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手机6s慢镜头摄影:钱云会事件文涛采访钱成旭

采访时间：2011年1月 7 号
被采访人：钱成旭，钱云会的长子

文涛：先介绍一下您叫什么？哪个村的人？我们好有个记录。
钱成旭：我是钱云会的儿子钱成旭。我爸死的太冤了。我从小时候的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我在家里读书，他在外地养毛蚶。我在家里读书读了1年半的时候，他把我接过去，在舟山台山那边读了一年书，在那边他买了一只手表给我，600块钱。那时我记得很清楚。我老爸穿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去那边市场买手表，最好的是多少钱一只，服务员看我爸穿的两只拖鞋都不一样，也不理他，她说这里最贵的600块钱，我爸说拿过来看看。我第一次去那边，他送给我就是一只手表。620还是600几，反正600差不多。那服务员他们都呆了。那时候我大概只有15，6岁。戴这么贵的手表。他当时对我很好的，我妹妹她们都知道。他在那边养毛蚶，一天大概做15个小时。潮水来的时候不工作，潮水退的时候都在，盐水多大啊，都在搞这个。2002还是2003年，他大概在家里休息了半年，村子里有好像卖山的事啊，以前不是有村长、有书记啊，他们有卖山的事情，村子里有点反对。什么样子的，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后来我爸大概是8个人，这都是经过村子里的同意，村民的同意，我爸就搞了这个。坐了大概多少年的牢啊，我也不清楚。大概一年两年。出来的时候就是当了村长。整个经历我现在想起来的就是这么多。

文涛：小时候跟父亲的关系还是挺近的。刚才说的16岁就送你600多块钱的手表。是家里的大儿子。后来您父亲当了村长以后，坐牢啊，包括带着村民上访，你也提到后来交往的少了，你也成家立业了。
钱成旭：嗯。

文涛：后来什么样的状况呢？不像小时候。虽然住的比较近，为什么走动的就没有那么多了呢?
钱成旭：因为他是上访啊，整个村子他是个村长嘛。本来都是为我这儿子想的，现在都为了村子，整个身体都付出了。

文涛：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多时间、很多爱心都放在村民身上。小时候对你那么好，后来就没有多少时间照顾你。你心里有没有不平衡？
钱成旭：没有。我成家成家立业之后，我住在老婆这里。我老婆不是我老乡嘛。我爸也经常过来，来看孙女，看一下，没事直接回去了。他这个人的心肠，他也是关心我们的，只是他不愿意表达出来。表达出来，我们肯定去住那边，他心里压力会更大。

文涛：他有没有是想保护你和家庭的因素。因为他坐了3次牢，而且确实经常受到公安部门、政府部门的骚扰。他是怕你卷入到这里边去吗？
钱成旭：对。他就是怕好像别人有什么威胁到我的话。他好像在村子里，村子不是有个村印么，好像威胁到我的话，他没办法，这个印肯定会签字啊，什么的会签给他们。他没办法保护我的安全。

文涛：那您是哪一年成的家?
钱成旭：我是2001年成的家。

文涛：那会儿您父亲还没有当村长。
钱成旭：对。

文涛：还在做生意。您成家的时候他送你什么东西了吗。
钱成旭：我成家的时候。我老爸拿过来大概两万块钱给我老婆。我老婆知道家里好像知道家里没有多少钱，好像还给他一万块。我们结婚的时候，很大很大的戒指也没有送给我老婆，我老婆就是有工作啊，我老婆不是跟我一个学校的嘛。我爸就是送了两万块钱，别的没有。像这边好像奔驰宝马开起来啊，这个没有。

文涛：这个你刚才提到，戒指都没有送，您也没有给你老婆买戒指？
钱成旭：对。

文涛：那就是说您父亲他的那个，因为我们去看了一下他的那个93年盖的房子。现在还没装修，还在漏雨。那后来的经济状况比起以前来是不是还差？
钱成旭：经济状况就是没一分收入。没有收入，一分都没有。我结了婚去外面做工作嘛。做磨具箱，就是上班。一个月大概1500，2000左右。自己养活自己的家。我爸就是当村长，整个上访，整个好像资金来源都是村子的钱。

文涛：就是村民集资的?
钱成旭：嗯。他现在整个他自己的债大概两百多万。好像上访整个加起来大概700多万吧。整个7，8年以来加起来。他家里好像没有什么，现在家里什么卫生间啊，那个电视冰箱啊都是，别人好像10个人啊集资给我妈，我妈好像一个月要还多少钱，整个集资1万还是两万块钱借给我妈，我妈大概一个月还个两千。这一年把它还完，还是两年还完。是这样的钱，好像集资集过来，买个电视，买个冰箱，做个卫生间。

