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炉:美国的家庭聚会

        我家有三帮朋友，先生公司一帮中国人关系非常好，属先生的一帮朋友；我们教会有一帮朋友；还有我的一帮朋友。朋友多是好事，但难免时间上会有冲突。有时同时接到几家邀请，便难以取舍。早几年我们还赶场，这家玩一会，再跑那家，遇上两家间隔远，有时要开几十分钟的高速。经常是孩子们刚互相熟悉，玩得兴致正浓就被我们拖走。弄得他们很有意见。现在我们也就谁家先说去谁家，轮着去了。 

        在美国，最怀念的是国内的美食。这儿不像国内那么方便，想吃中餐每天都要自己做。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中餐馆。所以，一个主妇的烹调水平，直接影响到一家人的生活。听国内表姐说，她不用自己做饭，我好羡慕。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自己做，不用担心奸商下毒，还可以根据个人的口味，做出健康卫生的美食。不用味精，少放盐，少放油，用橄榄油，吃有机食物，咸淡还可以自己掌握。美国中国城原材料应有尽有，并集中了全国各地和台湾的名产，就看各位主妇如何发挥了。刚来美国，我买了一大堆烹调书，认真钻研，每天都认真列菜单。现在，我已是老厨师，也没那个热情了。但家里台秤，面包机，搅拌机，打碎机，榨汁机，切片机，豆浆机和各种厨具十分齐全，应有尽有。 

        去别人家参加聚会较省心。聚会多数是Potluck (一家一菜) 晚餐聚会。一般来说，做一、两个拿手菜带去就行。我习惯再带一份礼物：一瓶酒，一个蛋糕或一盒巧克力等等。熟悉的朋友，我会事先打电话主动要求分派任务。这样带去的菜不会重复，更受主人欢迎。通常我那帮朋友会点我做春卷和意大利甜点提拉米苏。做春卷是个费事的活，聚会少说也有五六家，春卷至少要做五、六十个，做完还要放油锅炸。我更愿意做菜，没那么烦琐。  

       自己家办聚会可没那么轻松，搞卫生是一大任务。平时忙上班，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只是保证厨房、浴室和厕所干净，这些地方比较容易脏。其他房间乱就乱一点，也脏不到哪里去。办聚会就不同，每一个房间, 每一层的厕所，包括地下室都要认真打扫，一层不染。我会发动全家人行动起来，进行大扫除。以前我们请过墨西哥人，因为怕他们乱喷清结剂，只好自己动手。除了搞卫生，我还列了个长长的购物单，提前两天去大采购。回来后，将各种物品归类，该腌制的肉类先腌上，能准备的先准备。当了多年主妇，不断学习，不断总结，我已有了一份聚会菜谱：茶点，水果，酒水，主食，汤水和餐后甜点，一应俱全。我基本上照单去做，每次略作更新改动。 

        茶点包括果汁饮料（橘子汁、芒果汁最受欢迎），开心果，腰果，核桃，花生，瓜子，巧克力，点心和果脯。在美国，水果十分丰富，四季都有各式水果。光是葡萄平时都有三四种。我会弄个水果大拼盘。菠箩、芒果、草莓、蓝莓、山莓、樱桃、猕猴桃、白桃、黄桃、李子、葡萄、西瓜、哈蜜瓜、桔子、甜橙等，都是我的选择。我一般选上六七种洗好、切好，一层层摆好。酒水，一般是啤酒，加日本梅酒和清酒, 或红葡萄酒和香槟酒。过新年，要是客人中有老人，还买中国五粮液或茅台酒。主食：一般我会买一条七八磅的三文鱼，两大排排骨，一、两只鸭子。按不同风味腌上，到时一块放烤箱烤。三大菜一上桌，我心里就有了底。再做点春卷或日本寿司，配上黑椒牛柳，夫妻肺片，东坡肘子，梅干肉，豆腐鱼，椒盐大虾，拌个韩国凉粉，炒上几碟素菜，加上朋友带来的拿手好菜，就已相当丰盛。汤水一般弄两大锅，一咸一甜。咸的多半是皮蛋瘦肉粥、排骨汤或酸辣汤。甜的多半是银耳西米露、莲子红豆汤、去皮绿豆椰汁羹或酒酿汤。我跟一位德国留学生学做的意大利甜点提拉米苏，一直是最受欢迎的餐后甜点。有时我还烤奶酪蛋糕和中国年糕，偶尔还自己做面包。 

