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寻找过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10:49:21
   春节假期一晃而过,但不知怎的,我却找不到过年的感觉了,也许是现在的日子宽裕了,物品充盈,应有尽有,平常的日子,与过年时节也差不了多少,冲淡了过年。也许是自己已老态毕露,童心荡然,又满足到了百事无聊的地步,再也无所谓过年了。都说人的前半生凭憧憬,后半生靠回忆,以当下的岁数,要想再有过年的感觉,大概也只有在回忆里寻找了。
    我能记得起的最早过年,大约在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那时我家住在城里的闹市段,叫河头直街,东西走向,即现在的赤城路北段,与东门后街交叉。街的一头有全城最高的邮政大楼,西面有豪华公厕一所,屋顶呈连环拱型,实用处用磨石子出面,有人揶揄:比自家的灶台还讲究。在建时,我常与邻居的小伙伴们在这有着许多出入口的地下通道里钻进钻出,极有亲历地道战的感觉。这建筑后面不远处有一个篮球场,露天吊挂着数十盏“小太阳”,打开时,上空一片白茫,斜光射进我家窗口,如同白日,赛事频繁时,我家便可省却许多电费。当然这些都与过年无关,有关的是,家门口的几台铁家伙,俗称泡蒲机,平常极少使用,在过年前的十来天,摊主们全都把它摆上街头,黑乎乎的一溜,机旁各拖着一条脏兮兮的长麻袋,用于接装。生炉开机后,前来加工的便会排出长队,端着盛有冬米、年糕干和玉米粒的刮升或铁皮碗。“嘭”的一声爆响后,全都变成了香脆可口的爆米花,且数量膨胀得惊人,需要用大畚斗或盛米袋才能装得完。大家都觉得物有所值,因此爆米花也就成了年货中的标志性食品。摊主们都是我的邻居,有时他们累了,也会让我帮着拉拉风箱或摇摇手柄,可当我试图两手连动操作,但总做不到同步,不一会就被他们赶下了岗。以至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这套动作,需要长大后当了工程师才能完成。有时爆响后,从麻袋边角的缝隙中会迸出几颗爆米花,散落在地。一些比我小的孩子会趁势而上,捡了就往嘴里塞,我总用鄙视的眼光扫着他们。但这同时,我也得使劲地往嘴咽着口水,我知道这不失为是一种克制冲动,保持衿持的有效方式。
    过年的感觉还来自于街口的一家作坊,平时专营大米面,过年边兼做麻糍糕,刚出锅的炊饭或米粉团,往石臼里一倒,两条壮汉抡起石捣子使劲地捣锤,“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绝于耳。另一人则在旁用手探入不停地翻搅,为防粘手和烫手,每次出手前都要浸一下凉水。这活不大吃力,但动作要快,不然被几十斤重的捣子砸中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可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结束时,负责翻搅的人,那双手比初时白嫩了许多,而雪白的粉团又不见变了颜色,这让我着实困惑了一番。椿好后,取出放在作板上,再揉切成型。这时如遇上稔熟的街坊,会随手掐一团给我,即所谓的糕花,味道特好,香糯上口,咬起来啧啧带响,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时的过年,大人们忙碌,孩子们也不见得有闲,几乎所有的年货都要凭票证购买。我家兄弟多,嘴馋,母亲不敢提前置办,直到廿八、廿九,才指挥我等分头落实。母亲不但能干,又知人善任,我生性诚实,通常会被安排去购买副食类,含炒货;其他兄弟各有所长,大致可分为水产类、粮油类和肉类。任务虽各所不同,但艰巨程度却大致相同,每一类都需排长队才能完成。只是我每次返家,他们总会翻遍我的各个口袋,可这帮恶小们的企图无一次得逞过。
    过年的逼近也体现在我家屋后的那间猪棚里,天尚未亮,便传来激烈的猪嚎声,主人家叫来多人,把一头三百余斤的肥猪生生地从猪圈里拽出,撂倒,掀翻,缚住四蹄。这过程,一般需要十几分钟。也有几次,被猪挣脱,他们就会动员更多的人撵着它满街乱跑,可这猪,眼看要突出重围,却又掉头往圈里钻,我想这大概就是豢养与野生的最大区别。也许猪不笨,知道自己即便冲出去也无法生存,不如折回来再眷顾一下家园,与同室作个话别。捉上凳后,猪已声嘶力竭,平静了许多。这时周围却热闹起来,围观了许多路人,对这猪评头论足,从头讲到尾,好像也有他们的一份。我对这过程一点也不喜欢,反对操刀的生出许些恨意。现在想来,这猪的命运要比它们的后代好了些,据说现在的猪被宰前,要用皮管插入喉咙强行注水,直至两眼翻白,远没有一刀致死来得痛快。而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杀猪了,过年还会远吗?
    写到这里,我对年的概念反倒模糊起来,其实,过年只是一个时间上的概念,与平常的每一天无本质上的区别,过年如何过法,亦无一个统一标准,我觉得那时的过年更像过年,说白了,不过是对童年时代的一种眷恋和回味。老话讲,少年不知愁滋味,人生的大多快乐,都集中在这个时段。即便没有过年,也会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快乐和美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