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浆窖1987 什么价位:8年逃丁回家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7:37:38

8年逃丁回家路

    1939年,17岁的爸爸直接被国民党抓了丁。那天,爸爸依旧替人看着铺子。突然,甲长、保丁等三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绑起瘦弱的爸爸就走。

    我怎么了 爸爸挣扎着问 你要吃军粮了 甲长的脸上似笑非笑。爸爸知道自己被抓了丁,他哀求着,说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白喉如魔鬼般地在爸爸家横行,短短几天就夺去了大大小小七口人的生命,这算得上大难吧!可接踵而至的并不是后福。先是我可怜的奶奶,虽未被传染,但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她,遭受这一连串地打击更似雪上加霜,次年,奶奶在疾病、贫困、忧郁中,撒手人寰。那年,她仅仅58岁。接下来是我的爸爸,1939年,17岁的爸爸直接被国民党抓了丁。那天,爸爸依旧替人看着铺子。突然,甲长、保丁等三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绑起瘦弱的爸爸就走。“我怎么了?”爸爸挣扎着问。“你要吃军粮了!”甲长的脸上似笑非笑。爸爸知道自己被抓了丁,他哀求着,说自己才17岁,又说要见见自己的父亲……可爸爸所有的乞求、哀求,换来的只是更猛烈地推搡和无情的斥责、叫骂。

    爸爸被绑到了乡公所,交到县上常备队,那里已经有了许多和爸爸一样被抓来的壮丁。大概是人数不够吧,他们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月,每天都有新的壮丁进来。说是壮丁,其实很多人都和爸爸一样是未成年的孩子,那么瘦弱,别说是打仗,就连枪都未必扛得起来。可是,他们依然被送到了兰州,交给了二十六新兵培训处,住在兰州华岭商新兵训练所。这里离兰州城有三公里路,是专门训练新兵的地方。为了防止新兵逃跑,这个训练所被建成了一座封闭的城堡,全城只有一个城门,白天、黑夜都有人站岗。新兵们到了这里,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抬着出去,葬在后面的乱坟岗上;要么被送上战场,充当炮灰!死亡的气息,紧紧地笼罩着父亲!

    开始训练了。多苦啊!每天泥里土里滚着、爬着,稍有迟延,就有拳脚伺候!吃的呢,就更可怜了!一天只能吃两顿饭,都是清得可以看见人影的小米煮土豆蛋,倒是可以管够。有人吃得肚子滚圆,腰一弯,饭就出来了,但还是不饱。当时和爸爸一起进新兵营的有1800多兵丁,等训练了六个月出来时,还不足800人,大多被饿死了。“那一个城门呀,几乎天天往外抬死人。有时候一次一抬就是一串。身边的人一个个在减少,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被抬出去……”爸爸说到这时,长时间的沉默了,他是想起了当年同自己一起受罪的同伴,还是……我不敢、也不忍追问。看得出来,这段往事,如一道深深的刀痕刻在了爸爸的心灵深处,五十年了,这刀痕没有淡化,只是爸爸不愿更深地触及它,毕竟血腥味太浓太浓,毕竟那日子太苦太苦!

    训练结束后,爸爸他们这群新兵,被交到陕西三原县新编三十四师新兵部训处,跟随部队到河南林保县又训练了半年多。生活是渐渐得有所好转了,但想家的念头丝毫没有改变,反而愈来愈强烈了,只是看管很严没有机会逃跑罢了。这支部队,不久又开到甘肃平凉,在那里驻守了一年。因为爸爸上过几年私塾,于是,这一年里,爸爸由小士兵到传令兵,直至调到师部参谋处当中士文书,也算是平步青云吧!随着工作的调动,爸爸也越来越自由了,生活水平也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的依然是——“我要回家”!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由西安开来的另一个新兵营驻扎在了平凉,他们是要到兰州去的。兰州,那不是回家的方向吗?爸爸心中一阵暗喜,跟着他们走,然后……哈哈……我就要回家了!爸爸强忍住就要跳出胸腔的快乐,找到新兵营中的一个连长,私下里买通了他,他答应部队到兰州后,悄悄地放爸爸继续西行。

    第二天,爸爸就偷偷地跟着这支给他带来希望的部队,踏上了回家之旅。路,依然是那样漫长;行,依然是那样艰辛,但爸爸却越走越有劲。因为,他深深地知道,每往前迈进一步,离家就更近了一步。想到就要回到阔别几年的家了,就要见到家乡的亲人了,爸爸真是高兴极了!记不得几次踩到前面士兵的鞋,也记不得几次笑出了声。搞得旁边的士兵直纳闷:送死,也这么乐,别是有病吧!“哼,‘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爸爸才不跟他们计较呢,爸爸有着和他们迥然不同的归途,那就是——回家!