        聚会不一定都要这样丰盛。每个主妇有每个主妇的标准，一般大家都会尽心准备。我去过一个聚会，至今印象深刻。曾经有个不太熟的朋友，请我们全家去她女儿的生日聚会。早早就跟我们打了招呼。我给她的孩子精心挑选了礼物，做了两道菜，一家人穿戴整齐赶了过去。一进门，她家的脏乱就有些让人受不了。我们一坐下，她就告诉我们，她女儿一天前开始发烧，为了让她女儿高兴，聚会就按期进行。弄得我们这三家客人面面相觑，又不好意思拔腿就走。那年冬天流感非常厉害。每天从外面回家，我们都换衣服，并嘱咐孩子们认真洗手，正避之不及，那回却自己找上了门。吃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们三家倒是带去了四个菜。女主人只拌了一盘色拉，烤了一只火鸡(火鸡在美国十美金左右一只，一般情况下人们并不用来待客)。蛋糕也不是正式订做的，而是房东自己烤的，水平比我烤的还不如。吃了饭，大家就找借口匆匆告辞。回来之后，我们三家每个人都染上了流感，一个不漏。其中一家，和我们家刚好选的是同一家医院。那家人病怏怏地走出医院大门，正好遇见蔫儿吧叽的我们一家。大家好几天都不能上班上学。   

        本来，聚会是为了跟朋友联络感情，深化友谊。吃得差些，大家不会计较，毕竟每一家境况不同。在金钱上，朋友间多花一些，少花一些，也不必太计较。但至少要做几道菜，让人感到主人的诚意吧? 家里摆设怎样没关系，平时脏成啥样，外人也管不着。只要自己自在就好。毕竟每一家有每一家的活法。但这是请客，把家弄得干净、整洁，说得过去，也算是对朋友们的尊重吧？而这种明知道孩子生病，患流感，仍为自己孩子高兴，不管别人，坚持请客的做法，让人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不懂事的朋友，恐怕以后也没人想和他们深交。遇上这种情况，改时间再聚，朋友不光理解，还会心存感激。我家的规矩，要么不办聚会，要办就会认真准备，并且准备得丰丰盛盛。只要家里有一人生病，我们就会取消预定的聚会，也不会去别人家硬凑热闹。 

        准备聚会工作量非常大，通常从早晨一睁眼，就要开始忙。有人喜欢找个朋友来帮忙，我觉得一个人忙更自在，就叫先生打下手。以前见我忙前忙后，先生就会说“不用弄太多，现在谁家都不缺吃。大家在一起主要是为了玩。”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一年到头，我们请不了几次朋友，还不尽量做丰盛一些，让朋友玩得高兴，吃得也好。总不能请人家来我们家“忆苦思甜”吧！有一回，我家请先生的一帮朋友来玩，先生可能是下手当得太辛苦，又埋怨我每次聚会都弄太多。我听了心想：请你的朋友，我当大厨都不嫌累。你想帮忙，就闷头干。不想帮，我也不指望你，你就一边歇着去，哪里有那么多话？我故意急他，借故带着孩子去了图书馆。我出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想想再不回去，恐怕就来不及准备，也让先生太为难，才晃晃悠悠回了家。一进门，我差一点儿笑出来，先生正扎着围裙，捧着菜谱，急得团团转呢。看我回家，他舒了口气：“你再不回来，我要去餐馆点菜了。”我故意说时间紧，听他的少做几道菜。那次也巧，没几家带菜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带了酒和蛋糕。结果吃到后来，真有些快见盘底。我赶紧又按原计划做了几个菜。从那以后，先生也就不再唠叨，好好配合啦。 

        为了家庭聚会，我专门买了两个超大号的锅，留作煮汤用，还有折叠桌，折叠椅。这些东西平时用不着，只有聚会时才搬出来。我还准备了一大堆脱鞋，留作客人穿，聚会时放在家门口。女主人不光是大厨，还是聚会总监。朋友们一进门，先往客厅里请。冬天要帮朋友挂衣帽。随后上茶点，陪朋友聊天，等时间差不多，大家也都到齐，才开始吃正餐。一次性碗筷放在那儿，每人根据自己喜好各取所需，随意找座位，边吃边聊天。吃完正餐，有汤和水果。通常饭后两三个小时，大家玩累了，食物消化掉一些才开始吃甜点。 

