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与黄鹂鸟伴奏mp3:紫砂与京剧异通浅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2:44:49

紫砂与京剧异通浅识

                                                                  


     它们属于传统文艺的不同分类。前者,常被归入“传统工艺美术”的行列:自明代算起,至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紫砂的优势在于,利用宜兴得天独厚的地质、矿土资源,创造了一种与之相契、非比寻常的陶器成型工艺,既妙于饮茶实用,又堪雅玩列入文房,可称作“不远人的艺术品”;京剧,是“表演艺术”,众所周知的“国粹”,称为“世界第三大表演体系”,诞生的历史有二百年。紫砂和京剧,两者虽有“方物”与“国粹”之别,于世界范围内却同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例如,它们同是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古典文化的成果,在当今同样拥有广泛的爱好者群体。两者之间的比较,权可当作是一次跨行的“艺术交流”。



     那么,我们描述的“紫砂”和“京剧”的范畴,自然要包含其各自文艺理论的溯源和表现形式,甚至定名、流派等等方方面面的内容。首先,就从第三方的角度,看看我们是如何感受它们的存在。

     京剧的欣赏,主要用眼和耳,它的实用就在于被观众耳闻、目观;紫砂呢,主要用眼和手,在于泡茶和纯粹的观赏。从这点来说,紫砂的实用性较之京剧要强些,不是形而上的视觉与听觉——舞蹈和丝竹,它带来实在的触感和喷香的茶汤。它的艺术价值的实现,由纯粹观赏和亲手操作品茗两种途径达成——其价值与人的参与、呼应密不可分;这么说来,京剧(乃至所有戏曲)是不允许观众以那样亲近的形式参与互动的(那会被认作严重的扰乱舞台秩序)。然而,京剧演员在表演时与台下观众有着另一种微妙的对话,那是由各自身心投入、以眼神与喝彩建起的独特戏剧氛围。

     京剧与紫砂各有热情的爱好者,他们绝不单纯地欣赏而是着实参与其中,然而,只闻“票戏”而没有“票壶”的说法。戏迷可以陶醉着学唱名段,壶迷却少有以学做茶壶为乐的;梨园界有票友“下海”的佳话,紫砂圈内可没有壶友“下海”的说法,这是“参与”的不同。

     京剧与紫砂都是靠着“师承”传下来。有“师承”就会有“流派”, “表演风格”与“工艺风格” 是相通的,这是从“艺人”的角度来说;不同在于,京剧以“人”本身作为表现的主体,戏迷因“人”的亲近,自然易于模仿学习“人”的歌唱和舞蹈;而紫砂虽由人作,却以作品为展示主体,壶迷因“人、物”相隔,自然是被作品所吸引,沉浸于壶和与之相关的茶事。这是两类爱好者“玩票”的不同趣味。似乎“壶迷”不如“戏迷”“票”得痛快,非也!戏迷觉着谁的段子好,总不能把演员请到家来天天唱,至多买个复制品——唱片反复听,嫌不过瘾,只能学两段唱,谓之“票戏”;壶迷呢?看上谁做的壶好,即可将原件买来放在家里,随时拿来观赏、品茗,实在更痛快一些。



     我们既是这样感受到紫砂与京剧的存在,来看看它们到底有哪些相通之处。

一、“集大成”的历史性偏爱。

     宜兴的制陶史可追溯到5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而紫砂的形成约在明末清初,距今约四百年;中国戏曲的萌芽同样发端于远古歌舞,历经传奇、杂剧的演变与南腔北调的融合,直至清代乾隆时期“四大徽班进京”,那视为京剧诞生的标志,距今二百多年。而“京昆一家”,昆曲作为京剧的母体,它的历史超过六百年。将紫砂与京剧放于华夏文明的历史长河中,彼此所占据的时段十分相似,它们同生于演化了数千年的文艺土壤,是古典文化传递至特定历史时期的巅峰成果:紫砂,在其原料、工艺霎那吻合的历史时刻,开创“拍打”与“镶筑”成型的制陶手段,使宜兴诞生了不同于景德镇瓷器的中国陶器新的分支。彼时,京剧的种子正全力扎根,吸收各地戏曲的能量与营养,等待它的萌芽和盛放。是故,紫砂的血液里流淌着瓷器、远古陶、玉器、木器、佛教以及自然界一切草木花鸟的元素,信手拈来、化体为用,变化万端、无不雅致;

