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心兰水草修剪:胡适:五四运动尴尬的发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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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五四运动尴尬的发言者中国江西新闻网   2009-4-22 6:30:54   [ 浏览字号:   ]   投稿·热线 0791-6730757

  一方面,他承认"经过了这次轰动全国青年的大解放,方才有中山先生所赞叹的思想界空前之大变动"。另一方面,他坚持说,五四运动"实是这整个文化运动中的,一项历史性的政治干扰。它把一个文化运动转变成一个政治运动"

  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胡适之先生,1919年4月底到上海去迎接自己在美国时的导师杜威先生访华。5月6日,他才从上海的报纸上得知北京发生学生骚乱的消息。5月7日,他收到新文化运动另一主将陈独秀的北京来信,报告了五四运动的详细经过。此时的胡适,恐怕还没有想到,这场学生运动,对于他,对于他回国后一直努力的事业,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虽然后来做了政治上的"过河卒子",胡适1917年刚回国时,确实曾经发誓"二十年不谈政治"。他从事的是文学革命。而文学革命,在胡适看来不外乎两点:(一)"用白话来作一切文学的工具",因为"死文字定不能产生活文学",而"文学革命的运动,不论古今中外,大概都是从文的形式一方面下手,大概都是先要求语言文字文体等方面的大解放。"(《谈新诗》)(二)提倡"人的文学",这个口号在胡适那里,又被具体化成"易卜生主义",即"使你有时觉得天下只有关于你的事最重要,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时候,我真觉得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易卜生主义》)从这些主张我们不难想见,胡适之博士在五四运动这样一个以学生民众对抗政府的群体性风暴中,会采取怎样的一种态度。

  其实胡适在《新青年》一班同仁中,绝对算不得激进,他的《文学改良刍议》和《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没有陈独秀断言"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那样的武断,也没有钱玄同提出"迂谬不化之选学妖孽与桐城谬种"那样的尖刻,但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当时舆论一致将他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林纾那两篇出名恶毒的小说《荆生》和《妖梦》里也将胡适作为标靶之一大加攻击。这些都显示了胡适在"前五四"时期的历史地位。陈独秀虽然认为新文化运动是历史的必然产物,无关个人,但仍在40年代回顾"五四"的文章中说:"蔡先生,适之和我,乃是当时在思想言论上负主要责任的人。"胡适后来也不无得意地说:"白话文的局面,若没有胡适之陈独秀一班人,至少也得迟出现二三十年。"

  有着这样思想和这样地位的胡适之,于5月29日回到北京,自然也成为众所瞩目的对象。而胡适返京的言行,也分明可以看出明显的矛盾:对抗争政府的同情和对运动方式的拒斥,使胡适成了"五四"大潮中一名尴尬的发言者。

  6月11日,陈独秀因散发《北京市民宣言》而被捕,当夜胡适就写下了一首抗议的诗《威权》,写"奴隶们同心合力",终于让"威权倒撞下来,活活地跌死!"这首诗发在6月29日的《每周评论》(第28号)上。在同一期刊物上胡适还写了一组"随感录",一反平生作文温柔敦厚的风格,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爱情与痛苦》对被幽囚于警察厅的陈独秀表示敬意:"我们对他要说的话是:爱国爱公理的报酬是痛苦,爱国爱公理的条件是要忍受得住痛苦。"《研究室与监狱》直接援引了陈独秀的名言:"我们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五四以后,社会上谣传"新潮社社员傅斯年、罗家伦被安福俱乐部收买"的传闻,胡适在《他也配》中轻蔑地说:"安福部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收买得动这两个高洁的青年!"

  但另一方面,胡适也是个公开的"复课派",他对学生说:"单用罢课作武器是最不经济的方法,是下下策。屡用不已,是学生运动破产的表现。罢课于敌人无损,于自己却有大损失。"在他的影响下,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等初期学生领袖纷纷退出运动中心,并对五四运动表示反省,如罗家伦就认为五四运动是一次失败的运动,"罢课"、"三番五次的请愿"、"一回两回的游街",都是"无聊的举动",是在"毁坏学者","学生的优点固然是一律表现出来,但是弱点也一律暴露出来了!"傅斯年更是联合胡、罗等人,要求将北京大学迁到上海去,并讨论"不要哪些人去",被主持校务的沈尹默等人斥为"拆伙的打算"。五四运动一周年时,胡适和蒋梦麟联名发表《我们对于学生的希望》,更明确地表达了对运动的态度:"荒唐的中年老年人闹下了乱子,却要未成年的学子抛弃学业,荒废光阴,来干涉纠正,这是天下最不经济的事。"

  多年以后,胡适在论及"五四"时,仍然保持着他不尴不尬的"两面派"认识,一方面,他承认"经过了这次轰动全国青年的大解放,方才有中山先生所赞叹的思想界空前之大变动。这是五四运动永久的历史意义。"(《五四的第廿八周年》)另一方面,他坚持说,五四运动"实是这整个文化运动中的,一项历史性的政治干扰。它把一个文化运动转变成一个政治运动"(《胡适口述自传》)。