文涛：嗯。刚才你提到这么多年上访，几百万的欠款。这几百万的欠款，这应该是整个村儿里的事儿，是整个寨桥村村民的事，为什么债主是您父亲呢？如果说要还债，是找您父亲，还是村民也需要承担?
钱成旭：有村印的话，那村里好像要承担的。我爸当村长的时候没有书记的。就我爸一个人在村里死盯着的。本来村子里有个书记，有个村长，有个副村长，是这样的。这一次就是我爸一个人，就好像自己独立一样，村里的钱也没有，官司又打，我老爸没办法，四处去借钱，去打官司。房子抵押，也去打官司。抵了大概5万块钱。那时候好像山穷水尽了。村里的钱都没有了，没办法。

文涛：等于说是他是以个人名义借的。不是以村委会的名义，不是以村民联名的名义。
钱成旭：嗯。这个借了不少。差不多两百多万。

文涛：那他经济压力很大？
钱成旭：对。

文涛：那像周边的村的村长的经济条件，他是不是最差的一个？
钱成旭：对。现在你去谁家里去问一下，好像上一届还是前任啊都清楚。

文涛：那就是说目前的，你父亲生前的生活状况在村儿里是什么水平？
钱成旭：就是一般以上。以前不是养毛蚶，我爸是最早的，旁边的人都给他带过去，好像做点生意还可以。旁边的人我爸就给他带过去，告诉他们毛蚶怎么养好，怎么投资怎么养，都是我爸教给他们。现在他们房子都买在大马路旁边。

文涛：那就是说他们经济条件好像都不错。
钱成旭：嗯，都不错。

文涛：您父亲经济条件最好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
钱成旭：大概是1991年-1992年时最好的。 那时候养毛蚶。

文涛：那就是当村长以后，生活条件每况愈下。
钱成旭：这个房子建的时候大概借了一万多，养毛蚶，还有资金有周转嘛，还在海里面。大概借了一万多，修房子7万多。

钱成旭：除了您父亲，您还有没有见过当官越当越穷的?
钱成旭：没有。村子里选他的时候，我也清楚，当村长是为整个村子着想。村里以前当村长一个月发工资，大概3百4百，就是靠这个，现在可能没有了吧。就是靠我妈做产品啊，这里工厂这么多，做了给家里开支、费用啊。

文涛：那钱村长做村长这么些年。很多时候就是在坐牢，因为上访，为什么村民还一次次认他当村长，没有选另外的人。
钱成旭：他这些年当村长都是打官司去上访的时候，要用到钱的，几亩田卖了。“老农会”都知道，签字签了以后拿去给我爸上访。政府按这个说我爸卖了地，说私人非法，就抓我爸去坐牢。这个全部是“老农会”都是清楚的，都同意的，这个卖地不是村长说了算，这个“老农会”都是有签字的。各种花样，就是让我爸坐牢。我们村里怎么斗得过他们呢？他们陷害你，没办法。

文涛：现在村里还有村支书吗?还有党支部吗?
钱成旭：党支部肯定有的。书记没有。

文涛：以前有书记?
钱成旭：嗯。

文涛：那现在邻村都是有村长，有书记?
钱成旭：嗯，有村长，有书记，有副村长，还有那个算账的会计都有的。

文涛：那寨桥村村委会，党支部，除了您父亲，还有没有工作人员?
钱成旭：有工作人员好像也是村子里的，农民一样。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想帮帮我爸。

文涛：您父亲当村长的时候有办公室吗?
钱成旭：没有办公室，就是村楼。没有人过去的，开会也是没人的。

文涛：就是说也没有办公桌，也没有办公室，就是说没有固定的…
钱成旭：对。

文涛：那其他村的村委会，党支部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么?
钱成旭：我们这里固定的地方也是有的，好像也不是属于我爸。我爸一个人，跟谁去开会呢。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上楼开会了。就是老农组开会的时候过去开一下。基本没有开会。开会就是镇里叫他们开会，他过去一下。

文涛：刚才您提到父亲那个印，就是村委会的公章。这公章是怎么回事?是一直没有还是被收回去了。
钱成旭：没有收回。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文涛：之前那个印章您父亲还带着吗?
钱成旭：都是他自己放的。

