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电脑的软件:“白宫书记”案与故乡的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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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宫书记”案与故乡的沦陷

2010-02-11 06:28:00 来源: 东方早报(上海) 跟贴 0 条 手机看新闻

羽戈

举国瞩目的“白宫书记”案近日一审宣判,被告人张治安犯受贿罪与报复陷害罪,两罪并罚,处以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这一场司法战争,打了近两年,对此结局,只能说相对公正。张治安纵然不服判决,高喊要上诉,但想彻底翻案,难于上青天。最多由死缓改判无期,他的余生,恐怕只可在高墙之内苦苦追忆其“白宫”生涯的金碧辉煌。这是正义的果报。

然而此案当中,有损正义的污迹何其多也。且不说那些程序瑕疵,如在2月8日,名为“公开宣判”,安徽芜湖市中院却将30多家媒体的记者拒之门外;其实体正义,至一审判决之日,仍有模糊不清之处,单举一点,经安徽省检察院刑事技术中心鉴定,李国福系自缢身亡,不能纳入“被自杀”的中国特色死亡谱系,可是,李国福到底使用了什么东西上吊,现在还没弄明白。

此案若不想成为悬案,势必要深究下去,审判程序的终结未必是正义的尽头,而正义的尽头更非一两代人所能抵达。与其望穿秋水,不如重审殷鉴。看看中国的“白宫”如何在一个欠发达的城市落地生根,它所隐喻的公权力如何非法扩张为令人望而生惧的巨灵;“白宫书记”落马受审,“白宫”为什么却屹立不倒。

我之所以特别关注“白宫书记”案,则有一点私人性的因素夹杂其间:我与张治安先生同乡,籍贯都是安徽省颍上县。在那座贫困、保守、压抑的皖北小城,我生活了18年,颇见证了被媒体称为“颍上教父”的张家顺(张治安之父)及其家族的繁盛与衰变。对于张家顺,颍上人可谓爱恨交织。他随改革而兴,为颍上县的经济和文化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断言,没有这位铁腕老人的破冰之旅,颍上便很难以这么快的速度发展到今日之盛况。这是其功,不可抹煞。

然而其罪尤甚,正如媒体所普遍报道的那样,张家顺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打造家族政治,鼎盛时期,有十余位张家人在当地担任要职,诸如县委、人大、法院、地税、城建等权柄,统统抓在了手上。可谓一家损而一县损,一家荣而一县荣。

对于为何提携亲人上位,张家顺答曰:我张家顺干了不少事,得罪了不少人,不提拔自己的家人,将来退休了,还不有人把我活剥了么?我张家顺也是人,也有私心。此言私下说说倒也无妨,他在一次全县干部会议之上表白心迹,足以想见其威势,是何等肆无忌惮。反过来讲,可赞其真诚、坦荡,所以此话一出,台下便响起掌声。一位干部说,张家顺是他见过的第一位敢在台上承认自己有私心的县领导。

不知张家顺这样的地方官员,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过程当中有多大的代表性?他们是改革的功臣,也是罪人;为了破冰,他们急需强权,而改革的过程,也是他们集权、专权的过程;他们以铁腕打碎了阻碍改革的保守力量,同时打碎了法治主义对权力专断的重重约束。从短期看,他们提升了一地的经济增长率,解决了老百姓的温饱之疾,功莫大焉。可从长远看,这种经济飞升只是用一条腿行路,缺乏政治民主和法制规范的另一条腿作为支撑,它还能高歌猛进,一往无前吗?没有多少人看好这种片面化的改革之命运。以史为鉴,可知这一类改革者几乎全部以悲剧收场,他们所筑造的大厦往往化作豪奢的祭坛,而他们自身便是悲情的祭品。张家顺的悲剧,应验在他的儿子身上。

张治安到阜阳市颍泉区任区长,因此地政情复杂,未雨绸缪,张家顺便和其子“约法三章”:不贪财,行事公开,服从长官意志。他不识字,仍命张治安将这三条写在纸上,并找人念给他听。不妨说,这正是张家顺纵横一生的政治智慧,倾囊相授予子,本有衣钵相传之意,奈何张治安违背父命,连第一条都未做到。他被判死缓,即因受贿达三百多万元。

然则,张家顺的“约法三章”还有更致命的漏洞。如果能加上“不专权”、“守法度”,想必张治安的悲剧便少了几分滋生的可能。曾有司法高官评张治安一案,所论一如其是:张治安的宪法、法律意识非常淡薄;他把公权当成了私权,而不是为民所用。这何尝不是在评判张家顺,以及更多的随改革同沉浮、共命运的地方“教父”呢?他们拥有共同的荣耀和共同的伤痕。也许,其差别仅仅在于结局,有些人锒铛入狱,有些人悠游林下,还有些人安居权位。

 

张治安的倒台只是一个微弱的信号,甚至难辨悲喜。因其背后,“白宫”依然矗立,朱榭雕栏,高堂广厦,何曾有损分毫。也许倒下了若干个张治安,“白宫”的根基才会轻轻动摇一下。更何况,张氏父子早已与改革的战车捆绑一处,他们的命运几何,牵扯到了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利害得失。转型之难,正在于此。

在“白宫”的阳光与张氏父子的阴影之间,我看见我的故乡日渐沦陷。沦陷于资源的贫瘠,沦陷于传统的封闭,沦陷于经济浪潮的侵袭,沦陷于威权政治的狂暴肆虐。杂草围困了只有老弱病残的农村,青壮年纷纷出走他乡,以避免权力的荼毒,或者追寻更大的权力与其对抗。可成功者几希,年关将近,他们渐渐沦为了“恐归族”。漂泊之余,当可自慰:天涯何处不沦陷,此心安处,即是吾乡。(作者系青年学者)

(本文来源:东方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