"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胡适

  名嗣縻,行名洪马辛,字适之,号冬友,绩溪县人。1904年,胡适随其三兄赴上海求学,第二年考入中国公学,加入“竞业学会”,1

  8岁入中国新公学。1910年考取清华庚子赔款留学官费生,入康乃尔大学,1914年毕业,获学士学位。1915年入哥伦比亚大学,专攻哲学。1916年写信给陈独秀等人,讨论“文学革命”问题,发表《文学改良刍议》等文章,提出白话文的主张。1917年,通过博士学位后回国,任北大教授。这时胡适不但热心教育事业,而且致力于提倡文学革命,潜心研究学术史和思想史,成为我国著名的学者和重要的教育家。

  “五四”时期,胡适曾参加编辑《新青年》,接办过《每周评论》,对新文化的兴起起过极其重要作用。

  1928年任中国公学校长,1930年11月,就任北大文学院院长,使北大形成学术研究的风气。“七.七”事变后胡适赴南京,倡议北大等三座大学联合南迁,促使西南联合大学的成立。

  1938年9月,就任驻美特命全权大使。1946年7月回国,就任北大校长。1949年4月,他告别旅沪同乡,乘船去美国。1957年11月当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1962年2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胡适平生对人和蔼、平易近人,对同乡人热情有礼。他是国际著名的学者,致力于文化、教育的改革,潜心学术研究,一生著作颇多,先后获得35个博士学位,为世界所仅见。

  胡适:再谈"五四"运动

  五月五日《大公报》的《星期论文》是张熙若先生的《国民人格之修养》。这篇文字也是纪念"五四"的,我读了很受感动,所以转载在这一期。我读了张先生的文章,也有一些有感想,写在这里作今年五四纪念的尾声。

  这年头是"五四运动"最不时髦的年

  头。前天五四,除了北京大学依惯例还承认这个北大纠集日之外,全国的人都不注意这个日子了。张熙若先生"雪中送炭"的文章使人颇吃一惊。他是政治哲学的教授,说话不离本行,他指出五四运动的意义是思想解放,思想解放使得个人解放,个人解放产出的政治哲学是所谓个人主义的政治哲学。

  他充分承认个人主义在理论上和事实上都有缺点和流弊,尤其在经济方面。但他指出个人主义自有它的优点:最基本的是它承认个人是一切社会组织的来源。他又指出个人主义的政治理论的神髓是承认个人的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他说:"个人主义在理论上及事实上都有许多缺陷流弊,但以个人的良心为判断政治上是非之最终标准,却毫无疑义是它的最大优点,是它的最高价值。……至少,它还有养成忠诚勇敢的人格的用处。此种人格在任何政制下(除过与此种人格根本冲突的政制)都是有无上价值的,都应该大量的增加的。……今日若能多多培养此种人材,国事不怕没有人担负。救国是一种伟大的事业,伟大的事业惟有伟大人格者才能胜任。"

  张先生的这段议论,我大致赞同。他把"五四运动"一个名词包括"五四"(民国八年)前后的机关报思潮运动,所以他的文章里有"民国六七年的五四运动"一句话。这是五四运动的广义,我们也不妨沿用这个广义的说法。张先生所谓"个人主义",其实就是"自由主义"(Liberalism)。我们在民国八九年之间,就感觉到当时的"新思潮""新文化""新生活"有仔细说明意义的必要。无疑的,民国六七年北京大学所提倡的新运动,无论形式上如何五花八门,意义上只是思想的解放与个人的解放。蔡元培先生在民国元年就提出"循思想自由言论自由之公例,不以一流派之哲学一宗门之教义梏其心"的原则了。他后来办北京大学,主张思想自由,学术独立,百家平等。在北京大学里,辜鸿铭、刘师培、黄侃、陈独秀和钱玄同等时时教书讲学。别人颇以为奇怪。蔡先生只说:"此思想自由之通则,而大学之所以为大也"。(《言行录》页二二九)这样的百家平等,最可以引起青年人的思想解放。我们在当时提倡的思想,当然很显出个人主义的色彩。但我们当时曾引杜威先生的话,指出个人主义有两种:

  (1)假的个人主义就是为我主义(Egoism),他的性质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群众的利益。

  (2)真的个人主义就是个性主义(Individuality),他的特性有两种:一是独立思想,不肯把别人的耳朵当耳朵,不肯把别人的眼睛当眼睛,不肯把别人的脑力当自己的脑力。二是个人对于自己思想信仰的结果要负完全责任,不怕权威,不怕监禁杀身,只认得真理,不认得个人的利害。

  这后一种就是我们当时提倡的"健全的个人主义"。我们当日介绍易卜生(Ibsen)的著作,也正是因为易卜生的思想最可以代表那种健全的个人主义。这种思想有两个中心见解:第一是充分发展个人的才能,就是易卜生说的"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第二是要造成自由独立的人格,像易卜生的《国民公敌》戏剧里的斯铎曼医生那样"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就是张熙若先生说的"养成忠诚勇敢的人格"。

