改变这一细节,写战士复员,解甲归田之喜,反映了人民对战争的厌倦,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其次写归途餐风宿露,夜住晓行的辛苦。把诗中人比作桑林的野蚕,颇有意味:令读者感到他辛苦是辛苦,但也有摆脱羁勒,得其所哉的喜悦。(一说这几句是写回忆军中生活,虽也可通,总不如解为直叙归途中事顺理成章。)二章写途中想像家园荒芜、民生凋敝,倍增怀念之情。诗中所写的杂草丛生、野兽昆虫出没、磷火闪烁的景象,与汉乐府“十五从军征”,及曹操《蒿里行》所写类似,可见战士家乡当时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战乱,难怪在家乡越来越近时,诗中人的心境更加复杂。一方面是“近乡情更怯”,另一方面则是“近乡情更‘切’”!所以诗人一面写着可畏的景象,一面又说着“不可畏也,伊可怀也”那样自相矛盾的话。

  后两章承上写主人公途中的想像,却是专写对妻子的怀思。有推想妻在家中的忧思(“妇叹于室”),有回忆新婚的情景,也有对久别重逢的想像。诗中特别提到葫芦(瓜瓠),是因为古代婚俗:夫妇合卺时须剖瓠为瓢,彼此各执一瓢,盛酒漱口以成礼。这里言在物而意在人。末章进而回忆三年前举行婚礼的情景,写莺歌燕舞,迎亲的车马喜气洋洋,丈母娘为新娘子结上佩巾,把做媳妇的规矩叮咛又叮咛(“亲结其缡,九十其仪”)。这些快乐情景既与前文的“妇叹于室”形成对比,同时还暗示着主人公曾经有过“新婚别”的悲痛经历。回忆还会引起诗中人对重逢更强烈的渴望。俗话说“久别胜新婚”,诗的结尾说:“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既是想入非非的,又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在古代农业社会,人际关系较为单纯,夫妇关系实是最深挚的一种人际关系。战士在军中及归途更多地想到妻子,特别是“暮婚晨告别”的妻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体。

  此诗最大的艺术特色之一是丰富的联想,它也许是国风中想像力最为丰富的一首诗,诗中有再现、追忆式的想像(如对新婚的回忆),也有幻想、推理式的想像(如对家园残破的想像),于“道途之远、岁月之久、风雨之凌犯、饥渴之困顿、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庐之久而荒废、室家之久而怨思”(朱善),皆有情貌无遗的描写。而放在章首的叠咏,则起到了咏叹的作用,这咏叹就像一根红线,将诗中所有片断的追忆和想像串联起来,使之成为浑融完美的艺术整体。
 

 

诗经·国风·豳风·破斧(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赞颂周公。或曰东征战士,经破斧缺斨的苦战,庆幸自己能得生还。


原文: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1。周公东征,四国是皇2。哀我人斯3,亦孔之将4。

既破我斧,又缺我锜5。周公东征,四国是吪6。哀我人斯,亦孔之嘉7。

既破我斧,又缺我銶8。周公东征,四国是遒9。哀我人斯,亦孔之休10。


译文:
那些老爷既使我斧破折,又使我斨缺残。周公率军东征,四国君主无不心惊胆战。周公哀怜我们这些平民,这是多么的仁贤。

那些老爷既使我斧破折,又使我錡缺残。周公率军东征,四国百姓深受教化感染。周公哀怜我们这些平民,这是多么的良善。

那些老爷既使我斧破折,又使我銶缺残。周公率军东征,四国家人重聚生活平安。周公哀怜我们这些平民,这是莫大的恩典。

 

注释:
1.斨(qiānɡ):斧的一种,斧孔椭圆,新孔方。
2.皇:同"惶",恐惧。毛传释为"匡",《尔雅·释言》:"匡,正也。"
3.斯:语气词,相当于"啊"。
4.孔:很、甚、极,程度副词。将:大。
5.錡(qí):凿子,一说是古代的一种锯。
6.吪(é):教化。
7.嘉:善,美。
8.銶(qíu):凿子,一说是独头斧。
9.遒(qíu):毛传:"固也。"郑笺:"敛也。"一说是臣服。
10.休:美好。


【赏析】
  这是一篇管、蔡、殷、奄四国之民对周公赞颂的歌。《毛诗序》:“《破斧》,美周公也。周大夫以恶四国焉。”郑笺:“恶四国者,恶其流言毁周公也。”

