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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清东北亚丝绸之路上，能够像亦失哈那样乘巨船往返其间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要走一条由江南迤逦而来、经松花江、黑龙江，辗转进入北海道的千年古道。这条明代“海西东水陆城站”的起点——底失卜站，就在双城市境内——

花园古城：龙江第一古驿

新晚报记者赵力 张育新 东北网记者张晓军  李红阳  亓雪梅

神秘的底什卜站

5月29日晨，天色微阴，夜里的几滴细雨，让空气中有些凉意。在双城市几个朋友的陪同下，我们驱车直奔拉林河畔，寻找黑龙江古丝路的第一站——底失卜站。

底失卜站，最初是生女真通往辽朝的鹰路。金代为金上京通往辽东、辽西、燕京、西北、南宋、高丽、西夏的重要驿站，志书上记载为句孤孛堇寨，也叫会宁第四铺。明代讹作“底失卜”。“底失卜”是“第四铺”的变化，并成了丝绸之路的第一站。

海西东水陆城站第一站底失卜，被学术界认定在双城。

《双城县志》载：双城市金城乡花园村南1公里处的花园古城，是金代的句孤孛堇寨。这个观点来自清末历史地理学家曹廷杰，他在《东三省舆地图说•金会宁府考》里说：“花园地方，有旧土围。又五里过拉林河。亦约百四十里，路皆平坦，犹见甬道行迹。知花园地方即矩古贝勒寨”。矩古贝勒寨是句孤孛堇寨的异写，即明代的底什卜站。

在当地村民的向导下，在拉林河边找到了花园古城。在古城，我们找到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觉。由于近靠拉林河，花园古城已经被北滚的河水吞掉了大半，仅剩下东北角的一小部分。古城墙残存的部分，还可以看到一个凸起的马面。城内地势平坦，有少量布纹瓦残片。1980年，村民在南部断崖中，拾得一完整的金代“砂圈粗瓷大碗”。大碗图案古朴，世所罕见，被文管所花两元钱收走了。当地农民吴月年称：“过去古城很大，城墙也有两人高。涨水时‘堆崖子’，整个浪儿滚到河里去了。”吴月年指着拉林河心裸露的滩地说，他小的时候古城的南城墙在那里。如今我们只能凭着吴月年的指点，想象当年古城的浩阔。

同行的金史学者刘文生告诉我们，这座古城历史悠久，最初是肃慎氏贡矢的通道。到了辽代，为著名的海东青“鹰路”。金代，一直通往南宋国都的临安，以及西夏、高丽等国。元代为辽阳行省东北路的驿站韦口铺，南衔西祥州(今吉林省农安东北)，北抵狗站。明时为海西东水陆城站首站，名字见于明正统八年辽东都指挥司佥事毕恭修著的《辽东志》。到了清朝，这个古城才结束了驿站生涯。在女真语中，句孤是交通的意思，而孛堇是官员，大概金国时期主管运输的官员曾驻扎在这里。这个金代的“运管部长”的职责，就是维修这条绵延至今的古驿路。

据明人严从简的《殊域周咨录》记载，明朝官员第一个奉使走上这条古驿道的叫邢枢。那是永乐元年，刚刚登上皇帝宝座的明成祖朱棣，命令他往奴儿干招抚当地土著人民。他从今天的南京出发，循着元代遗下的驿路，跋涉数千里，披荆斩棘走向奴儿干，代表明朝对居住在黑龙江流域以及库页岛的女直、吉列迷等部族进行招抚。邢枢回朝复命前后，女直野人头目接踵而来。

原本就有路，人走多了，便又成了新的驿路。

永乐九年，永乐皇帝派中官亦失哈巡查北海。亦失哈在吉林乘上巨船，浩浩荡荡奔向奴尔干地区。据记载，亦失哈第一次就成功说服一个178人的贡使团，到朝廷向朱棣进贡。朝廷给酋长们封了官，还给予大量的赏赐。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这个使团肯定是由陆路走向南京的，因为第二年，明廷申令置海西东水陆城站。明成祖谕旨提领那可、孟常等说：“朝廷设奴尔干都司并各卫，凡使命往来所经之地，旧有站赤者复设，各站头目悉恭听勿怠。”