        我喜欢夏天办家庭聚会。在院子里支上烧烤炉，就由先生和几位男士们忙活了。我只要事先腌上排骨，牛肉，鸡翼，三文鱼，穿好羊肉串和虾，准备好玉米和红薯，到时拌上凉粉和几大盘凉菜，就不用大烹大煮了。近年来，我发现了一种冷冻鱼, 腌一腌，用锡箔纸一条条包好，火上熏，腥味全除，非常好吃，与新鲜鱼没多少区别。冷冻鱼价格还十分便宜，我一买就买十几条。夏天来临，在阳台上放上椅子，桌子。院子里点上驱蚊蜡烛，放着音乐，边愉快交谈边伸着脖子等吃，很有情调。我家院子里还有个直经三四米的大蹦床, 看着孩子们在上面快活地跳着，蹦着，开心极了！ 烧烤的香味总能引来小松鼠。早先我家还有两棵苹果树。当满树开着白色的苹果花，更有生活气息! 我脑子里还会冒出一段诗句：……别难受，别折磨自己！一切都将过去，就如轻烟飘过白色的苹果树……偶尔也会自问：这傻吃愣喝叫自找难受，折磨自己吗？想起了先生的话：胖点没关系，健康就行！我便闷头继续大嚼大咽起来。有了这话，总觉得自己即使胖得像吹起来一样，先生也不会嫌弃。哈哈！ 

        吃完饭，大家开始玩。有时我们出一些娱乐节目。上次聚会，我们每人带一张小时侯的照片，贴上号码，然后混在一起，让大家猜。猜对最多的，有奖励。有时，我们还玩音乐椅，将十把椅子围成一圈，再找十一个人围着椅子站一圈。音乐响，大家开始转，音乐停，大家抢椅子。抢不到的那个人出局，椅子也拿掉一把。再接着放音乐，大家再接着转，直到最后两个人抢一把椅子分冠亚军。以前我们不分男女队，有一回，剩下一男一女争冠军，音乐一停，我的好朋友一下坐到那位男士身上，把大家都逗笑了，她自己弄得红了脸。从那以后，男女就分开了。音乐椅真好玩！ 

        游戏做完，一般是聊天，唱卡拉OK和打牌。探亲老人喜欢支上麻将桌，打麻将。小孩子们各找各的伴玩，看电视，打游戏，打乒乓球，打台球，蹦跳舞毯等。我自己对打牌没有多大瘾，人手不够时能凑个数。我更喜欢聊天，唱卡拉OK。与人聊天，总能让我有些收获。而我先生是牌迷，在国内经常和朋友打桥牌。到美国没有牌友，改打升级和找朋友了。最好笑，平时话语不多的他，打起牌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话多、嗓门也特别大。还有不少几个朋友是牌迷，兴致浓时，他们打通宵。有一回，玩得就剩下六个人。其中有一对年轻夫妇，三岁女儿也不要了。孩子拉屎，喊了两声没人理，就自己擦屁股了。我过去一看，卫生纸从厕所一直拖到门外，足有三米长，小家伙正蹶着屁股忙活呢，小手也弄脏了，我赶紧帮她擦。最后我还帮她洗了澡，弄上床，第二天她爸妈才把她带回家。 

        做女主人的要面面俱到，哪里冷场往哪里去，并照顾每一位客人。给大家沏茶上水，送甜点。还要时不时看看孩子们玩得好不好，有没有发生矛盾，有没有什么需要。遇上不爱打麻将的老人，还要陪老人聊天。现在已不像过去，忙完一个聚会，我往往要两三天才能歇过来。但看着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一家人和一大帮朋友的快乐时光，心里还是觉得美滋滋的，辛苦一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我们来到美国，就选择了与国内不同的一种生活。不会大富大贵，但充足安宁。小小的家庭和朋友圈成了我们的小世界。我喜欢国内的人情味，总感到在美华人很难真正喜爱和接受美国文化，继而融入美国社会。公司经常有鸡尾酒会，好东西不少，可以放开肚子随便吃，但老美的烹调有时真叫糟蹋东西。酒，各个国家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咱们中国人不会品。玩的游戏，像是在做机械运动，在我们看来很无聊、很没趣。跳舞时音乐一响，震耳欲聋，让人受不了。有位嫁了老美十多年的朋友，老跟我说美国人的聚会特没劲，聊天聊不出啥名堂，吃的除了淡而无味的鸡肉和牛肉块，就是色拉、热狗和汉堡包。难怪有人感慨:  美国是好山好水好无聊，中国是真挤真乱真热闹！ 不无道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