  周武王灭纣,据有天下,封纣子武庚于殷,再封自己的弟弟姬鲜、姬度、姬处于管、蔡、霍以监视武庚。武王死,成王年幼,由周公辅政,武庚、管、蔡、徐、奄等国叛周。周公率兵东征,历时三年,平定叛乱。管、蔡、殷、奄四国之民因作此歌以赞美周公。

  全诗三章,采用复沓形式,各章仅异数字。孔颖达疏曰:“三章上二句恶四国,下四句美周公。”

  第一章前两句以“既破”、“又缺”起始,斧、斨均为生产工具,人们赖以创造财富、维持生计。然这些工具均因为四国之君长年累月服劳役而致破致缺,家计亦因此而处于困苦之中,故尔怨恨深深!这里是以斧斨等工具的破缺来反映劳役之长之苦;以人们赖以生产劳动的必要条件的毁废,来反映生活之困。这是以点代面,以个别代全部,言事而寄慨的手法。

  关于这两句,郑笺另有说法:“既破毁我周公,又损伤我成王,以此二者为大罪。”以斧斨之破缺比作对周公、成王的流言毁谤,这似乎过分拘泥于史事而说得太玄远了。而将周公比斧,成王比斨,恐亦有失礼度。

  人们生活在这么艰难困苦之中,终于有了转机,有了希望:周公率兵东征了。当时周京为镐,在今陕西境内,管蔡等四国在今河南一带,故云“东征”。

  三、四两句是因果关系:由于周公东征,所以四国叛乱者惊惧恐慌。毛传释“皇”为匡,即四国乱政得到纠正,走上正道。亦通。政局有转机,全是周公的功劳,故这两句从国的角度美周公,亦是叙事中含抒情,是间接的赞颂。

  第五句“哀我人斯”,是省略了主语周公。周公对我人民如此哀怜体恤,故逼出第六句:这是很崇高很伟大呀!这是人民以自身的感受,从内心发出的歌赞声!是直接的赞颂。

  第二、第三两章,结构与第一章完全相同,仅换几个字。“錡”不论解作凿或锯,“銶”不论解作凿还是独头斧,均为劳动生产的工具,其在诗中的作用亦与第一章的“斨”同。这头两句同样在“恶四国”。下四句亦是“美周公”,仅换几个字。“吪”,化也,即受教育,移风易俗。“遒”,毛传解作固(坚固),郑笺解作敛(聚合)。孔颖达疏协调两说云:“遒训为聚亦坚固之义。”即“使四国之民心坚固也”、“四国之民于是敛聚不流散也”。流散之民回归,家人团聚,万民团结,国家自然强固。

  综观全篇,这第四句的最后一字“皇”、“吪”、“遒”似非信手安排,而是有逐层递进,逐层深入的关系在。“皇”,如解为惊恐,则只是乱政的动摇,还未真正改变;如释为匡正,那也只是治的开始,对人民来说这只是外部条件的变化。而“吪”,受教育、受感化,这是深入到内部的变化。最后的“遒”,团聚、强固,则已结出丰硕的果实了。

  末二句“嘉”、“休”基本同义,亦如第一章,是对周公的德行发自内心的直接赞颂。

  不过对此诗也有不同的理解,例如闻一多、程俊英就认为这是东征士卒庆幸得以生还之作。这样,对诗中一些词的解释也就与上面不同。如第一、二两句的斧、斨、錡、銶均指为武器。第五、六两句的“哀我人斯”的“人”则是指战士。因有的战士已战死沙场,活着的也都离乡背井与家人久不见面,这些都让人哀伤。这样的解释,与传统的“美周公”观点是大相径庭的,但也言之成理,可备一说。

 

诗经·国风·豳风·伐柯(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言婚姻中媒人的作用。


原文:
伐柯如何1?匪斧不克2。取妻如何3?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4。我觏之子5,笾豆有践6。
 

译文:
砍取斧柄怎么做?没有斧头做不好。妻子怎样娶进门?没有媒人办不到。

砍斧柄啊砍斧柄,有了原则难不倒。遇见我的心上人,摆上礼器娶来了。
 

注释:
1.伐柯:柯,斧头柄;伐柯,采伐作斧头柄的木料。
2.匪:同"非"。
3.取:通"娶"。
4.则:原则、方法。此处指按一定方法才能砍伐到斧子柄。
5.遘(ɡòu):通"觏",遇见。
6.笾(biān)豆:笾,竹编礼器,盛果脯用的;豆,木制、金属制或陶制的器皿,盛放腌制食物、酱类。在古时家庭或社会举办盛大喜庆活动时,用笾豆等器皿,放满食品,整齐地排列于活动场所,叫做笾豆有践。这里指迎亲礼仪有条不紊。


