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查账人

本报记者 钟良 深圳报道

“请问是李先生吗？我是广州市财政局……”

电话那头传来的第一句话，让李德涛一阵惊喜。对方告知，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广州市政府各部门的财政预算信息，将在广州市财政局官网上公布。

紧接着，李德涛的手机收到广州市财政局发来的告知具体查询方式的短信。

此时，是2009年10月16日下午两点左右，为了这一刻，李德涛和他的老板吴君亮努力了3年多。他们两人属于一个名为“公共预算观察志愿者”的民间团队。

这个团队致力于国内政府财政预算的透明化。它的主要成员有君亮资产管理公司CEO吴君亮，以及两位财务分析人员——法国CNAM大学研究生院毕业的李德涛，和英国卡迪夫大学研究生院毕业的李明。

在3年多的时间里，这个团队先后向国内十多个中央部委、几十个地方政府提出申请，要求查看这些机构的财政预算情况。

他们此次从广州市政府那里看到的“账本”，包括从市府办公厅到食品安全检验所的114个市直属部门的账册，共涉及200多亿元的资金。

“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10月28日，正在美国出差的吴君亮向本报记者说，“它为中国政府财政预算公开推开了一扇窗。”

“有人在监督”

10月23日，周六，114个市直部门的账单在广州市财政局官网上刚刚挂出，网站就被市民的点击狂潮淹没。据悉，当天8时至12时就有4万人登录。而平时该局官网每月浏览量不过3万人次。

此时，吴君亮正在美国出差。在赶往机场前一刻，他放下手上的工作，把这些账本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吴君亮在休斯顿大学研究生院学习时，从历史课程中得知，20世纪初，美国经历了一场由民间研究机构推动的轰轰烈烈的公共预算改革，深刻改变了政府和社会的关系。

这让吴对公共预算改革产生了浓厚兴趣。当1998年中国国内的公共财政改革启动时，他对此保持密切关注。

2006年，在事业转回国内后，吴君亮出资创办公益性的“中国预算网”。

“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我们相信，在我国建立起一个公开透明的、科学进步的公共预算制度，将为期不远。”他在“中国预算网”的网站声明中写道。

之后，吴君亮成立了旨在推动公共预算变革的民间团队“公共预算观察志愿者”，推动各级政府的财政预算在网上公开。

随后的3年多，吴君亮、李德涛、李明他们先后向国内十多个中央部委、几十个地方政府提出申请，要求查看这些机构的财政预算情况。

2008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开始施行，成为破冰的契机。当月27日，他们要求查阅深圳市本级2008年度部门预算草案的申请获得批准，深圳从而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向普通公民公开政府预算的城市。

当时，公开是有条件的，即“不外借，不复印”，只能在深圳市财政局阅览室里阅读。后来，经过争取，财政局工作人员允许吴君亮用相机拍下这份预算草案。

深圳首获突破的同时，吴君亮团队在2008年向国内多个城市的财政局申请预算公开。

今年年初，吴君亮、李德涛商议后，决定再度向包括广州市财政局在内的国内33个政府部门发起新一波申请。

吴君亮28日向本报回忆说：“10月以后各级财政部门又在开始准备下一年度的预算，这时提出申请，也是想提醒：有人在监督。”

一个电话响了

10月9日，国庆长假后第一个工作日。吴君亮、李德涛通过“广州财政网”向广州市财政局提出在线申请，要求公开广州市2009年本级部门预算。

当天，一个电话响了。

电话是广州市财政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庄廷溱打来的。他客气地告知李德涛，由于广州市2009年本级部门预算涉及到114个部门，内容十分庞大，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很不方便，因此将全部内容都公开放到了广州财政网上。可以从广州财政网站上的“政务公开”下面的“数据统计”一栏里查到相关内容。

后来得知，在接获吴君亮的申请报告后，广州市财政局局长张杰明在上面批示：“凡属于政务公开的资料，均请提供给来函人。另外我希望今后这类政务公开资料，能够直接从我局网站上查到。要改变那种不愿让外界了解我们工作的传统观念，我们是公仆，是为社会公众服务的。除了规定各级保密的材料外，当尽量让我们的工作透明化。”

“本来按照常规的做法，我们可以只将部分预算资料发送申请人个人，既不必对公众开放，也不必公布一些敏感内容。”10月28日，庄廷溱向本报记者解释说，“考虑到政务公开是国家的大势所趋，《信息公开条例》中又有着明确规定，财政局最终做出了将所有部门预算全部在网上公开的决定。”

吴君亮承认对此结果感到“意外惊喜”，但他说：“公共预算向公众公开，是兑现市民依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所拥有的政务信息权。”

期待“更详细”的账本

作为中国第一份网上公开的政府预算报告，广州市这114个政府部门的2009年部门预算可免费下载。

“目前我们看过的市一级财政预算只有深圳市、焦作市和广州市。相比而言，广州市这一份是目前我们看到的最为详细的中国政府部门预算文本。”吴君亮说，比如市教育局的支出，预算细致到每一所学校的各种支出。

事实上财政局是把部门预算及说明一起给了吴君亮他们。对于此次公开的《广州市2009年本级部门预算编制说明》，吴评价说，“从大的编制技术上讲，从收支基本会计原理上看，构架已很清晰”。

“这次预算公开，的确还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吴君亮认为，比如对于所有部门都没有职能描述。这些预算申请部门拿这些钱去干什么，怎么干，应该有所交待。他建议，可以参考香港的预算编制做法，尽可能地提出详细的量化指标，以对应所申请的预算经费。

吴君亮还希望能在政府账本上看到详尽的项目支出内容，比如谁是项目的实施主体？项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经常性项目往年的预算是多少？往年的项目决算报告可以向那个部门申请公开？等等。

广州市财政局局长张杰明对外表示，从2010年起，广州市财政局预算在经过市人大会议审议通过后，将会立刻全部上网，向社会公开。

在吴君亮看来，公开行动将使广州市政府财政施政方面的权威性和合理性得到大幅提升，为其它各级、各地政府树立了一个好的示范样本。他也期望此举会对正在进行的预算法修订产生正面影响。

“在中国公共预算改革进行了十年之后，各级政府公开预算的条件已经具备，技术上已无困难，应该不会太久。”吴君亮乐观地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