文涛：现在就不知道了？
钱成旭：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要问。

文涛：您刚才说其他的这个事故啊，您对这个事故的看法，您愿不愿意做个记录。这个事件当中，您有没有去现场，或者说你看到什么。这一段您愿意说也可以，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勉强。包括当时事发时您在村口么?
钱成旭：事发前我在白象那边上班。进了村子里，好像有人电话打过来。我爸好像车出了一点事故，让我赶紧回来。我到场大约11点半12点差不多。大概9点来钟，10点来钟，大概9点40左右电话打给我。那天不是25号圣诞节嘛，车很多很多，有点塞车，下来大概晚了，本来坐车大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那天车太多了，堵了一下，大概刚好是11点半至12点，12点差不多。

文涛：谁给你打的电话?是你家里？
钱成旭：家里人，就是我妹妹打给我。

文涛：他们打给你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钱成旭：我妹说老爸在医院里，在哪个医院啊。我妹不是在上班嘛。她问我在哪个医院啊，我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以为好像给汽车撞了，好像送医院里抢救啊什么，这个样的。村子里人打给我，他们都知道好像直接死亡，好像没有说，就是叫我赶紧过来。

文涛：那您回来，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钱成旭：村口大概有几十人吧。都在路口。我听见我妈声音在哭，具体在哪个方向，我爸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我直接走到我妈面前。我这边一看车，我爸就在车下面。那时我直接跪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在哭了。

文涛：那这之前你有过预感吗?
钱成旭：没有。圣诞节嘛，我陪我老婆去温州那边，想买衣服啊什么的。本来想去温州那边，很近的。老婆还在11点接到这个电话。

文涛：刚开始聊的时候你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死的太冤了。那您觉得冤在什么地方?
钱成旭：事故我们都知道。事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华一，隔壁村那个摄像头啊，摄像都在，这上面也有摄像头，他说没有，没办法，司机也有问题。行了，别说了。

文涛：行。事故这些您从感情上不愿意回忆。另外可能政府那边也有压力。

文涛：这边您一般不怎么回来吧。因为你在另一个镇子上班
钱成旭：一个星期大概回来一次两次。

文涛：那您老婆呢，是跟你在那边…
钱成旭：在那边，我女儿跟着她奶奶。

文涛：孩子跟着爷爷奶奶?
钱成旭：我爸爸不是出来大概4，5个月了嘛。后来我女儿都在这边，这里跟那里近

文涛：那这个事儿出来以后对您工作有影响吗?
钱成旭：现在工作还怎么做啊。我们做模具，工作挺费脑的，好像做那个模具倒出来塑料的，开发啊，都是我们这里设计出来的。整个工作都打乱了。

文涛：您是做设计还是？
钱成旭：做模具。现在怎么办？

文涛：昨天电话里头，也不认识也不熟，你说确实心里感觉还是有些害怕。这个怕主要是怕什么呢？
钱成旭：很多的压力。

文涛：很多的压力。那昨天镇政府是第一次来找你么?
钱成旭：昨天是第二次。他们过来看一下。

文涛：慰问的样子?
钱成旭：嗯。

赵赵：第一次来就谈钱了吗?
钱成旭：第一次没有。第一次来说你老爸欠了多少钱啊，大概啊。我老爸这这几年欠不少的。他那边都知道。老爸第一次上访大概70万把。村里肯定还有钱啊怎么样。第二次大概40万。这个是昨天他坐这里跟我说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文涛：昨天我还听说，他第一次上访好像是跟一个北京的律师。好像说给律师40万，被骗走了。
钱成旭：他昨天就是这样跟我说，好像谁这么笨啊，给律师骗走了40多万，这个律师好像也没办法，打不过啊还是怎么样。

文涛：因为昨天在网上有人说这个事，北京一个姓朱的律师说是骗子。但是具体怎么回事儿。细节我也不知道。是真骗了，还是律师费就这么高。还是没办成…这个我还得具体调查一下。

钱成旭：这个里面可能有……我老爸还在的话，这么多记者，他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文涛：嗯，前一阵子，看一个帖子，7，8月份看在一个叫天涯论坛的网站发了一个帖子。说了这个事儿，几个月都没人理。然后出了这个事故以后，全国都疯了。这个帖子后边跟帖几万条，都在评论这个事情。现在这个村的土地…您父亲出了事儿以后，寨桥村的土地纠纷，违法征地啊，一下就……这肯定要有个说法，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放在明面上讲，为什么这个事儿这么长时间得不到解决，但是这个是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但是现在有寻求公正的机会。一个是对您父亲事故的，另一个您父亲这么多年努力上访的结果。
钱成旭：下面好像开发这么大，我爸还在的话，他里面也挺麻烦，说实话。