【赏析】
  《伐柯》一诗,从语义上分析,有两重意义,一是文本的表层语义,一是作为引伸隐喻的深层语义。

  从文本语义来说,《伐柯》以砍伐一支合式的斧头柄子作比喻,说男子找一个心目中的妻子,如斧头找一支合适的柄子一般,要有一定的方法程序,也要有媒人、迎亲礼等基本的安排。因此,这首诗实在是讲诗人见到一位中意的女子,就央告媒人去说项,终于姻缘得定,安排了隆重的迎亲礼,把女子娶了过来。心中的得意,情绪的兴奋,都凝聚在这首自得自悦的欢歌中。在古代诗歌中,常以谐音示意。“斧”字谐“夫”字,柄子配斧头,喻妻子配丈夫。诗中所说“匪媒不得”、“笾豆有践”,也是具体地写出古时娶妻的过程:媒人两家介绍牵线,最后双方同意,办了隆重的迎亲礼仪,妻子过门来。这是中国古代喜庆民俗的场景,也表示中国人对婚姻大事的严肃重视。因为《伐柯》一诗说到娶妻要有媒妁之言,后人就把媒人也称为“伐柯”,为人做媒叫做“作伐”。这些词汇的形成,反映了《伐柯》一诗的本义:这是一首迎亲的欢歌。

  从引伸隐喻义来说,重点落在“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这两句诗上。这里的伐柯,已经不是丈夫找妻子那样狭义的比喻,而是广义地比喻两种事物的协调关系:砍伐树枝做斧头柄,有斧与柄的协调关系;做其他事情,也有两方面的协调关系。如何协调两方面的关系做到好的柄子配上好的斧头呢?“其则不远”,那就是不能背离基本的原则方法。如果砍下的枝条歪七扭八,过粗或过细,都不能插进斧头眼中,成为适手的斧柄。砍取斧柄,要有一定的要求、原则、方法。那么,协调一件事物一种活动的双方,也是有一定的要求、原则、方法的。从具象的斧与柄的关系,上升到抽象的一体两面的关系,这个比喻就有了广泛的意蕴,启示了一个事物发展的共同规律:按一定原则才能协调。后人常用“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来表示有原则的协调关系,来引指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活动,就是从广义的比喻性来理解这两句诗的。所以牛运震《诗志》评曰:“随手作兴体,变法入妙,‘其则不远’,另生一意便深。”据《毛诗序》说,这首诗是周大夫赞美周公之作。周公是西周最贤良的大臣,周的官员作诗赞他,当然不是真的写娶妻子的事,而是借以泛指军国大事的原则性与协调性了。可以说,《毛诗序》正是从《伐柯》诗的引伸义上理解诗旨的。
 


诗经·国风·豳风·九罭(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燕饮时主人所赋留客的诗,或曰东人对周公的留恋。

 
原文:
九罭之鱼1,鳟鲂2。我觏之子3,衮衣绣裳4。

鸿飞遵渚5,公归无所,於女信处6。

鸿飞遵陆7,公归不复,於女信宿8。

是以有衮衣兮9,无以我公归兮10,无使我心悲兮。


译文:
细眼渔网去捕捞,鳟鱼鲂鱼都打到。路上遇见官老爷,锦绣礼服真美妙。

大雁高飞沿洲渚,老爷归去没处住,留您两夜在此宿。

大雁高飞沿河岸,老爷去了不回还,留您在此住两晚。

把您礼服保留啊,我的老爷别走啊,不要让我悲愁啊!