     京剧,集万美于一身:舞蹈、歌唱、服饰、礼仪、昆曲、梆子、秦腔、湖广音、中州韵……这般众星捧月,成就它美不胜收的表演体系。京剧的诞生,是一次传统戏剧艺术的大总结、大创造,它容纳进之前最广范围的传统艺术成果,又使之成熟为受全国最广范围喜爱的戏曲,改变了戏曲的地方局限,成为当之无愧的“国剧”。虽然紫砂出现的意义,不在于改变瓷器的至上地位,但它同时革新了制陶的原料和工艺,犹如“伯乐”与“千里马”在完美时刻组成了完美搭档,生出一种别具一格的紫砂壶文化,同时也“换代”了中国茶文化的构成。由此,它们在经历弥久传承的今天仍享有众多的追随者和痴迷者,其因缘之一在于得到融合、化用前代文艺成就的“历史性偏爱”。而这种“集大成”的光荣与内涵,为它们各自的拓展注入无尽的空间。同是中国的“美”,紫砂之美,美在千姿万态而有“壶”与“实用”的依托;京剧之美,美在行云流水而有程式的规范。

二、传统文艺的法则。

1.自然、含蓄、韵味与境界。

     这是京剧与紫砂共通的审美气质,是规范所有传统文艺的法则。由是,分属不同艺术品类的京剧和紫砂得以有参照、借鉴、对比审视的必要与可能。要在表演和工艺之间寻找对话的桥梁,那便是中国式的“含蓄之美”。而曲线,是其重要的表现形式。

     京剧的歌唱讲究韵味,高低醇厚、欲扬先抑,似曲线般婉转;舞蹈做功处处有圆、处处有曲线。表演手段丰富灵活,将一段剧情演绎得如园林观景,绝不肯直白呈现。因为有了曲线的含蓄,京剧才能“有戏”。这便是与生活的不同,是提炼于生活的艺术表现。然而也有例外:凡需表现力度的时候,“转折”就会出现,像书法的折笔。但这仍不脱离曲线的法则,而是曲线的特殊状态。它在京剧中的使用必须遵循含蓄的指领,否则将背离“传统美”的要求,失去存在的意义。

     紫砂(壶)是线条美的绝佳代表。壶嘴、盖、身、把构成了美的曲线。它的型体如此重要,以至于每部分的线条过渡自然、柔美与否,直接关系到含蓄的美感表现。而紫砂壶对线条的精雕细琢,也和京剧里对演唱和做功的韵味要求一样。唯有自然,才生韵味;而自然,来自曲线周转的柔美;境界,是因演员和紫砂壶遵循了含蓄的法则,致其周围涟漪般泛开的韵味和由此生出的愉悦及联想。京剧是流动的,却有无数妙笔生花的停顿;紫砂是宁静的,却延伸壶内乾坤的张力。所有动与静,所有戏里戏外、壶身与它周围的连接,若都能自然、含蓄,韵味与境界就会产生。当然,紫砂也和京剧一样,也有棱角般转折出现的时候(如“方货”)。那是力与劲的诠释,但若完全没有曲线的参与,便少刚柔并济的美感,将缺乏自然和灵动,整体的韵味与境界必将削弱。

                                    

2.程式。

     程式是根据含蓄与韵味的要求,历经数百年提炼、规范、固定而成的动作片段。它是表演的砖瓦,各种程式的组合构成符合京剧精神的舞台表演。而对程式的灵活选择与运用,体现着京剧表演体系的根本魅力。例如在京剧中遇到“骑马”的情节,舞台上不能牵出真马来演,否则成了现实生活便脱离艺术的准则,故而使用“趟马”这一套程式动作。以此类推,京剧舞台上的任何动作几乎都要使用且必须遵循“程式”的规范。以体现“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追求,体现京剧区别于世界其它表演体系的绝顶高明。

