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值期权只有时间价值:故乡伤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3:00:28
    这一年的冬天竟是出奇的温暖,贝尔好不容易回到了久别的故乡,还没进家乡小村,就已经感到家乡已变得陌生了。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离家二十多年,人事全非了吗?”贝尔心里这样懊恼着,“想找回失去的记忆,看来是错了,就连这太阳都变了。”是的,都变了,在贝尔的记忆中,家乡的冬天是会下大雪的,小朋友们拄着拐腿,在雪地追逐,那场景是再也见不到了,甚至,这个冬天血气足的小伙还可以只穿一件衬衣。

    “贝尔,是你吗?”一个似曾亲切的声音把贝尔从游离状态拉了回来,定神偱着声音望去,十米外走来了远房叔叔,贝尔好不激动,很久没听到亲人的呼喊了,贝尔能不激动吗?平时能言会道的贝尔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木纳的象个刚想说话的小孩,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叔叔朝自己快步走来。

    “贝尔,这么多年了,也不回趟家看看!”叔叔刚认清贝尔,就怜悯地责怪起来了。“哦,是啊,早想回来看看了。”贝尔本能地应着,心情却是那样的复杂。自从二十年前,父母双亡,自责与悔恨交织,成家立业,世事沧桑难料,想回家乡,却不敢回来,那些记忆让他难受,那些亲人已归故土,那些山山水水却是苍黄的印记。他不想再象那个八月十五,傍晚到家却进不了家门,回到了家竟还要到饭店去找饭吃!

    “这是你女儿?这么大了!”叔叔眼瞅着贝尔身边的小合子问道。“哦,”还没等贝尔把话说完,叔叔就抢说道:“这么大了,长得还真象你。”小合子听得脸都飞红了,看一眼身边的贝尔,贝尔却也懒得去争辩了。小合子看这情形,干脆挽起贝尔的左臂,似女非女地撒起娇来了。这是在叔叔面前,就当是女儿吧,贝尔竟也没有支开小合子。叔叔倒是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这父女俩感情很好,心里还有点羡慕。

    贝尔和小合子是六七年前认识的。小合子因吸毒成瘾,犯下偷盗,被送进少管所,身为心里医生的贝尔看她长得灵巧,就多了几分疼爱和怜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小合子也由反叛演化成百依百顺,戒掉了毒瘾,人也由小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而贝尔却还是贝尔,照顾自己的病人,写写画画,饮酒作诗,生活一如既往。这小合子倒也懂得如何去爱自己喜欢的人,竟也只站在贝尔的前前后后陪着,不曾有半点言语。也许,在贝尔眼里,小合子永远只是他的病人吧,喜欢是有的,但确实没有个其它想法。这一老一少就这样度过了六七年。直到有一天,小合子突然问贝尔,“贝尔,我从来没听你讲起你老家,不想家人吗?要不今年冬天回去看看?”其实,在贝尔心里,这是一个积压已久的愿望,所以,当时就答应了。成行前,让贝尔更吃惊的是,小合子早早准备好陪贝尔一起回家了,从此,贝尔才觉得小合子长成了一个会疼人的女人了。

    寒暄与迷茫之际,贝尔的手机铃响起来了,小合子帮贝尔从裤兜掏出手机,瞟了一眼号码,随手递给了贝尔。贝尔顺势接通,只听到那边传来清脆的声音:“亲爱的,我刚到家,这次不能陪你回家,代我在父母坟前烧柱香。”贝尔诺诺应对,第一次感到应尊重小合子的存在。

    “贝尔,到我家吧,我帮你拿。”话到手到,叔叔已把贝尔的行李拎在了手里。

    “叔叔,婶婶还好吧?”有了这话题,贝尔似乎得救了般,对,想那么多干嘛,眼前不是很多值得了解与回味的吗?
    “你婶婶在五年前出车祸过世了。”贝尔不禁又神伤起来,倒是叔叔仍旧是高兴样子,“走,就住我家。要是你父母在,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叔叔,我家的房子还在吗?我想住在自己家里。”叔叔没有吭声,再诚实的人,也不好直接了当地告诉一个流浪回归的人,说是自家的房子被乡亲们拆了啊。那是在十年前吧,改革开放初期,人心思变,万事无度,贪图便宜的人竟私分了贝尔家的房子,地皮也被身为村长的乡邻霸占了。贝尔从叔叔的缄默里感觉到了问题的不妙,“唉,人走茶凉,这也是可以想到。”尽管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真要是发生在了自己头上,确也引发几分愤怒。

    “贝尔,就住叔叔家吧,人多热闹。”小合子看出了贝尔的犹豫,忙着帮贝尔解难。叔叔瞧了一眼小合子,没有说什么。

    三个人默默地走完了到家的一里多路。

    贝尔就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吗?现在还是坎坷不平的泥路,那时会是什么样子呢?贝尔小时候一定吃过不少苦吧?难怪他手掌还残存着老茧。为什么贝尔从来不谈起小时候的经历,把我当外人吧?他太太一定知道,肯定告诉过他太太吧?贝尔小合子想着想着,不禁怨恨起自己以前的无知和非为,又不禁多看了几眼贝尔。

    贝尔呢?满腹感伤和激动。他想起了1976年抗震的故事,想起了满田的乌龟和鳝鱼,想起了偷喝父亲舍不得喝的酒的往事,想起了想到这些,贝尔不禁心潮澎湃,随口吟道:

    “挖开地下的老酒,/一醉方休,/朦胧中乘龙归去,/再没有任何记忆。//遥想一堆高粱梗,/支起抗震的棚,/躲藏起来,/却逃避不了午后阳光的灼烤。//撒一把生石灰,/碱性与煎熬,/让乌龟失去生命,/水田从此归于寂静。//懒懒洋洋的心情,/能否走出将来的现在,/在混的日子里,/谁想过十年以后!?//把一杯清水,/还我美好河山,/问古问今,/谁问环境已异样!?//”

    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问寒问暖,男人们更是海阔天空一番。年少的有些胆怯,坐在外围,不敢多言,偶尔问几句,也全是探听大城市的打工情况,心想着能随贝尔前往,到大城市见见世面,更重要的是实现发家致富的梦想。贝尔有问必答,还常常安慰乡亲们一番,但心里除了同情,却也生出些许失落、无奈和鄙视。小合子静静地听着,希望把对贝尔零零碎碎的认识串联起来,甚至不漏掉关于贝尔小时候生活片段的谈话。这样的散聊足足持续了三个多钟头,那个夜晚九点多钟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这个时候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在乡村,习惯了日落而息的乡村,尤其在冬天,九点多已经是太晚了。

    “贝尔,休息吧,明早去你父母坟前烧柱香吧!”叔叔以长辈的身份做了安排。

    大家洗漱完毕,贝尔与叔叔一床,小合子与叔叔的小女儿一床,各怀心事将就一晚。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泛红,贝尔和小合子在叔叔带领下就出发了。坟地离家只有三里来远,可能是叔叔走路太快,贝尔和小合子竟然走得发汗了,但在长辈面前他们谁也不敢放慢脚步。

    沿途没有什么景致,稻田里是耷拉到泥的稻桩。不象以前人工脱谷,现在普遍使用了脱粒机,收割时谷穗带的稻草茎越少越好,所以,大部分稻草就任其烂在田里。贝尔心里是明白的,小合子却有些不解,心想这么好的稻草就这样浪费了,要是象美国那样将稻草焚烧发电就好了。别小看这小合子,平时尽管有几分消沉,但对新鲜事物却是非常留意的,稻草发电的事情就是在周日英语角听一个美国老太太介绍的。

    翻过一个山岗,走过一个山坳,一爬上第二个山岗就到了贝尔父母的坟墓。贝尔在第一个山岗上便看到了坟地上长着一颗枫树。那枫树尽管不大,却也枝繁叶茂。叶是被吹落了不少,但仍然有不少顽强地守护着枝干,也守护着那片坟地。贝尔心头爽快了许多,想必那枫叶吸纳天地之灵气,日夜滋润父母吧!?    一到父母的坟前,贝尔就跪下了,泪水夺眶而出,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感恩,愧疚,负罪,怨恨,自责,骄傲,迷茫,愤怒,气馁……一幕幕,时而人间天上,时而云里雾里,心境犹如翻滚落叶的无奈和悲哀,千言万语难以名状,喃喃呓语风贯于耳:

    “走在前面,或/走在后面,你/拿不准魔鬼在哪里,/干脆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哼着‘月亮走,我也走’的民谣,/父爱在此时此刻闪耀!//身在集体,而/力不从心,你/承担起全家的生计,/九口之家靠你和体弱的母亲,/日夜操持,积劳成疾,仍强忍/无端的羞辱!//甘愿清贫,却/志在自力,你/教会我们善于生存,/一路走来虽然坎坎坷坷,/却也豪迈自我,不曾/向困难低头!//年逾古稀,仍/耕耘如初,你/不改农民勤劳本色,/别荒芜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别丢弃自食其力的美德,但愿/知足者常乐!//”

    在小合子看来,贝尔的举动与表情,还有她所感知的贝尔心情,就像电影里的特写,从一个场面闪烁到另一个场面,尽管感动,却不能全部理解。即使如此,确也对贝尔有了更深一层次的了解,又多了几分爱怜。

    良久,贝尔站起身,对叔叔说:“叔叔,这一定是您在帮我维护吧,谢谢啦!”看着完整的墓地,贝尔才觉得一丝安慰。是的,叔叔为了维护这两孖坟,用自家的好地把这块贫瘠地换下了。叔叔没有讲自己什么,只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多亏乡亲们了,他们对你父母觉得内疚了。”听得出,叔叔心里是带着自豪的。

    “叔叔,走吧,我吃完早饭后就回了。”一夜寄宿,贝尔找到了血浓于水的感觉,但说实话,对家乡的留恋是早都淡化了,回家的主要事情做了,再说明天还得照常上班。

    “怎么,今天就走?”叔叔有些不理解,“这么远来,十多个钟头的车,这么快就走?多留几天吧,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看见贝尔没有回答,叔叔又接着说:“乡亲们以前是对不住我们,可那都过去了,有些人就跟狗一样,你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贝尔听到这些话,不禁心酸起来,“是啊,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小时候,贝尔一家九口,全靠父母辛勤劳作来养家糊口,爷爷还瘫痪在床。尽管父母没日没夜地出工,六岁左右的贝尔和姐姐也在放学后帮助做农活,但还是年年超支,家里以前遗留下来的物件都慢慢抵作超支款了,甚至连奶奶的棺木也被生产队抬走了。贝尔考上大学,大队干部竟还嘲笑父母小气不请客,可谁知道,贝尔上学时,只带了一套劳动布做的衣服,就只身一人北上了,那年贝尔刚满十六岁。“唉——”贝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也好,好好工作!”叔叔似乎看出了贝尔的心事,“以后多回来看看,我还活着的呢!现在交通方便了,十多个钟就到了。”

    贝尔看了一眼叔叔,觉得有些惭愧,却没有说什么,有几次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叔侄三人就这样尴尬却又坚定地一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