注释:
1.九罭(yù):网眼较小的渔网。九,虚数,表示网眼很多。
2.鳟鲂:鱼的两个种类,肉皆鲜美。
3.觏(ɡòu):碰见。
4.衮(ɡǔn):古时礼服,一般为君主或高级官员所穿。
5.遵渚:遵,沿着;渚,沙洲。
6.女(rǔ):汝。你。信处:再住一夜称信;处,住宿。
7.陆:水边的陆地。
8.信宿:同"信处",住两夜。
9.是以:因此。有:持有、留下。
10.无以:不要让。

 

【赏析】
  《九罭》一诗,解说纷繁。有人认为,《九罭》是《伐柯》姐妹篇,都是赞美周公的;《毛诗序》云:“《九罭》,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朱熹《诗集传》云:“此亦周公居东之时,东人喜得见之。”这都是推测之辞。因为根据诗的文本,并不能落实到时、地、人,所以指实本事并不能令人信服。细味诗意,当如闻一多《风诗类钞》所说“这是燕饮时主人所赋留客的诗”。

  留什么客呢?“衮衣绣裳”,穿着华丽礼服的大官。衮衣,在周代是君王或上公才能穿的礼服,后来也泛指高级官员的礼服了。显然,诗的作者地位比较低,遇到高级官员来访,十分高兴,打鱼设宴招待,请这位高级官员多住几天,好好玩一玩,更多聚谈。周代风习,宴会上主人客人都唱歌表情述怀,《九罭》大概是主人宴请高级官员宴会上唱的歌。

  这首歌并不难理解,它基本上顺时间之序进行叙述。第一章的写法,是先果后因。“九罭之鱼,鳟鲂。”急急忙忙拿了细网眼的渔网去捕美味的鳟鱼、鲂鱼,是因为“我觏之子,衮衣绣裳”,那位穿着礼服的高级官员来了。用细眼网捕鱼,志在必得,大小鱼不漏网。只点明“鳟鲂”,专取美味,不顾其余。一开始就把主人殷勤、诚恳待客的心情诉说出来了。

  第二章和第三章,基本上是语义反覆。鸿雁留宿沙洲水边,第二天就飞走了,不会在原地住两夜的。诗人用这个自然现象,比喻那位因公出差到此的高级官员:在此地住一晚,明天就要走了。但是,人怎能与鸿雁相同。难得一聚,何必匆匆而别?“於女信处”、“於女信宿”,请您再住一晚吧!挽留的诚意与巧妙的比喻结合,情见乎辞。

  最后一章直抒胸臆。“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两句,用当时下层官员、百姓挽留高级官员的方式:把高级官员的礼服留下来,表达诚恳的挽留。这种风习,到后代演变成“留靴”:硬把离任官员的靴子留下,表示实在不愿让他离去。当然,一旦成习俗,真情实意便减弱,甚至只成为一种形式了。最后一句“无使我心悲兮!”正面点出全诗感情核心:因高级官员离去而悲伤。至此,感情的积累到了坦率暴露的结局,这是前面捕鱼、以雁喻人、多住一晚等活动中流贯感情的积聚,到最后总爆发。由于这个感情总爆发,使读者回顾上文的言行,更感挽留客人的心情诚恳真实,并非虚饰之词。结构安排的层层推进,按时序的叙述,使这首诗取得较强烈的抒情效果。陈震《毛诗识小录》评曰:“方说我觏,旋说公归,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心情摇荡,笔力跳脱”“喜惧交并之心,夭矫独出之笔,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几于不可迹求。”牛运震《诗志》评曰:“‘是以’二字,紧承‘信处’、‘信宿’,老横之极,一气卷下,却自曲折缠绵。”对此诗的章法、句法、字法可谓深有会心。
 


诗经·国风·豳风·狼跋(原文)(题解)(注释)(译文)(赏析)
题解:描绘周大夫大腹便便状

原文:
狼跋其胡1,载疐其尾2。公孙硕肤3,赤舄几几4。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5?


译文:
老狼前行踩颈肉,后退绊尾又跌倒。贵族公孙腹便便,脚蹬朱鞋光彩耀。

老狼后退绊尾跌,前行又将颈肉踩。贵族公孙腹便便,德行倒也真不坏。


注释:
1.跋:踩。胡:颈下垂肉。
2.载:则。疐(zhì):同"踬",跌倒。
3.公孙:诸侯之孙。硕肤:大腹便便貌。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硕肤者,心广体胖之象。"
4.赤舄(xì):赤色鞋。几几:鲜明,毛传:"几几,绚貌。"朱熹《诗集传》又以为是"安重貌"。
5.瑕:疵病,过失。或谓瑕借为"嘉",不瑕即"不嘉"。