     如果京剧的程式让人迷惑,那么其实程式,它是所有优秀传统文艺的共同特征。如书法,它的程式既是用笔法则规范下的横、竖、点、撇、捺等各种运笔动作,以此组合、构建成书法艺术作品。紫砂自然也有程式,那就是紫砂工艺的法则——使用专门工具,以拍打、镶接的独特工艺,对宜兴特产紫砂泥所进行的塑造成型过程。其中历经提炼而固定下来的每一动作片段,如工具的制作和正确使用,紫砂的澄炼、研磨,泥片的拍打、镶接,都是可独立成为符合宜兴紫砂精神的程式。选择并组合运用这些程式,才诞生了千奇百状、富紫砂独有韵味的作品。



     以京剧的程式概念套入紫砂未免牵强,然了解程式的存在,是为体现中国文艺的传统法则。自京剧、紫砂成熟之日起,不断有新剧目和新壶式创生。程式既为此创新提供构建的元素,也为其规范了可参照的基本准则,以使作品本身符合自然、含蓄、韵味及意境的传统美学要求。
  3.师承、行当与流派。

     京剧和紫砂都是讲师承的,这点毋庸置疑。京剧艺人拜师后通常学满七年出科,紫砂一般学三年。而要想在本行有所建树,终身都要刻苦不缀。苦练基本功是两者相同的法门,在初期,多采用口传心授的方式。像京剧中的开蒙戏,好比练书法要选中一本作为长久临摹的字帖,紫砂人也会在学艺初期找准一样壶式,对着反复临摹揣味,待到熟能生巧,再学其它就容易得多。

     “行当”是京剧中的术语——生、旦、净、丑,表现不同人物;紫砂也有行当,表现不同题材。若将其分为光货、花货、筋纹器等三大品类,与京剧的行当划分是很肖似的。巧的是,京剧在成熟以后,各行当之间由原本的严格划分逐渐产生行当间的相互借鉴与融合,甚至创出新的行当。紫砂如今也不再严格界限光、花、筋纹器之间的差异,为造型需要,可在各品类之间游走,以为适切表达创作的意图。在本艺术领域内,行当间的相互交流与沟通,十分有助于创作的丰富和进步,这在其它诸如书、画等领域内也都同样发生。

     人的娴熟与个性的创造力是流派的基础——产生“派”的前提;而师承是流派形成的推力——以“流”命名“派”的内涵。传统文艺因扎根于华夏文明的土壤而生出“中国美”的各种形式。流派,即是艺人智慧与风度的标识。虽然它在不同领域的表现程度不同,例如京剧中的流派就几乎是所有传统文艺中最明显和最讲究的,因为唯有京剧的表现主体是“人”本身(武术也是)。紫砂同样具有明显的艺人个性与创造力,同需拜师学艺、讲究师承,那么流派自然是存在的。只是因为表现主体是人造的“物”,要将人的个性气质投射到作品之上,让紫砂具有人的灵性,中间多了一道“手续”;况且,紫砂是“千奇万状信手出”,要在“千万状”中让一种气质为多数人感知是很吃功夫的,所以紫砂界的流派未能如京剧般重要和明显。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流派种类的多寡而已,譬如顾景舟及其弟子的作品,如今也称为“顾派”;资深的壶迷能透过优秀作品的型体来感知手法与气质,迅速判断紫砂壶的作者——因此符合这两点:高超并显现个性的创造力,以及流传有序的师承,流派就必定要出现。紫砂人要借鉴京剧的流派纷呈,唯有胸怀开宗立派的气魄,理解程式,以创作力和个性魅力把握、使用程式,尊师爱徒、琢磨艺术,方能推进紫砂事业,水到渠成地为艺史铭记。

                                           

     由是,“中国美”的气质是共通的。若将之放在全人类文明的范畴内,它也便成了一种“流派”。而紫砂、京剧、书画、文学等等各类,就成了分工不同的“行当”。在戏曲成熟后,“行当”渐演化为社会通用的用以形容不同分工与职业的特殊名词,它是京剧和紫砂所代表的所有传统文艺对普通生活的众多贡献之一,更是“文艺来源于生活”、“文艺与生活紧密、亲近”的另一佐证,否则它如何能这样贴切地化用于生活呢?当然,生活实际中的“行当”与紫砂、京剧里的“行当”决然不同,因后者遵循“程式”——即以上所识的“文艺法则”。那是追求传统美学的理想、“文艺高于生活”的标识,也是京剧与紫砂,甚或其他一切文艺之所以为“文艺”的根本,是领域内继承和创新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