随着一次又一次巡抚北海，朝贡者、经商者络绎于途，这条由双城花园古城出发，抵达今天俄罗斯哈巴罗夫边疆区、萨哈林州，以及日本北海道的“东北亚丝绸之路”逐渐形成。

花园古城的传说与史实

这条古驿路上，不缺少关于酒的记载。在花园古城紧邻的花园村，我们感受到了传承久远的酒文化。花园古城周边，一直是人烟繁盛的地方，从随处的“房身地”可窥测一斑。“房身地”是农民对古聚落遗址的俗称。花园古城有着比底失卜时期更久远的传说。

当地传说中，这里是金兀术妹妹兀鲁公主的“御花园”，兀鲁用这口古井浇花、酿酒，谈情说爱。后世有人据此写了一部中篇小说《花园公主》，还在《新晚报》上连载。历史上，花园公主确有其人。《金史•世戚传》载：长大公主兀鲁是金太祖阿骨打的长女，最初下嫁徒单定哥。定哥死，无子，以季弟之子查剌为养子。

居住在城中的兀鲁，是生活在花丛中的白花仙子。兀鲁有一口浇花井，水质甘甜清冽。公鸡喝了这口井的水，马上可以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后来用这口井的水酿酒，酒香格外绵长。刘文生先生说，金代的造酒是相当发达的，金上京出土的酿酒器具，证明金代已经使用蒸馏酿造技术。花园古城与上京毗邻，酿酒的传说大概有一定的根据。

到了底失卜时期，作为“海西东水路城站”的第一站，这里的茶楼酒肆一定生意兴隆。

亦失哈镌刻的永宁寺碑这样记载：永乐九年春，特遣内官亦失哈等，“抵奴儿干，海西、苦夷、吉列迷，赏以衣服器用，给以谷米，宴以酒食”，皆感激欢忻。重建永宁寺碑称：太监亦失哈等，体皇上好生柔远之意，“宴以酒食。”以酒食刻上石碑，可见对酒食的重视程度。

亦失哈的船队，少则25艘，多时50艘，在松花江上顺流而下，绵延数公里。船上不可无酒，但是否有酒取自花园古城未见记载。然则接受亦失哈的招抚，浩浩荡荡感谢皇恩的朝贡者，在此一醉方休确是必然的。

现在这里是花园酒的文化基地。我们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传说中的古井。古井现在已经停止使用，但是还可以看出大致的轮廓。吴月年说，他太爷的时候就在烧锅上当掌柜的，当时酿酒就用这口井的水。吴月年描述，这口井是六角型的，井壁是两寸后的落叶松板。吴月年跳进井口，在里面拿出一块班驳的木板，是井壁中的一块。木板的纹理浸黑，看得出有了很长的岁月。

经营者正在建设一个博物馆，介时这口古井，连同百年以上历史的老酵区，都会成为博物馆中展览的一部分。董事长刘家滨的一句话让我们印象深刻，他说：“财富是可以重复的，但文化却不可复制。”千年酒文化，是古驿路上沉淀下来的财富。

驿路上的古城

乡路艰难，我们没能如愿以偿地完全行走在古驿道上，但还是量力而行了。

从花园古城向东，大约23公里，经车家城子，便是石家崴子古城。我省学者张泰湘、王禹浪先生曾考证，那座古城是“底失卜”。我们不是历史地理学者，只能存疑给专家们。事实上，今天的石家崴子古城面目全非。某单位利用它做培训基地，在古城基上建起了现代庄园。如果说花园古城面对的是自然的毁坏，那么石家崴子古城就是人为的浩劫。我们没有在石家崴子古城停留，不伦不类城墙和门楼，足可让历史文化难过，镜头失焦。在双城市境内，还有一处明代丝绸之路的驿站，史书上记载为“阿木河站”。依据路程推算，如果花园古城为底失卜，那么“单城子古城”则当为阿木河站。如果底失卜定位在石家崴子古城，这个驿站应是“万解古城”。作为丝绸之路文化的复活者，我们不介入专家的考证。于是，我们驱车去拜望单城子古城。单城子古城在金钱屯古城东北，间距大约9公里，中间路过一座很小的土城。