 

    可高兴了没两天,所有的一切都来了个180度的大逆转。这支曾给爸爸带来无限希望的部队,走到甘肃陇德县时,突然接到了命令——原路返回。那位连长也翻了脸,派专人盯着爸爸。爸爸这下可惨了:一次策划还算周密的逃跑,竟从中士文书又逃成了新兵。唉!就像被折翅的苍鹰,除了无谓地挣扎,除了垂头丧气,爸爸还能干什么呢?对,还能逃跑!从新兵营再逃回三十四师新兵部训处,也就是爸爸的原部队,毕竟,那里可以有自己的一个小空间,逃回家的机会会更多!爸爸很快从被打击的混乱中,理出了一条新的逃跑思路。

    两天后,爸爸又回到了平凉。刚进平凉,他就看见了自己原先的部队。谢天谢地,爸爸长长地吁了口气,左看看,右看看,乘人不备,撒腿就往原部队的通讯连跑……可是,又累又饿的爸爸,没跑多远,就被身后新兵营的老兵们,呼喊着,如饿虎扑食般地捉了回去。为了刹一儆百,震慑住那些心中亦已蠢蠢欲动的新兵们,那些强盗们,那些恶棍们,他们七手八脚地把爸爸按在地上,抡起棍子就打,直打得爸爸是皮开肉绽,屁股上更是血肉模糊,眼看着爸爸就快没气了,他们才住了手。也是爸爸命大,当晚新兵营奉命驻扎在了平凉,为爸爸留下了一线生机。

    “传令兵被新兵连抓走了!”“我们的文书被新兵连抓走了!”真是老天保佑,爸爸的被抓被打,都被通讯连的人看到了,消息很快被报到了师部。师部旋即派人把爸爸要了回来,交到了人事科。科长因为爸爸私自逃跑的事,很是生气,于是,待爸爸身上的伤稍好些后,就叫人把爸爸送到工兵连修公路。修公路真是一份苦差啊!一双手,一把锹,一身土,一头灰,手掌上的血泡更是不停地起起伏伏,那是钻着心得痛啊!每天好不容易把身子挨到床上时,全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再不愿动一动!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师部又把爸爸要了回去,依然让爸爸当了文书,也算“官”复原职了。我想,那时他们可能也实在找不出几个像爸爸一样有文化的人了吧!难怪,爸爸讲到这时,喃喃地说:“文化可以救命啊!我的命就是被文化救了啊!”

    的确,爸爸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文化确实像护身符似的保佑着他。拣大的说吧,先是站铺子,躲过了致命的白喉病;接着是当传令兵,好歹混了个脸熟,得以在危机时及时获救;后来就是这个文书了,把爸爸从苦难的工兵连捞回到了舞文弄墨的“机关”。这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不都是托了有文化的福吗?

    不过,所有的磨难都没有动摇爸爸回家的决心,他依然在寻找着机会。我从不知道爸爸有这么执着、这么勇敢!其实,他的本性中,更多的是谨慎、小心。是什么使一个老实得近乎懦弱的青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的潜能呢?爸爸说:“很简单,我就是要回家!”那时候的爸爸,就象行走在茫茫的黑暗中,而“家”就是带给他希望的一盏明灯。爸爸是个很爱家的人,一生如此。

    经历了一去一返两次逃跑的失败后,爸爸在默默地酝酿着第三次逃跑。他知道这是一次生死之旅,“不成功则成仁”,因为,他的上司不会容忍他一“错”再“错”的。那,这一次,又该怎样逃呢?想想那个混蛋连长,爸爸仍心有余悸:这年头,这些国民党的大小官们,就像输急了眼的赌徒,见人就抓,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推上战场,变成他们取胜的筹码。看来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爸爸最后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回家乡。

 

    一个月后,爸爸开始了第三次逃跑。

    文书嘛,行动要自由得多了。那天下午饭后,爸爸穿着一身军服,怀里偷偷揣着自己所有的军饷,悠哉游哉地在街上逛着。

    “买东西?”

    “卖点小玩意儿。”

    “这个不错,你也来点!”

    “好好,我先看看……看看……”

    爸爸故作轻松的与熟悉的士兵们一问一答着。终于到了偏僻处,他警觉地前后扫了一眼,迅速闪进了一户老百姓家。

    “你……你……”军人的突然到访,吓得这家人一时不知所措。

    “别紧张!给我找身衣服,我换了衣服就走。”爸爸边解着衣扣边说。

    大概是想让这位不速之客赶快离开吧,户主——一位中年男人赶紧接过自家婆姨递上的衣服,塞给了我的爸爸。爸爸把军装放在了他家,穿着一身老百姓的衣服,趁着蒙蒙的夜色,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因为怕被抓丁,大路是不敢走了,只有走小路,钻山沟;怕招贼,身上的那点钱,也是不敢露出的,沿途只能靠乞讨度日。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倒也罢了,最使人心惊肉跳的还是抓丁。到了武威更是满街都是抓丁的,恐吓声、拉枪栓的哗啦哗啦声,是不绝于耳,吓得爸爸头皮都发麻。怎么办?躲是自然要躲的,即使再走也不能甩着两只手往前走了。躲过风头后,爸爸买了一付扁担,挑了点菜,打扮成小菜贩。碰到人就卖菜,没人时就快走。起初,没有经验,爸爸挑了几个大西瓜,没走多远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盼着人来买。结果,一直无人问津,爸爸只好吃掉了一个,其余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忍痛扔了,毕竟做生意是掩护,回家才是正道啊!

    有了西瓜的教训后,爸爸开始选辣子等份量轻的菜做道具,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快到家了,爸爸不禁加快了脚步。

    “站住,站住……”几个警察迎面走来,见了爸爸就大声吆喝起来,“哪儿的?”

    “威狄堡的。”也算经历过大场面的爸爸定了定神说。

    “打开检查,快点快点!”爸爸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样子,让警察捂着鼻子、围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用脚踢着爸爸的菜筐子要检查。

    当时,爸爸仅有的两千多元钱,就在皮大衣中,而皮大衣就放在菜筐里。爸爸的心“怦怦”地像要跳出来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警察的手。真是谢天谢地,警察一通胡翻乱检后,竟有惊无险,人、钱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