【赏析】
  从《毛诗序》到清代学者,大多认定此诗所说的“公孙”即“周公”。诗以“狼”之“进退有难”,喻周公摄政“虽遭毁谤,然所以处之不失其常”(朱熹《诗集传》)。近人闻一多先生则以为,诗中的“公孙”究竟是豳公的几世孙,“我们是无法知道的”,故只要将他看作是“某位贵族”即可(《匡斋尺牍》,下引同此)。

  至于这首诗的基调,《毛诗序》等旧说以为是“赞美”,当代的研究者则多判为是对贵族“丑态”的“讽刺”。似乎都不像。主赞美者,着眼在“赤舄几几”、“德音不瑕”,这不是颂赞又是什么?但“狼跋其胡,载疐其尾”的比喻,却分明带着揶揄的口吻,与“赞美”并不协调。主讽刺者,着眼在喻比公孙的“狼”,既凶残、又狼狈,若非讽刺,怎会以此为喻?但《诗经》取譬,往往只注意局部之类似而不及全体。如以“虿”(蝎子)尾喻比妇女的卷发(《都人士》“卷发如虿”),以田犬的颈环喻比猎手虬髯(《卢令》“卢重鋂,其人美且偲”),均为形容而无讥剌之意。故此诗以狼之进退形容公孙之态,亦非必含有憎恶、挖苦之意。闻一多先生指出,《狼跋》“对于公孙,是取着一种善意的调弄的态度”,体味似更准确。

  此诗二章,入笔均从老狼进退的可笑之态写起。但体味诗意,却须先得注意那位“公孙”的体态。诗中一再点示“公孙硕肤”。“肤”即“胪”,腹前肥者之谓;“硕胪”,则更胖大累赘了。一位肥硕的公孙,而穿着色彩鲜明的弯翘“赤舄”走路,那样子一定是非常可笑的。“舄”是一种皮质、丝饰、底中衬有木头的屦,形状与翘首的草鞋相仿。据闻一多考证,周人的衣、冠、裳(下衣)、履,在颜色搭配上有一定规矩。公孙既蹬“赤舄”,则其带以上的衣、冠必为玄青,带以下的韠、裳则为橙红,还有耳旁的“瑱”、腰间的“佩”,多为玉白。正如闻一多所描摹的,给公孙“想像上一套强烈的颜色……再加上些光怪陆离的副件(按:即瑱、佩之类)的装饰物,然后想像裹着这套‘行头’的一具丰腴的躯体,搬着过重的累赘的肚子,一步一步摇过来了”——这便是诗中那位贵族“公孙”的雅态,能不令你见了忍俊不禁,而生发一种调侃、揶揄的喻比欲望么?

  然后再体味“狼跋其胡,载疐其尾”的比喻,你便会忽如搔着痒处,而为此喻之维妙维肖绝倒了。我们的古人,大抵常与校猎、御射中的猎物打交道,对于肥壮老狼的奔突之态早就熟稔。所以《易林·震之恒》即有对此形态的绝妙描摹:“老狼白獹(即“胪”),长尾大胡,前颠从踬,岐人悦喜”。此诗对公孙的体态,即取了这样一只腹白肥大、“前颠从踬”的老狼作喻比物。闻一多对此二句亦有精彩的阐发:“一只肥大的狼,走起路来,身子作跳板(seesaw)状,前后更迭的一起一伏,往前倾时,前脚差点踩着颈下垂着的胡,往后坐时,后脚又像要踏上拖地的尾巴——这样形容一个胖子走路时,笨重,艰难,身体摇动得厉害,而进展并未为之加速的一副模样,可谓得其神似了。”

  本来,这样的调笑,对于公孙来说,也确有颇为不恭之嫌的。但此诗的分寸把握得也好,一边大笑着比划老狼前颠后踬的体态为喻,一边即又收起笑容补上一句:“您那德性倒也没什么不好!”“德音不瑕”句的跳出,由此化解了老狼之喻的揶揄份量,使之向着“开玩笑”的一端倾斜,而不至于被误解为讥刺。所以其所造成的整首诗的氛围,便带上了一种特有的幽默感。闻一多先生依据“德音”在《诗经》中的运用,多见于“表明男女关系”,而推测这是一位妻子,对体胖而性情“和易”、“滑稽”的贵族丈夫开玩笑的诗。虽说未必准到十分,似也不离八九了。

  本文对此诗的鉴赏,多取闻一多之说。读者倘有兴趣,可直接阅读先生的《匡斋尺牍》,当能从中得到更多的启迪和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