单城子古城位于双城市单城镇政永村，毛泽东曾坐在中南海里推测出这个地名。毛泽东的一个警卫员是双城人，一次与毛泽东闲聊，毛泽东顺便问他哪里人，警卫员回答是双城人。毛泽东说，那应该有单城啊？警卫员回答不知道。后来警卫员探亲，询问得知果然有个单城子。双城的朋友介绍，毛泽东这个警卫员出生在离单城子古城3里远的小村。

古城在一个小村的正北，与小村紧邻，小村因此得名。双城县志记载：残墙南北为380米，东西为280米，周长1320米，城墙为夯土板筑，南、东、北3面残墙尚存，高1-2米，角楼、马面的痕迹还清楚可见。出土了大置铜器、铁器，征集到2面海马朝天云葡萄纹铜镜等文物，专家鉴定均系金代遗物。县志的记载当为20年前的状态。如今的古城已经看不出残墙的模样，墙基处略高出平地1米左右，上面已经开垦成耕地，看不出角楼或者马面的模样。

城边，我们邂逅了57岁的农民纪传儒。老纪说，他7岁时搬到这个小屯居住，当时也就二十来户人家。老纪描述，当时的城墙有一人多高，南、北、东三面都是大树。老纪说，这些年总有人转悠着拿探宝器(金属探测仪)来探宝，在城子里挖出好几个大坑，也不知道他们把什么宝贝“憋”走了。城子里种着玉米，因为干旱有些缺苗。我们离开单城子古城时，天上砸下几个大雨滴，打在干涸的土地上，暴起微尘。

我们顺着乡间土路，去寻找万解古城。土路边扭结着几棵小老树，不经意间成为风景。刘文生先生说，这条乡间路就有当年古驿道的影子。一路询问，又行20多公里，来到万解古城。好在我们一行很得天缘，虽然乌云在头上盘旋，但是一直没有正规地下雨。

万解古城位于双城市青岭乡正白旗二屯东500米处，南北宽300米，东西长320米。万解古城距会宁府35公里。刘文生先生解释，这里是金代的“蒲达寨”，“蒲达”是女真语，大意是“应宾”。各国使臣在这里休息之后，便可以到会宁府拜会金朝皇帝了。

城中间，我们采访了正在锄田的农民刘兴滨。58岁的刘兴滨说，这个城叫金兀术城。金兀术已经成为黑龙江农民们的一个符号，所有与金代相关的东西，都被贴上金兀术的标签。刘兴滨小的时候，古城的城墙还很高，但是村里取土垫房基，逐渐把城墙挖没了。现在城墙上的庄稼和城内外的庄稼一样茂盛。刘兴滨曾经在地里挖过紫色的陶瓷坛子，里面装了一下大钱儿。城子里还出土过蓝花小瓷碗，也不知弄到哪去了。过去几年经常有人到城子里找大钱儿。有人耕地挖出过石窝子，都拣出来垫了壕沟。城子里的建筑构件和瓷片很少，刘兴滨说是拣没了，农民成车拣，回去垫房基。当年繁华的城站，如今只剩一个落寞的背影。结束采访，汽车刚上白色路面，大雨如注。

古城的落寞更增添了我们的一份责任感——唤醒东北亚丝路文化已经迫在眉睫。

当这些承载着文化的古城全部湮没于尘土之后，丝绸之路只能剩下一个并不十分遥远的传说。

线路示意图（由花园古城至万解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