文涛：出这个事儿之前，上访有没有看到解决的希望呢?
钱成旭：不清楚。

文涛：那您现在一个礼拜五天班儿，休周末还是……
钱成旭：没有啊，忙的时候我还都在那边。

文涛：不是上班那样，朝九晚五？
钱成旭：不是那样。

文涛：是您开的吗?
钱成旭：别的拿过来东西给我做。好像把它加工一样。

文涛：生意还可以?
钱成旭：生意还可以。

文涛：那您养毛蚶的技术还在吗?
钱成旭：我爸……

文涛：你学会了没有?
钱成旭：我没有。

文涛：我听他们说现在村子滩涂，鱼塘都还有。
钱成旭：我们村子都是靠那个泥土生活呢。

文涛：现在基本上没有了，都被征掉了。
钱成旭：嗯。都出去那个，我们这边做模具挺多的，有的去外面做生意啊。

文涛：把农民逼成商人了。有些会经商的可能还会赚钱。
钱成旭：我爸把这么大的包袱给我的话，我怎么养得起呢，现在一年收入两三万吧，小孩子用用，大概只能剩1万左右。这么大包袱……

文涛：背不动。那肯定的。杯水车薪啊，两三百万的欠款。
赵赵：那他们来谈这个钱，是要把这个钱给它抵掉吗？
钱成旭：他说你老爸欠这么多，好像也是不利我，好像这样说哦，他说大概300多万还是400多万，他说挺好的。去上厕所下来，直接说一下，这个话题再不用谈了，再问我一次，刚才他不是说400多万，300多万，我重复一下。最后到晚上吃饭吃完的时候，我老婆舅，他说他上厕所这么快进去就出来了，这么快？他那时候也是问厕所在哪里？厕所在哪里，觉得那时可能也是，这个我们脑子很简单的，他脑子好像……

文涛：这个防不胜防，但是呢也是有所担忧。毕竟他们以前干的事情，他们的路子。
钱成旭：这个我爸交通意外，疑点太多了。我也希望我老爸是交通意外，因为我家里有安全感。这个不是交通意外，是谋杀的话，那几个人还没有抓到。

文涛：就说您觉得如果是个普通交通肇事你们反而安心了。
钱成旭：嗯。

赵赵：这段说一说。
钱成旭：这段说了很多遍了。
文涛：他说了很多遍了。
钱成旭：嗯。中央电视台来采访什么的我都说了很多遍了。

文涛：那个小赵，你妹妹的爱人，他当天在现场，有人说当时他仍石块，和警方有冲突，被抓去派出所关了几天。你没有吧？
钱成旭：他是关了50多个小时。当时我在现场，她说来了大概1000多人还要多。

文涛：我听说了。当时我不在现场。好像场面挺大的，来了很多警察，还有警犬什么的。这个事情即使是一个交通肇事事故，也搞得下不来台。全国这么多媒体、包括这么多网友从各地赶过来，他们压力也大。但是目的还是一个：要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但是至少两三天之内就做出一个判定，这个确实，这么快的做出判断，对社会来讲，他没有平息社会的疑问，所以还会接着追问，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钱成旭：我问一下，就有网友让我把卡号给他，钱的事。

文涛：如果他说要捐，是谁告诉你的？
钱成旭：是那个，那我不清楚。他是从网上那个，挺大的。。

文涛：twitter？
钱成旭：twitter。
文涛：twitter它是一个……

钱成旭：人好像长的也挺高大那个，也有胡子啊……
赵赵：屠夫?
钱成旭：不是屠夫。屠夫好像凶巴巴的。

赵赵：我记得谁说过一次。说你不接受，是吧？
钱成旭：现在我想让他们帮忙，捐点，把孩子那个什么保险，想经过他们帮忙。再就是，我是他儿子说的话，也不合适啊。

赵赵：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文涛：我还奇怪，网上提过，给钱村长的家属捐款、募捐，因为生活比较困难。但是当时家人的态度是说，谢谢大家慰问，但是我们不接受捐款。那您现在是什么想法？因为现在您是一家之主。
钱成旭：他们判断，这个是交通事故，凶手好像……是交通事故，我们睡家里心很安的.这个事故太冤了，像你说的这么快搞定下来，各种方面都，有时间误差，都有的。所以我想通过他们，把几个孩子保险起来。

文涛：就是说给孩子弄个基金，教育基金也罢，成长基金也罢。毕竟来说孩子教育啊什么都需要钱，现在收入和家庭承担的经济压力还是不成正比的。
（结束）