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txt:香南雪北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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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芭蕉叶上几声秋。
  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误人犹是说聪明。
  —吴藻《浣溪沙》
  “冷了红牙,住了铜琶,一年年,减尽才华。”十年心事,背灯和月,无奈从来形单影只,原来一卷一卷,枯了墨迹,泛了黄笺,到头来,反被才情误。
  “比肩《漱玉》”、“《断肠》嗣响”,《香南雪北词》里是那般清灵优柔的文字,映照出吴藻的蕙质兰心。这位创作出《花帘词》和《香南雪北词》的清代才女,堪称有清一代的奇花异葩,可是若年轮复回,人生重新流转,想必她未必会眷惜这一身才情,不如抛却颖慧,也随他人傻傻地过。也许只有这样,便不会有这一生无尽的郁郁哀愁,茫茫忧愤,也不会有这样香山南雪山北亦躲闪不过的忧伤。
  清朝嘉庆道光年间,吴藻诞生在一个商贾之家。那一年,江南草长莺飞,一声嗷嗷的哭音啼破三月的烟花,吴家迎来一位新生命。许是家族想脱了这身铜臭俗气,许是父亲自己不谙翰墨的缘故,父母非常重视吴藻的教育。殷实的家境,闲适的生活,吴藻在这样优渥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恍如一个幸福的小公主。年未及笄,她已妙解音律,能诗会画,自制乐府《乔影》,一时之间传唱大江南北。
  少女时代的生活是一首轻快的歌谣,乐音清脆,声调轻柔,然而尾音铿锵,一收即停。步入双十年华的她依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却不知少女是诗,总有韵脚,这里终归不是她永久的家。外面广阔的空间里,她要寻到一个归宿。
  22岁,她嫁入豪门黄家,完成了一个女孩到女人的升华,由一个富家小姐变为一位贵夫人。
  可是从此之后,她却再也没有欢笑过。
  这个富有的男人对她温柔顺从,爱她护她敬她疼她,可是那些年月里所幻想过的爱情怎会是这个样子。她看着一身俗气的丈夫只会翻阅账簿、查收银票,却丝毫不懂得《离骚》的忧愤和《漱玉》里的悲伤,伤心变成了灰心,灰心变成了死心。他不懂她—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她失却所有对于婚姻生活的热情。那时曾想过的爱情,该是一场凄迷浪漫的风花雪月,该是你侬我侬你情我愿你知我懂的精神之恋,该是笔锋眷恋你填《西江月》、琴心流连我弹《春去也》般的知己之情。可世事犹如一场大梦,算来不过是一场空,所有曾有过的美好梦想都被现实拉扯得粉碎,只有这支笔,也唯有这支笔,还能给她一点点安慰和救赎。
  所以她说:“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一卷《离骚》,便是她灰色心事的底色—忧愤,悲戚。十年心事,便是这经年无法向他人道的婚后生活。算算十年光阴,都是经书佛卷伴着这一个人的独奏。明月镀染床前的冷寂,西风卷落花帘,她对着岁岁良宵却只能写下这些一个人的心事,她著下《香南雪北词》,可是纵逃至山南水北,也躲不过岁岁凄迷。
  “蝴蝶去向无影踪,举杯消愁意正浓”,无人懂。其实如吴藻这般的才女,最怕的就是无人懂她,她是如此敏感多情的女子,心中有爱亦有爱的热情,只要遇到一个懂她的人,那些满得要溢出的感情就会喷薄而出,幸福得要醉倒。只是“所适非偶”,她只能掩埋这些少女般炽烈充盈的情意,默默书写自己才看得懂的情诗。
  “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或许真的,“忘情”才是最好的选择。不如不要了那些幻梦臆想,就这么随着流光悄悄过。
  然而人生总是倥偬辗转。十年之后,那个她一直认定了志不同道不合的丈夫溘然长逝,再也不会在她面前让她心烦嫌弃。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感到了真正的孤独—
  冷月如霜,西风卷帘,原来真正的茕茕孑立是望断了长空也不见人影的孤单,那时尽管内心无所依赖,但是至少还能看见他真实可触的身影,感受一丝人气。
  原来真正的形单影只是半夜醒来发现孤枕微凉,鸳鸯瓦冷,翡翠衾寒无人共。翻个身,再也不会触到身侧厚实的肩膀。
  这个时候,她终于真正绝望,于是毅然遁入空门,皈依莲座,随青灯古佛葬了此生才华,葬了最初的梦想和最后的回忆。从来未曾满意的生活,从来未能寻得的幸福,只能化归为遗憾,用诗词来记录,用诵经来抚平,用最后寡然到推倒一座院墙也不会起波澜的阑珊心意,来默默吞噬岁月带给她的所有—伤,或者痛。
  只是,我总觉得,那个让她不满意的男子,并不见得是那样不懂得她。在他仍在她身边的岁月里,他是爱她的,他如此纵容宠溺她,任她听风赏雨、诗酒风流,她不仅可以毫无顾忌地与男性友人来往,甚至还女扮男装携妓出游,“偏我轻狂,要消受玉人心许”,并公然把这些记载在词作里。除了不能陪她,他几乎作了最大的宽容和让步。在那样一个压抑女性的时代,她能拥有如此开明自由的生活环境,得益于她那开明宽容的丈夫。
  可是,她是否真的懂得?
  也许,若没有颖慧于常人的才情和清高孤雅的个性,她也许会放低身段,她也许会尝试着去走入别人的世界,懂得感激和理解,懂得爱不仅仅是心有灵犀,不一定要绚烂如诗,也包含着宽容和理解,而最终,总是要复归于平淡和宁静的。其实她已经执起了他的手,又何尝不能与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