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吸是什么意思:青草地:一群永远保持沉默的小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08:49:40
        中国人因为佛文化的影响,所以很讲究缘。缘,有物缘,人缘,情缘等等。因此,缘无时不在,无物不有;缘来天意,缘去无为。这种讲究累积起来,就变成了一种独特的缘文化,或者叫物缘文化。所谓物色相召、应物斯感、体物缘情,都是物缘情结的表现。物缘文化,就是因物结缘,以物为媒介,而显示出来的一种,物质与精神多层次的有机结合。
  
  在人世间所有的缘中,我对于物缘的倾重,甚于人缘的追求。与花草木石的缘,与猫狗虫鱼的缘,是我生命中血浓于水的情感维系,成了我精神世界重要的组成部分。有人说,我们不能延长生命的尺度,但可以提高生命的质素。我觉得,要达到这样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在物缘中,去寻求生命的真切感悟,让自我和世界的关系,变得更加柔美和谐起来。
  
  晋朝文学家陆机,在他的《文赋》中说,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说的是文人的体物缘情,只有做到体物缘情,才能体验到世界万物的臻妙。不过,我更愿意把这种文学的体物缘情,扩展为生活里的物缘。就象林清玄所说,有美好心灵、细腻生活的人,时时可以在凡俗的日子里,去捞起一些美好的鱼。或者,在心灵清澈的池水里,去蓄养着美好的鱼。
  
  我曾有过一块玉佛,做工并不精巧,佛像也很粗糙。但不知怎么我喜欢上了它,觉得它就象朴素、真切的自我一样。但比我更加胸襟宽广,笑对人世间。它告诉我,生活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你对它哭,它就对你哭。但它仍然是玉中最普通的一块,我把不解之事悄悄地告诉它,常常于凝视间,一份自信豁达的微笑,就会释去我所有的疑惑。
      
  我常常佩戴在身上,但后来丢弃了。一块普通的玉佛,几乎一钱不值,但在我心里,却能相知相通相谐,也许这就是追求美的最高境界吧。自从玉佛丢弃后,我就不再佩戴任何东西了。因为我的心里,还留存着一份玉石之缘,这是不可替代的。有时候,物缘比情缘更加悠远,更加深邃、隽永。当看到它们的第一眼,便注定了今生的缘份,有如情缘中的一见钟情。
  
  于是,我便觉得,物缘往往是伴随一生的缘份,以致无法解脱。而且,物缘并不是对于物的拥有,而是一种灵性的默契。因此,能与我们心灵结缘的事物,往往是那些微小低贱的存在。看到日本散文家薄田泣堇的《草之情》,勾起了我对于乡下那一片青草地的回忆。他说,在那万物之中,再也找不到比青草的生命,更加谦恭、质朴,更加正直和坚毅的东西了。
  
  在他看来,青草是一种奇异的存在,没有蹄爪,没有立足的身躯,却是一直伫立于同一地方的小兽;它们也不能发出声音,但却是永远保持沉默的小鸟。人于青草,不但可以感知着青草那种不怕践踏、不畏蹂躏的生命之魂,而且切实品尝到了,青草可人的清香。不管它们采取多么飘忽不定,和徒然无为的表现方式,却总是积聚着美、力量和光辉。
  
  他写道,我天生有如牛一般的愚钝、正直和坚韧,也有着牛一般的嗅觉。我若也有牛一般的胃袋,我将同牛们一样,变成一个极端的素食主义者。然而,薄田泣堇的青草之缘,并不仅仅局限于此。他说,孩童时代,我是在草丛中长大的孩子,更确地说,我和青草一起成长。我出生在乡野寒村,只有几个小伙伴,我同几个仅有的小伙伴玩耍,总是选择在青草地上。
  
  这让我深深体会到,物缘也是伴随生命而增长的。当他和伙伴们不在一起时,就一个人在草丛上跌打滚爬。因为小草已经开花、结籽,就可以同它们一道玩了。然而,薄田泣堇又说,草偶尔也向人露出白牙,萱草有剃刀般的叶子,数度割伤我的指头;蓟草的针,好几次刺伤我的掌心。但是,无论在什么场合,当我一看见草就满含亲情,就真想叫一声,啊,我的兄弟。
  
  哪怕它们沾满沙尘,哪怕它们被牛尿濡湿,我都毫不在乎。青草就是沉默的小鸟,无声地飞翔在记忆的时空里。由此,我想到鲁迅笔下的野草。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但野草却坦然而欣然,不止息地大笑而且歌唱。
  
  鲁迅说,我愿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那是一种化为生命血肉的青草,是一种无法解脱的青草之缘。当读到这些有关青草的文字,就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那一片青草幽幽的放牛坡。小时候,一有时间,总要帮着家里放牛。除了读书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草地上度过的。
  
  因此,对于青草地,我有一种特别的缘份。当我和初生的牛犊一起,在草地上撒欢、嬉戏,那是怎样一种生命的放纵啊。回想那青春岁月,我的视线曾飞扬在青草之上。那情人般的青草,柔指绕过我的发梢,似乎情人的呼吸,就在我耳旁,对我柔声细语、情话绵绵。直到现在,只要看到青草地,就会浮现一种向往,心情就会象草地一样,波浪般地起伏。
  
  青草,始终和我生活坎坷或平坦联系在一起,和我生命的繁荣或衰败联系在一起。因此,我总觉得,青草是从我的骨缝里、头发上,或者眼睛里长出的,也是从我的伤口里顽强地生长出来的。所以,我爱青草的孤寂, 爱它的卑微,爱它的坚忍。只要我的生命还在,青草仍会在我睡梦里生长,在我的思想里生长着;青草永远长在我的精神之上,把生命的传说带往远方。
  
  现在,当我回到乡下的青草地, 让青草抚摸着我的脸庞,便觉得沧桑的容颜,变得孩童般细嫩。似乎告诉我,好时光还在后头。很多时候,只想躺在草地上,悠然看着天上舒卷的白云,便可以消除所有忧烦。我甚至想,假如我死了,也要让我的灵魂,就附着青草,让它随风而起伏,让它在雨露中清澈浏亮。而灵魂就潜伏在青草之下,象沉默的鸟儿,为大地悄悄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