  近几年来,五四运动颇受一班论者的批评,也正是为了这种个人主义的人生观。平心说来,这种批评是不公道的,是根据于一种误解的。他们说个人主义的人生观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生观。这是滥用名望的大笑话。难道在社会主义的国家里就可以不用充分发展个人的才能了吗?难道社会主义的国家里就用不着有独立自由思想的个人了吗?难道当时辛苦奋斗创立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志士仁人都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奴才吗?我们试扯苏俄现在怎样用种种方法来提倡个人的努力(参看《独立》第一二九号西滢的《苏俄的青年》,和蒋廷黻的《苏俄的英雄》),就可以明白这种人生观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所独有的了。

  还有一些人嘲笑这种个人主义,笑它是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过时思想。这种人根本就不懂得维多利亚时代是多么光华灿烂的一个伟大时代。马克思、恩格斯都生死在这个时代里,都是这个时代的自由思想独立精神的产儿。他们都是终身为自由奋斗的人。我们去维多利亚时代还老远哩。我们如何配嘲笑维多利亚时代呢!

  所以我完全赞同张熙若先生说的"这种忠诚勇敢的人格在任何政治下都是有无上价值的,都应该大量的培养的。"因为这种人格是社会进步的最大动力。欧洲十八九世纪的个人主义造出了无数爱自由过于面包,爱真理过于生命的特立独行之士,方才有今日的文明世界。我们现在看见苏俄的压迫个人自由思想,但我们应该想想,当日在西伯利亚冰天雪地里受监禁拘囚的十万革命志士,是不是新俄国的先锋?我们到莫斯科去看了那个很感动人的"革命博物馆",尤其是其中展览列宁一生革命历史的部分,我们不能不深信:一个新社会、新国家,总是一些爱自由爱真理的人造成的,决不是一班奴才造成的。

  张熙若先生很大胆的把五四运动和民国十五六年的国民革命运动相提并论,并且很大胆的说这两个运动走的方向是相同的。这种议论在今日必定要受不少的批评,因为有许多人决不肯承认这个看法。平心说来,张先生的看法也不能说是完全正确。民国十五六年的国民革命运动至少有两点是和民国六七八年的新运动不同的:一是苏俄输入的党纪律,一是那几年的极端民族主义。苏俄输入的铁纪律含有绝大的"不容忍"(Intoleration)的态度,不容许异己的思想,这种态度是和我们在五四前后提倡的自由主义很相反的。民国十六年的国共分离,在历史上看来,可以说是国民党对于这种不容异己的专制态度的反抗。可惜清党以来,六七年中,这种"不容忍"的态度养成的专制习惯还存在不少人的身上。刚推翻了布尔什维克的不容异己,又学会了法西斯蒂的不容异己,这是很不幸的事。

  "五四"运动虽然是一个很纯粹的爱国运动,但当时的文艺思想运动却不是狭义的民族主义运动。蔡元培先生的教育主张是显然带有"世界观"的色彩的。(《言行录》页一九七)《新青年》的同人也都很严厉的批评指斥中国旧文化。其实孙中山先生也是抱着大同主义的,他是信仰"天下为公"的理想的。但中山先生晚年屡次说起鲍洛庭同志劝他特别注重民族主义的策略,而民国十四五年的远东局势又逼我们中国人不得不走上民族主义的路。十四年到十六年的国民革命的大胜利,不能不说是民族主义的旗帜的大成功。可是民族主义有三个方面:最浅的是排外,其次是拥护本国固有的文化,最高又最艰难的是努力建立一个民族的国家。因为最后一步是最艰难的,所以一切民族主义运动往往最容易先走上前面的两步。济南惨案以后,九一八以后,极端的叫嚣的排外主义稍稍减低了,然而拥护旧文化的喊声又四面八方的热闹起来了。这里面容易包藏守旧开倒车的趋势,所以也是很不幸的。

  在这两点上,我们可以说,民国十五六年的国民革命运动是不完全和五四运动同一个方向的。但就大体上说,张熙若先生的看法也有不小的正确性。孙中山先生是受了很深的安格鲁撒克逊民族的自由主义的影响的,他无疑的是民治主义的信徒,又是大同主义的信徒。他一生奋斗的历史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爱自由,爱独立的理想主义者。我们看他在民国九年一月《与海外同志书》(引见上期《独立》)里那样赞扬五四运动,那样承认"思想之转变"为革命成功的条件;我们更看他在民国十三年改组国民党时那样容纳异已思想的宽大精神,--我们不能不承认,至少孙中山先生理想中的国民革命是和五四运动走同一方向的。因为中山先生相信革命之成功必有赖于思想之转变",所以他能承认五四运动前后的"新文化运动实为最有价值的事"。思想的转变是在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条件之下个人不断努力的产儿。个人没有自由,思想又何从转变,社会又何从进步,革命又何从成功呢?


作者:何欣宁
来源:人民日报
编辑:王建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